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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精校版-第4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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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有心无力的太子派官员,果断抓住了这个机会,以很公正、很客观的立场跳了出来。杨旭的政敌自然不甘示弱,他们本来也在猜疑到底是谁在搞鬼,解缙一跳出来,他们马上找到目标了:这是贼喊捉贼,试图转移目标,为杨旭翻案!
于是,二皇子一派的人就跳出来群起反击,说这是杨旭的党羽为自救而自污,这正证明杨旭心虚胆怯,才铤而走险。
金殿上,永乐皇帝面沉似水,一言不发,任由两班文臣彼此攻讦,争吵不休。及至散朝,朱棣回到谨身殿,他身边的大太监狗儿已经恭候在那里。
朱棣身边,有几个极宠信也极能干的太监,像郑和、亦失哈都是其中之一,这个狗儿也不例外,他也有一身极高明的武功,当年靖难时候,在战场上追随朱棣浴血厮杀,忠心耿耿。
“皇上!”
一见朱棣,狗儿马上谦卑地哈下腰去,朱棣从他身边一阵风地走过,往御椅上一坐,冷冷问道:“怎样?”
狗儿转过身,依旧勾着腰,低声答道:“奴婢仔细看过了,火是从庙墙内侧先燃起来的,因此……有人故意纵火的可能更大一些……”
朱棣冷笑道:“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狗儿哈了哈腰,没有做声,他只负责陈述事实,这不是他有权作出准确判断的。
朱棣想了想,忽然又笑了,他看了狗儿一眼,问道:“狗儿,你说这火……是想要杨旭死的人放的呢,还是想要杨旭活的人放的?”
狗儿恭敬地道:“回皇上,奴婢不知道!”
朱棣喃喃地道:“好心计呀,不管朕作何反应,都可以被有心人拿去利用……”
他把眉尖一挑,对狗儿沉声吩咐道:“传旨都察院,白莲教一案,人证既已拘齐,今日务必审出个结果!”
朱棣拍案而起,冷笑道:“朕为天子,岂能如你们所愿,由你们摆布!”
第705章 猪头
陈瑛在朝堂上打完了嘴仗,悻冲冲地往回走。
他认定了大报恩寺失火案必是太子派的人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可是,得益于他一向的“好官声”,再加上他和夏浔一向对立的政治立场,大部分官员,最可恶的是还有二皇子一派的一些官员,也都认定了大报恩寺失火案是他干的,一个个看他的眼神那个暧昧,把个陈瑛郁闷得不行。
他真的很冤,可他解释给谁听呢?这事儿分明就是越描越黑的。结果他还没出宫门,太监狗儿又追上来传圣旨,叫他今日无论如何审出个结果。
审一个比他大得多的官儿,哪那么容易?以前陈瑛整人,那是一抓一个准儿,现在可好,不但审讯过程束手束脚,皇上还催着他马上审结,不晓得萝卜快了不洗泥的道理吗?陈瑛满腹牢骚。
文武百官纷纷下朝,这时节的官员无论文武还少有乘人抬轿的,出门远点的就坐车轿,上朝各去比较近的地方,就以骑马为主。众官员们纷纷上马,沿着御道离开皇城,陈瑛刚出皇城,路旁就有人嘶声高喊:“冤枉!冤枉啊!”
陈瑛愕然勒马,往路旁瞧去,就见一个少妇,怀中抱着个孩子,凄厉地悲呼着向大道上冲来。这是上朝,不是官员出巡,不需要摆仪仗,可他身边跟的也是有人的,早已上前将那女人拦住,旁边还有两个官儿,随行的侍卫也一同上前,阻止那妇人冲撞官员。
那女人流泪高喊:“民妇冤枉!民妇冤枉啊!陈瑛大人,陈瑛大人,哪位老爷是陈瑛大人呐,陈青天,您可得为民妇做主啊!民妇的相公是良民,真的不是白莲教啊!”
刚刚拥出皇城的各个衙门的官员听见有人喊冤,已经有所关注,再一听“白莲教”三字,马上知道必与辅国公杨旭一案有关,登时一个个伫马立足,再也不走了,后边陆续出来的官员都被堵在皇城口,向前边的同僚好友问清楚发生何事之后,也都挤上前来看热闹,一时间刚在朝堂上吵完嘴的官员们,又在大街上开起了会。
“来人呐,把那妇人带上前来!”
陈瑛不能不说话了,满朝文武都看着呢,刚刚在朝堂上,他已经隐隐成了力促杨旭有罪的纵火主谋了,这时有人喊冤,又与白莲教一案有关,他不接状子,这不是坐实了他的罪名么?再者说,不管是杨旭倒了还是纪纲垮台,对他都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实在没必要在这案子里把屁股坐歪了。
那妇人被带到陈瑛面前,陈瑛一瞧:“哟!别看布裙荆钗,衣着粗鄙,蓬头垢面,如同乞儿,仔细瞧瞧,这小模样还挺好看的呢!”
那少妇“卟嗵”一下就跪到了陈瑛马前,放声大哭道:“大老爷,您就是陈青天陈大老爷么?民妇冤枉,冤枉啊!”
陈瑛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下来。他也冤枉、真的很冤枉啊!可是满朝文武谁都不信他,就连同为二皇子一派的官儿,也大多对他抱有偏见,公道自在人心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被人家跪喊着“陈青天”,哪怕明知道这是小民的恭维,陈瑛还是很欣慰。
他咳嗽一声,肃然答道:“本官正是都察院陈瑛,下跪者何人,因何事鸣冤?”
那少妇道:“民妇徐苏氏,丈夫叫徐泽亨,本是山东蒲台县人氏,忽有一日,有几个大汉持刀闯上门来,自称是朝廷锦衣卫,先是挟持了民妇,继而又要捉拿民妇的丈夫,因为民妇的丈夫向邻居街坊呼救,那些人便扔下民妇掳了民妇的丈夫离开。
大人,民妇虽是乡间妇人,也听说过锦衣卫的赫赫威名,民妇知那蒲台县护不住民妇的安全,就抱着孩子躲了起来,可民妇的丈夫却就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民妇无奈,一路乞讨到京城,只想着锦衣卫虽然跋扈,地方上的官儿怕他,京里总有管着他们的人,民妇便四下打听……”
苏欣晨擦了擦眼泪,又道:“民妇在南京城里四处寻访,百姓们都说,这案子既然犯到了锦衣卫手上,整个南京城里,还有人敢为民妇主持公道的,就只有都察院的陈瑛陈青天,民妇这才问清下朝的道路,候在这儿等着大人出来!大人,我丈夫是冤枉的。民妇与丈夫成亲数载,又有了自家骨肉,他是什么样的人,民妇还不清楚么?大人啊,我丈夫是本本份份的百姓,他不是白莲妖人啊!”
戴裕彬站在人群中,听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这小娘子不赖啊,我这一道儿没白调教她,说的甚好!”
听到只有都察院的陈瑛陈青天,敢与嚣张跋扈的锦衣卫对抗,陈瑛当仁不让地挺起了胸膛,有些示威地横了一眼左右的朝官,这才低头看向苏欣晨,沉声道:“徐苏氏,你可知道,你丈夫已经招认是白莲教匪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青天大老爷,这一定是屈打成招!”
陈瑛脸色一沉,苏欣晨忙道:“不不不,青天大老爷,民妇不是说您,民妇是说那锦衣卫,一定是屈打成招!坊间都说:‘进了锦衣卫的门,入了阎罗王的口,活人变成鬼,鬼要脱层皮,早间亲人被索去,当晚就得埋棺材。’我那丈夫落到他们手里,不知要受多少酷刑,才会任人摆布,自认妖匪,大人呐,您要为民妇做主啊!”
陈瑛听她骂锦衣卫,把锦衣卫的嚣张跋扈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在场所有文武的口中,想到老对头纪纲听说后的窘迫气愤,不禁心中大乐,便道:“徐苏氏,自你丈夫移交到本官衙中时,本官就已着人往山东府去寻你了,你既是重要的嫌犯、也是重要的证人,今日既然见到了你,总要带你回去讯问的,你可敢与你丈夫当堂对质么?你放心,本官查案,公正廉明,绝不会对你用刑,逼取供词的!”
到了此事,陈瑛已经下定决心,要倒向杨旭一边了。案子本来就不清不楚,除了徐泽亨这个重要的人证,没有更有力的证据。本来,有人举告就得查,证据不可能早就摆在那儿等他取用,如果那样还查的什么案子?直接宣判就是了。
证据是查案之后决定被告有罪无罪的,他本也想借这个机会整倒杨旭,可问题是也不知杨旭是不是早做了手脚,他拿不到一点有力的证据,唯一可以让杨旭惹上嫌疑的,就是徐泽亨,如今徐泽亨的妻小居然跑到京里来告状,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告到了他的面前,他已经被挤兑在这儿了。
徐泽亨夫妻是一定要对质的,到时候只要徐泽亨这个唯一的人证一翻供,那锦衣卫就大势去矣。想通了这个关节,老谋深算的陈瑛便马上拿定了主意,他的枪口,开始朝向第二目标了!
苏欣晨是贫家女,从小就在外面抛头露面做事情,她在混堂里收款做事,那进进出出的客人调笑几句、动动手脚的事儿是常用的,久经历练,可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人说句话就脸红的没见识女人,这一路上戴裕彬又不断调教,时不时的便由戴裕彬做主审官,与她模拟对答,教她应付各种可能的问话和场面,哪还会慌张失措。
闻言之下,苏欣晨仰起脸来,坚定地道:“青天大老爷,民妇坚信,丈夫是清白的,是被冤枉的,民妇愿随青天大老爷回衙,为我丈夫洗清冤屈!”
陈瑛深沉地一笑,说道:“好!来人呐,把徐苏氏母子带上,回都察院!”
※※※※※※※
发生在皇宫口儿的这件事,怎么可能瞒过锦衣卫?陈瑛刚回到都察院,纪纲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纪纲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并不担心反证,这么大的一场官司,怎么可能没有反证。没有反证才见了鬼了,可是有反证就一定能翻案?
他第一所恃者,就是谋反。这个罪名向来是皇帝的逆鳞,虽亲如父子,亦不可触犯。杨旭这么年轻就已位极人臣,军界政界人脉无数,只要他跟谋反沾一点边儿,皇上就绝不敢等闲视之。
他第二所恃,就是陈瑛。他不相信陈瑛会放过整垮杨旭的这个好机会,他和陈瑛是金陵城里两个阎君级的人物,他最令人忌惮的,是他无所顾忌的权力和手段的残忍、凶狠,而陈瑛令人忌惮的,则是他高明的整人手腕和他阴沉的心机。
纪纲很清楚,要搞垮杨旭这等重量级的人物,不是光凭阴谋手段就办得到的了,而要说到公案刑诉,他自知远逊于陈瑛,陈瑛既然经办此案,夏浔又是陈瑛必欲置诸死地的对手,这个好机会,陈瑛岂能不欣然笑纳?
与此同时,纪纲并没闲着。他锦衣卫真的全都撤回京师来了么?
没有,青州、蒲台两地,他的秘探正在到处打探情报。只不过依旧是暗中行事,他原来暗中行事是不想打草惊蛇,不想在拿到真凭实据以前,让杨旭有了防备,从而提前做好应战准备,销毁一切证据。而现在,却是迫于他自己在此案中的敏感身份。
可是白莲教被承认为正教的时间少,视为邪教的时候长,从诞生之日起,就是在官府的严厉打击下秘密传教的,白莲教徒在这方面的战斗经验实在是无比丰富,前几年朝廷剿白莲教,对这些白莲教徒更是一次血与火的洗炼,眼下你公开查,也休想发现门口摆摊的小贩、庙前测字的先生就是白莲教,何况是暗查,是以一直劳而无功。
纪纲听到这个消息,马上也察觉到,此事恐怕要功败垂成了。
他默默地看着肃立于面前的朱图和陈郁南,恍惚间,好像看到香案上供着两颗猪头……
第706章 对质公堂
朱图和陈郁南如丧考妣地走进都察院的大门,可是刚一迈进门去马上就变了一副脸色,胸膛挺起,神色坦然。虎死不倒威,何况还没死!
关乎国公的案子,一般的官员是不想沾染的,想沾染的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派系的官员,可是他们各有忌惮。彭家到底是不是白莲教,太子派的官员心中也没谱儿,夏浔事先没向他们通些声息,一回来又被限制了自由,想找他问个清楚都不可能。
薛品对夏浔的生活虽然极为照顾,但是让他私纵官员去见夏浔,他肯定是不敢冒险的,何况暗中谁知道有没有人正在盯着夏浔,一旦与之接触,行踪落在别人手里,反而授人把柄。因此,太子派的人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而陈瑛事先也嘱咐了二皇子,切勿利用这个机会落井下石,现在二皇子应该是韬光隐晦的时候,如果惹得皇上生厌,这云南恐怕是不想去也得去了,因此二皇子一派的官员也保持了缄默。而纪纲权柄虽重,却缺少盟友,他是太子系的人,就连太子系的官员都排挤他,他在朝中如何孤立就可想而知了,所以他也发动不起声势浩大的讨伐。
可朱图和陈郁南的自救之举,打破了这个僵局,太子系的官员趁机抓住纵火案不放,由此入手,来了一手“曲线救浔”,二皇子系的人成为主要被攻击者,哪怕是为了自保,也不能不做抗辩的,何况他们当然也可以用纵火案大做文章。
双方都在舞剑,其意都在夏浔,然则又都是在纵火案上大做文章,没有直接干涉白莲教一案,朱棣何等警觉,马上发现群臣有以纵火案为借口,挑起更大争端的企图,所以果断下令:立即审结此案。朱图和陈郁南弄巧成拙,提前促使了死期到来。
他们不是白痴,到了这一步,心中纵然还有一线希望一点幻想,又如何不知道事败身死的可能更大一些?更可悲的是,构陷国公这么大的罪,就算他们把纪纲扯进来,也救不了他们自己。而纪纲已经答应,一旦事有不济,他们捐躯成仁,必定厚待他们的家眷,哪怕是受了他们牵连被贬为官奴,也一定救他们出来。
纪纲这人虽然权欲心重,生性残忍,却有一桩好处,言出必鉴!而且朱图和陈郁南也清楚,就算纪纲不想遵守承喏,他也会厚待自己的家眷,纪纲在朝堂上是个孤臣,他不会想让自己的手下们再离心离德,这是招揽人心之举。
因此,已经没有回头路的这两只过河卒子,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他们来时,身上已经暗藏了毒药,一旦事败,唯死而已!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从一开始就是!
※※※※※※※
都察院正堂,今天的重头戏是审杨旭,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可陈瑛对此几乎不抱什么希望,尽管别人不论褒贬,都承认当朝第一公案高手乃是他陈瑛,可陈瑛很清楚,如果辅国公杨旭做都察院长,未必就比他逊色。当初浙东水师官员栽赃杨旭一案,他虽不在场,事后却因职业习惯,搜集了全部卷宗认真看过,对杨旭有力的反击手段、缜密的分析能力、很有逻辑的驳辩语言,陈瑛这个大行家是颇为信服的。
没有强有力的物证,就连那唯一的人证都不好说会不会翻供,就想给一位大臣安上谋反的罪名?这种事不是没有,可是想要成功,要么是皇帝有心要除掉他,要么是这个官员没有足够的能量上达天听,辅国公是那么好对付的?
徐泽亨被抬上来了,虽经都察院认真治疗过,徐泽亨仍旧虚弱之极,他的伤太重了,而且锦衣卫懒得伺候他,就连金疮药都是丢给他自己上,他能给身体正面上药,背上的伤却无法顾及,正值夏季,天气炎热,等他被转到都察院时,身上无法施药的创处俱已化脓生虫,这身子怎么好得了?他早被折磨得没有人样儿了。
看到朱图和陈郁南在场,徐泽亨十分恐惧,立即按照他们迫供得到的答案,向主审、旁审三位大人交待道:“回老爷的话,草民徐泽亨,山东蒲台人氏,自幼就入了香堂,成为白莲教徒。我们教主就是本县士绅林羽七,林羽七是继承了他爹的位子,我们蒲台县……”
前文说过,他招供的唯一目的,是想少受折磨,自然不会有的没的统统招出来。白莲教是邪教,首脑人物固然难逃一死,可家眷顶多发配而已,如果说出他们曾试图在德州造反,那就真的完蛋大吉了,所以好多不该说的东西,他并没有招出来。
徐泽亨滔滔不绝地讲了一番林羽七教中人物和传教的事情,话题便又转到了青州彭家一事上:“草民早就知道青州彭家,彭家在山东府名头很响亮,他们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常有彭家的车马、货物经过本县。另外,草民的妻子本是德州人氏,当年曾获彭家搭救、照料,这也是草民知道彭家的缘故……”
薛品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就不要说了,说正题!”
“是是!”
徐泽亨道:“回大老爷,彭家老太公过世,我们林教主得到消息以后,就告诉我说,要带几个人去吊唁,还特意提到要我带上娘子,以及唐赛儿那孩子,草民也问过教主,这么远的道儿,派人送份礼去就是了,何必这般大动干戈,教主对草民说……”
徐泽亨舔舔嘴唇道:“教主说,彭家财雄势广,山东各地都有彭家生意,与彭家好生结交一番,对咱们自有好处。教主还说,彭家老太公是本教的一位老前辈,就算不冲着好处,也得去拜祭拜祭才是。草民心中好奇,也曾向教主问起彭家来历,可教主只是笑笑,并不作答,草民也不晓得是教主也不知道彭家的真正底细,还是对草民有所隐瞒……”
陈瑛问道:“你们回到蒲台县后,发生了什么事?”
徐泽亨道:“草民回到蒲台县不久,教主就吩咐下来,叫我们销毁一切与白莲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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