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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启大明(荆洚)-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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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与商辂交好的官员,慢慢点头,心想商辂说他三弟文思敏捷,却是毫无妄言的,看丁容城方才一开始指出那举人的错误,于经义上也不容少看,只怕弄不好,人家要走科举之道,实在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啊!只是想到此处,心中一寒,不禁互相对视,脱口同赞道:“文武皆能,真英才哉!”
丁一自然是听不见这些赞许,上得了醉仙阁,这一等一的销金窟,立时便有一位风韵犹存的盛年女郎迎了上来,却不是如倚红楼那般投怀送抱,斯斯文文福了下去,开口问道:“不教请教,可是容城先生当面?”看那腔调排场,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夫人。
这事当然不用丁一出头,自有杜子腾应付了,却是孙镗和麾下军将早就在楼上等着,丁一微笑着点了点头,杜子腾便教那位女郎引路,往二楼上去。刚踏上二楼,却就听着孙镗豪爽的笑声响起:“如晋莫要坏我,那些文人,老子是治不住他们,要老子下去,便是拳头的活计,却不如你这般整治得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好!”
丁一这时却也不与孙镗客气,把着对方手臂说道:“都督……”
“都他娘的督!觉得老子们高攀还是怎么的?”孙镗却就不高兴了。
丁一笑了起来,点头道:“好,孙家哥哥,兄弟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哥哥多包涵。”
“这才痛快!”孙镗用力地拍打着丁一的肩背,大笑起来,似乎比他儿子还小的丁一叫上他一声哥哥,是极快意的事情。
这醉仙阁所谓销金窟,自然不会跟南京四海楼还是京师天然居一样,楼下摆上几排桌面,楼上格成雅座,来了就入座吃喝。
那样有资格叫销金窟么?才能坑上几个钱?
这门面楼下是给那些没什么钱的书生,例如方才出去那些举监生消遣的,基本能进得去,都有几分文采,在里面喝上几盏小酒,醉仙阁也不会收什么钱银,若是有什么好句出来,往往还送上一笔润笔之资。若是有校书在二楼听着,合了心意,许是授那书生上楼一会,也是有的。一楼本就不是为谋取钱财,求的是名,教人听着这醉仙阁的名字,就觉不是一个粗俗的所在。
至于二楼,也全无间隔,布置得如世家之中的会客厅一般,是给达官贵人候客的,例如孙镗和他的随从,方才便在这二楼等着丁一,如果不是出了那陈胖子这桩子事,看着丁一便会下去迎着,以示主人热诚。
这时方才那女郎轻轻拍了拍手,便有两位女校书过来,冲着孙镗和丁一福了福,在前引路,领着他们往里走去,从另的楼梯下得去,却便踏上亭台长廊,使人有探幽访秘的感觉,走了几步,便见两旁红烛炽炽,又不住有绮罗衣香飘袭,却是通向一处独立的院子,领路女校书说道这是某个伯爷定下的,孙镗所定的院子,却还在前面。
丁一暗地里嚼舌,原本他是觉得这年代的青楼又有什么出奇?谁知一入得来,方知道古人于这享受一途,却也是极有办法。可以说,只要有钱,在这大明,不见得就比千百年后的现代过得不爽,哪怕没的快递,哪怕没有网络。看这醉仙阁,真是走个马都走出意境来了。
去到那院子里,孙镗却让那女校书退下,只是教她们送些酒菜上来,又把他的亲随在小院里洒开了,丁一看着,对杜子腾点了点头,后者便也领着八个亲卫,干脆上了屋顶警戒着,只有刑天一人,刀盾置于两侧,踞坐在院子中间,如一头洪荒凶兽一般,那送酒上来的奴婢龟公,都吓得远远绕开了他。
“孙家哥哥……”
丁一方一开口,却就被孙镗截住,显然请丁一来这里,不是为了喝酒这么简单。
“要钱还是要人?”孙镗开口问道,看着丁一没有说话,他无声笑了起来,抚须道,“如晋老弟,不就是为了你家妹子出镇密云前卫的事,你这些日子会跟哥哥走得这么勤?实话与你说,沙场之上,看得出你是个好杀人的,哥哥便是喜欢你这秉性,方才不与你客套。你若说半句多余的话,却便是瞧哥哥不起,那我等就他娘的散了吧!”
第六十一章工欲善其事(十一)
丁一对这熟悉的行伍作派,倒是没有什么抗拒,本就是他最为习惯的氛围,立时笑道:“人又如何?钱又如何?孙家哥哥,总要给个实在的数目,方才是正理。”孙镗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丁一的确也不准备客套。
孙镗一拍大腿,大笑起来:“哈哈!好,爽快。要钱,哥哥给你十万白银!要人,给你一千壮丁,全都是与鞑子有血海深仇的,不会临敌投敌。只不过有六七成是光棍一条没有成家,兄弟你看得去教坊司之类,给他们弄个婆娘,才能绑住心思!”
“哥哥你不厚道,管着三千营,才挤出一千人来。”反正开口了,丁一也就得寸进尺。
孙镗“呸”了一口说道:“济个鸟事么?兄弟你以为是永乐年的三千营,人马近二万的勾当?今时不比昔日了!话说回来,哥哥予你这千名丁壮,是没有入册的!”没有入册,就是不必经过兵部调派,少了许多的脚手,但看着丁一望着自己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孙镗无奈地说了实话,“好吧,他娘的,你这读书人,怎地对俺们这些赤佬的事,也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些人的饷粮、田地,早就被各级头目分好了!这近千人,都他娘的刺头,又与瓦剌有深仇,总想溜出关报仇,哥哥想着,扔到咱家妹子那里,不正合适么?”
丁一这下总算明白,原来是看着近期不会有大的战事,军将想要变得法子吃空饷。但这种在京师保卫战里,经历过战阵的兵,丁一自然是无任欢迎,何况他们还有寻敌而战的勇气和决心。
正事谈妥,孙镗喊了一声。那些亲卫便有人领了出云,不多时,许多军将便鱼贯而入,孙镗在丁一身边说着数字:“老陈头,一百人;王麻子只是个千户,出五十;老高这吸血鬼,别看只是个千户,能给你百五……”
这酒喝将下来,倒是收罗了大约二千军兵。
只是召来抚琴的女校书略略有些不快,看她眉目间的模样。只怕也不过二八年华,大致还有些才子佳人的念相之故。此时看着一班大小军头根本就不解风雅,揽着各自相中的女子,抱在怀中上下其手,又与其他军头喝到兴起。呼喊猜枚,输了不喝便有人当场按倒就灌。也有喝了去外间院子里吐过。再回来逞英雄的;也有刚行抱起怀中女子,入了边上厢房,便行**的,回到席间还与其他军头吹嘘个中滋味。
这女校书看着,只觉他们何必来这醉仙阁?去倚红楼之类不是便合适些么?
丁一和孙镗倒是无人敢来灌酒,最多便是那些小军头结伴过来敬酒。不过丁某人酒量也还算过得去,不致出丑,应付起来还算自如。这时有了几分醉意,看着那女校的愁颜。渐不成调的曲子,不禁失笑冲她招了招手。
“跑调了。”丁一看着有些畏惧的女校书,却对她道,“会弹什么时兴的曲子么?”
“公子听么?”她说着便有了些兴致,无论愿意不愿意,她终是这醉仙阁的校书,若是这些粗汉盯上了她,却又如何?别说什么卖艺不卖身,那是做出了声名的校书才有的噱头,似她这般的,哪里敢云想这些?
这时于这伙看着都是权重势大的军头里,犹是显得斯文的丁一向她问话,她便也把丁一视作倚靠,重调了弦,丁一听着不觉称奇,竟是他在英国公府里用架子鼓敲出来《烽火扬州路》。
她一曲弹罢,便依偎在丁一身边,低低说道:“听说,这曲子,是那名动天下的丁容城谱的,若能见得他一面,便是死了,也是甘愿的。”迎客的女郎是不可能把来往宾客底细告诉这样侍候的女子的,销金窟,讲究的就是挥金如土,就得让客人玩得开心,玩得没有其他烦忧,若是告诉这院子里的女子,这些人的身份,万一弄出河东狮吼,以后谁还敢来?
当然,如果客人自己跟这院子里的女校书表露身份,或是她们自己猜出来,那自己醉仙阁也不会去管。
“丁容城?有什么稀罕的?”丁一看着有个小军头向这女校书望来,便伸手把她护了护,算断了那军头的念想,他是看得出这女校书怕不太喜欢这厮杀汉的粗犷,“你且喝了这杯酒,那曲子我听着有几处错漏,按想不是你弹错,该是丁容城那厮谱错……”
谁知这女校书俏脸含霜坐直了起来,却一口把酒吞了,呛得不住咳嗽,强压着对丁一说道:“公子是贵人,作贱我等这般人,自无不可的。只是那丁容城,却是世间奇男子,大英雄,还请公子自重!”
孙镗在边上听着大笑起来,丁一冲他使了个眼色,孙镗倒是领会却没说破,只是叫嚣着丁一当自罚三杯。丁一无奈,只好饮了三杯,看着那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女孩一脸的稚气,颇为有些不忍,却对她说道:“我等是与丁容城极要好的朋友,所以说话方才随便了一些,孙家哥哥,你说是么?”
孙镗忍着笑点头道:“那是自然!”
那女校书总算脸色缓和了些,坐了半晌,丁一看差不多,便向孙镗举起杯来:“哥哥,饮了这杯,小弟不胜酒力,便先行一步了。”孙镗看着那些醉得横七竖八的军头,却也不好留丁一,便与他喝了这一杯,送到院子外面,自有女郎来引路出去。
这时方才那抚琴的女校书却奔了出来,向丁一问道:“公子可能教奴家见一见丁容城?”
丁一已半醉,颇有些狂意,笑道:“有何不可?也罢,便给你留个念想!”
踱了几步却对那女子说道:“听着,玩个新把戏,上联是:树已半寻休纵斧;下联须是无情,例如是:萧何三策定安刘!与上联毫不相干,却又字字对得上,你重新对得出一条下联来,我便成全你这念头。正是所谓,应得无情对,方遇有情人……哈哈哈!我过几日还来,到时寻你来问就是,你叫什么名字?”
“淡菊。”
她说罢抬起头,丁一已在刑天和杜子腾的护卫之下,随着引路的女郎而去了。
不过淡菊此时的神态,却全然没有先前的柔弱。
她取了一盏灯笼,提起裙裾,却露出一对没缠过的天足来,快步向黑暗中行去,在醉仙阁西北角的小楼下,轻轻叩了叩门环,便有人来应了门。淡菊将灯笼交予那奴婢,快步上了小楼第三层,却对房里那中年美妇拜了下去:“师父,那人走了,已有醉意,只不过他左右的,似乎是江湖前十高手刑天;还是一个姓杜的,看怕也是不下于刑天的硬茬子;八个亲卫进退有秩,看来不太好下手。”
“若是好下手,人家用得着来找到我们素缟堂么?”中年美妇的年纪看来已经不小,眼尾纹在灯下显出岁月的刀痕来,只不过这并没有让她觉得苍老,反倒是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如经年佳酿。
“是。”淡菊规规矩矩的应着。
中年美妇望着她,却问道:“你不愿意么?”
“弟子不敢。”
“嗯,就是不情愿是有的,只是不敢不愿,这很好。”中年美妇点了点头,“你能对为师说实话,就很好。淡菊,若是真能教你有个好归宿,你是我养大的,我如何又能是铁石心肝?舍了这张老脸皮,也要为你求个自由身。只是你跟他,终归不是一路人啊,何况你不动手,堂里还是会再派人动手,师父不过是个香主,上面还有六大堂主四大长老,还有总堂主……”
“淡菊明白,淡菊会去做的。”
中年美妇点了点头,似乎为自己的徒弟想通了感觉到高兴:“你若爱他,便给他一个痛快的死;你若恋他,便下手狠一些,不让他多受世间的苦;你若不能把他忘记,便和为师一样,把他的尸骨烧了,取上一撮灰,永远挂在心上。”她说着,抚着项链上的祖母绿鸡心坠,想来里面,便是她当年爱慕的他,挂在她的心上。
淡菊仿佛看见,自己向来极为坚强的师父,眼角有些映照着火光的东西,但一转眼又不见了,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向这中年美妇说出了丁一留下的那条上联,还有无情对的玩法。听着这中年美妇皱起眉来:“你理他这些做什么?还真的要与他唱酬么?出手之时,只教寻着一个名目,例如实在对不出来之类,近了身动手便是,哪里来有这么多事?”
“是,弟子错了。”
丁一并不知道在这醉仙阁西北小楼的师徒对话,也不清楚其实淡菊早就知道他就是丁容城。出得醉仙阁来已是更深夜静,连那神憎鬼厌的陈胖子那伙人,也早已经不知所踪了。亲卫牵了马来,一一仔细检查了肚带、马蹬,一切无误之后方才来请丁一上马,南京遇刺的事,没有人敢再掉以轻心。
丁一上马倒还利索,只是跑了一段了,被风一吹,酒全涌上来,不觉勒停了四蹄踏雪,滚鞍下来,吐得天昏地暗。他酒量是不错的,但向来极为自律,极少喝酒。只因酒喝多了,手便不稳。
一下子喝了这么多酒下去,精神是没问题,在奔马上颠着,胃却就受不了了。
这时前方小巷里,有一点油灯,伴着葱花的味道,却是一挑汤饼担子,对于刚刚呕吐完的丁一来说,真是感觉绝处逢生一般:“先去吃碗汤饼垫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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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工欲善其事(十二)
汤饼挑子的老板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似乎做这营生并没有多久的时间,看着他切葱的手势,总教人担心——刀拿得不太稳,却似乎又想学那厨房老手,飞快麻利地斫出葱粒来,连刑天都忍不住说道:“兀那汉子,小心你的手!”
丁一也笑道:“我等却是不吃人肉汤饼的。”
谁知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老板强笑着答应了,手下却更加忙乱,油灯又是昏暗,终于一刀切到手指,痛得杀猪也似的大叫起来,丁一苦笑着看那老板手上鲜血淋漓,示意杜子腾去给他包扎,又摸出一角银子,放在挑担,对他道:“回家去憩着吧,唉,这时节怕也没什么生意了。”
这么一折腾,虽然丁某人不避讳见血,但终究是没有了吃东西的兴致,便招呼着亲卫上了马,寻思着回府去再做打算,却听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胆怯叫道:“如晋,如晋兄!”
丁一骑在马上回头望去,却见那卖汤饼的老板仰起脸来,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如晋兄,小弟彭樟啊!”彭樟彭敬先,先是威胁要无中生有捏造丁一和丁大嫂的**丑闻,败坏丁大嫂的名节,来逼迫丁一入京到王振身边当卧底;后来丁一摆脱了他的控制,把他扔进锦衣狱里,结果王振倒台,在倚红楼卖身的风闲,使了银子把他弄出来,却教他去煽动五城兵马司的几个副指挥使,去金鱼胡同意图把丁宅抄家。
当时查出来的是几个副指挥,是被其中一个姓孙的煽动,而姓孙的副指挥使,又供出他的管家给他出的计策,结果寻到那管家处。却发现早就跟着孙副指挥使的侍妾,卷了细软远走高飞了。这案子也只好办到这里,倒也没能牵出管家身后的彭樟来。
“风闲、风闲怕是要对如晋兄不利的……”彭樟犹豫着说道,他望着丁一,微弱的油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脸面,只听到他声音里那丝解脱的味道,“他年前曾来寻过我,瓦剌鞑子攻打京师之前吧,说是问我愿不愿意和他离京同去。我当时想着,他这样的人,恐怕不甘心就这么算了过一辈子,便拒绝了他。”
丁一对杜子腾侧了侧脑袋,说道:“带上他。”
然后并没有去跟这位旧时同窗彭樟彭敬搭上一句话。现实不是舞台剧。丁一可以同情怜悯一个素不相识的卖汤饼小贩,却不可能因为这个小贩是自己的旧仇敌并这般可怜。而放过他。
其实。在彭樟切伤手时,丁一就已经认出他来了。
尽管夜很黑,那豆油灯的光也不亮,但对于丁一来说,记忆一个人,不单单是面容。身形和动作,已足够让丁一有七八成把握,认出这位汤饼担子的老板,就是彭樟。他没有说破。不是为了给彭樟留一点尊严,而是他现在已经不是跟彭樟计较的层次,他甚至还留下一点银子。
但当彭樟叫住他时,却就不同了。
有一些东西揭开来而去面对时,总归无法如此平静。
而且彭樟给予丁一的消息,早已经过了时。
彭樟并没有反抗,甚至主动递出双手,示意杜子腾把自己绑上。
丁一微微摇了摇头,杜子腾便笑着对彭樟说道:“不必如此。”然后让其中一名亲卫留下,其他人簇拥着丁一,快马往金鱼胡同奔了回去。因为这太诡异,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夜,遇上这样的人?是不是暗中有着某只黑手在操纵这一切?是不是有什么针对丁一的刺杀或陷害,正在进行?
在路上杜子腾甚至提议出城去,宿在城外那五百亲卫搭起的小小营盘里。
丁一摇了摇头道:“不必。”在四蹄踏雪的战马上随着奔马起伏的丁一,拍了拍鞍前连鞘的长刀。除非使用床弩或是百虎齐奔、上百人的精锐军队,否则的话,丁一带了刀,他便有信心支撑下去,虽然他明知道自己重新握起刀,已是一种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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