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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精校版-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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辆车马也是很困难的,但凡拥有交通工具的,现在都是往济南方向逃的,你出再多的钱,谁肯把车马卖你。思来想去也只有彭梓祺的想法还算妥当,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大车裹挟在越来越多的难民中间,踏上了回程,两个女孩儿怅望车外景象,只能暗叹一声“好事多磨”。

军民混杂,大道小道都是从德州退下来的人,西门庆背着药匣,打扮得半大假小子似的南飞飞紧随在他身边,正沿着一条田间小路埋头急行,后边突地驰来一匹快马:“闪开,闪开,你奶奶的,长不长耳朵!”

一个丢了头盔、只着马军轻甲的明军策马如飞,疾驰而来,此时已是四月天气,刚刚下过一场雨,路旁泥土肥沃,一踩一个深坑,行人都在路上,想要避到两旁非常困难,只因闪避得慢了,那马上骑士大怒,抡鞭便猛抽下来。

“哎哟!”

南飞飞猝不及防,削瘦的肩头挨了一鞭子,疼得身子一哆嗦,西门庆一见不由勃然大怒,他有家有业有身份,所以轻易不愿与官府作对,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男儿血性,他以前暗中做的那些生意勾当,原本也非一个顺民,一见飞飞挨打,打人的却是一个没骨气的逃将,西门庆大吼一声,丢了药匣,一个旱地拔葱便跳了起来。

那马上明军穿着轻甲,肋下佩刀,明显不是小兵,至少也是个总旗、百户一类的军官,他勒住坐骑,一鞭子抽开南飞飞,刚想磕马前行,西门庆就拔地而起,跃到了他的面前。

“砰!”

结结实实一记窝心腿,将那军官从马上踢飞下来,整个身子摔出去两丈多远,摔在路旁犁过的松软泥地里,那军官挣扎几下,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西门庆怒火攻心地骂道:“王八蛋,不给你点厉害,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说着抢步过去,一把扶住南飞飞,心疼地道:“飞飞,你怎么样,伤了没有?”

南飞飞衣衫虽未抽破,肩头却已起了一条血痕,本来极是痛楚,但是见他如此疼惜自己,心头一甜,便摇摇头道:“我没事,相公,你……你踢了那军爷,怎生是好?”

西门庆往田地里看了一眼,见四下只有几个逃难的百姓,正用敬畏的眼光看着他,把心一横道:“管他!一不做,二不休,来!”

他拦腰抱起南飞飞,把她放到了马上,紧跟着自己挎起药匣,纵身也上了战马,一提马缰,策马如飞,扬长而去。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之后,那军官才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他一身泥巴,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就见远处几匹马如离弦之箭,正向这里奔来,马上的骑士却是几个穿着民装的汉子,这军官大喜,连忙迎上去,威风凛凛地站定,喝道:“站住!本官德州常丰仓守仓百户吴笔,征用你们的马匹!”

“咦?”这位守仓百户瞪大了眼睛,忽然之间,他觉得中间那匹马上的骑士有点儿面熟,好像是百泉混堂的夏掌柜嘛。

他还没看清楚,冲在最前的那匹马上的骑士就大吼一声:“滚你奶奶的!”

那人一提马缰,骏马抬起前蹄,“砰!”地一声重重踢在他的胸口,吴百户哇地一声惨叫,喷着鲜血再次飞向路旁田野。

“咦?这人好像现在的百泉浑堂徐掌柜嘛!”

他还是没看清楚,以后他也没有机会看清楚了,那几匹马急如星火,须臾不停地驰去……

第331章 战地重逢

自济南往德州去的方向,一队身穿鸳鸯战袄的官兵正押运着数百辆车子缓缓而行,路旁渐渐增多的神色仓惶的百姓,引起了一位骑马的官员的注意。

这位官员三十出头,身材高大,肤色黎黑,眼窝有些深陷,鼻梁又高又挺,颌下一部胡须微微有些虬曲,一双微带褐色的瞳孔,似乎不像是中原血统。

他勒住马匹,向一位扶着一个老人仓惶赶路的男子俯首问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本官看你等神色仓惶,莫非出了甚么大事么?”

那男子见是一个当官的询问,不敢不答,忙站住脚步,说道:“不好啦,燕军打到德州去啦,德州没守住,曹国公率领大军且战且退,正往这边撤呢,赶紧逃吧,迟了就要被燕军抓到啦。”

这官员一听,不禁大吃一惊,他又随口唤住几个行路人,一问之下,言语与方才那人所说大体相同,他的脸色不由大变,立即吩咐道:“马上调转马头,所有军粮,押送济南府。”

手下人听了说道:“铁大人,咱们并未接到曹国公的军令啊,要是就这么回去,吃罪不起呀,何不继续前行,如果我军真的战败,迎上朝廷人马之后再退不迟呀。”

这铁大人脸色一沉,厉声道:“一派胡言,等到那时,人可以走得,这数百车军粮如何走脱?岂不全供给了燕逆的叛军?德州还没到揭不开锅的时候,立即调转车头,回返济南,如有任何不妥,本官担当!”

手下人等无奈,只得调转车头,随着那逃难人群一齐向东而去。

这位铁大人,正是与夏浔、李景隆一齐赴东海剿海寇的那位五军都督府断事官铁铉,他是李景隆副使,东海之行有他一份功劳,转过年来建文元年,朱允炆论功行赏,提拔了他,把他派到山东府做了参政。铁铉在此上任已经快一年了,这一次他是奉命押运从山东地方筹集的粮草往德州去的,一听前方大败,当机立断,便向济南回转。

铁铉令运粮车队全速赶往济南,又令几名小校骑马继续向前去探准确消息,不一时小校回报,迎头撞上朝廷败退下来的大军,曹国公六十万大军的确是败了,现在德州恐业已失守,因为大军正向济南败退而来。铁铉闻言,立即撇开大队,飞骑回济南报信去了。

铁铉赶到济南府,没回布政使衙门,直接冲到都指挥使司衙门去了,翻身下马往里便闯,迎面正碰上都指挥使司参军高巍,一见他来,高巍奇道:“鼎石,你不是押运粮草去德州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铁铉气喘吁吁地道:“山魁兄,大事不好,曹国公大败,德州失守,败军正向济南赶来,燕军紧追不舍,我等当速速整齐人马,部署城防。”

高巍一听也不禁骇然,急忙拉住他道:“快,你我同去见盛都督,若要调动兵马,守卫城池,还需盛都督下令。”

此时济南城中最高军事首脑是都督盛庸,盛都督听了铁铉禀报的消息,也不禁为之大惊,立即传下将令,开始部署济南城防。

※※※※※※※

济南城下拥挤不堪,军民混在一起,逶迤成一条长达数十里的长龙,争先恐后地进城。各种车辆、牲口、行人挤满了道路乃至道路两旁一切可以站人的地方。

彭梓祺和谢雨霏所乘坐的大车也挤在行旅当中,一寸寸地向前挪动。

“梓祺姐,那个,看那个……”

彭梓祺顺着谢雨霏目光看去,就见一辆马车被挤在道边田地头上,马车上坐的应该是一家人,穿着富贵,车是敞篷的,车上却不见多少大包小裹。彭梓祺问道:“看他们做什么?”

谢雨霏道:“你看那员外的鞋帽,再看那夫人和公子的穿着。”

“唔……”

彭梓祺看了一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太顺眼,但是具体有什么不妥,却还是没看出来。

谢雨霏道:“他们的穿着,是家里面的衣服,尤其是那位胖夫人,明显是一身燕居常服,而不是出门在外该有的穿戴。还有,你看他们衣服的质料,看那员外帽子上的缀玉、夫人的耳环,都是名贵之物,可他们居然只坐了一辆敞篷的马车,马车上又没有什么包裹,这说明,他们是匆匆逃出来的,来不及带什么东西。”

彭梓祺恍然道:“不错,是这么个道理。”

谢雨霏微微一笑道:“那么,他们现在最愁的就该是进城之后,身上的财物不足以维持生计了。而且他们的马车上没什么可以携带的,眼下又已到了济南城下,这马车的作用对他们来说已是可有可无,你说,如果咱们出钱买他的马车,他卖不卖呢?”

彭梓祺大喜,对谢雨霏道:“你等等,我去与那员外商量。”说着纵身一跃,跨过一辆驴车,一辆骡车,单足在一头牛背上一点,大鸟一般翩然落到了最外面去。

夏浔与徐姜等人勒马站在逃难人群一侧,观看着这甚是状观的人海。他们是探马,燕王的主力可是过德州而不入,把那里丢给了后续人马接收,前锋主力一刻不停追着李景隆下来的,因为燕王现在业已明白,一城一地之得失,对他来说根本没有甚么用,他要利用这次胜利,重创明军,让明军大伤元气,从此以后再也组织不起规模如此庞大的攻势。

所以本就是便装,且熟悉山东地形的夏浔等人就临时由间谍改为充当大军的探马了,燕王追来的人马只有骑兵,他们不能不担心李景隆逃到半路,突然灵机一动设个埋伏什么的,但是明军逃的实在是太快了一些,他们一路追下来,只能每隔一段路程,就派回一人,汇报前方情形,此刻追到济南城下,已经只剩下夏浔和徐姜两人了。

“呵呵,如此场面,实在壮观。徐姜,速去回报我军先锋,全力冲击,如今这场面,城中明军无法出城接应,城外明军无法从容入城,这一片地方,又是空旷平地,正适合我骑兵冲锋,歼敌主力。”

“是!”

徐姜二话不说,一提马头便向来路奔去。

※※※※※※※

李景隆率领败兵逃到济南城下,只见人山人海,马嘶牛吼,各种车辆行人把个城门挤塞得风雨不透,如果从天上看下来,那城门口就好像一个葫芦口,而外边的难民和军队不断膨胀扩张,就好像那葫芦口源源涌出的墨水,渲染了一片大地。

实际上,现在这“墨水”不是往外流的,而是往里涌的,只是由于外面不断增加的人群,所以让人感觉不到进入,反而有一种渲泄出来的感觉。

李景隆见此情景整个人都懵了,气极败坏地吼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把他们赶开,本国公要入城主持军机大事!”

这一声令下,百姓们忍无可忍了,咒骂声此起彼伏:“你他娘的拿朝廷俸禄,享民脂民膏,不能保家卫国也就罢了,还要赶开百姓自己逃命?”

这样的命令那些兵士们也无颜去执行,而且你想赶,怎么赶?除非把人全杀光了,他们毕竟是兵而不是贼,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如何干得出来。

李景隆眼见进不得城,只急得团团乱转,这时探马飞骑来报:“报,国公爷,燕军追上来了。”

李景隆一听只吓得魂不附体,刚要下令撇下济南向南逃跑,忽又心中一动,追问道:“追兵多少?”

那探马道:“追兵乃燕军前锋,最多不过四千骑兵,他们甩开我正陆续东移的兵马,只是紧蹑在国公身后不放,马上就追上来了。”

李景隆一听这话,就像一只愤怒的公鸡般,脸都胀红起来,紧随在他身边的现在至少还有十多万大军,燕军只有四千人,竟敢追下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李景隆厉声下令道:“布数阵,迎战!全歼来犯之敌!”

十数万大军立即动作起来,城下的百姓们已经知道燕军追上来了,又见明军摆出这么大的阵仗,马上就要杀得尸山血海,不由大骇,一时间哭爹的哭爹,喊娘的喊娘,号啕声震天,再也无人肯遵守入城的秩序,一个个蜂拥前去,拼命地抢向城门。

果如谢雨霏的判断,那户富绅是仓惶逃出来的,连足够的银钱都没有带,彭梓祺与那员外一番商量,对方欣然应允,让出了马车,收下了彭梓祺的钱,也就在这时,整个逃难队伍不约而同,疯狂地呼喊着向前拥去,彭梓祺被突然暴增的人流挤出去几十步远,那辆马车也被人群裹挟着向前冲去。

“霏霏,霏霏!”

彭梓祺惊急叫嚷,可是哪里还能找到谢雨霏的身影。

谢雨霏也急了,钻出大车,抓着车棚向远处呼喊:“梓祺姐姐,梓祺姐姐……”叫不数声,大车被蜂拥的人群一撞,她站立不稳,便一头撞进了大车。

就只是这么一刹,正被夏浔看在眼里。夏浔眼见大战将起,正欲圈马离开,不经意间,一个熟悉的倩影便跃入眼帘,夏浔身子一震,失声叫道:“谢谢?”

只这一惊怔的功夫,谢雨霏已跌回车中。

“是她么?她怎么可能在这里,难道是我看错了?不可能,我怎么可能看错!”

不能确定身份,夏浔终是不肯这般放心离去,只是略一犹豫,他便策马向那被人群裹挟着涌向城门的马车追去……

第332章 围城

“诸营官兵按我吩咐,轮流上城戍守;城中还有多少马匹?全部调出来,设立骑卒驻守四城,一门有救,即刻飞骑传报都指挥使司,本官即分兵援救;滚木擂石,分布四城,于城墙下每隔百步,埋大瓮一口,谛听燕军动静,以防燕军鼠窃盗洞!”

都督盛庸一条条将令颁布下去有条不紊,各路将领纷纷领命而去。

济南街头,铁铉率领一队布政使司衙门的衙差公人正在巡视,看着城中情形,也在下达命令:“点检城中储粮,于四城设立粥棚,赈济难民;请本府乡绅们主持,号召大户捐粮济民;天气即将炎热起来,一个不慎,这么多的人,就会发生瘟疫,要在空旷宽敞的地方设置难民安置之所,征调城中药商、药店、郎中,配煮防范瘟疫的药汤分发百姓……”

铁铉在一个路口站定,看了看巷弄,里边横七竖八,已被难民们占据,做为他们的临时居所,想要过去,连脚都插不进去,铁铉皱了皱眉,吩咐道:“调集人手,疏理街道。”

身边一名衙役苦着脸道:“参政大人,城里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咱们那点人手,根本照顾不来呀。”

铁铉思索了一阵,说道:“由我布政使司衙门出面,从逃进城来的百姓中,征调青壮,建立巡街队,维持济南府治安,以防有人趁火打劫,横行不法。再从难民中征调些人,建立清扫队,疏理街道,务必保证主要街道不得被百姓们占据为住处,不然,兵马调动、军械运输都成了问题。”

“是!”

铁铉抬头看了看天色,叹道:“幸亏已进了五月天气,不然……这些百姓都要冻死街头了。”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天气热起来,也有热起来的问题,这么多百姓,又是露宿街头,不会那么守规矩的,乱丢垃圾、随处排泄,在所难免,如此下去,不出三日,济南城就要臭不可闻了,清扫队还要把这件事负起责来。”

“是!”

铁铉在济南城中巡视半晌,手下官员已经统计了城中存粮数目呈报上来,相对于德州来说,济南是后方,军粮已大量运输到德州,而德州驻军数十万,居然旦夕破城,数百万担军粮,都被燕军占有,济南城又是历经一冬,刚刚进入春夏,今秋的粮食还没成熟,城中存粮极其有限,幸亏铁铉押运去德州的那几百车粮米被他带了回来,府库才稍稍充盈一些,可是一旦燕王不肯退却,而是围城攻坚,这些粮食,最多维持一个半月。

一听这个消息,铁铉紧张起来,赶紧赶去把这个消息报与都督盛庸,盛庸听了也是面色沉重,许久才道:“燕王自起兵以来,少有攻坚之举,他打大同,也是一沾即走,依本督看来,他或会攻我济南,然而数攻不下,却未必就会长久僵持,再者,朝廷总会派兵解围的。”

盛庸所言虽无不妥,但他现在是城中的最高军事首脑,要守济南,要么寄望于朝廷援军,要么寄望于燕王主动退兵,这就有点显得气馁了。若论守城防御、调兵遣将,铁铉是文官,远不及他,可铁铉毕竟做过一段军中的司法官,有点政工干部的味道,他可是知道一军主将如果自己都不能坚定信心,后果多么严重。

一见盛庸有些信心不中,不禁振声道:“盛都督,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铁铉愿与将军一起,效唐之张巡,身与城死,以报国家!”

其实也难怪盛庸有这些顾虑,耿炳文、吴杰、郭杰、李景隆……一个个都是比他武职高得多的官员,统领的兵马也比他多,却尽皆大败于燕王朱棣之手,他对自己当然信心不足,可是眼见铁铉一个布政使司的文官,却说得出这样豪迈的语言,心中不禁生起愧意,忙肃容道:“铁大人说的是,不管敌强敌弱,我等当死守济南,以报国家!”

铁铉欣然道:“好!有盛都督这番话,我济南文武同心同德,燕逆断难讨得便宜。铁铉愿与将军歃血为盟,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盛庸只是此前一直没有担当过如此重大的责任,所以心中忐忑,被铁铉这番言语一激,一腔豪气登时涌起,立即叫人取来大碗,注满烈酒,二人歃血为盟,起誓共守济南。

要说这盛庸,行伍出身,久领兵马,调兵遣将指挥城防,的确是样样出色。历史上守济南,其实作用最大的是他,后人是过于夸大铁铉的能力和作用了,铁铉当时只是布政使司一个参政,怎么也轮不到他来主持济南城防,何况用兵守城这些方面也不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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