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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府天)-第7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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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王容便看着同样烦躁的姜度,一字一句地问道:“亲家翁,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是否知道,御医对陛下的诊断如何?”

这言下之意,便是问李隆基这个天子还能活多久!

姜度嘴角抽搐了一下,可说出口的话却满是无奈:“早在从马嵬驿回到宫中的时候,御医就说陛下心力交瘁,恐伤圣寿;而后被那些好消息刺激,身体就更差了;上次再被永王那样折腾了一次,我几乎认为他就要一命呜呼。可直到现在,他还好端端活着,简直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御医这次调治箭伤的时候,说是三个月到半年,可我看他未必死得了!老而不死谓之贼,真是气死人!”

话说到这里,姜度不由得看向了王容,心里一下子明白了更深一层的意思。李隆基如今似乎是看重南阳王李係,可又不曾立时三刻立皇太孙,若是人在河北的时候,天子却一命呜呼了,没有留下正式的传位制书,留在长安的诸皇子又岂会服气?到了那时候,这一场皇位之争,才叫真的是波诡云谲!

老来如此昏聩,李隆基也该死了!可人就是拖着不死,何妨给十六王宅那些同样盼着天子一命呜呼的宗室们找点事?

☆、1225。第1225章儿孙如刍狗

常山郡治真定城,仆固怀恩在与河东方面援军会合,收复了这里之后,便一直盼望着坐镇幽州的史思明能够做出强烈反应,最好亲自率军前来和他一战。可结果却是,他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郭子仪和程千里的大军赶到与自己会合,可范阳方面却是成了缩头乌龟,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在杜士仪也率领后军赶到了之后,亲自前去迎接的他忍不住抱怨史思明徒有虚名。

“你仆固将军远道奔袭,势如破竹,就连蔡希德何等大将,也在你的铁蹄之下狼狈奔逃,史思明若是敢轻率出击,不怕被人抄了老巢?”

仆固怀恩生性吃软不吃硬,再加上他是杜士仪一手提拔起来的,此刻听到主帅一句称赞,他登时眉开眼笑,精神奕奕。跟在杜士仪身后的仆固吡烁盖椎恼饬街置婵祝唤底暂付梢煌鲇某糖Ю锎饲凹嗔似凸袒扯髟诘紫戮媲巴缌萘荩饣岫孕芯僦谷唇厝徊煌唤档爻破妗

等到程千里亦是见过杜士仪,他身后的颜杲卿上前行礼时,杜士仪却亲手把人搀扶了起来:“常山被围一月有余,军民上下奋战不休,终使蔡希德安守忠无功而返,颜兄居功至伟。只恨邺郡叛军一度拖延了大军脚步,故而援救不及,我之过也。”

颜杲卿这还是第一次和杜士仪这么近距离见面。颜家子弟众多,其中多有颜真卿这样文名卓著之辈,相形之下,走恩荫这条路入仕为官的他一直磕磕绊绊,不要说和名臣两个字相差很远,最初一直都是僚佐下官。若非安禄山看重他屡次提拔,年过六旬的他恐怕还在低品上徘徊。他没有在长安当过京官,只有朝觐时有幸回京数次,每次也就是随大流拜舞贺新年,班位和杜士仪不知道隔开多远。可眼下不过第一次交谈,他却只觉得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了。

“邺郡叛军势大,元帅能够分兵一路,仆固老将军又是不分昼夜奔袭解围常山,已经竭尽全力,何过之有?都是我不自量力,没有做好万全准备,这才以至于叛军大军回师河北,死伤军民无数,还连累得仆固将军苦战多日,麾下将士殉难者众多,就连履谦亦是以身殉城。”说到这里,颜杲卿亦是深深低下头去,不愿意和任何人直视。可是,耳畔紧跟着传过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浑身巨震。

“颜兄不要自责,我这里却有一个好消息,令郎以及袁长史之子已经平安救出,如今正在邺郡安阳养伤。”

颜杲卿登时抬起头,随即喜极而泣。他虽对仆固怀恩说过,以大局为重,不能为了被叛军扣押为人质的那些人而耽误了战事,可在心底里,他无比希望袁履谦的子嗣能够保全,自己的儿子能够保全。泪流满面的他紧紧握着杜士仪的手,这会儿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杜士仪知道这时候安慰人太过苍白多余,因此便授意仆固床蠓鲎叛贞角洌趾推凸袒扯鞒糖Ю锝惶噶思妇洌弥丛暮佣鹘な吠醭瞎獯殴右侨チ俗趟浇榭辞帕汉退奶跫急附垂邮崭炊ㄖ莶┝昕さ南喙厥乱耍阈廊坏阃罚氤侵蟮谝患拢闶侨グ菁涝那

此前在颜杲卿的号召之下,河北大多数州郡便已经举起义旗反正,虽说在史思明和蔡希德先后回师的情况下,反抗的火种曾经一度熄灭,可如今随着朝廷大军再次反攻了回来,到了眼下,还在叛军手中的便只剩下幽州范阳郡、定州博陵郡、檀州密云郡、蓟州渔阳郡、易州上谷郡、莫州文安郡,总计不过六郡,相较当初席卷河北河南,占据洛阳的威势不可同日而语。

而现如今安北大都护府长史张兴收复妫州妫川郡,进驻蓟门关,也就是居庸关,进逼昌平;侯希逸从平州北平郡出兵,占据蓟州渔阳郡边境的盐城守捉,洪水守捉,直逼渔阳;而檀州密云郡虽说暂时无虞,可北面契丹松漠都督府和饶乐都督府已经打得如火如荼,北口守捉岌岌可危。再加上南面唐军主力数路大军,幽州城内从安守忠和蔡希德残兵仓皇逃回之后开始,便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对于这一幕,史思明拿出了他赖以成功的不二法宝——杀一儆百。在短短三天之内,他便一口气杀了上百名逃兵,又命麾下精锐巡视内外,在坊间居人当中推行连坐制度,如有里通官军者,全部处斩。而早在此之前大半个月,早早就明白局势倒易的他就已经派出了信使前去长安,希望能够借助节节胜利的杜士仪以及昏聩的天子李隆基之间那不可调和的矛盾,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

安禄山身死的消息以及安庆绪被俘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幽州,史思明自从回返后就自立为范阳节度使,也不是没有部下劝过他称帝自立,可如今叛军局势不止是大不如前,而且是岌岌可危,他哪里会贪图这一时半会的名分。想到安禄山的尸首至今都不知道遗落在了何处,再想想当年二人一步一步出人头地的经历,史思明有时候忍不住会想,是不是叛乱的时机没有抓好,还是劝安禄山揭竿而起太早了一些。

“大帅,长公子求见,他说,军中有些鼓噪,蔡希德和安守忠二人也不甚安分。”

对于年长且早已带兵的长子史朝义,史思明就和安禄山对两个嫡出的儿子安庆宗和安庆绪一样,没有多少父子情分,此刻登时不耐烦地说道:“蔡希德竟然把家底败成了这样子,死有余辜,我不杀他,他还有脸闹腾?至于安守忠,更是无能透顶,先丢了安庆绪李归仁,然后又丢下了蔡希德,十足十的跑路将军,告诉史朝义,先给我杀了安守忠祭旗,否则他自己提头来见,我也懒得动军法!”

当那亲随出来告诉史朝义这一命令时,这位长公子登时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蔡希德勉强收拢残兵七八千人回归幽州,安忠志麾下也有三千余人,后者是因为跑路跑得快,前者则是因为到底有些威信,再加上仆固怀恩和河东兵马全都是刚到,不敢追击太过。可是,此前安禄山起兵南下,留守的兵马大为不足,史思明回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大肆征兵,又用老兵训练新兵,史朝义麾下的老卒已经调得差不多了。

他如今这区区三千余新兵,要弹压住,不出现逃兵就已经千难万难了,如今父亲的命令竟是让他杀了还保有三千余人的安守忠,怎么可能?

可是,史朝义是知道的,父亲史思明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到时候如果他杀不了安守忠,死的人就是他!此前贾循有心反了安禄山,让幽州重回大唐,事发之后固然被杀,可诛三族的命令就是史思明亲自下的。这样一个动辄用灭族二字来镇压军心民意的父亲,又根本不喜欢他这个儿子,他如何敢违背?

“长公子,总之你小心些,大帅自从得知陛下死讯之后,心情一直很不好。”史朝义为人不像史思明那样暴虐,对下头人素来体恤,所以那亲随也不吝多提点两句,“尤其是听到安庆宗和安庆绪兄弟一个阵前喊话,令我军士气低落,一个暗害陛下,大帅背地里骂过好几次了,说是竖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恨不能早劝陛下杀之!”

史朝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二话不说接下腰间一枚玉佩塞在这亲随手中,诚恳道了一声谢,继而就大步离去。等到他带着亲兵回到了自己军中,和他那些亲信将校一说此事,果然,立时三刻他们就炸开了锅,全都是反对的。可史朝义只是说了一句话,他们便鸦雀无声。

“谁敢当面去对父帅说,此事不可能办到?”环视众将一眼,史朝义便面带黯然,继续说道,“安守忠大军就在城内,若是贸然杀了他,哪怕成功,城中也会一片骚乱,所以,我决心亲自去见他一面。如果能够说服他诚心投效父帅,不玩小花样,也许父帅会网开一面。总而言之,你们不用再劝,尽人事,听天命。”

身为史思明的长子,史朝义连尽人事,听天命的话都说出来了,众将无不又悲愤,又无奈。等史朝义犹如交待遗言一般,叮嘱了他们好些事情后,只带了几个亲随便悄然离开,众将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之后,突然有人怒骂了一句:“想当初李隆基杀子杀孙,咱们还笑话这个皇帝简直昏聩得无可救药了,活该被陛下取而代之。可现如今看看陛下,看看大帅,还不是一个个都是父子相残,简直是……”

其他人虽没有跟着骂,可那发黑的脸色足以说明一切。当众人四散回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低声说道:“杜士仪到底只生了两个儿子,就没这烂事!”

想想史思明身边女人众多,却没一个统领后院的正夫人,诸子不分嫡庶,却偏宠幼子史朝清,庶长子史朝义反而视若敝屣,他们顿时又不做声了。到最后,总算有人憋出了一句话来:“到底是后院不宁,殃及前头正事!陛下偏宠段夫人,咱们大帅偏宠辛夫人,一碗水都没端平,谈什么治国平天下?”

☆、1226。第1226章杀人祭旗

真定城内一片缟素。这满城戴孝,并不仅仅是因为长史袁履谦殉国,也是为了死难的众多军民,以及埋骨此地的仆固部将士。就连杜士仪也在太守府祭祀了英灵之后,亲自前往其他停灵之地,集体拜祭了死伤的官民将卒。如今虽说已经平定了河北大部,但毕竟还在战时,要把众多遗体扶柩送回乡不太可能,因此杜士仪又提出,在真定城外择选一处佳穴,置办棺木为死难将士集体下葬,同时建造英灵堂,每年官给祭礼。

尽管自己部族的人埋骨他乡有些令人伤感,但仆固怀恩也知道,天气日渐炎热,这么多遗体想要继续防腐绝不可能,若是一直停灵下去,只怕会染成瘟疫,而颜杲卿已经竭尽全力从常山郡各县调集了所有能用的棺木,所以,他作为仆固部之主,第一个点头表示同意。他都点了头,那些被招募来的团练兵多半是常山本地人,其家属虽悲痛欲绝,可听说官给祭礼,能够享受万民膜拜,也全都含泪答应了。

然而,在集体下葬这些死难者之前,真定城中却是贴出了行刑的榜文。官民起初还觉得有些惊疑,等到聚拢在榜文前,听到那些识字的高声念了出来,人们方才恍然大悟,一时间奔走相告。

“大帅要斩了那安禄山身边的军师!”

“他们这些人吃朝廷俸禄,却跟着安贼出谋划策,这才害得咱们常山死了那么多人!”

百姓们拍手称快,作为当事者的严庄却是毫不知情。安庆绪被押回长安时,他还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虽是挨了崔乾佑等人一顿痛打,可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他原以为杜士仪总用得着尽知幽州底细的他,可一路上被五花大绑押在军中,每到宿营就和高尚被单独关押,再也没人理会过自己,他渐渐就惶恐了起来。他也不是没想过和高尚商量商量,可高尚仿佛是彻底认命了,根本就不搭理他,气得他频频骂对方是榆木脑袋。

此时此刻,严庄见高尚活死人似的坐在那不做声,他顿时又来了气,指着对方骂道:“好歹是河北名士,眼看死到临头,你就不肯豁出去拼一拼吗?杜元帅虽是一路打得顺风顺水,可你我都知道,幽州不是那么容易打的,只要我们能够出谋划策将功折罪,何愁将来不能免死?”

“崔乾佑、田乾真、孙孝哲,再加上薛嵩和薛崿兄弟全都已经降伏,你我两个能比得上他们这些悍将?至于出谋划策,人家根本用不上我们。除非你有胆量自荐,前去幽州说降史思明,否则你就省省力气吧!”高尚终于开个口,见严庄被自己噎得脸色发青,他就闭目养神在也不做声了。

就当严庄咬了咬牙,吐出一句我去说降又何妨时,外间大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了,进来的却是十余个牙兵。这是连日以来除却送饭和赶路之外,第一次有人来见自己,他登时生出了几分期冀。可还不等他开口说话,来人便拿了绳子上来,把他和高尚结结实实被绑上了。意识到事情有变,严庄不禁面带凄惶地问道:“敢问这是要押我们去何处?难不成元帅这就要立刻去打幽州?”

“接下来是要去打幽州,但元帅说了,不带累赘。”最后一个进来的是薛嵩,见严庄不可思议地抬头瞪着自己,他却和这位昔日安禄山身边第一军师没什么私交,别过眼睛去就淡淡地说道,“如今满城缟素,父哭其子,子哭其父,所以元帅吩咐,虽是此前连战连捷,对叛军也网开一面,但不杀人祭旗的话,死难将士在泉下难以安眠,所以要借你脑袋用一用!”

这是高尚设想过的情况,所以他只是长叹一声,任凭别人将自己绑上之后往外推。可严庄却万万不想这时候死,恐慌至极的他拼命挣扎,试图靠近薛嵩,竭尽全力说道:“薛嵩,你我好歹曾经同僚过这么久,你就算一点不念旧情,也该知道留着我对杜元帅大有好处!幽州城内很多文武我都熟悉,如果留着我,元帅肯定能兵不血刃拿下幽州!”

“严先生,这话我本来不该说,可你只要看看你自从被俘之后,元帅都没单独见过你,你就该知道,你把自个想得太重了。元帅发话的时候,郭大帅程大帅仆固将军全都在,我一个如今在安北牙兵之中暂领旅帅之职的下级军官可没说话的本事。”薛嵩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往严庄的嘴里塞进了一个布团。见其急得脸色通红,双脚乱蹬不已,最后只能被两个牙兵架出去,他不禁哂然一笑。

想当初他因为跟着侯希逸出使都播,被安禄山怀疑,差点连命都没有的时候,严庄可没给他说过话!倒是高尚实在是有些可惜了,可谁让他当年碰上的是安禄山,不是杜士仪?

等到严高二人被押上了槛车,薛嵩上马带着牙兵护送而行,就只见沿途百姓“夹道欢迎”,其中甚至夹杂有石块,若不是很快便有路上把守的将卒加以制止,只怕二人根本捱不到行刑地点。可是,那些烂菜皮之类的东西仍旧不断从人群中朝槛车飞去,大多数只是掉在地上,可严庄和高尚的身上却不免都沾上了一些。直到这一刻,他们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沦为了民间人人喊打之辈。

被拘禁了这么久,即便杜士仪并没有苛待两人饮食,可伺候的人总是没有了,也不可能让他们时时刻刻梳头更衣整理仪容,本就形容憔悴的他们被押下槛车时,已经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严庄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行刑之前能够有人取掉堵嘴的那团破布,能够用三寸不烂之舌打动杜士仪,可谁曾想哪怕被提溜到行刑的高台上跪下,也没有人想到这一茬,他竟是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挣扎声。

不要杀我,我是能够辅弼人主的宰辅谋臣,不应该就卑微地死在这里!

同样观看这一场行刑的崔乾佑和田乾真、孙孝哲则是心思各异。解气的是严庄这等卑劣无耻之辈总算是就要死了,可惊惧的却是,自己三人率军打败过哥舒翰,又围困过长安,却能够免死,严庄不过是谋臣,手上根本没有沾过血,真要说也就是谋害了安禄山这个叛贼,如今却要和高尚一起被处死,杜士仪到底是怎么想的?

“报!”

眼看时辰将近,却是一骑人从之前押送严高二人的路上疾驰而来,接近刑场时便高声叫道:“仆固将军派人来报,拿到了阿史那承庆!”

仆固怀恩登时眉头一挑。他当然知道这个仆固将军说的是自己的长子仆固伤昂屯醭瞎馐赜I剑膊皇敲簧ǖ垂闹芪В丫杏嗟故亲チ瞬簧伲扇缋罟槿屎桶⑹纺浅星煺庋拇笥闳词敲挥邢ⅰT趺雌凸太‘跟着杜士仪回返之后,今天只不过是出城去查探那处用来集体下葬死难将士的佳穴,却能够抓到阿史那承庆这样一条大鱼?

当父亲的只是纳闷不解,其他人彼此对视,则是心思各异。郭子仪是仆固脑栏福奔创蛉さ溃骸鞍‘好本事,我们都漏掉的大鱼,他竟然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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