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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大司马-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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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其中原因,无非就是庄子希望弟子蒙仲能“放下”其兄蒙伯的那段仇恨,莫要涉足世俗,一心追寻大道。
  但遗憾的是,两年时间并不足以让蒙仲淡忘这段恩怨。
  “阿仲。”
  今日,当蒙仲正在观阅《太公兵法》时,乐进走入了他的屋子,转告他道:“夫子叫你到正屋去。”
  “好。”
  听闻此言,蒙仲放下手中的竹简,站起身来。
  此时年纪已有十四岁的蒙仲,已有接近成人的身高,再加上他近几年从不间断对身体的锻炼,因此他的身体亦长得颇为壮实,只不过,当他身穿宽大的衣袍,且手捧竹简时,可能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很少有人知道,蒙仲其实拥有着能与武婴、蒙虎、华虎等人一较高下的武艺。
  片刻后,蒙仲来到了庄子居住的正屋,只见在正屋内,在庄子的座位上,摆满了竹简。
  这些竹简,即庄子近两年写著的《逍遥游》,即两年前蒙仲跟着庄子首次出游时,庄子写在衣袖上的那篇。
  其实在半年前,庄子就已经写成了《逍遥游》,但他本人并不满意,因此在随后的时间里,庄子便一直对这片论著删删改改,直到今日。
  不过眼下,见庄子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想来这篇《逍遥游》已经修改到能使这位庄夫子满意,是故这位夫子着急地唤来最器重的弟子蒙仲。
  果不其然,在瞧见蒙仲后,庄子指了指那些竹简,示意蒙仲诵读。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第035章 两年后(二)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在正屋内,蒙仲盘坐在庄子面前,手捧竹简高声诵读。
  而此时,庄子则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弟子。
  与两年前相比,他眼前这位弟子变得高大壮实了许多,虽然年纪尚未到十五,但为人处世,庄子认为却比寻常的成人还要沉重老成。
  当然,这也归于他庄周的教导。
  在所有弟子当中,庄周对蒙仲的要求是最严格、最谨慎的,每当这名弟子出现一些误入歧途的苗头时,他总会及时将其纠正,就好比两年前蒙仲曾沾沾自喜于用名家的那些“命题”辩倒了居内的同伴们,当时庄周就用「鸡三爪」劝导了蒙仲。
  但唯独有一件事,纵使是他庄周亦无能为力,即蒙仲心中的那份怨恨,关于他兄长蒙伯被滕国君主滕虎所杀的那份恩怨。
  事实上,蒙仲事后从来没有在居内提及过相关的事,但庄子却清楚,自从蒙仲将其兄蒙伯下葬之后,此子便开始观阅孙武、吴起、孙膑、司马穰苴、太公望等人的兵法,并时常与武婴、蒙虎、蒙遂、华虎等人在居外锻炼身体,锻炼武艺,显然是准备着有朝一日为其兄长报仇。
  曾经庄子亦想过去阻止,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因为庄子很清楚,除非蒙仲自己看淡此事,放下仇恨,否则无论是谁,都无法化解这名弟子心中的那份恨意。
  虽说有违庄子以往的准则,但他还是在暗地里希望宋国尽早攻灭滕国,杀死滕虎。
  毕竟只有滕虎死去,蒙仲才能彻底从这段仇恨中解脱。
  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包括庄子都没有想到,滕国那小小的国家,竟然接二连三地挡下了宋国的攻势,虽说在这件事的背后,未必没有齐国、鲁国暗助滕国,但即便如此亦不能否认,滕氏一族在滕国确实得民心,得到滕国上下的拥护与支持。
  “夫子?夫子?”
  就在庄子恍惚走神之际,他听到了蒙仲的唤声。
  原来蒙仲已经将《逍遥游》这片著作诵读了一遍,却发现庄子看着自己出神,于是便轻声呼唤。
  面对着蒙仲有些困惑的目光,庄子点了点头,提笔在竹牌上写下了「逍遥」二字,询问蒙仲能否理解《逍遥游》中的“逍遥意境”。
  从十岁起,蒙仲就在庄子身边学习,且深得后者真传,传授道、名两家的思想,这距今已有整整四年,不夸张地说,道家、名家两家的思想,蒙仲都已融会贯通。
  但问题就在于,道家的思想跟其他学术不同,懂不懂是一回事,是否能得到相应的个人体会,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好比这篇《逍遥游》,其实庄子已经点明了至高境界的逍遥,即忘却物我的界限,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无所依凭而游于无穷,蒙仲当然能理解其中含义,但这并不能助他真正领悟其中的本质。
  因为他达不到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PS:说实话,作者不认为人有谁能达到的,道家的思想实在是太理想化了,这已经不是要教出圣人的地步了,而是要教出比圣人更高层次的……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
  单单「无己」,蒙仲就做不到。
  所谓的无己,即是从精神上超脱一切自然和社会的限制,泯灭物与我的对立,把自己消融与天地万物之中而臻于道我合一、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境地。
  而蒙仲想要为兄长蒙伯报仇的这份坚持,实则就是过度的亲情对他的束缚,是“不自由”的,唯有内心放下仇恨,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这些道理,其实蒙仲也都明白,只是他做不到。
  见蒙仲低下头,有意避开了自己的劝道,庄子默然叹了口气。
  『一步一步来吧。』
  他暗暗想道。
  当日黄昏前,蒙仲告别了庄子、庄伯与庄内的其余同伴,骑着毛驴灰灰返回乡邑。
  回到乡邑,回到自己家院子,蒙仲将毛驴栓在院内的柱子上,然后找了些豆子喂这头伴随了他两年的驴子。
  此时就听到院内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阿兄,是阿兄吗?”
  蒙仲抬头一瞧,便看到正屋的门口立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于是他便应道:“是阿嬿啊,啊,是我,娘在屋里么?”
  “嗯,娘在屋内歇息呢,方才我瞧了瞧,好似是睡熟了。”
  女孩点点头,噔噔跑了过来。
  这名女孩,即是两年前葛氏带着蒙仲去拜祭族人时,那名抱着双膝缩在角落内的女孩,蒙嬿。
  因为可怜她家里的情况,又考虑到自己长子蒙伯已亡,而此子蒙仲又因为在庄子身边学习而长期不在身边,葛氏在征询了蒙嬿的意见后,向宗族提出了收此子为养女的请求。
  宗族当然不会拒绝,毕竟葛氏的人品所有族人都清楚,自然不会是为了吞没蒙嬿家的田地才收此女为养女。
  当时,在葛氏收养蒙嬿后的第三日,正巧蒙仲回家看望母亲,于是葛氏就将蒙嬿这个妹妹介绍给了蒙仲,让他二人日后以兄妹相称。
  最初的时候,无论是蒙仲还是蒙嬿都有些不适应,但是时间长了,曾经的疏远自然也就渐渐消失不见了。
  “阿兄,这次回家能住几日呀?”
  跑到蒙仲跟前,跟这位兄长一同给毛驴灰灰喂着豆子,蒙嬿一边欣喜地问道。
  “还是两三日吧。”蒙仲微笑着说道。
  “才两三日啊……”蒙嬿嘟着嘴,有些不满意地说道:“就不能多住几日嘛,我还想听你跟我讲讲庄夫子的故事呢……”
  蒙仲闻言笑着说道:“能有两三日就不错了,毕竟我可是去侍奉夫子的。”
  “才不是!”蒙嬿纠正道:“兄长你是夫子的弟子,族内上上下下都这么说。”
  蒙仲摇了摇头。
  平心而论,其实蒙嬿说的确实是事实,毕竟庄子待他的确如儿徒一般——虽然当世并没有儿徒这个说法。
  但是至今为止,庄子还是没有对外承认蒙仲这个弟子,因此蒙仲并不能以庄子的弟子自居。
  就在兄妹二人一边喂着毛驴一边闲聊时,院外传来一声口哨,旋即有个轻佻的声音打招呼道:“哟,这不是阿仲跟他的养媳妇嘛,怎么,大白天的就在这亲热?”
  蒙仲闻言无语地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从小亲近的蒙虎此刻正趴在他们家的院篱笆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别开这种玩笑,阿虎。”蒙仲跟蒙虎打了声招呼。
  而在旁,蒙嬿则面红耳赤,跺着脚骂了几句类似「死阿虎」之类的话。
  「阿仲的养媳妇」,这是蒙氏族内的一个玩笑,起因在于当初葛氏收养蒙嬿时,有一名族人对葛氏开了个善意的玩笑,说蒙嬿这丫头岁数刚好配你家阿仲,莫非葛氏你准备给你儿子养个儿媳妇么?
  由于彼此关系都比较亲近,葛氏当时也没细想,随口就说了句:“是呀,我瞧着这丫头挺水灵的。”
  结果这个玩笑就被传来了,以至于有时候葛氏带着蒙嬿到田地做农活,途中碰到族人,那些族人也会随口逗两句:“葛氏,带着你家的养媳去哪呀?”
  每回都让蒙嬿羞得面红耳赤。
  当然,玩笑只是玩笑,族人们笑过之后就忘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葛氏真的看中了蒙嬿又怎么样呢?两家虽说都出自一个氏族,但论亲份隔着十几代人呢,更别说蒙氏还有「同氏不婚」的规矩。
  “我方才听人说你今日回来了,所以我来看看。”
  一边解释着,蒙虎一边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只见两年后的蒙虎,体魄更为魁梧,一看就是个猛人的胚子,只可惜被蒙嬿一脚踹在小腿上,痛地他抱着小腿嗷嗷直叫,彻底破坏了他走入院内时的气势。
  “阿兄,我去看看娘醒没醒。”朝着蒙虎做了个鬼脸,蒙嬿噔噔跑回了正屋。
  “这个可恶的丫头!”
  看着蒙嬿离去的背影,蒙虎咬牙切齿地说道:“要不是看在阿仲你的面子,我早就揍她了!”
  “你要揍女人?”蒙仲随口问了句。
  听闻此言,蒙虎脸上的愠怒一滞,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旋即改口道:“那不揍了。”
  蒙仲无语地摇了摇头,旋即没好气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听到这话,蒙虎收起了脸上的嬉笑,压低声音对蒙仲说道:“如果你今日不回来,明日我就准备去庄子居将这件事告诉你跟阿遂了……昨日我祖父收到了小叔派人送来的家书,我偷偷看了,信中说宋王已经不耐烦与滕国僵持了两年,准备再次征募兵卒,攻打滕国,小叔在信中很担忧地写道,唯恐这场战争彻底摧毁我蒙氏一族……”
  说到这里,他朝着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说道:“再告诉你一件事,千万不可声张……昨晚蒙荐长老来找我祖父,二人在屋内商议,我偷偷听到他们在商量迁族的事。”
  “迁族?”蒙仲颇感吃惊地问道。
  “嘘嘘。”蒙虎赶忙给蒙仲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压低声音解释道:“蒙荐长老说的,他说我蒙氏已经为这场战争牺牲了太多的族人,倘若宋王仍执意要兴兵攻伐诸国,那么,我们就只能迁族,投奔其他国家……这事我可没敢告诉任何人,你千万不要声张啊。”
  蒙仲微微皱了皱眉,正要再细问,却见正屋方向葛氏带着蒙嬿走了出来,欢喜地说道:“仲儿来了啊,快快……阿虎也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见此,蒙仲与蒙虎交换了一个眼色,旋即二人脸上皆露出了笑容。
  “娘,孩儿来看您了。”
  “嘿嘿,婶婶,我也来看您了。”


第036章 想守护的温馨
  晚上,蒙仲躺在自己屋内的卧榻上,静静思索着今日蒙虎告诉他的那两件事。
  最让他在意的,当然还是「迁族」之事,不过在经过仔细思考后,他认为这件事至少暂时不可能实施,毕竟蒙氏一族乃是宋国商丘一带的大家族,若举族迁往其他国家,势必会引起当地国人的恐慌,更要紧的是,宋王偃绝对不会坐视这件事情发生,倘若蒙氏一族执意违背宋王偃的意志,那么,非但蒙氏一族此前所拥有的土地将会全部失去,甚至还会遭到宋王偃的通缉与派兵追杀。
  因此,族内的长老们应该会采取和平的方式,而不是与宋王偃撕破脸皮,除非战争不利,宋王偃却要继续穷兵黩武将蒙氏等各家族逼上了灭族的绝路,否则强行迁族之事不太可能发生。
  当然,似这么大的事,也轮不到蒙仲来权衡利弊,他只需要盯着宋国与滕国的战争即可。
  说到宋国与滕国的战争,这场战争进行到眼下这种地步,这已经不是单单宋、滕两国的较量了,其背后有许多势力在操控。
  一方势力即齐鲁两国。
  当今的局势,齐鲁两国的关系谈不上亲近,但也暂时没有什么纷争,而在「宋国伐滕」这件事上,想来齐鲁两国的态度是一致的,即不希望宋王偃的手越过「南湖(微山湖)」,毕竟一旦宋国攻灭滕国,便可向北威胁到齐鲁两国,向东威胁到齐国的薛邑。
  因此,纵使齐鲁两国眼下还未公然支持滕国,也难保他们不会在私底下援助滕国,否则单凭只剩下一座滕城的滕国,如何扛得住宋国的进攻呢?
  而第二方势力,即墨家子弟。
  当代的墨家,是强国的眼中钉,弱国的天然盟友,他们主张“兼爱”、“非攻”的思想,往往会在某个大国兴兵发动不义的战争时,号召弟子去帮助弱国防守,两年前滕虎之所以能死守滕国,就是因为有大批的墨家弟子帮助他。
  至于第三方,即以孟子为首的儒家势力。
  与以上两股势力不同,儒家势力并不会直接帮助滕国,但是他们会对宋国口诛笔伐,拜这些儒生所赐,这两年宋王偃的名声变得极差,甚至被骂做「再世桀纣」。
  正是因为有这三股势力直接、间接地帮助滕国,弱小的滕国才能抵挡住宋国。
  但如今,宋王偃对此已经很不耐烦了,准备再一次大规模征兵讨伐滕国,而这就意味着,宋国或将再次爆发与齐国的冲突。
  想到这里,蒙仲忽然感到心烦意乱,在辗转反侧了片刻后,他索性从卧榻上爬了起来,点起豆油灯,在灯光下阅读他带来的兵书。
  在这两年里,他囫囵吞枣般阅读了《太公兵法》、《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司马兵法》、《孙膑兵法》这五部珍贵的兵书,对用兵之法总算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用兵之法,大致可分为四类,即「兵权谋」、「兵形势」、「兵阴阳」以及「兵技巧」。
  「兵权谋」,顾名思义就是计谋智略去击败对手,即「兵不厌诈」中所谓的「诈」,用欺骗敌人、蒙蔽敌人最终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
  事实上,这方面的范畴包含很大,从战术上的诡计,到战略上的诡计,甚至于到外交上的诡计,这属于这个范畴。
  总而言之,即通过一切智计来达到击败、击退敌军的目的。
  而「兵形势」,主张要观察敌我两军的“形”与“势”,形即军队,而势则指军队的状态,比如在敌军强盛的时候暂时避其锋芒,而敌军若是势弱——比如粮草告罄、军心大乱时,则穷追猛打等等,这些都是兵形势的范畴。
  什么时候应该避敌锋芒,什么时候应该果断出击,在“兵形势派”中,这是将领必须要掌握的本领,意在主导战局,让敌军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延伸下来,也涉及到一个国家的“形”与“势”。
  而「兵阴阳」,则是在“阴阳说”的框架下,“假鬼神以为助”来达到战胜敌军的目的。
  这一派主张为将者需懂阴阳,知天时地利等等,比如应该要掌握天几时会下雨,是否会发生山洪,且山洪会流向哪里等等,只有先掌握天时地利,才能施展“水计”来克敌。
  另外,假称有鬼神相助,弄出点唬人的吉兆来鼓励士气,这也属于兵阴阳的范畴。
  至于最后的「兵技巧」,即凭借进攻、防守的器械来取得胜利,这方面的代表人物莫过于「公输班(鲁班)」与「墨翟(墨子)」。
  前者打造的攻城兵器使楚国的军队变得更加强大,而后者打造的防守兵器,则使世人都留下了「墨守」的印象。【PS:所谓「墨守成规」的典故,最早就是指墨家善于守城,并且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理论与方法,后来才逐渐成为“固执旧法、一成不变”的意思。】
  总而言之,作为一名带兵打仗的将领,需要知权谋、明形势、通天文、识地理,晓阴阳,懂得打造攻城器械协助军队,只要掌握这些,才是一位合格的将领。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蒙蒙亮。
  可能是年轻气盛,尽管一宿未睡,但蒙仲丝毫不觉得疲倦,见外面天色已亮,索性就出了屋子,站在院里开始活动筋骨,旋即推开院门,准备绕着乡邑跑上几圈,作为晨间的锻炼。
  晨跑是蒙仲的习惯,既能使身体得到锻炼,还能在晨跑时思考问题,可谓是一举两得,唯一的顾虑就是当他专心致志思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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