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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大司马-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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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仲当然不会傻到报出自己的真名实姓,便假称道:“在下赵仲,是阳文君的族人。”
  “阳文君的族人?”
  那几名王师赵卒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答应了蒙仲的请求,毕竟万一眼前这个小子当真是阳文君赵豹的族人,若他们今日怠慢了,日后也恐遭到报复。
  没多久,阳文君赵豹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只见他表情古怪地对前来禀报的士卒问道:“你说,老夫有个叫做赵仲的族人,自沙丘行宫而出,投奔老夫?”
  “是的,阳文君……莫非那人假冒您的族人?”
  “呃,不,呃,老夫确实有个叫做赵仲的族中后辈,没错,你把他们、他们几个人带来吧。”
  “喏!”
  得到了阳文君赵豹的认同,那几名士卒当即将蒙仲、蒙虎、武婴三人带到了阳文君赵豹面前。
  待瞧见蒙仲后,阳文君赵豹脸上露出几许“果然如此”的笑容。
  其实他哪有什么叫做赵仲的族人,只不过一听到“仲”这个名字,使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蒙仲罢了。
  “赵仲贤侄,有何事求见老夫呀?”他玩笑似的问道。
  然而蒙仲哪有与赵豹说笑的心情,抱抱拳说道:“请阳文君屏退左右。”
  “呵!”
  赵豹闻言笑了笑,摇摇头说道:“我怕你趁机挟持老夫,老夫知道你有这个胆量。”
  可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挥挥手将伫立在身后的两位近卫都遣退到了帐外。
  见到这一幕,蒙仲亦不由地有些感动,待走上前两步后,抱拳说道:“阳文君,近几日赵成、李兑派军围困沙丘行宫,欲将赵主父困死在此,此事您可知情?”
  听闻此言,阳文君赵豹脸上的笑容逐渐收了起来,只见他凝视了一眼蒙仲,点点头说道:“老夫知晓。”
  说罢,他目视着蒙仲,正色说道:“蒙仲,老夫大概也猜到了你的来意,但是这件事你莫要再插手……你们老老实实从沙丘行宫内出来,老夫可以保你们所有人安然无恙……”
  “那赵主父呢?”蒙仲问道。
  “……”赵豹沉默了。
  蒙仲一看就明白了,再次恳求道:“请阳文君为我三人准备几匹快马,再送我等离营。”
  赵豹眼眸中闪过几丝狐疑:“你莫非要前往邯郸去请见君上?”
  说到这里,他微微摇了摇头。
  见此,蒙仲不知从哪摸出一柄短剑,以近乎威胁的口吻再次说道:“请阳文君应允。”
  “你这小子!”
  阳文君赵豹丝毫没有惊慌,反而有些无可奈何般的气恼,他指着蒙仲笑骂道:“你初次见老夫时,就曾威胁老夫,如今你还敢来这套?……你就只会这招么?”
  说罢,他见蒙仲脸上并无丝毫玩笑之色,遂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摇摇头说道:“老夫可以给你们备马,也可以送你离开这座营,只是……算了,你要去就去吧。对了,把刀收起来,待会外面的士卒瞧见了不好看。”
  说着,阳文君赵豹便带着蒙仲、蒙虎、武婴三人穿过营寨,来到了王师营寨西边的辕门,期间也命士卒为蒙仲几人准备了三匹战马,目送着三人消失在夜幕下。
  蒙仲、蒙虎、武婴三人前脚刚走,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等人便带着一干卫士来到了这边。
  当李兑问及缘由时,阳文君赵豹亦不隐瞒,如实说道:“是蒙仲,他假称是老夫的族侄,求见老夫,期间威胁老夫为他准备几匹快马……”
  一听只是蒙仲,安平君赵成与奉阳君李兑皆松了口气。
  毕竟蒙仲这小子在他们看来也是个麻烦,杀又不能杀——杀就得罪了赵王何与齐国的名将匡章,这两位,那可是赵成与李兑都不想得罪死的。
  相比较之下,他们巴不得蒙仲见势不妙自行逃离。
  只要赵主父还在沙丘行宫,那就没有问题。
  “等等。”
  此时,安平君赵成的儿子赵平亦在身边,他回过神来后皱着眉头问道:“据我所知,那蒙仲身边有六七名交好的同伴,怎么才只带着两人逃亡?难道……”
  说着,他立刻转头看向安平君赵成,急声说道:“父亲,莫非那蒙仲是前往邯郸……”
  “无妨。”
  安平君赵成当然知道儿子想说什么,但他的神色却异常镇定,闻言淡淡说道:“哼,就算那蒙仲到了邯郸,见到了君上,亦无法改变……”
  说到这里时,赵成的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一日他私下请见赵王何时的那一幕。
  那是在叛军战败于邯郸之后,赵成考虑到公子章此番溃败后必定逃往沙丘行宫,寻求赵主父的庇护,因此他私下请见赵王何,恳请赵王何给予他率军包围沙丘行宫的权限。
  当时他对赵王何说道:“公子章此番溃逃,必定逃奔沙丘行宫寻求赵主父的庇护,老臣恐赵主父庇护叛臣……”
  可没想到赵王何却说道:“赵章与田不禋必须伏诛!……若主父加以阻拦,便以罪臣之父杀之,以君父之礼葬之。”
  纵使是赵成也没有想到素来懦弱、仁厚的赵王何竟然会用那种满具杀气的口吻说出那样的话。
  他想了想,又试探道:“那……若是主父并未假以阻拦呢?”
  赵王何瞥了他一眼,冷淡说道:“那就以君父之礼杀之,以君父之礼葬之!”
  『以君父礼杀之,以君父礼葬之!』
  安平君赵成至今还记得赵王何当时那双冰冷的眼眸。
  不错,或许牛翦、赵豹、李疵等人都以为「困死赵主父」是他安平君赵成的主意,但实际上,这是赵王何暗中授意的。
  正因为如此,哪怕明知道蒙仲正赶往邯郸,安平君赵成心中也无半分着急,因为他知道,蒙仲此番前往邯郸,注定不能达成目的。
  且不说安平君赵成此后两日继续对沙丘行宫围而不攻,且说蒙仲带着蒙虎、武婴二人日夜兼程骑马赶到肥邑——此时的邯郸城,是他所进不去的,因此他只能请肥义的儿子肥幼帮忙。
  肥幼哪晓得蒙仲此番请见赵王何的目的,还以为蒙仲终于回心转意了呢,于是二话不说就带着蒙仲、蒙虎、武婴三人进邯郸宫请见赵王何。
  当时,肥幼让蒙仲三人先等在殿外,而他则先进殿请见赵王何,在一番寒暄后,对后者说道:“君上,今日蒙仲来到臣家中,希望请见君上,托臣代为引荐。”
  “蒙卿?”
  本来赵王何见到肥幼就挺高兴,在听到肥幼的话后,更为高兴,当即问道:“他此刻身在何处?”
  “就在殿外等候。”
  “叫他进来。”
  “喏!”
  片刻之后,蒙仲便见到了赵王何。
  还没等赵王何做任何反应,就见蒙仲双手抱拳,神色严肃地说道:“君上,公子章、田不禋已伏诛,然安平君赵成等人仍派兵围困沙丘行宫,意图逼死赵主父。目前行宫内断薪、断水、断粮,情况岌岌可危,臣恳请君上下令撤销安阳君赵成等人对行宫的包围……”
  “……”
  听闻此言,赵王何本来见到蒙仲时表露在脸上的那股兴奋劲,立刻消退地一干二净。
  只见他上下打量着蒙仲,颇为感慨地说道:“方才寡人还在想,蒙卿曾经说无颜再见寡人,何以今日会突然前来请见,原来是为了主父的事……即便已到了这种地步,卿仍惦记着主父的安危,不离不弃,诚如肥相所言,卿真乃是重情重义的义士,但……”
  他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恕寡人不能从命!”
  “……”蒙仲面色微变。
  纵使他此前已稍稍猜到了几分,却也万万没有想到,赵王何居然会拒绝的如此果断。
  就仿佛,已毫无回旋的余地。


第183章 万分之一的机会
  “君上,请三思。”
  朝着赵王何拱了拱手,蒙仲正色说道:“赵主父终归是您的父亲。”
  “那又如何?”
  赵王何闻言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惆怅说道:“主父对寡人的喜爱,只因宠爱寡人的母后惠后,就像你曾经总结的,只是爱屋及乌……当然,朕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记恨主父。但是,偏帮赵章谋反作乱,纵容赵章、田不禋杀害了最支持寡人的肥相,这笔仇恨,寡人始终无法释怀。”
  他转头看向蒙仲,正色说道:“蒙卿,寡人曾对你讲过,当年寡人初为太子时,朝中群臣皆对寡人心存成见,认为寡人不足以肩担重任,除寡人的母亲惠后外,唯独肥相一直支持寡人……”
  “君上此言差矣,肥相固然是支持君上,但赵主父难道就不曾支持您么?若非赵主父力排众议,顶着朝内朝外的压力将您扶为太子……”
  “呵呵。”
  赵王何轻笑着打断了蒙仲的话,摇摇头说道:“蒙卿,你知道寡人学习的第一部经书是什么么?”
  “……”蒙仲摇了摇头。
  “乃是孔夫子编修的《麟经(春秋)》,这是一部鲁国的史书,书中记载着自鲁隐公到鲁哀公,历经十二代君主、共二百四十余年的历史记载,讲述了鲁国兴旺与衰败……肥相通过这部书使寡人深刻明白几个道理:其一,君主唯名器不可假人;其二,君主贤明、通达,则臣民依附,国家稳定,反之则国家衰败……”
  说到这里,赵王何长长吐了口气,目视蒙仲摇头说道:“主父知晓寡人学习的第一部经书乃是《麟经》么?不,他不知晓,他从来只在意他所在意的事……可即便如此,寡人以往仍旧恭顺地对待主父,这一点,相信蒙卿亦看在眼里,是蒙卿你说主父退位后感到被冷落,是故寡人便听从你的建议,待主父更为孝顺,可是主父怎么对寡人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赵章,试图废除寡人的君位……你说主父终究是寡人的生父,希望寡人看重这份情谊,可主父又何尝看重这份父子之情呢?我赵何也是主父的儿子,何以主父一定要将寡人从君位上拉下来,让他的长子成为我赵国的君主?难道就是因为赵章酷似主父而寡人却‘不类他’?”
  见赵王何越说越激动,蒙仲拱了拱手宽慰道:“君上,赵主父他……”
  没想到赵王何忽然喝道:“够了!”
  这一声沉喝,惊地站在一旁的肥幼浑身一震,连忙拱手拜道:“君上息怒。”
  “是寡人失态了。”
  朝着肥幼压了压手,赵王何用歉意的目光看向蒙仲,说道:“蒙卿,无论是对赵章,还是对主父,寡人都已忍耐了许许多多,已属仁至义尽……寡人不知道蒙卿你对寡人究竟有着怎样的期待,但是这件事,寡人主意已决。”
  说到这里,他眼眸中闪过几丝困惑,反问蒙仲道:“事实上寡人感到颇为惊诧,以蒙卿的才智,何以觉得可以说服寡人下令安平君撤掉对沙丘的包围呢?蒙卿别忘了,寡人亦曾被陷鸡泽,那时,安居于沙丘行宫内的主父,可曾想过手下留情,放寡人一条生路?”
  听了赵王何的话,蒙仲思忖了一下,旋即正色说道:“在下亦知晓想要劝服君上并不容易,可能只有百中之一、甚至万中之一的机会,但既然有一线机会,尝试看看又有何妨?虽然君上对赵主父有诸多成见,但赵主父在我心中,仍不失是一位雄主,哪怕这位雄主亦有诸多缺点,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下实在不希望赵主父英雄一世,最后却落得困死沙丘的下场……因此,在下日夜兼程来到邯郸,将尽我最大的努力劝说君上,即使君上最终仍不肯回心转意,但在下却再无遗憾……不至于待我日后年老时追忆此事后悔莫及:曾经我仍有营救赵主父的一线机会,然我却将其错失……”
  “……”
  赵王何面色微微动容。
  而此时,就见蒙仲再次朝着赵王何深深拱手一礼,正色说道:“方才在下用‘情义’劝说君上,那么眼下,请容在下再从利益劝说君上。”
  看着蒙仲仍在努力想要劝说自己的样子,纵使赵王何对赵主父恨之入骨,此时亦不忍打断眼前这位年纪相仿的臣子,任由后者讲述其观点。
  “多谢君上。”
  拱手再拜一回,蒙仲神色严肃地说道:“从利益来讲,君上亦不可逼死赵主父。先说赵国国内,肥相已经不在了,若赵主父再一死,便再没有人能遏制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等旧贵族派,介时,君上将被旧贵族派所挟持,日后再难施行任何利国利民的改革,因为只要稍有损害旧贵族派的利益,国内的旧贵族派就会联合起来对王室施压,而君上您,恐怕还没有能正面招架旧贵族派的势力。因此在下以为,君上不如留着赵主父掣肘赵成、李兑等人,终归公子章已经不在了,而赵胜、赵豹两位公子尚年幼,再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君上的君位……这是其一。
  其二,赵主父苦心经营二十余年来,方达到今日「赵、秦、宋三国互盟」、「赵燕结盟」、「齐国臣服」等多方外交关系,使中原谈之色变的秦国,其国相如今正是赵主父派去遣臣「楼缓」,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成就?臣听说当年魏国畏惧秦国,是故才被迫启用秦国的使者张仪为国相,那么试问,秦国何以用赵国的遣臣楼缓为国相?臣以为只有一个可能,即秦国畏惧赵主父。臣很佩服赵主父,因为赵主父是中原各国君主中,唯一一位在秦国崛起后仍能干涉秦国立嗣之事的君主,且自那以后的十余年,秦国再没有主动进犯过赵国,在臣看来,与「赵宋之盟」一般无二,这是极为稳固的邦交盟约。若君上您逼死了赵主父,则赵秦两国此前的和睦盟约一朝尽废,甚至于齐国,亦会趁机撕毁臣服于赵国的约定,这意味着赵国必须重新与秦、齐两国展开一系列的谈判……臣可以保证,介时赵国再跟秦国、再跟齐国所签署的国约,绝对达不到今日这般……”
  说到这里,蒙仲深深吸了口气,目视着赵王何拱手又说道:“君上,这场战争到今时今日,公子章已经自刎、田不禋已经伏诛,君上您已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又何必在围困沙丘,过犹不及呢?”
  听完蒙仲长篇的讲述,赵王何缓缓踱步于殿内。
  不可否认,赵王何亦觉得蒙仲所说的这些很有道理,但其中亦有他所不认同的观点,比如说,蒙仲认为公子章已死,即使赵主父还活着亦不能威胁到他的君位,这一点赵王何就不认同。
  要知道,赵主父的存在,其本身对赵王何就是一个威胁,毕竟赵主父今年才四十六岁,凭身体状况来说,再执掌大权十年也不成问题,万一今日顾念父子情谊而手下留情,可日后赵主父却狠下心肠夺他君位,那又该如何是好?
  赵王何看过《麟经》,他知道在数百年前的诸侯争霸时期(春秋时代),各国王室随处可见父杀子、子弑父的惨剧,而赵王何的父亲赵主父,单看他坐视曾经最信赖的臣子肥义被公子章、田不禋杀害而无动于衷,便知这位雄主亦是性情淡薄之辈,万一他今日怀恨在心,日后借秦、宋两国之势重新掌握朝政,废除他赵何的君位,他到时候该如何招架?
  虽说公子章是死了,但他还有两个年级比他小几岁的弟弟,尤其是最年幼的弟弟赵豹,那更是同父同母的弟弟,天晓得赵主父会不会为了报复他,日后改立赵豹为赵国君主?
  别说什么父子之情,当赵主父暗地里支持公子章谋反、当肥义被公子章所杀害、当赵何被陷鸡泽险些命丧其中时,所谓的父子之情,恐怕也早已荡然无存了。
  相比较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等人带来的威胁,赵王何还是更忌惮于赵主父带给他的威胁,因为赵成、李兑是臣,即便他们日后专权,也无法动摇他赵何的君位,但赵主父可不同,他是唯一有资格废立赵何的人。
  再想到肥义、再想到母亲惠后……
  赵王何的心愈发坚定下来。
  “蒙卿,抱歉。”他平淡地对蒙仲摇摇头说道:“肥相曾教导过寡人,唯名器不可假手于人,我赵国今日的这场内乱,寡人侥幸才能走到最后,是故寡人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如你所言,寡人若留着主父在,确实可以压制安平君与奉阳君,但细作考虑,却仍是主父对我赵国、对寡人的威胁更大……”
  “……”
  蒙仲听罢默然,旋即长长吐一口气。
  他已经从情谊、利益、邦交各方面向赵王何陈述了赵主父对赵国的重要作用,但赵王何还是不肯听从,那他也无计可施。
  他已经尽力了。
  “既然如此,在下就此告辞。”朝着赵王何拱了拱手,蒙仲当即转身走向殿外。
  见此,赵王何微微一惊,连忙喊住蒙仲道:“蒙卿,你哪里去?”
  蒙仲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赵王何,平静地说道:“回沙丘行宫。”
  听闻此言,赵王何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皱着眉头说道:“蒙卿,以你的才智相信定然能明白,纵使你此刻返回沙丘,亦无济于事……难道为了主父,你不惜要丧命于沙丘么?据寡人所知,你在宋国尚有母亲与妹妹……”
  “君上言重了。”蒙仲摇摇头说道:“赵主父对在下的恩情,在下已经偿还了,现如今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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