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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大司马-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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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反而会使大王对你心生厌恶,是故点到为止即可。”
  “原来如此。”蒙仲恍然地点了点头。
  见此,惠盎笑着说道:“先不说这个,我亦见过了景敾的战报,据战报所写,滕虎乃是你蒙氏一族的家司马蒙擎所擒杀,那是你的族叔么?”
  蒙仲点点头,将蒙擎已死的事告诉了惠盎。
  在听罢蒙仲的讲述后,惠盎面色动容,不由地感慨道:“这等猛士,真是可惜了。”
  说罢,他见蒙仲面色黯然,便开导道:“逝者已不可追,阿仲,节哀顺变……对了,反正你心结已消,留在军中无益,我带你到邹国去拜见一位当世的大贤,增涨见识。”
  “邹国?大贤?谁?”蒙仲好奇问道。
  听闻此言,惠盎眨眨眼睛说道:“儒家的当世圣贤,你说是谁?”
  “孟子?”
  蒙仲一脸惊讶。


第062章 拜访孟子
  当晚,待蒙仲将「拜访孟子」这件事禀告过家司马蒙挚与少宗主蒙鹜后,便跟着惠盎乘坐马车踏上了前往邹国的旅程。
  “此事不需禀报大王吗?”期间蒙仲很好奇地询问道,毕竟据他所知,惠盎乃是宋王偃身边的重臣,虽说宋王偃也不至于一刻都离不开惠盎,但按理来说惠盎也不至于做出“恃宠而骄”的事,理应禀报宋王偃。
  而对此惠盎则解释道,其实他这次是专程为拜访孟子而来,原因在于孟子有弟子二度前往彭城,求见宋王偃,恳请宋王偃停止攻打滕国的行为。
  其实早在两年前时,就有孟子的弟子「万章」、「公孙丑」、「陈臻(zhēn)」等人求见宋军军司马景敾,劝景敾停止继续攻打滕国,当时,景敾将这些人打发到彭城去见宋王偃,当时出面接待万章等人的,即是惠盎。
  据惠盎所说,那次孟子的弟子希望宋国停止攻伐滕国的行为,是孟子的弟子公孙丑、陈臻等人发起,孟子本人并未表态——即并没有支持,但也没有反对。
  了解到这件事后,惠盎便与万章、公孙丑、陈臻等人做了一番辩论,表示宋国攻伐滕国的举动,乃是为了更好的施行王道,这才勉强打发走孟子的那些弟子。
  但是,由于滕国的激烈反抗,宋滕两军的厮杀日渐升级,牵扯到了滕国的一般平民,这让儒家尤为不喜,直到数月前,也就是在宋王偃再次下令征兵攻伐滕国的那会儿,儒家再次派人前往彭城求见宋王偃。
  在这次前往彭城的儒家弟子队伍中,出现了两位不寻常的人物,即孟子的独子「孟仲」,以及独孙「孟睾」。
  孟仲、孟睾出现在“劝阻宋王偃”的儒家弟子队伍中,这岂非意味着孟子亦越来越不能忍受宋国军队在滕国的举动?
  虽然这一次惠盎还是出面劝退了这些儒家弟子,但他却觉得,有必要亲自拜会孟子,听听后者的想法,或者将后者解释一下,毕竟孟子在中原各国都有着非同寻常的名声——简单地说,孟子的一句话,或就可称为齐、魏、楚等国讨伐宋国的“名义”。
  所以,与孟子处好关系是非常必要的。
  至于带上义弟蒙仲,那就是惠盎自己的私心了,或者说,是他作为兄长对弟弟的照拂。
  “阿兄,你是孟子的弟子么?”
  蒙仲好奇询问惠盎道,因为据他所知,这位义兄学的特别杂,道、名、儒、法、墨等学派皆有涉及,但从治理宋国的策略就能看出,惠盎其实是偏向儒家的“仁治”的,而“仁治”,恰恰就是孟子的主张。
  惠盎笑着摇了摇头。
  惠盎是惠子(惠施)的族人,宋国商丘人士,作为宋国人,他首先接触的即是《老子(道德经)》与《论语》,即道、儒两家的思想。
  后来,他那位在魏国担任国相的族叔惠施因为被张仪夺了相位,返回宋国,惠盎才因为这位族叔的关系,开始接触名家的思想。
  而待等惠盎用“仁”说服了宋王偃,受后者器重参与治理国家政务时,他又开始接触法家、墨家等学术思想,以补充自己在治国方面的不足。
  至于惠盎与孟子的关系,惠盎曾多次向孟子请教,但也仅仅只是请教——就好比他也一样向庄子请教过,并非是孟子的弟子,论其中原因,非常复杂,比如说那时作为宋国国相的他,已不适合拜入孟子的门下;比如宋王偃对儒家多多少少抱持成见,不允许惠盎那样做。
  聊了一阵后,惠盎便向蒙仲简单介绍了孟子的生平。
  孟子,姬姓孟氏,名轲,邹国(邾国)人,其祖上是鲁国「三桓」之一的「孟孙氏」,在鲁国公室与三桓长达百余年的内斗中,孟孙氏逐渐势微,且最终落败,无奈之下从鲁国迁到了作为鲁国附庸国的邹国,并在邹国安居下来。
  孟子的授业之师,据说是「子思伋(jí)」的门人。
  在儒家弟子中,有两位非常著名的人都字子思,一位即「原宪」,姑且称作「子思宪」。
  子思宪是宋人,是孔子的弟子,孔门七十二贤之一,他出身贫寒,性格谨慎、洁身自好,一生安贫乐道,不肯与世俗合流——他的思想有点接近道家的思想。
  据说孔子死后,原宪隐居在卫国,茅屋瓦牖,粗茶淡饭,生活极为清苦。
  此时,他的同窗好友,同为孔子弟子的「子贡」,此时已在卫国当了上大夫。
  有一日,子贡穿着华丽的衣服,乘坐着奢华的马车,前呼后拥地前来看望原宪,见后者衣冠不整,子贡便关心地询问道:“你是否是生病了?”
  原宪诚实地回答道:“无财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我没有病,只不过是穷而已。”
  子贡闻言惭愧地离开了,而子思宪则悠闲地在自己简陋的家前歌唱宋国的民谣。
  而另外一位字子思的儒家名人,则是孔子的嫡孙「孔伋(jí)」,也就是「子思伋(jí)」,他是孔子的得意弟子「曾子(曾参)」的弟子。
  据说,孔子的儿子「孔鲤」早丧,孔子在他临终前将孙子孔伋托付给曾参,使后者拜入曾参的门下——按照儒家“道统”之说,孔子传曾参,曾参传孔伋,孔伋的再传弟子传于孟轲,这即儒家的道统传承。【PS:非“道统”的儒家内部学派,在悠长的岁月中陆陆续续都被同门打倒,像子张之儒、子思之儒(其实指原宪),包括子夏、荀子等人的思想,都曾被打成异端,有兴趣的书友可以自行了解。】
  是故,孟子即是儒家当代的“掌门”人物,也是“孟氏之儒”的创始者——在荀子还未“学有所成”的当下,提到儒家就势必绕不开孟子。
  再说邹国,邹国的国君,乃是黄帝的孙子颛顼的后裔,始祖为「晏安」,为曹姓之祖,周武王灭商后,将晏安的后人封在邹,即邹国的由来——邹国的国君为子爵,是故历代君主皆称“邹子”。
  最初的邹国,并不弱小,是与「莒(jǔ)国」相差无二的国家,在泰山一带的国家当中,仅次于齐鲁两国,但后来由于内乱,再加上与鲁国敌对的关系,邹国曾出现分裂,从此一蹶不振,成为中原最弱的国家之一,被中原各国所忽略。
  九月二十二日,在经过了短短两日的路程后,惠盎便带着蒙仲来到了邹国,来到了这个现如今只有“一县之地”的国家。
  当然,“一县之地”的说法确实有点夸张,毕竟邹国怎么说好歹也有两三座土城,但不可否认,邹国的全境确实没有宋国的陶邑大,属于一天之内就能绕着全国边界走一圈的小国。
  但是,虽然国土面积小,且国家也很贫穷,但邹国上下都很和平,与仅隔两日路程的滕国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不能不说,这是孟子的功劳——他的存在,让齐、鲁、宋等国家都不敢冒犯邹国。
  在进入邹国后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马车驶入了一座小庄园,据惠盎解释,这即是孟子居住的地方——姑且就称为「孟子居」。
  在马车行驶的过程中,蒙仲从车窗观察这座孟子居,他发现,孟子居的格局与庄子居其实也差不多,充其量就是周围的房屋、田地多一些,与其说是一座居所,倒不如说像个乡邑。
  “孟子有很多弟子吧?”
  蒙仲感慨地询问惠盎道。
  惠盎笑着说出了解释,据他所说,孟子的弟子并不多,至少比不过号称有三千弟子的孔子,但弟子归弟子,随从归随从——哪怕没有被孟子收为弟子,也愿意跟随在其左右的人,却也不少。
  这些随从以及其家眷,再加上孟子的弟子以及其家眷,这就使得孟子居的规模仿佛是一座小型的乡邑。
  片刻后,马车在一座仿佛宫殿似的建筑前停了下来,旋即,惠盎带着蒙仲下了马车,迈步走进了这座建筑。
  之所以说这座建筑仿佛宫殿,倒不是因为它修建的奢华,而是因为它占地颇大,想来还是因为孟子的弟子较多的关系。
  走入这座姑且称作府邸的建筑,迎面便是一座门墙,门墙上用大篆字体写着一个巨大的“儒”字——与蒙仲所了解的宋国的字稍有出入,大致还能辨认出来。
  转过门墙,迎面便是一片空旷的院落,非常大,似乎比整个庄子居还要大,而此时,孟子正在这片院子里,向诸弟子以及那些愿意接受他的思想的随从们,讲述儒家经义。
  儒家是非常讲究礼数的,这从座次就能体现出来。
  孟子独坐在一场矮桌后,面朝诸弟子与随从,在其面前左右两侧,设有纵向的坐席,这里坐的大概是孟子的弟子,人人面前有桌,桌上又有书简。
  而再往前,也就是越靠近惠盎、蒙仲所在的地方,却是没有桌的横向席位,普通的弟子以及随从们,一个个坐在一张草席上,面朝孟子,正襟危坐。
  蒙仲粗略数了数,这才发现院内的人竟有两三百人之多。
  可能是注意到了惠盎、惠盎二人的到来,坐在最后的儒家门徒中,有一人回过头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又指了指一旁——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可以看到那边摆放着一堆草席。
  见此,惠盎便带着蒙仲各自取过一张草席来,坐在所有人的最后,静静听着孟子授业解惑。


第063章 孟子(一)
  说实话,对于儒家当代的掌门人物孟子,蒙仲还是颇为好奇的,但很可惜的是,此刻他坐在两三百名儒家门徒的后面,根本看不到孟子的面容,这让他只能暂时收起对孟子的好奇,静静听着后者的讲述。
  “……昔禽子问杨朱曰:去子体之一毛,以济一世,汝为之乎?(如果拔你身上一根汗毛,能使天下人得到好处,你干不干?)
  杨子曰:世固非一毛之所济。(天下人的问题,决不是拔一根汗毛所能解决得了的)
  禽子曰:假济,为之乎?(假使能的话,你愿意吗)
  杨子弗应。
  可见,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翟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杨子主张的是‘为我’,即使拔他身上一根汗毛,能使天下人得利,他也是不干的,而墨子主张‘兼爱’,只要对天下人有利,即使自己磨光了头顶、走破了脚板,他也是甘心情愿的。)”
  在蒙仲的倾听下,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平稳地讲述道。
  『唔?』
  蒙仲微微一愣。
  此时孟子所讲述的,是「杨朱」与墨子的得意弟子、且墨家第二代钜子「禽滑(gǔ)厘(xī)」的一则对话。【PS:即“一毛不拔”典故的由来。】
  他当然知道孟子所说的「杨朱」是何人,那也是他道家的代表人物,主张“贵己”、“为我”,哪怕已经死去三四十年,但他的思想仍然影响着世人,跟蒙仲的恩师庄子这位“其思想不被世俗所接受”的道家圣贤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但是不可否认,孟子其实有歪曲杨朱思想的地方。
  蒙仲看过他道家圣贤列子所著的《列子》,书上也记载着这段杨子与禽子的对话。
  但是,杨子并不是被禽子说得哑口无言,而是不屑于回答。
  因为在《列子》中,这段对话还有后续——孟子只是截取了前一段而已。
  按《列子》所述,当时杨子不屑于回答,但他的弟子「孟孙阳」则反问禽子:如果让你的肌肤受到些许损害但给你万金,你愿意么?
  禽子表示可以。
  孟孙阳又问:若使你断一肢,却给你一个国家,你愿意么?
  禽子默然。
  此后孟孙阳又问:若割掉你的首级却让你得到天下,你愿意么?
  禽子哑口无言。
  最后孟孙阳对禽子说道:一根毛比肌肤微小,肌肤比一肢微小。然而,积一毛以成肌肤,积肌肤以成肢体,虽然一根毛只有身体的万分之一,但你为什么要轻视它呢?
  禽子哑口无言。
  是的,被说到哑口无言的,其实反而是墨家第二代钜子「禽滑厘」,而不是杨朱。
  而此刻,孟子只截取了前半段,仿佛显得杨朱被禽子说得哑口无言似的,这或许瞒得过在场其他人,却唯独瞒不了蒙仲这位道家弟子。
  随后,在孟子讲述完这段对话后,陆续出现很多声音批判杨朱的思想,斥责后者的思想“自私自利”。
  说实话,蒙仲稍稍有点为杨朱感到委屈。
  因为杨朱的思想,根本不是“自私自利”的思想,而是“不利天下、不取天下”,即主张在不侵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使天下变得更好,反过来说,倘若使天下变得更好的前提居然是需要一个人损失利益,这样的世俗又怎么能称作“好”呢?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每个人都要爱惜,保持自我的本性,不要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侵害他人的利益,但也不必为了“使天下变得更好”而牺牲自己的利益,这才是杨朱「贵我」思想真正想要表达的:如果人人都不拔一毛而利天下,也不贪天下大利而拔自己一毛;人人都各自为自己,而不侵犯别人,这样天下也就太平无事了。
  而如今,杨朱的思想却被歪曲成“一毛不拔”的吝啬、自私自利,而且还是被孟子这位儒家的掌握门歪曲成这样,说实话,这让蒙仲对儒家、对孟子的印象一下子就跌落了。
  不过,蒙仲并没有出面揭穿的意思,原因很简单,一来这是各家学术之间的攻歼,他的老师庄子也曾夸大儒家的害处,各学派间的相互攻击,这在当代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二来嘛,庄子不喜欢杨朱。
  是的,同样是道家思想的继承者,庄子非常不喜欢杨朱的思想。
  庄子觉得,如果人人都将「贵己」作为准则,去做那些「不损害自己利益而使天下获利」的事,就会助长人的“区别心”,而区别心正是人损人利己的前提,这谈何「不取天下」?
  因此杨朱思想不过是虚伪的歪门邪说、旁门左道。
  『……还是当做没听到吧。』
  听着诸儒家弟子批判杨朱思想,蒙仲暗暗想道。
  没有理由为了维护杨朱思想,让自己的老师庄子因此发怒对不对?
  想到这里,蒙仲就索性装作没听到,继续听着孟子讲述经义,或者批判杨朱思想。
  或许有人会觉得,孟子用墨家思想去攻击杨朱思想,难道是觉得墨家思想更好么?
  怎么可能!
  仅片刻工夫后,孟子就开始攻击墨家思想了,比如墨家的“兼爱”主张。
  据孟子所言,杨朱思想主张人人为己、这是不要君主的言论,而墨家的“兼爱”思想呢,则是不要父母。
  儒家与墨家都提倡“爱”,其中儒家主张“爱有等差”,比如对君主的爱,对父母的爱,对圣贤的爱,对普通人的爱,这都是存在区别的,也理应当存在区别。
  而墨家的“兼爱”思想,则提倡不分等级、不分厚薄亲疏,对待亲人与对待外人应当一样,对待君子与对待普通人也应该一样,因此孟子攻击墨家思想是“不要父母”的邪说——你像对待父母那样对待外人,你将父母摆在什么位置呢?
  是故,孟子狠狠地批判了墨家的兼爱思想,指责“兼爱”是一种不要父母、不要君主的邪说,而不要父母、不要君主的人,就是禽兽——可以说,批判地非常狠。
  随后孟子又说,当今世上,充斥着杨朱与墨翟的思想,人们要么倒向杨朱的思想,要么倒向墨翟的思想,但这两者都是不可取的,唯一可取的,便是孔子的思想。
  孔子的学说不发扬,就是用邪说欺骗百姓、阻止仁义的施行。
  而仁义被阻止,就是放任野兽去吃人,人们也将互相残食。
  似这种一家之言,蒙仲姑且也就听听,并且他还听得挺欢乐的,反正儒家批判的杨朱思想与墨家思想,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
  待孟子“喷”完杨朱思想与墨家思想后,他便开始讲述他的“王道”、“仁政”思想。
  孟子所提倡的王道,即以仁治国,仁即仁政,即希望君主宽厚仁慈地对待治下的子民,首先要使“民有恒产”,即子民拥有属于自己的财富,且君主要保护子民的财富不容许遭到侵害。
  在“民有恒产”的基础上,孟子又主张轻徭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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