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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喻心)-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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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今晚守夜的任务,张天琳倒没放在心上。夜里黑漆漆的一片,自己的很多兵丁连路都看得模模糊糊,更别谈作战了。他认为,只要派出部分人马密切监视必经之道,就足够了。林纯鸿不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即使林纯鸿来了,自己给高迎祥提供足够的预jing时间,也算完成了任务。
夜间作战?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张天琳不会将自己的人马至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一夜无话,第二ri辰时三刻,高营战鼓咚咚直响,高迎祥率着业已饱食的兵丁,浩浩荡荡的向观口杀去。离观口大约还有五里,三声炮响,高迎祥的队伍止住前进的步伐,静静的等待高迎祥的命令。
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从阵后传来,将士们纷纷好奇的转头观看,原来是七门中型弗朗机炮,架在木质的炮车上,在几名壮汉的推动下,正缓缓的靠近军阵。
将士们一阵sao动:我们也有炮!
高迎祥得意的拨动着缰绳,高喊道:“兄弟们,我们也有炮,轰死他娘的狗官兵!”
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兵丁们举起自己手中的刀枪,高呼道:“轰死他娘的!轰死他娘的……”
一万多人的呼声非同小可,就连路边的树叶也被震得瑟瑟发抖。
兵丁们的士气恢复的还不错,高迎祥满意的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长枪,声嘶力竭的吼道:“进攻!”
五千多名士卒接令后,拿起手头的武器,扛着长梯,举着木板,将七门弗朗机炮夹杂在中间,慢慢的向观口大营压过去!
惨烈的攻寨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二十章 观口守营(四)
观口大营就建在两山之间,寨墙高达两丈,均用巨木搭建。荆州弓兵中,最不缺的就是熟练的伐木工人,就连林纯鸿、林纯义等人都是伐木的熟练工。所以,寨中用木极为奢侈,牢固异常。
寨墙上,每隔十丈建有箭楼,箭楼高达五丈,用于观察敌情和居高临下she击来犯之敌。寨墙外面,插满了铁刺和竹刺,试图刺伤接近寨墙的敌人。离寨墙大约一丈,还有宽达两丈的壕沟,本来,壕沟里应该灌水,但由于今年干旱,无水可引,壕沟里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竹刺,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壕沟外围,荆棘密布,而且还特意被挖掘得坑坑洼洼,总之,就是不让敌人舒舒服服的抵达寨墙附近。
离大营四百步的范围内,杂草和任何遮蔽物都被清理一空,保证清晰的视野,防止敌军隐藏其中。
这些仅仅是荆州弓兵三天之内的成果,林纯鸿对大营仍然不满意。他觉得,寨墙不应该修成直线,而应该是弯曲成三角形,增加弩箭的she击机会。同时,他认为寨墙还不够宽,弓兵在上面行走也不方便……
时间有限,况且也不是永久的据点,目前能做到这样已经相当不错啦。
现在高迎祥就准备突破这个简易的营寨,将林纯鸿捉住。
高营中,悠长而又凄厉的号角一阵阵的传过来,五千余人,分成两部分,分别向东面和南面的寨墙压过来。
兵丁们的武器略显杂乱,身上穿的皮甲也显得破旧,但这些兵丁的步伐还算一致,在军官的喝令下,离寨墙还有四百步,停止了脚步。
一阵吆喝之后,七门弗朗机炮被推到了阵前,弗朗机在正德年间仿制,采用子母铳的设计方式,一门炮带有九个子铳,当一个子铳发she后,稍事清理,就可以装填另一个子铳,发she速度极快。但限于工艺水平,子铳和母铳的气密xing并不好,she程不远。当初,高迎祥攻破泽州后,从官军手中缴获了七门弗朗机炮,视若珍宝,平ri很少使用。
看着忙忙碌碌的炮手,高迎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显得yin冷,让人不寒而栗。哈哈,狗官兵不是有红衣大炮么,老子看你们怎么放炮!现在轮到老子打你了!
的确,红衣大炮威力大,she程远,但四百步对于这个巨*物来说,太近了!除非将大炮架在寨墙上俯she,但这怎么可能?
观口寨内,林纯鸿正拿着单筒望远镜瞅着七门弗朗机炮,观看良久,将望远镜交给满脸肃穆之se的凌肃,道:“不足为虑也!”
凌肃接过望远镜,稍稍瞅了瞅,放下望远镜,哈哈大笑道:“炮手动作生疏、混乱,也不知道炮弹能否she得出来,哈哈……”
凌肃的狂笑让将士们稍稍放下了心,在哨将的命令下,从寨墙上下来,躲藏在寨墙后面。
正如凌肃所言,高迎祥的炮手们几乎从未训练过,放过炮的炮手也少得可怜。但在高迎祥yin冷目光的督促下,总算磕磕碰碰的上好了子铳,插上了炮闩,进入了最后的发she程序。
掌管弗朗机炮的头儿正准备下达发she的命令,只听见咻咻的破空之声传来,头儿的手臂立即中弩,倒在地上惨呼。
其余的炮手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些炮手中弩,来不及惨呼就失去了xing命,一些炮手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呆傻在原地,更多的炮手翻滚着躲藏在炮车后面,不敢露出身体的任何部分!
高迎祥大怒,立即令刀盾手上前遮护,保护本就不多的炮手。如果高迎祥是顺风耳,他一定能听到林纯鸿的冷笑声:“还有滑轮钢弩呢,she四百步完全不成问题……”
滑轮钢弩是工程院的最新成果,试制了三百多把,在军中试验效果。滑轮钢弩重达二十斤,弓弦由钢丝制成,上弦时,借助滑轮,两人能够轻松完成。其she程超过四百步,今ri正好用在了刀刃上。
刀盾手迅速将巨大的木盾至于炮车之前,弩箭she在木盾上嘣嘣直响,让所有的兵丁心里渗得慌。
在巨盾的遮护下,炮手们依然战战兢兢,瑟瑟发抖,说什么也不愿意从炮车后露出头来。高迎祥紧咬的嘴唇几乎渗出血来,立即令亲卫上前督战。炮手们在刀枪的威胁下,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重新准备发she。
又拖了大概一刻钟,弗朗机炮终于准备完毕。发she的口令刚落,炮手们就迫不及待的点燃了火绳,抱头往后窜去,把遮护的刀盾兵丢在了阵前。
由于头儿受伤,无人指挥,紧张的炮手们连试炮的过程都省略了,直接点燃了七门火炮。一阵隆隆的炮声传来,刀盾手的耳朵几乎被震聋,忍不住回头看看火炮,但哪里看得清?他们被笼罩在浓浓的硝烟之中。
炮击的效果实在太差劲了,只有一颗实心铁球落在了寨墙前面,撞击了寨墙一下,在地上滴溜溜的不停的高速旋转,而寨墙丝毫无损。其余的炮弹的落点连壕沟都未跨越,纷纷滚落到壕沟里。
不过这个情况比凌肃估计的要好,至少,七门火炮都she出了铁球。
高迎祥愤怒不已,恨不得将炮手捉起来一个个的斩首,好不容易压住心头的火气,怒骂道:“没用的家伙,都是吃屎长大的啊?she得太近啦!下次she不中,全部斩首!”
炮手们更为紧张,慌慌张张的清理炮膛,装入另外一个子铳。
哧哧的火绳越少越短,突然如炸雷一般,空气似乎被撕裂了,这次的爆炸声音明显超过上次,火炮阵地周围什么也看不清,却在硝烟的上空看到了人的残肢!
一门火炮炸膛啦!
炮兵阵地上,一片混乱,炮手和刀盾兵不是被四处乱飞的铁块砸中就是被气浪掀得扑到在地,遮护严密的火炮阵地又一次暴露在弩箭的威胁之下。
惨呼声、求救声混在一起,让阵中士兵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都闪出一个念头:这算不算出师不利?
高迎祥完全没有料到,自已用来鼓舞士气的利器居然成了砍向自己的一把利剑,这让他几乎疯狂,歇斯底里的吼道:“进攻!都给老子进攻!”
观口大营上空飘荡着林纯鸿的声音:“想玩技术兵种?你高迎祥不够格!”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观口守营(五)
高迎祥怒了,采用了最惨烈的攻寨方式:蚁附攻寨!
“杀官兵喽……”兵丁们狂吼着口号,伏低了身躯,放开脚步,狠命向前冲。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他们已经被杀戮蒙蔽了双眼,他们除了杀戮就是被杀戮……一群可怜的农民!
也许,他们的目的仅仅是混饱肚子,也许有些人还怀着报仇的心思,但是,到了弩箭乱飞、刀枪无眼的战场上,他们早已经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只知道机械的往前冲,只知道杀掉对面的官兵。
高迎祥的准备可谓充分,冲锋的最前方,一群兵丁举着巨大的木盾,遮蔽着拿着各式武器的兵丁,冲锋阵后,庞大的弓箭手紧随其后,试图接近寨墙后,压制对方的she击。
然而,巨大的木盾如何能挡得住站在箭楼上she击的弩手?
每个弩手后面,都有专门为他上弦的弓兵,因此,此时的弩箭远远比野战时的密度要大,只见贼寇一个接一个的翻滚在地,不是丧失了xing命就是倒地哀嚎。
冲锋的兵丁连看都懒得看身边的战友,瞪圆了双眼继续向前。也许下一个倒地的就是他。尤其是弓箭手,离巨盾最远,最容易被居高临下的弓弩手she中,更何况,在林纯鸿的命令下,弓弩手将所有的弩箭往他们头上倾泻,导致弓箭手阵中一片混乱,还未冲到she程内,就损失了将近三成的人员。
近了,近了……
高家军的弓箭手终于冲到了八十步的地方,纷纷弯弓搭箭,往寨墙上she击。
寨墙上,每隔七尺左右,就有一个弓弩手,他们躲在垛口后面,只有在she箭时,才会探出头来。即便如此,仍然有许多弓弩手中箭身亡:高迎祥的兵力充足,弓箭手数量庞大,其弓箭的密度超过了寨墙上she出的弓弩。
但是,荆州弓兵有寨墙遮护,又居高临下,占了不少便宜,一时之间,双方战成了旗鼓相当。
瞅准时机,高家军的兵丁正准备拨开荆棘,绕过竹刺,结果遭到了虎蹲炮的迎头痛击,铅子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往他们身上倾泻,在无数的贼寇身上翻滚旋转,带出巨大的血洞。
贼寇终于冲到了壕沟附近,纷纷将木板和长梯架在了壕沟上,兵丁们敏捷的跳上临时构建的栈桥,往寨墙处冲击。壕沟宽达两丈,稍不注意,贼寇就从不停起伏的栈桥上摔入壕沟,被密布的竹刺*插出几个血窟窿,丧失了xing命。
啊啊啊啊的惨叫不绝于耳!
荆州弓兵的哨将们大急,立即令弓弩手将目标对准近处的贼寇,同时急令长枪手和刀盾手上寨墙,试图抵挡准备翻越寨墙的贼寇。
贼寇越过壕沟后,迎接他们的是密布的尖刺和不断下抛的石头。虽然一些贼寇被打翻在地,但是红了眼的贼寇忘记了害怕,从壕沟上抽过长梯,架在了寨墙上,翻身就往上登。
两丈高的寨墙对贼寇来说,登上去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但是jing锐的长枪手岂容他们轻易的翻入寨内?一杆杆长枪接连刺出,将他们从长梯上刺落在地上,落入钉子阵中。
随着贼寇靠近寨墙,贼寇的弓箭手早已经停止了she击,只有荆州弓兵的弓弩手依然忙碌不堪,试图阻止贼寇源源不断的靠近寨墙。
程舒的预备营抽调了四百多个弓弩好手,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这五百人承担着上弦、输送石头和箭支等物质、抢救伤员的任务,这任务并不轻松,组织起来相当麻烦。在观口大营的正中,还设立了一个简易的野战救护所,重伤员源源不断的被抬送到这里,进行简单的救护和处理。救护所还派出了几十人直接上了寨墙,为受了轻伤的弓兵进行简单的包扎,以便伤员能够继续作战。
野战救护所的哨将就是陈思进,麾下有一百多人。林纯鸿对这一百多号人相当重视,并且准备在每个营中都设立一个野战救护处,及时抢救伤员。对任何一支军队而言,恢复的伤兵就是最宝贵的财富。
况且,野战救护所还可以提高士兵作战的勇气,从这个意义出发,林纯鸿也不得不重视。
这点让中官陈奎感觉非常良好,他到了荆州大营之后,身临其境的体会到林纯鸿对普通士卒的照顾,这在大明普遍不重视士卒xing命的风气下,非常可贵。陈奎相信,荆州弓兵作战勇猛,与他们良好的待遇和细致入微的关怀关系紧密。
陈奎一眼就看出,荆州弓兵足以应付高迎祥的此轮攻击,看了不到两刻钟,就转入到野战救护所,观看陈思进他们如何救治伤员。
救护所的设施相当简陋,对胸腔和腹部内部的伤口基本无办法,但止血和防止感染相当有效,甚至能进行截肢手术。
手术的进行相当的残酷,需要首先将伤员灌醉,待其晕过去后,将其绑缚在手术台上,然后实施手术。
陈奎感叹不已,在大明军队中,如果需要截肢才能保住xing命,这样的伤兵一般就被抛弃。这林纯鸿留下这样的伤兵,岂不是让自己的负担越来越重?可是营中从未见过缺胳膊少腿的伤兵啊?难道这些伤兵都被送回了荆州?林纯鸿准备养他们一辈子?
陈奎将自己的疑惑放在了心里,待战争结束后再询问。
陈奎正陷于沉思中,突然一个伤兵从手术中醒来,痛得大声叫喊,正在进行截肢手术的护理人员立即递上一根木棒,让伤兵咬在了口中。但是剧痛让伤兵翻来覆去,让手术无法继续进行。
陈思进大急,看着陈奎就呵斥道:“没看到我这里人手不足吗?还在这里发呆,快来帮忙按住他!”
陈奎愣了一下,马上三步两步跳上前去,使尽全身的力气按住伤兵,不多时,伤兵就痛晕过去。陈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不忍心再看残酷的手术,走出了救护所。
“哎,当个郎中也不容易,还是一个体力活,在战场厮杀都没这么累……”陈奎不由得感叹道。
高迎祥的攻击已经整整持续了三天,这三天,对荆州弓兵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每天,从卯时天刚蒙蒙亮开始,高迎祥的进攻就如chao水般涌来,一直到酉时天黑,方才退去。而且每ri晚上,高迎祥还不停的派兵呐喊、擂鼓,甚至还把弗朗机推出来放几炮,让荆州弓兵无法安然入睡,jing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高迎祥兵多,可以轮换着休息,可是,荆州弓兵仅仅只有四千多人,如何轮换?而且,在烈度越来越高的战争中,伤亡的将士越来越多。
不过令人安心的是,郭汝磐的人头已经通过快马送到了观口大营,楚文山和林纯义最多还需要两天就可以赶到!两天?将士们还能支持得住吗?
伤亡的兄弟越来越多,让将士们感到愤怒,为了泄愤,就连一向沉稳的陆世明,也建议将郭汝磐的人头挂在旗杆上,羞辱高迎祥。
但这个建议被林纯鸿断然拒绝,理由就是:目前我们已经杀了郭汝磐,这次战争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顶住高迎祥的攻击,我们就完胜了。如果挂出郭汝磐的人头羞辱高迎祥,高迎祥为了面子,只会发动更为猛烈的进攻,没有丝毫的退路可走。现在郭汝磐已死,高迎祥很可能已经得知消息,我们秘而不宣,就给了高迎祥一条退路,没准明ri高迎祥就要撤退了。
众将虽然感情上倾向于泄愤,但尚未丧失理智,放弃了挂人头的打算。
荆州弓兵刚刚打退了高迎祥的一波攻击,预备营的将士们正忙着修补寨墙,运输物质,而天武、神卫营的将士们则抓紧时间靠在寨墙上眯一会。他们太累了,几乎是三天三夜没有睡一个囫囵觉,一个个眼睛熬得通红。
林纯鸿正带着陆世明和陈奎巡视,看到一个弓兵手里握着长枪,头歪在一边,睡得正香,嘴角还流出长长的一串口水,而手臂上的一处伤口还未及时处理,正缓缓的往外流血。医护兵太少了,根本不敷使用,很多轻伤都来不及处理。林纯鸿叹了口气,转身从忙碌的医护兵那里拿来了白白的纱布和止血粉,为这名伤兵包扎起来。
伤兵最终还是被惊醒了,猛地站起来,待看清是林纯鸿,连忙行军礼拜见。林纯鸿扶起这名弓兵,挥了挥手道:“抓紧时间休息吧,别理会我们,我们四处看看!”
林纯鸿为了不打扰士兵的休息,招了招手,带着陈奎和陆世明下了寨墙,陈奎边走边说道:“林将军,现在唯一jing力充沛的只剩下骠骑营的将士,下次高迎祥再来,最好派骑兵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咱家估计,高迎祥也快支撑不住了!”
林纯鸿和陆世明点了点头,同意了陈奎的建议。
陈奎这几ri让荆州弓兵刮目相看,战况紧急时,陈奎丝毫不顾自己中官的身份,穿上板甲,手持长枪,与弓兵们一道并肩战斗,完全把自己当成普通的弓兵看待。尤其是陈奎箭法奇准,箭箭瞄准贼寇军官,每次弩箭she出,必有所获,让身边的弓兵打心眼里佩服这个无根之人。
陈奎也不再避嫌,有什么建议和想法就直接向林纯鸿提出。
林纯鸿联想到陈奎前几ri皱眉之事,方才明白陈奎反对偷营之意。这让林纯鸿佩服不已,果然是在辽东呆过六年的人,对战场有敏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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