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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精校版-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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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另一条线更加叫他好奇,那条线他始终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夏浔只是告诉他,每天都要在乱石巷这条胡同里走上一遭,在某一堵乱石砌就的房山墙头儿,砌石堆中有一块红砖,那块砖下边第三块石头是活动的,每天去了抽开石头看看,有东西就取出来。

纪纲也是个很小心的人,为了每天的“固定巡逻”不引人注意,他考察一番后选在这片棚户区住下,因为那条巷子是贫民区,恰与这片棚户区相连,走动起来,显得比较自然。他又特意查看了一下,在那条乱石巷的尽头路口有一家小吃店,专卖鸭血粉丝汤和葱油饼儿。

于是,本来只爱吃煎饼卷大葱的纪纲突然变成了鸭粉汤的狂热粉丝,风雨不误地,他每天晌午都走出自己的蜗居,穿过乱石巷,到街头那家小店去,喝两碗鸭血汤,吃六张葱油饼,纪纲倒是个着实的大肚汉。回来的路上,他便顺理成章地拐到那户人家的房山墙处,方便一下。

小解而已,不要说甚么有辱斯文,随地小解甚至大解的赶考举子有的是,你可不要以为穿上一身儒衫,就真的陡然升华到连吃喝拉撒都和常人不一样的圣人了。每年春闱秋闱结束,到处排放米田共和调戏大姑娘小媳妇这等卫生和风化方面的问题,都是例代以来各个朝廷极为头疼的事情。

今天一如往日,纪纲经过那户人家的房山头时,看都不看一眼,摇摇摆摆地过去,穿过巷子在小吃店的棚子里坐下,不用他招呼,老板就麻利地盛了六张大饼,两碗鸭血汤端过来。纪纲吃完了饭,付过钱,便又摇摇摆摆地往回走,经过那户人家的房山头时,很自然地就往里一拐。

如果说一开始他在这里方便还是有意而为之,如今却已是条件反射了,撩开长袍,解开裤带,放水完毕弯腰系裤子,趁这功夫,他抽出那块石头,伸手往里一探,动作驾轻就熟。他以为还和平常一样,里边什么也没有,但是这一次,他的手指却碰到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

纪纲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地将那纸条弹进袖筒,塞回石头,便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PS:靖难,靖难,最后关头就要到了,靖难结束,夏公公威风八面的日子就要到了。有什么远大理想,也可以一展平生抱负了。黎明前黑暗的一刻即将到来,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么^_^

第386章 黄雀在哪

徐茗儿在房后小院里,用一把小锹挖了个坑,把樱桃树栽好,又特意捡了些石头,在四周围了一圈,这才站起身来,拭拭额头的汗水,打量着,很满意地笑起来。

这是棵野樱桃树,在半山腰发现的,被许多野草藤蔓死死地缠着,半死不活的,徐茗儿看见上边凌乱地开着几朵粉色的小花,听夏浔说这是一株樱桃树,就缠着他非要把树移栽到自家的后院里。

夏浔脱口笑道:“我们不可能在这儿住一辈子呀,说不定很快就走,何必……好吧,栽在院里,离金陵城也不远,以后想了,可以回来看看。”

看到茗儿眸中失落的神色,夏浔急忙改口,茗儿这才嫣然一笑。

一株小树,也不需要挖多深的坑,而且这儿的土壤松软肥沃,所以茗儿抢着动手,不叫夏浔去挖,不过这棵树栽好,她也香汗淋漓了。

“唔,你拿的什么呀!”

一股臭味儿顺风飘来,茗儿赶紧捏住了鼻子,夏浔嘿嘿地笑道:“粪肥呀,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这棵樱桃树让藤萝缠绕得半死不活的,加点粪肥,才能尽快长起来,说不定明年这时候,就能结好多樱桃。”

说着,夏浔把从陈婆婆借来的粪勺子均匀地往茗儿摆好的石头栏里一倒,又浇灌些井水。

徐茗儿捏着鼻子,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人家就是喜欢这樱花罢了,你偏弄来这些东西,看着好恶心!”

夏浔拍拍手,笑道:“要种,那就好好种,开花是开花的过程,结果是结果的过程,只有绚丽的春花,而无丰硕的秋实,到时候,难免另有一种失落在心头。”

徐茗儿调侃地笑道:“哟!大才子这番话说的好有哲理,要不你吟诗一首吧。”

“吟诗么?”

夏浔搜肠刮肚地想了想,说道:“樱桃花,一枝两枝千万朵。花砖曾立摘花人,窣破罗裙红似火。”

茗儿娇嗔地道:“叫你自己做诗呢,谁让你抄袭唐人古诗啦?”又想自己正穿着红裙儿,夏浔或是在赞美自己,两抹羞喜的红晕便爬上了脸颊。

“自作一首?我可没有七步成诗的本事,不如请郡主大人作上一首吧。”

夏浔笑道,他记得的樱桃诗一共也只两句,另一句:“这两颗红樱桃,任你嘬,任你咬,情愿教哥吞到肚子更加好。”那是绝不敢说出来的,小姑娘要是翻了脸,用那柔荑白玉手、青葱兰花指,在他脸上挥毫泼墨,绘就一幅“霜染层林,漫山红遍”,那也只好自作自受。

正说笑着,村外小径上走来一人,这里只有十几二十户人家,依着山势错落而居,视野十分开阔,从官道下来,两里地的田间小径,不管谁来,是无法遮掩身形的。夏浔看见那人模样,目芒不由一缩,便对茗儿道:“再浇点水,洒上层薄土淹盖气味吧,我去前边一下。”

茗儿也看见来人了,便点了点头。

※※※※※※※

来人是蒋梦熊,除非十万火急的大事,蒋梦熊是不可以直接与他联系的,而且蒋梦熊也不知道他的所在,两人之间联络消息,还要通过几个人才办得到,他突然出现在这儿,唯有一个可能,是纪纲告诉他的。鉴于有些重大情报具有相当强的时效性,夏浔不可能把纪纲的行动限制得死死的,他曾说过,唯一第一等最紧急最重要的消息,需要马上处理,才可以自作主张,同时安排其他人与自己联络,眼下,莫非就已出现了最重要的消息。

果不其然,一见夏浔,蒋梦熊便道:“大人,纪纲已经连夜离开金陵,渡江北上了,着我前来面见大人,汇报消息。”

夏浔问道:“有什么重大消息?”

蒋梦熊对夏浔匆匆说了一遍得到的消息,夏浔喃喃地道:“难怪……果然……”

纪纲告知蒋梦熊的这个情报说的正是京营空虚,可趁机南下,抢在各路勤王之师之前,夺取金陵城。其中还提及,黄子澄、齐泰、练子宁、景清等人都在各地募兵,金陵守军空虚的现状不会持久,说不定什么时候某一路兵马赶到南京,就能大大增强南京城的卫戍能力。新兵野战或许不成,要守城总是容易多的。

夏浔这才释疑,如此重大的消息,纪纲当机立断,立即放弃其它任务,果断北上确是正理,如果这时候他还攥着纸条跑到慈姥山来请示自己,因而贻误了战机的话,那真是百死莫赎。夏浔想了想,说道:“这个消息非常重要,启动备用传递通道了么?”

李景隆是夏浔发展的情报网中极其重要的一枚棋子,但是他埋伏在宫里的木恩,却是比李景隆更加隐秘的一条伏线。他曾经吩咐过,除非这等关乎胜负的重大消息,否则其它消息木恩一概不须理会,务以保存他自己为最重要任务。

果然,这枚棋子轻易不用,只用一次,便可以砥定乾坤。徐增寿在自己家里,戒心大减,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极重要的消息,却被大义灭亲的兄长检举,可他被抓到御前,偏被侍候在御前的木恩听到,随之便通过小宫女戴逸萱传给了她在张家米粮店当伙计的哥哥。

夏浔给自己的情报网规定了甲乙丙三极情报的传递方式,甲级情报是最重要的情报,为了确保传递,务必同时启动三条传递线,其中任何一条被截断,都可以保证消息不会就此断送,因此有此一问。

蒋梦熊颔首道:“是,纪纲与卑职联络时,曾说过这是最最重要的消息,务必启动多条通道把情报尽快传递给殿下,以防他路遇不测。他还嘱咐卑职说,只许捎口信,不许只言片语写在纸上,一旦打草惊蛇,情报就可能失效!”

夏浔点点头,露出一丝安慰的笑意,纪纲心思缜密,倒是个干情报工作的好料子。可是蒋梦熊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对了,大人,卑职出京时,听到一个消息,说中军大都督徐增寿私通燕王,皇上闻讯大怒,着锦衣卫把他抓起来,要砍他的头……”

夏浔脸上的笑容凝住了,一抹古怪的神色浮上面孔:“怎么可能?”

蒋梦熊道:“是真的,消息已经在金陵城传遍了。”

蒋梦熊偷偷瞟了夏浔一眼,试探着问道:“大人,徐大都督……真是咱们的人吗?这个机密消息,莫非就是他传出来的?”

夏浔还未说话,一个颤抖的女孩儿声音道:“我三哥……他怎么了?”

徐茗儿从房山墙处转过来,脸色苍白地问道。

※※※※※※※

“嘿,听说了么,徐增寿徐大都督被软禁起来了,方学士等朝中大臣正上书皇上,请斩徐大都督已谢天下呢。”

“知道,知道,听说就是因为徐都督为燕王通风报信,所以朝廷屡战屡败。”

“胡说八道,不是说,朝廷一直在打胜仗,燕军寸步难行么?”

“我呸!前不久燕军都打到淮河边上了,梅驸马率兵四十万,驻扎淮上以抗燕军,这叫寸步难行么?”

“别打岔别打岔,我听说,那天一大早,锦衣卫就闯进中山王府,把徐大都督抓走了,徐夫人和几位公子小姐追到府门口号啕大哭的样子都被人看见了。”

“我跟你说,据说是魏国公发现兄弟私通燕王,大义灭亲,向皇上检举的。”

“唉,也真难为了徐家这两兄弟,一个要保皇上,一个要保亲戚……”

“魏国公也不易呀,一家之主,上继宗祧,下承万代,能为了一个兄弟,把整个徐家都毁了么?我听说,魏国公虽然检举了徐都督,可皇上龙颜大怒要杀徐都督的人头时,魏国公还是为他跪地乞求,并请动了太祖赐下的丹书铁券的,因此上,皇上才赦了徐都督之罪,勒令魏国公把他软禁府中思过,再不得跨出府门一步,也算是全了兄弟之情呀。”

“可方学士不干呐,上一次朝廷大军夹河大败,沛县万船粮草被焚,黄子澄、齐泰两位大人因此贬官流放了,方学士正上书皇上,要求杀徐都督以谢天下,召黄齐两位大人还京呢!”

“三友阁”上,酒客们议论纷纷,肩上搭着褡裢,扮作一个商贾的夏浔驻足听了两句,向跟在身侧伙计打扮的徐茗儿递个眼色,又向三楼走去。

“三友阁”酒楼就在中山王府西侧,隔着四五丈宽。到了三楼,夏浔挑了最东边那个雅间,走进去叫了几道酒菜,候那小二一退下,马上关了门,再推开迎窗的一扇小门儿。外边是一道探出的小阳台,有绿色的齐腰高的护栏,两边两根合抱粗的柱子,这是取秦岭大木建成的高楼,共用巨木四十八根,这等规模,也只逊于皇帝赦建的金陵十六楼而已。

夏浔扶着护栏,俯瞰着中山王府中景致,心怀激荡:“我没记错的话,史书上是说徐增寿是在燕王渡江时才事机败露,被暴怒的朱允炆一剑杀了的,可他现在就出了事!历史变了,我真的改变了历史!”

徐茗儿走到他身边,看着自己的家园,眸中漾起了泪光,低声泣道:“叔叔,我要回去,我要……救我三哥!”

第387章 预谋

夏浔冷静地反问道:“你要怎么救呢?直接回去府里,让你大哥放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你也被你大哥关起来,从此再也不得自由。”

徐茗儿啜泣着道:“可是……三哥现在如同犯人,方孝孺那班人还在不依不饶,你也知道,这个皇上是个没准主意的人,万一他哪天改变了心意,又要杀我三哥可怎么办呢?”

夏浔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别哭了,人我们自然是要救的,不过救人也得讲究方法,不是你这么光明正大地上门去救,懂么?”

徐茗儿还在泪眼汪汪的,却已惊喜起来,道:“你肯帮我想办法?我就知道,叔叔最好了,叔叔是最厉害的大骗子,一定能救我三哥出来。”

夏浔有点囧,徐茗儿连忙解释道:“我可不是损你,我是在夸你。”

夏浔糗道:“行了,我知道你在夸我,我不出手相助,你这小丫头肯饶了我才怪。”

夏浔叹息一声,在心里又加了一句:“不单是你,既然我已经知道此事,不做丝毫尝试,你大姐也不会原谅我,就连燕王殿下……恐怕也会在心里存个大疙瘩。徐大都督啊,你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呢?无论如何,我为你冒一次险,就冲着你当初仗义救我性命,这份情义,我也得还!”

夏浔对徐茗儿柔声道:“好了,要救人,也得先有力气才成啊。你先坐下,安心吃点东西,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如何救你三哥出来。”

徐茗儿对夏浔的能力极其信任,他既然答应帮助自己救三哥,在茗儿心中看来,三哥逃出生天便是毫无疑问的事了,本来嘛,想想夏浔在北平的作为,再想想他智救“三只小猪”离开金陵的壮举,他的本事很大的,那可是一眨眼就生一个坏主意的大好人!

徐茗儿依言坐下,捧起米饭,挟一颗饭粒递到嘴巴里,眨巴着眼睛看夏浔,楚楚可怜的样子。

夏浔刚撕了一块肘子塞进嘴里,看见她这副模样,只好放下筷子先谈论正事儿,他努力咽下那一大口肉,咳嗽一声,说道:“咱们得先了解一下府中的情形,你三哥被关在哪儿,有多少人看守。可是咱们不能和中山王府直接接触。

朝廷既然怀疑他是燕王秘谍,在严加看管他的同时,岂能不戒备有人救他呢,不能人没救出来,反把咱们搭进去。中山王府这么大的府邸,千百号的人口,总有人经常出入,购买王府日常所需的,在这些人中,你可有比较熟悉的,而且可靠的人?”

徐茗儿脱口道:“我徐家奴仆,都是父祖相传的老人儿,不管离开中山王府还是背叛中山王府,根本没有出路的,个个都很可靠。”

夏浔盯了她一眼,说道:“我是说……对你、或者对你三哥特别的亲近,不致于给你大哥通风报信的人。”

“哦!”

徐茗儿放下筷子,托起下巴认真的思考起来。

想了许久,她眼睛一亮,兴奋地道:“有了!巧云的爹爹胡天罗,他是厨房的二管事。他的女儿巧云是我的贴身丫头,头两年,他的娘子生了重病,还是我拿自己的私房钱给他……”

夏浔截口道:“这人可靠?”

“可靠!绝对可靠!”

徐茗儿笃定地道:“徐家这么大的门户,家丁奴仆,也是分大房二房三房的,他是我的人,没胆子背叛我!”

夏浔颔首道:“那就成了,好好吃饭吧,回头咱们就去找他,先了解一下王府里情形再说。”

※※※※※※※

第二天一大早,徐家买菜的车子出了侧门儿,吱呀吱呀地朝着鸡笼闹市区走去。

徐家上千口子人,每日鲜菜肉食的消耗量可是惊人的,每日采购都得用大车装。

厨房的二管事胡天罗慢悠悠地跟在车子后边,厨房的管事是个肥差,因为他的妻子多病,常得买些药材,小小姐好心,特意嘱咐三老爷把他安排到了厨房做事,胡天罗对此感恩戴德,在这个位置上做事,纵然不用上下其手从中贪墨,光凭徐家每天那么大的购买量,主动巴结许他好处的粮油铺子菜蔬店就有的是,这些人常常要送些好处给他,这些好处足以贴补家用了。

正走着,迎面忽地走来一个大胖子,一见胡天罗便大笑着迎上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亲热地叫道:“老胡啊,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呐,难得能见到你一回,我上回找你喝酒,你怎么不出来呀。”

胡天罗身子瘦小,两撇鼠须,被这高大的胖子一搂,就像老爹搂着儿子,这胖子还有狐臭,熏得胡天罗晕头转向,他仰脸看着这人,似乎全无印象,不由讷讷地道:“你……认错人了吧?”

“没错没错,胡天罗嘛,就是你,哈哈,扒了你的皮烧成灰,老子都认得你。不就是欠我两吊钱嘛,兄弟仗义,不急着跟你要,你老着躲我干什么呀。”

那人大声说笑着,忽又压低嗓音急急低语了两句,胡天罗本来有些发发怒,正要挣脱他的手臂,可是听了他的耳语,突然就安静下来,那人笑道:“走走,相请不如偶遇,咱们一旁店里喝两杯去,上回请你你没来,这回你得请我。”

胡天罗扭头向负责采买的几个伙计们嘱咐一声,让他们赶着车去坊市了,自己则乖乖地跟着那胖子进了路旁的一家小酒馆儿。

酒馆里,两张桌子挨着,这边坐着胖子和胡天罗,一步远的地方,另一张桌前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他对面坐着个小姑娘,因为小姑娘背对着门口,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瞧年纪,似乎是那白胡子老头儿的孙女。

胖子叫了几道下酒的小菜,和胡天罗推杯换盏亲热无比,冷不丁一瞧,还真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好友。酒馆外边,远远近近有几个行人逡巡着,目光隐隐带着些警觉,审视着其他的行人。

“老胡,我三哥关在什么地方?”

那小姑娘没扭头,一边扒拉着盘中的菜,一边小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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