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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言道-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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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好一个亡国之兆!”伍子胥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你说得没错,但是大王一定会明年北上的,他太想称霸了。”
“可是……如今新败,国家已经元气大伤,再接连大战……”
张循话还没说完,这时,天牢的大门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天牢外,那人正是公皙然,他塞给牢头一小块银子,然后提着一个竹篮走进了天牢。
“公皙兄!”张循兴奋的喊道。
公皙然摆了摆手,示意张循安静,然后他走到二人面前,并向伍子胥行了个礼。随后,他将竹篮递给张循,张循接过竹篮,打开一看,里面是丰盛的食物,张循高兴极了,抓起食物大快朵颐。
“公皙兄……你说的一点没错,尺略果然也向我索贿了!”
公皙然从牢头那儿拿来一个水壶,给张循倒上一碗水,递过去说道:“嗯,我知道了,我一直在想办法,俞显尧也在帮我筹备钱的事情。”
张循伸出满是伤痕的胳膊,说道:“你看,尺略给我打的。”
公皙然轻抚着张循胳膊上的伤痕,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嘿嘿,还好我皮糙肉厚,倒也没什么事,我就知道有公皙兄在,我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哎,最终还是要看大王的意思,好在伯嚭已经答应帮忙了,命起码是保住了。”
“哼,他收了公皙兄多少钱?!”
公皙然摇了摇头,示意张循不要追问,然后他又给伍子胥递上一碗水,并从怀里取出一卷书籍,“伍相国,这卷书是朋友从秦国寻得的一本奇书,很是有意思,我想相国应该会喜欢,只不过很多字的字形差异较大,读起来可能会有些困难。”
“哦?”伍子胥连忙接过书卷,端起烛台一照,只见书卷上书有“山海经”三个字,不过这三个字的字形和吴国字形有些差异,虽然能辨识,却不是很方便。伍子胥打开书卷,草草翻阅,然后笑着说道:“这卷书我读过,只不过我读的是周国官版。”
张循好奇的问道:“官版?有什么区别么?”
“内容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这其中的字形却偏差极大。”
张循点头,“秦国地处偏远,字形差异也实属正常嘛,只要勉强能看懂就行。”
伍子胥却摇头道:“现在你能勉强看懂,再过十年呢?再过一百年呢?再过一千年呢?你还能看懂么?”
“这……”张循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思索片刻,说道:“一千年以后咱们早就不在了,看懂看不懂就是后人的事情了。”
“不,后人的事情就是咱们的事情。”
“人生不过百年,怎么可能管得了后人呢?”
“呵呵,张循啊,你还记得我曾问过你的问题么?”
“记得,当时相国问我,何为天下。”
“好,如今我再问你两个问题。”
“相国您请问。”
“一个人死后,最终能留下的是什么?一个国家灭亡后,最终能留下的是什么?”
“最终留下的?”
“呵呵,你要好好思考,我时日无多,你却刚刚启程。”
伍子胥借着昏暗的烛火,打开了那本山海经,饶有兴致的读了起来,他一边读一边说道:“大王明年必然出征,而我……呵呵,也一定会死于出征之前。”
“伍相国,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您的!”
伍子胥笑着摆了摆手,“不用管我了,我这辈子早就活够了。另外,如今新败,将领稀缺,大王急于开战,时值用人之际,他一定会重新启用你。日后当好自为之,你一定要记住我曾经问过你的三个问题,希望你能完成我们没有完成的事业。”
张循看着伍子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陷入了深深的思绪。
何为天下?
一个人死后,最终留下的是什么?
一个国家灭亡后,最终留下的又是什么?
张循现在还不能给出答案,但这三个问题却在他的心中埋下了种子,他试图探索问题的答案,试图理解这背后的真理。
人,国家,天下。
天下,国家,人。
这之间到底蕴含了何种深挚的道理?
两个月后,伍子胥一党叛乱的事情盖棺定论。伍子胥被定为首犯,革除官职爵位,继续监禁天牢,等待日后处置。
为了给张循脱罪,公皙然不但满足了伯嚭的条件,还将蛇棘香的配方交给了尺略。伯嚭父子十分满意,不仅帮张循求情,还用三颗人头交了差事,对外宣称娰苏明及其子女三人因为拒捕,已被就地正法。张循为了和予、霜荼的安全,也只得心照不宣,与尺略保持一致的口径。
最终,朝中众多官员遭到牵连,丢官罢爵者不下百人。张循倒是得以从轻判罚,官降三级,罚俸一年。然而,吴国连年交战,兵力大损,能打仗的将领更是所剩无几,吴王虽然对张循心存芥蒂,却又不得不委以重任。
出狱那天,公皙然陪着张循回到了被查封的大将军府,这里依然保持着婚礼那天的样子,只不过那些张灯结彩的装饰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气派的大门前,一只蜘蛛正趴在硕大的蛛网上,一动不动。
张循推开大门,看着院内的一片凌乱,不禁哀声叹息。
人生起起落落,就如同海浪一般时而高企,时而低落,何尝不令人感慨万千?
………………………………
第一百五十章 相国之死
二人在大将军府中伫立良久,见张循心中忧郁,公皙然拍了拍张循的肩膀,安慰道:“好在霜荼、和予现在都没事了。”
“可是……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放心吧,我已经托人嘱咐过萧摄了,他会好好对待霜荼、和予。”
“会么?我不相信萧摄,我担心他会暗中加害。”
公皙然摇了摇头,微笑道:“晚一点我安排人来帮你整理府邸,先好好休息吧,这些时日你也没少吃苦。”
“可是……公皙兄,我,我很担心小霜!”
“我知道,我也一样担心他们。”
“可是……我心里真的好焦虑啊,该怎么办,不行!我得去找小霜!我想偷偷把他们带回来!”
“小循!你冷静一点,你要知道,至少三五年内,和予、霜荼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到姑苏。”
“那……那我就去趟越国,至少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
公皙然有些无奈,只能实话实说:“小循,你不过是刚刚脱罪,千万不要肆意妄为。虽然分离之苦难以承受,但你还是要忍耐。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循低下头,言语中带着抽噎,“嗯……我知道,只是要等到什么时候……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再见到小霜……我好想她……还和予、小姬……”
说着说着,张循终于泣不成声,他搂住公皙然呜咽着,“那个时候我们多快乐啊……有哈娜姐姐,还有冬牙,我们大家摘桃子吃,围着火炉喝暖茶,在院子里打雪仗……呜呜……我真的好想回到过去啊!真的好想啊!呜呜……”
公皙然缓缓抱住张循,他眼眶通红,眼角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时间飞快,转眼已经入冬。这一天天色阴沉,还没到中午,会稽城里就飘起雪花,薄雪覆盖在大地上,宛若一层银霜。
和予站在屋檐下,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还没来得及看清雪花的形状,它就消失在温热的手心里,化成一滴水露。
和予将一封写在白绢上的信简揣进怀里,刚要出门却被霜荼拉住了。霜荼帮他束紧衣领,又理了理他身后的褶皱。
“妹妹,我走了,等我回来吃午饭。”
霜荼点了点头,目送和予离开。
会稽城的街道十分简陋,无法与姑苏相提并论,但和予显然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快速穿过拥挤的小巷和狭窄的街口,只在身后留下一串灰白的脚印。
和予来到一处较大的宅院前,轻轻敲了敲门。
没多久,门开了,管家连忙行礼,“和予公子,您来了。”
“嗯,大将军在么?”
“在,在,大将军今天正好在家。”
“哦,我有事想见大将军。”
“好,公子随我来吧。”
和予跟随管家来到了姬政的房间,姬政烤着炉火,手中握着一卷兵书。见到和予到来,姬政连忙起身招呼和予坐下。
一番寒暄之后,和予拿出那封信递给姬政,“姬政哥,这是我妹妹写给小循哥的信件,还要麻烦您托人送给小循哥。”
姬政点了点头,吩咐管家收下信件,然后对和予说道:“我明天就安排人去趟姑苏。”
“谢谢姬政哥。”
“谢什么谢,这本来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对了,我听说吴国那边宣称你和霜荼已经死亡了,这事情你知道么?”
“我知道,之前小循哥来的信里面说了。”
“嗯,即便如此也还是要小心,如果发现什么异常要及时跟我说,我担心吴王故意放风引诱你们两个露头。”
“应该不至于吧,父亲已经去世了,再捉拿我们两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吴王并不知道你父亲去世的事实,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吧。”
“嗯,我知道了,姬政哥。”
“对了,霜荼的病好些了没有?”
和予摇了摇头,“还是那个样子,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从那天算起已经几个月了,妹妹一句话也不说,甚至都没有哭出声过,也没有笑出声过。”
“哎,霜荼真是可怜,原本就要与循弟喜结连理,却又突然遭此变故……”姬政话没说完,突然闭口不言了,他想到自己和哈娜也是一样,原本美好的生活瞬间毁于一旦。
姬政内心泛起一丝悲苦,回忆起刚刚与哈娜天人两隔时的绝望,或许,他才是最能理解霜荼的人。如今霜荼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内心的痛苦无法诉说,她一个女孩子又该如何承受这些伤痛?
想着想着,姬政突然站起身来,对和予说道:“和予,我跟你去看看霜荼,说起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她了。”
“不用不用,姬政哥公务繁忙,日理万机,还是不用去了吧。”
姬政摆手道:“走吧,我也很想念霜荼。”
“那……那好吧……”
两人踩着积雪来到了和予、霜荼的住处,这里和上次一样,虽然整洁,但仍然显得有些简陋。
霜荼见到姬政,显得有些惊讶,但更多还是高兴,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和竹简,起身倒茶给姬政。
姬政点头以示感谢,霜荼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点头回应。
姬政从旁边拿起一卷竹简,草草翻看之后,发现竹简上的内容已经比之前更加完整了,于是问道:“霜荼整理这些资料多久了?”
和予答道:“已经三四个月了,现在终于快把‘理’卷还原好了。不仅如此,妹妹为了弄清里面的条理,她把整个卷章都研究透了,不仅做了详细的批注,还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写了出来,编辑了一卷新书,要我说妹妹已经可以开山立派创立学说了!”
霜荼一听,连忙摇头,她皱着眉,似乎在极力否定和予的说法,可是不管怎样,她就是张不开口,发不出声音来。
姬政点头以示赞许,又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完成呢?”
“一个月吧,对了,姬政哥,妹妹想拜托你把这些送给小循哥。”
“好,放心吧,这些书简如此珍贵,我会亲自交付给他的。”
“亲自?那太好了!姬政哥,你什么时候能跟小循哥见面啊?”
姬政长出一口气,“应该是明年春天的时候吧。”
“哦,明年啊……哎,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才能重新聚在一起……”
霜荼低着头,嘴角不停颤抖,她眯上眼睛,两片朱唇几乎就要开启,口齿间似乎已经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这时,门突然开了,见月端着饭菜进了房间。
霜荼呼出一口气,重新回归了平静。
和予慌忙介绍,“对了,姬政哥,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见月。”
“未婚妻?”姬政显然有些惊讶。
“嗯,见月是陈将军的女儿,我们两个在越女山时认识的。前一阵子,征得了陈将军的同意,我们就订立终身了。”
“哦……好,很好,很好。”姬政点头说着,眼神里有一丝羡慕。
见月向姬政行了个礼,“我总听和予说起大将军,今天终于见到了,嘻嘻。”
姬政微笑着打量了一番见月,然后对和予说道:“见月岁数小,你可要好好待她。”
“嗯,我一定会好好呵护见月的。”
见月却不服气的一甩头,“哼,我才不用你呵护呢!反倒是我要照顾你和霜荼姐姐呢!”
“好吧,好吧,谢谢见月啦。”和予笑着点头,眼神里满是幸福和喜悦。
“好,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姬政这便准备起身离开。
“姬政哥,留下一起吃饭吧。”
“不了,我还有事,对了,过几天我派人送些过冬的衣被和肉食过来。”姬政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两块金元放在几案上,“买些东西给见月和霜荼,不要委屈她们,如果还有需要,随时去找我。”
和予犹豫了片刻,还是收下了金元。
“谢谢姬政哥,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
姬政摆了摆手,然后在一片纷飞的大雪中离开了。
冬去春来,吴王重整兵马,念念不忘对齐国作战。
这一天,张循正在操练兵马,公皙然却出乎意料来到了演武场。张循见到公皙然,高兴的上前问候,“公皙兄,怎么有时间来找我?平日里你都忙得不可开交。”
公皙然神情黯然,说道:“伍相国刚刚自刎了。”
“什么?!”张循大惊,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令他无法接受。
“大王赐给伍相国一只宝剑,命他自刎。相国没有太多犹豫,只是大笑着让人把他的眼珠挖出来挂在城墙上,他说要亲眼看着勾践灭掉吴国。然后,就自刎身亡了。”
“欸!可怜相国一片赤诚!”张循扼腕悲叹。
公皙然摇头叹息,“哎,伍相国对大王,对吴国,都已经尽忠了,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可是……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张循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公皙然递给张循一卷信简,说道:“这是我最近收集的战事情报,你看看吧。”
张循接过信简,迅速读过之后,良久无言。
信简上的内容很简短,却非常重要。去年吴国联合陈、鲁、越三国攻打齐国,虽然水上失利兵败而归,但齐国却怀恨在心。十天前,齐国对临近的鲁国发动了报复性袭击,但这场袭击却并未凑效,鲁国不仅挡住了齐国的攻击,甚至一度将齐国打得难以招架,现在齐国退兵国内,形势颓然。
鲁国已经向吴国发出国书,准备联合陈、越,再度进攻齐国,现在国书刚刚送达吴王手中,吴王决定大军亲征,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公皙然拍了拍张循的肩膀,说道:“此次大王亲自统领大军征讨齐国,必定倾注大量兵力,届时国内必然空虚。伍相国虽然身陷囹圄,但拥护者仍然不在少数,大王担心朝中生乱,所以临战之前将他赐死……”
“哼!他如此不分忠奸,迟早亡国!昏君!……”
公皙然连忙捂住张循的嘴,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手,“小循,对于相国的逝世,我和你一样悲伤,但我们总要做好眼前的事情。如今战事逼近,你必须摆平心态,做足准备。”
“嗯……我知道,放心吧。”
“好……”
与此同时,会稽城议事厅里,越王、姬政、范蠡、萧摄、陈音等人正在议事。
范蠡向越王行礼,喜上眉梢道:“恭喜大王!”
越王疑惑,“何喜之有?”
范蠡伸出两根手指,笑道:“有二喜。”
“哦?二喜?范大人不妨说出来听听。”
“这其一,伍子胥被夫差赐死,现已自刎身亡。”
越王大惊:“什么?伍子胥死了?!夫差竟真的如此愚蠢?!消息可靠么?”
“呵呵,千真万确,夫差确实蠢到家了,他赐死伍子胥,今后忠良之臣就再无人敢言了。而且,他还落了个残害忠良的恶名,从此天下英才恐怕会避之不及。”
“好啊,伍子胥死了就解了寡人一块心病。”越王面露浅笑,但那份笑容随即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脸哀愁。越王起身,从身后的几案上取来一壶浊酒,斟满杯子,缓缓走到厅外,他将酒洒在地上,然后面向北方深深行了个礼,自语道:“如果夫差肯听你的话,我等早死无葬身之地了。哎,可怜一代忠良。”
随后,越王回到议事厅坐下,问道:“这第二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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