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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精校版-第5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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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摇摇头,问道:“这一遭的计划拟的怎么样了?”
纪纲递上自己刚刚拟好的意见,夏浔看了颔首道:“不错,此一战后,阿鲁台粮草被烧,吃力不住,就该向我大明求助了,到时候辽东兵马就可以堂而皇之进入草原,以调停之名,渗透控制。就这么办吧!”
就在这时,门口又有人急急来报:“国公爷,纪大人,京里有旨意下来,给两位大人的。”
夏浔与纪纲对视一眼,均感惊奇,纪纲连忙站起,将拟好的回执压在镇纸下面,二人出了书房,对守在书房外的侍卫吩咐一声:“此机要之地,任何人不得妄入!”便匆匆赶到前堂接旨。
夏浔和纪纲匆匆赶到前厅接旨,接完了旨意,纪纲笑容可掬地对传旨太监道:“公公辛苦了,正下大雪,行动不便,且请侧厅歇息,喝一杯茶。”说着一卷宝钞便顺了过去。
纪纲这是礼多人不怪,如今被贬出御前,御前这帮人想要欺上瞒下,手段多的是,纪纲比谁都清楚,自然热情结纳。那传旨太监是个新上位的,还不大经历过这个,又知道这纪纲的凶名,先还不敢收,纪纲笑容可掬,不由分说便塞到他袖中,这传旨小太监忐忑不已地袖了那钱,便向二人拱手告辞。
夏浔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理会,只等那传旨太监带了锦衣护卫离去,才对纪纲道:“皇上又要北巡了。”
纪纲眉飞色舞地道:“可不正好!北疆正打得精彩纷呈,正好叫皇上来了,看看你我手段!”
纪纲转念一想,忽地击掌道:“国公,你看咱们要不要修改一下本来的计划,叫塞北这场戏,打得更加激烈一些,如此一来,皇上到了,更识得你我的本事!”
夏浔怦然心动,可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压下了这个诱惑,说道:“不妥,咱们原本的计划一环扣一环,可以巧妙地耗尽他们双方所有的力量,到时再由我大明收拾残局,事半功倍。如果突然改变计划,就得修正一系列的后续计划,一着不慎造成双方势力不均衡又无法进行补救的话,这场仗就打不下去了。”
纪纲急道:“国公,你要缓进,为求一劳永逸以竞全功,舍了个人千秋功名,纪纲依了你。如今只不过稍作变通,你也不答应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国公就不为自己有所打算?”
夏浔沉声道:“如果可能,我当然也想为自己打算!但是两者不可兼顾时,你叫我如何取舍?纪兄,万一功亏一篑,就算咱们依旧能够平定塞外,也要付出万千将士的鲜血,用无数袍泽的性命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你安心么?不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正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心安,所以,不能答应!”
纪纲的心情,夏浔能够理解,一位大人物巡视地方,地方上劳民伤财、不遗力地折腾一两个月,就为了等那大人物过来走马观花地看三分钟,这种事屡见不鲜,如果可能,夏浔也不介意做点面子工程。但是这件事若有差迟,代价就是万千性命,他不敢冒险。或许,他不敬畏鬼神,但他敬畏生命!
纪纲听了夏浔这句重话,脸色变了变,最终化为干干一笑,不复言语。夏浔察觉二人渐趋缓和的关系陡然又变僵了,心中也是无奈,他淡淡地瞥了纪纲一眼,道:“回头咱们再商量迎驾事宜吧,我前边还有一点事!”说完便举步出了大厅,往门房去安置那两个西门庆府上的家人。
纪纲站在那儿,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突然把牙一咬,冷笑道:“你不做,老子自己做!总不成叫你姓杨的毁了我纪某人的大好前程!”
第976章 人各有心,心各有见
白雪皑皑,茫茫一片。
阿鲁台登上一个积雪的土坡,俯瞰着一望无际的雪原。
坡下,一顶顶毡帐正在紧张地拆开、装车,他们很快就要转移阵地了。
阿鲁台微微蹙着眉,暗自盘算着敌我双方手中现在还剩下的筹码——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他想来,对瓦剌一方的决策者们来说,应该也是一样的感觉,仗打得很尴尬,双方都是骑虎难下。
瓦剌来犯,阿鲁台没理由不予还击便逃之夭夭,即便他可以逃,他却无法让自己的部落子民在这样的大雪寒冬季节从容进行迁徙,如果他弃了这些部落不顾,那么他空有一片草原却没有部民,那他还有什么呢?所以瓦剌以鞑靼部落作为进攻目标,阿鲁台就不能不挥军来援。
冬季,在浩瀚无垠的雪原上作战,对双方都是一个巨大的消耗,按照常理来说,再大的仇也大不过部族的生存,当战争进行到其中任何一方已无力为继的时候,他们都会想办法与对方妥协、媾和,除非对方有把握不接受投降而能获得更大利益,双方总能达成协议的。
但是这一次不同,阿鲁台得小樱报信,占了先机,先吞掉了对方一支主力。一支两万人的精兵,在草原上来说,绝不是任何一方势力在短期内就可以得到补充的重要力量,这支主力被吃掉,使得双方本来强弱明显的实力渐趋平衡。
在以后发生的数次大战中,双方各有输赢,以致双方的兵力损耗始终保持在一个同步下降的状态中。因此,这仗虽然打得越来越辛苦,但是双方却都有一种似乎可以一战永逸的希望。
如果阿鲁台能咬着牙撑住,把这支汇集了瓦剌所有精锐的复仇大军拖死在鞑靼草原上,即便脱脱不花、撒木儿公主这些首领人物能够逃回瓦剌,也将无力再与他抗衡。作为胜利者,他的权势和威望将一时无两,他将挟大胜之威,一统整个蒙古草原!
他所梦寐以求的、一统蒙古草原的理想,按照原来的设想,如果一切顺利、一切尽都按照他的设想发展的话,也需要至少二十年才有可能实现。二十年,将发生多少他现在无法预计的变数?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胜败谁属,殊难预料,而现在这机会就在眼前,一旦成功,就能破而后立,一生抱负尽可实现,他不舍得放手,也放不了手。更重要的是,他心有所恃,他同样向明廷派了使者,携了大批的金珠玉宝走动关系,抗诉瓦剌的无端指责。
在他看来,哈什哈和马哈木之死,很可能是瓦剌内部争权夺势的一种结果,那位脱脱不花大汗更是大为可疑,说不定就是幕后真凶,只是他无凭无据,也奈何不得对方,只好向明廷上书,只为自己抗辩。他知道,一旦真的大败,事不可为时,明廷一定会出面调停的。
对这一点,他很清楚,因为大明是不会坐视瓦剌一统草原,将他们的铁蹄逼近辽东的。有此恃靠,后顾无忧,他就可以全力以赴,而不必担心自己遭受灭顶之灾。而且,他现在正在搜集瓦剌私立大汗的证据,只要能让他拿到铁证……
想到这里,阿鲁台长长地吁了口气,焦虑的心情被一种隐晦的窃喜所取代。
就在这时,三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阿鲁台纵目望去,遥遥便见数里之外的雪地里,数百骑快马飞驰而来,一看见那火红一片,他就认出这是明军的鸳鸯战袄。近来他同明军的交往日益密切,这明显是来了解草原战况的一支大明武装,阿鲁台立即驱马下了高坡,向那群明军迎了上去!
小樱坐在帐中,正对镜梳妆,神情郁郁,波动的眸光,透露着她的心中正在进行某种挣扎。忽然,一个蒙古袍服的少女跑进来,对她道:“格格,辽东明军又来人了呢,我方才看见,领头的还是那个姓丁的很英俊的汉人将军,嘻嘻,他一定是找借口来见格格的,格格要不要见他呀?”
小樱心中一喜,霍然站起道:“丁宇来了么?”
※※※※※※※
雪原上,绵亘无边的营寨,在雪地中特别显眼。旌旗在寒风中猎猎飞扬,箭楼耸立,刁斗森严,雪又开始下起来,风卷雪花,无边无际。可汗大帐里边,万松岭踱来踱去,心事重重。
公孙大风盘膝坐在案几后面,托着下巴看师傅走来走去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师傅比起当年好像要威风了许多。似乎,他那一睥一睨,一举一动,所谓的大汗就该是这副样子。
万松岭的心境的确与以前大不相同,权力的味道他渐渐品尝到了,那是一种叫人上瘾的感觉。回想当年,他智计百出,只不过为了骗些钱财,每次得手,都沾沾自喜好久,此刻回想起来,真是索然无味。只有像现在这般,才是男儿大丈夫的人生啊!
万松岭负手站定,向帐口望去,帐帘卷起,帐外大雪飘飘,两个侍卫扶刀按在雪中,肩上披了厚厚的雪花,却依旧一动不动。更远处,隐隐传来一阵人喊马嘶,声音并不集中,可是从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地传来,却叫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万马千军,尽在他的掌握。
只要他一挥手,一句命令,无数的勇士就得前仆后继为他拼命,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美妙了,叫人如饮醇酒,飘飘欲仙,哪怕他骗一座金山回来,也不可能享有这样的感觉。他开始不甘心受到大明的控制了,他想做主人,掌控一切的主人,一位帝王!
万松岭飞快地瞄了一眼正盘坐帐口内,轻轻擦拭着佩刀的杨亘,这是大明锦衣卫派到他身边的人,他如果想要这个杨亘去死有的是办法,问题是,他不知道锦衣卫在他身边暗地里还按插了多少人,他不可能把自己的侍卫全都清洗了。
再者,他的家人还有知道他底细的人,包括那个真正的脱脱不花的亲兄弟阿噶多尔济,如今都在大明的掌握之中,他不能冒险。尤其重要的是,他现在还不能掌握整个草原上的权力,大明需要利用他,他同样需要利用大明。想到这里,万松岭吐了一口浊气,在几案后面坐下来。
一口喝干碗里的马奶酒,万松岭咂一咂嘴儿,渐渐品出了味道。一开始,他可喝不惯这种酒,只觉这酒比最粗劣的烧酒还要差,简直叫人难以入口,现在喝来,却也别有一种甘醇的味道了。他的侍妾满达日娃乖巧地凑过来,又为他斟满了一杯。
他现在有四个侍妾,都是撒木儿公主和豁阿哈屯选送来侍奉他枕席的少女。其中有两个已然婚前失贞,这在草原上却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除非是自幼习汉学的上层贵族家庭,普通的草原少女们在婚前大多与情郎会发生关系,虽然两人最终未必能成正果。
满达日娃侍奉万松岭之前,就不是处子了,不过四个侍妾之中,她的容颜最美,尤其是她那丰腴圆润的美臀,曲线姣美如梨,股肉结实富有弹性,肉感十足,十分对万松岭的胃口。每次抱着她那圆滚滚的粉臀驰骋之际,万松岭就如在天堂,所以对她最为宠爱。
他最爱的当然还是草原上的第一尤物豁阿夫人,不过现在他立了豁阿与哈什哈所生的儿子为该部落之长,这个孩子年纪尚幼,整个部落实际上是掌握在豁阿手中,豁阿需要带领本部兵马,平时难得有机会与他相见,满达日娃便成了他的专宠了。
见满达日娃跪坐在身边,弯下身去为他斟酒,那硕大浑圆的臀部就在眼前,万松岭淫心又起,一只大手忍不住抚上去,在肥嘟嘟的屁股上捏了一把,满达日娃向他回眸一笑,娇羞中带着一种冶荡的风情,万松岭淫心顿炽:“这个小骚货!这双眼睛真他娘的像一双钩子!”
看着满达日娃笑如弯月的一双眼睛,万松岭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那个在瓦剌内乱中下落不明的乌兰图娅,一想起那个脂光艳艳的绝色娇娃,万松岭欲火更炽,便想拖了满达日娃到后边小帐里来个白昼宣淫。
就在这时,帐口来了一人,杨亘收刀迎了出去,不一会儿顶着满头的雪花走回来,大步到他面前,低声道:“大汗,卑职有要事禀报!”
万松岭知道他所谓的要事,必定是从大明锦衣卫传来的消息,一腔欲火顿时熄灭了。他现在很不爽于受到大明的挟制,却还没有力量反抗,只好放开已被他揽进怀中,正媚眼如丝地瞟着他的满达日娃,挥挥手叫她回避。
等满达日娃退出去,杨亘立即对他低低说出一番话来,万松岭吃了一惊,失声道:“原来不是说要派一支轻骑,突袭敌后,烧其粮草么?怎地……怎地又变了计划?若以粮草为饵,诱敌决战,我们的大军岂不有深入敌后之嫌?太凶险了吧……”
杨亘脸色一沉,目中隐隐露出萧杀之意,低声叱道:“你原不过一个江湖骗子,懂得什么兵法!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捧你上位,你道是为了叫你享清福的么?哼!这是纪大人的吩咐,你只管依计从命便是,少说废话!”
万松岭大怒,他忍了忍心中怒气,垂下双眸,避免被他看见自己眼中凶光,只是咬着牙,狠狠地点了点头!
第977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
小樱伸出手掌,一片雪花袅袅地落在她的掌中,化入掌心不见。
小樱轻轻吁出一口气,口中微微的白雾稍稍一现,便融入空中,亦复不见。
丁宇见她百无聊赖的样子,睨了她一眼道:“现在,阿鲁台日渐狼狈,东躲西藏的,地点难定,战机也是瞬息万变,姑娘你在这里,已经很难再起到什么作用。所以国公叫我捎信来说,我可以找个由头,以邀请姑娘赴辽东一行的理由带你回去。”
“他是这么说的?”
小樱的神情有些落寞,瞟了丁宇一眼问道。
丁宇道:“当然,否则丁宇岂敢自作主张呢?姑娘也是到了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小樱幽幽地道:“可是功尚未成呢!”
丁宇道:“却也差不多了,只待阿鲁台的粮草被烧,他就不得不正式求助于朝廷,我辽东秣马厉兵、枕戈以待多时,到时就可以堂而皇之进入鞑靼调停,姑娘在这里,所起的作用也有限了。如果……我所料不差,国公有此吩咐,应该是顾虑你眼见同胞相残,心中不乐,所以才想叫你早些离开。”
小樱也是这般想的,如今从丁宇口中得到证实,知道情人体谅,心中不由一暖。
她绕着敖包慢慢走过去,低声道:“眼见那些部落受战争所迫,大雪寒冬,奔波流离,路上倒毙许多人畜,我确实很难过,可我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女子,我非常清楚,为了胜利、为了生存,就是要这么惨忍。我也曾见过,当敌人来袭时,把父母妻儿所有的拖累都抛下,任由敌人屠杀,只为能逃得一线生机……”
小樱怅然望向远方,雪越下越大了,前方一片迷茫,什么都看不清楚。
小樱幽幽地道:“在这里,最值得敬畏和争取的,是生存。从古至今,我们始终顽强地生存在这片土地上,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整个族人的生存而死去,或因自愿,或因被迫。我们一直想打到中原去,只因为我们想要生活在更容易生存的地方。
可是在中原生活了这么久,我见过了许多中原人,我也会想,为什么?为什么为了我们的生存,就必须得杀死本来就生活在那儿的人,占据他们的土地?以前我是不会这么想的,当需要舍弃时,我们可以任由生身父母被人杀死、结发妻子被人凌辱,亲生的子女为奴为仆,只要自己能生存下去!”
小樱站定脚步,扭头看向丁宇,深深地道:“一定要你死我活么?如果一定要这样,以大明之强大,我的族人又怎么可能有成功的希望?为什么就不能合而为一,变成兄弟姐妹?中原,那广袤的中原领土上,原本也是有很多国家的,现在却都叫大明,不是么?”
“所以,我想我正在做的,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现在会死一些族人,但是将来会少死很多很多族人,十倍百倍于现在。如果这里属于大明,皇帝就不会坐视他草原上的子民遭受黑灾、白灾,而我们那些强壮的族人也不用在天威面前只能忍痛让妻儿冻死饿死,自己则像饿极了的狼,冲到中原去‘打草谷’,没有道义是非、没有礼义廉耻地去抢钱抢粮抢女人,以保证本族的繁衍!”
小樱俯下身,从雪中捡起一块突出的石头,堆到敖包上去,拍拍手上的积雪,说道:“这敖包在整个草原上到处都是,它本来的作用是作为指路的标志,因为在这茫茫草原上,没有其它的标识可以让我们辨别道路。这草原就像大海,没有人可以永远生活在海上,同样的,草原上的人不可能割舍了中原独立存在,既然这样,何不成为一体呢?”
她缓缓转过身,凝视着丁宇,道:“不能功亏一篑!我还是留在这里,至少……等到粮草被烧,他不得不求助于辽东,大局已定时,我再离开!”
远远的山坡下面,阿鲁台负手站在帐前,眯着双眼看着敖包前面并肩而行的丁宇和小樱。一旁,他的继子石捏尔干妒火中烧:“父亲,这个丁宇自打见过图娅一次,就三番五次地往咱们这儿跑,每次来对父亲的请求都是繁衍了事,却只缠着图娅。”
阿鲁台淡淡一笑,道:“不然又如何?这是他知道分寸,懂得进退,许多大事,不是他能做主的,他需要明廷的旨意,而明廷……”
阿鲁台下意识地往南望了一眼,轻轻叹道:“除非明廷自顾不暇,心有余而力不足,否则明廷是绝不会坐视瓦剌吞并咱们的,只是……他们巴不得我们杀个你死我活,不到最后关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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