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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精校版-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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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就势在榻旁锦墩上坐下来,收了笑容,关切地道:“在山上待了一夜,不曾着凉吧?”
谢雨霏身上本就穿着类似燕居常服的浴袍,顺手又扯过一件衣裳来又披在身上,说道:“没有,亏得天气还不算太凉,洗了个澡,又吃了些东西,喝口姜汤,就没事了。你莫看我不懂武艺,身子却也没有娇弱成那般模样。”
夏浔欣慰地点点头,道:“没事就好,看你还有些疲乏的样子,是我吵醒了你,你再休息一下吧,过大半个时辰,咱们一起用餐。”
他起身欲走,忽又想起件事来,忍不住问道:“对了,我一直有些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脱险的?”
谢雨霏眨眨眼道:“我呀……我会缩骨功啊,先骗他离开,身子缩如狸猫,自然就逃出来了。”
夏浔哼了一声,他去陈抟洞中看过,捆绑谢雨霏的绳索非常柔韧结实,但是上面有一道断口,很平滑的断口,是用利器削断的,根本不可能是她说的甚么缩骨功。他有些无趣地站起身道:“不愿说就算了,你再休息一下吧,我先上楼。”
“嗳……”
夏浔站住脚步,回头道:“嗯?”
谢雨霏眨眨眼,轻笑道:“生气啦?”
夏浔道:“没有啊,我又没有理由,一定得知道。”
谢雨霏撇撇嘴道:“小气的男人,算啦,那我告诉你好了,我这样本事,本来师傅交待过的,绝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否则,难免会对自己不利。”
夏浔这才想起古时候江湖人的规矩特别多,不是人家不肯告诉自己,而是自己太唐突了些,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心中些许不悦登时烟消云散,忙道:“啊,是我忘了,既然是令师的吩咐,不便相告,那不说也罢。我也只是好奇而已,不要乱了你们的规矩。”
“没有关系。”
谢雨霏向着他嫣然而笑,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的润玉粉靥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羞红,低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所以……这就不算违背师傅的吩咐,坏了规矩吧。”
夏浔觉得有些不妥,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谢雨霏向他杏眼一瞪,嗔道:“是你非要知道的好不好?”
夏浔摸摸鼻子,干笑道:“那……好吧,我一定为你守秘。”
谢雨霏绽颜一笑道:“好!喏,你看清楚喔,这就是我籍以脱身的法宝。”
夏浔定睛看去,未见谢雨霏拿出什么东西,却只是向自己吐了吐舌头,舌尖飞快地探出,刚刚看到一抹嫩红,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夏浔茫然道:“什么法宝?”
谢雨霏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没有看清楚么?喏,这回我慢一些,你仔细看着。”
谢雨霏又吐了吐舌头,这回虽说是有意放慢了动作,仍然比普通人的速度快得多,亏得夏浔已经有了防备,看得非常仔细,才看见她粉红色的舌头探出口来,舌头灵活地一卷一扬,舌头上便出现了一枚锋利的刀片,很小的一枚刀片,狭长如嫩柳叶,刀刃非常的锋利,闪着幽冷的寒光。
谢雨霏舌尖只是一颤,夏浔还没看清楚,那刀片又蓦然不见了。
夏浔恍然道:“啊!我明白了,原来是舌下藏刀,这功夫我听说过的。”
夏浔所在的时代,的确有些技艺高超的小偷可以舌下藏刀,平时喝水说话全然不受影响,用这柄小刀,他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切割别人的包包,窃取财物。
可是想来这个时代会这门技艺的人还不太多,又或者谢雨霏的舌下藏刀功夫比一般人要高明多多,见自己炫耀了绝技,夏浔并未惊奇,反而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颇不服气。
她哼了一声道:“这门功夫,会的人当然不少,不过能练到我这样境界的,却是少之又少。你看着!”
谢雨霏有意在心上人面前卖弄,檀口微张,再次吐出了粉红色薄而灵活的舌头,让夏浔看清楚顶在舌尖的锋利刀片,然后,夏浔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一条会跳舞的舌头。
谢雨霏做出了各种人所不能的动作,舌头忽而像一条吞虫子的蟾蜍探出好长,忽而如一条蜿蜒前行的蛇,蛇身状的舌头有规律地扭动,忽而舌头又像沙滩上的波浪,涌动着扑上来,而且是直正如潮水一般,一波波地涌动着,永无止歇,忽而又平摊开来,然后向上合拢起来,就像捕扑到了小虫子的食人草……
夏浔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他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舌头可以做出如此之多高难度的动作,而且那柄锋利的刀子时见时不见的,始终在她口内,居然没有划伤舌头,她的控制力和舌头肌肉的灵活程度真是不可想象。眼看着那舌头拧成麻花状,好像一把粉色的钻头,一环环地向外旋动着,夏浔心中忽然浮起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念头,如果……
谢雨霏突然把舌头打了一个对折,舌头仿佛一张纸似的,整个儿向后一折,对叠起来,然后才合起嘴巴,得意洋洋地笑道:“怎么样,厉害吧?”
夏浔忙不迭点头:“厉害,厉害。”
“哼哼,你见过别人也有这样的功夫么?”
夏浔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
谢雨霏浅浅一笑,淡淡地道:“行走江湖,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一帆风顺,这枚刀片,是我最后的手段,杀人,或者自杀。”
夏浔听得心中嗵地一震,顿时旖念全消,谢雨霏说的虽然平淡,可是其中多少辛酸、多少委曲、多少承受……
夏浔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郑重地道:“我只希望,你以后永远也不会再用到这枚刀片,尤其是对你自己。”
谢雨霏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渐渐读出了他眼中的意味,禁不住又是欢喜、又是幸福,她轻轻抽回手,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好……好呀,我也希望……希望以后能安顿下来,再也不用……不用日日夜夜在口中藏着一枚刀片……”
说到后来,几近于表白心迹了,她已羞得低下头去。
夏浔咳嗽一声,语重心长地道:“不过嘛,一技傍身,总不是坏事,你还得……继续练呐。”
“嗯?”
谢雨霏心里一沉,方才夏浔的意思,分明是要她托付终身了,怎么还要她练这藏刀的舌技,莫非他还不想娶自己为妻?幽怨地望去,看到的却是夏浔诡谲的目光,唔……好熟悉,谢雨霏突然觉得这目光似曾相识,似乎……她行走江湖的时候,曾经在不少对她心怀邪念的男人眼中看到过,好猥琐……
奇怪,同样猥琐的目光,为什么从别人眼中看到,只是让她从心眼里感到厌恶,从夏浔眼里看到,却让她耳热心跳,小鹿乱撞呢?
※※※※※※※
三天过去,彭大小姐该回门儿了。
今日回门之后,她就要随丈夫回云南去。彭家的势力仅及于淮西一线,子弟们很少难越长江一步,而彭梓祺去的却是云南,这一去山水相隔,再想相见实在不易,彭家上下实在都有些舍不得,一大早,彭家就打扫庭院,铺设准备,等着迎接新娘子和新姑爷。
车子从海岱楼出来,刚一出西城,彭家庄就已收到了消息,等到车队到了村口,彭家众兄弟和平辈的表姐妹、还有各房的嫂子们就已拥到了大门口,彭庄主和周氏也穿着一新,早早地赶到了大厅里,等着姑爷和女儿进来敬茶。
车子到了,轿帘儿一掀,夏浔穿新衣、戴新帽,打扮得花团锦簇,一身喜气地出现在彭家人面前,欢声笑语戛然而止,迎上前来的彭家男女齐齐怔在那里,惊愕片刻,彭子期才怒道:“杨旭,你来干什么?”
“哥哥!”
穿着红衣裳的彭梓祺也从车子里弯腰走了出来,下了车子,含羞带喜地向哥哥打声招呼,又向自家的兄弟、姐妹、嫂嫂们打声招呼,紧接着就拿出一个装糖的小篮子,一把一把地抓糖,塞给彭家那些小孩子。
彭子期的脸颊猛地抽搐了几下,指指正喜气洋洋分发喜糖的妹子彭梓祺,又指向夏浔,口吃地道:“你……你们这是……这是做甚么?”
夏浔向他揖了一揖,笑容可拘地道:“舅兄,小弟杨旭携娘子今日回门儿,劳驾舅兄亲迎,辛苦,辛苦啦。”
“舅兄?”
彭子期怪叫一声道:“甚么舅兄,谁是你的舅兄?”
他突然反应过来,不禁惊怒道:“杨旭,你搞鬼!你竟敢骗婚!”
夏浔道:“舅兄,这话怎么说的,杨旭有婚书在此,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怎么是骗婚了,喏,你瞧瞧,你瞧瞧!”
夏浔从怀里掏出一份婚书,往彭子期手里一塞,然后转过身去,对彭梓祺浑若无事地笑道:“娘子,丈人家里人丁好生兴旺,你还不快给为夫介绍一下,这都是哪位亲戚呐。”
彭梓祺走过来牵住他的手,款款走去,指着一个呆若木鸡的大胡子,嫣然笑道:“郎君,这一位呢,是我大堂兄。”
夏浔兜头一揖:“杨旭见过大舅哥……”
第198章 翻手为云
那汉子见夏浔施礼,连忙侧身让开,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道:“这……这……”
一旁彭子期翻开婚书,赫然看见上面的新郎木九已然变成了杨旭,这才知道夏浔早有预谋,整桩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彭子期怒不可遏地吼道:“木九、杨旭,原来如此,原来这是你设下的圈套,好奸诈的小子,如此欺我彭家,兄弟们,莫放过了他!”
夏浔团团一揖,笑吟吟地道:“慢来,慢来,这婚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三媒六证,俱可证明,梓祺就是我杨旭的娘子了,你们若杀了我不要紧,我家娘子可要守寡了。”
众人一听,迟疑不前,彭梓祺一抖手腕,谁也没有料到她大红的喜服下边居然藏着鬼眼神刀,彭梓祺向前一递,刀自鞘中铿然弹出半尺,正好将刀柄送到夏浔手边,看得一众彭家兄弟有点牙痛,这还没动手呢,她先给自己男人拔刀了,女生外向,不过如此,我还掺和什么?
他们这么想,彭子期可不这么想,彭子期已经被气昏了头,可是今天是迎新娘子回门儿的,大喜的日子,他身上也未携兵刃,扭头看见守门的庄丁手中有一条齐眉棍,彭子期一个箭步抢过去,夺过棍子,一招狮子大摆头,便向夏浔拦腰打去,夏浔一见急忙拔出鬼眼刀向棍头架去,彭子期一见把棍头一甩,抹中了刀侧,将他手中刀震开,再向他腰眼一点,大舅子和新妹夫就在彭家门口厮打起来……
“你说什么,来的是杨旭?杨旭……木九……好狡猾的小子,我们上当了!”
彭庄主正坐在大厅上喜气洋洋地等着女儿女婿,忽地有人飞奔来报,新姑爷竟然换成了那个阴魂不散的杨旭,想明白其中关节之后,把个彭庄主气得吹胡子瞪眼:“这臭丫头,居然帮着外人骗她老爹,我白疼她了,那个混账杨旭,真当我彭家好欺么,老子出去教训他!”
周氏一听赶紧拦住他道:“老爷,全村老少都在看着,这事已经张扬开了,你打他一顿又能如何?他手中有婚书,咱手里也有啊。他的婚书改了,咱不是还有一份么,老爷等着,我去取来,有这婚书,还不能治他?”
周氏急急忙忙跑回房中,翻出婚书来,婚书用一口精致的小匣子装着,上边的红绸带子还系着一个小小的合欢结呢。这婚书周氏是看过之后重新装好的,所以也未再看,直接拿来跑回大厅,彭庄主气呼呼地接过盒子,懒得打开了,就手一掌把盒子拍碎,从中取出了婚书。
展开一开,新郎赫然仍是杨旭,彭庄主气极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周氏探过头来一看,惊道:“不会呀,我明明看过的,怎么就换了名字?哎呀,我想起来了,梓祺那丫头,曾经进过我的房。”
“糊涂,你这婆娘,好生糊涂,这婚书也不藏好了!”
周氏委曲地道:“我哪晓得女儿会改婚书?你不也是事先全未想到吗?”
彭庄主拍着桌子怒道:“你还说!你还说,一个个的全都反了。”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今天是梓祺回门儿的好日子,你们两口子在这吵吵什么?”
彭庄主气呼呼地转过身去,一眼看清来人,立即矮了半截,来人只有两个,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爷爷,彭庄主连忙和夫人上前拜见:“爹,爷爷。”
周氏也道:“见过公公、见过太公。”
彭太爷蹙眉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彭庄主取过婚书,将来龙去脉一说,彭太公听了目光倏地一闪,奇道:“好狡猾的小子,竟有这样的手段?”随即眉头一皱,又道:“这一下,咱们只怕是当真不妙了。”
彭庄主道:“爷爷,这杨旭诈婚,咱们就吃了这哑巴亏不成?”
彭太公瞪了他一眼道:“没出息的东西,要说哑巴亏,这是咱吃的头一个么?你说他诈婚,三媒六证都是他找来的,不用问,一定帮着他说话。你说新郎倌儿换了人,这两封婚书,全都清清楚楚写着杨旭,你事先不曾查个清楚明白,事已至此,还想怎样?”
彭庄主不服地道:“那,就这样算了不成?”
彭太公略一沉吟,叹道:“事已至此,梓祺这孩子不给他怕是不成了,唉!老夫去瞧瞧,能摆老夫一道,这小子还真有点手段。”
彭太爷赶紧道:“爹,我扶您。”
一个老头儿扶着另一个老头儿走在前边,彭庄主夫妇不敢逾越,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个老头儿后面,向庄前走去。
院门前,夏浔和彭子期已经打出了真火,不过两人火气虽大,却都不敢下狠手,夏浔知道这是自己的大舅哥,不能滥施杀手,彭子期虽然一肚子气,却也知道事情恐怕已很难收拾,对这十有八九做定了自己妹婿的人,也不敢真的伤他性命,因此一个不敢往要害上招呼,另一个干脆把刀反转,以刀背御敌。
彭老太公赶到门口,彭家子弟见了立即闪到两旁,拜见老太公、老太爷,彭梓祺本来看热闹正看得眉飞色舞,一见爷爷和老太公都出来了,自己老子站在自己爷爷后面,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她,恨不得一口吃掉她的样子,不禁吐吐舌头,忙也向后躲了躲。
彭和尚没有看他调皮的曾孙女,他出了门,在阶上站定,背着双手,手中转动着铁胆,目光立即投到了夏浔身上。看了一会儿,彭和尚的目芒渐渐缩如针尖,神情凝重起来。
胡九六是张士诚麾下大将,而彭和尚保的是徐寿辉,徐寿辉、方国珍、张士诚、朱元璋……这些反元英雄们为了争地盘,当年彼此之间可没少打仗,彭和尚认得这路刀法,眼前的这个青年人每一刀都有敌无我,一往无前,脚下步伐沉稳有力,移动快捷,人刀合一,幻化为一道道闪电霹雳,致命一击。
这刀法看在别人眼里只觉威猛,看在彭和尚这样的大行家眼里,却能看出只属于某一个人独有的鲜明烙印。那一举一动,一刀一式,让年迈的彭和尚依稀仿佛回到了当年万马千军的战场上,耳畔是杀声震天,眼前有一位挥刀步战的猛将,势如破竹,所向披靡,面前无三合之敌,他的年纪,恰与眼前这个青年人依稀相仿。
彭和尚和张士诚麾下大将胡九六交过手,交过两次手。彭和尚最拿手的武功其实是大摔碑手和大鹰爪功,但是自从他诈死潜伏下来以后,这两门绝技便再也没有在外人面前用过,为了以防万一,就连本门所有子弟也都没有学过,而在当年,与胡九六交手时,用的不是五虎断门刀,而是掌法和爪功。
他先后两次与胡九六交手,都是空手入白刃。第一次因为整个战局的变化,他同那个比他年轻近二十多岁的后生小子只交手片刻便被大军冲散了,第二次,却是实实在在的交手,最后他一掌拍中胡九六的后心,给胡九六留下了终身难愈的内伤,而胡九六错身而过时的反手一刀,也撩开了他的右肋,那一刀让他躺了足足三个月,才捡回了这条命。
他怎可能忘记这路刀法?
杨旭!朱元璋的御前带刀官,会是朱元璋的死敌张士诚麾下大将胡九六的传人?
眼看曾孙与夏浔仍然打得不可开交,彭和尚窥准时机,突然大喝一声,抬手一扬,掌中两枚铁胆便飞了出去。
“当”地一声大震,夏浔只觉手臂发麻,急急抽刀后退,只见刀背最厚处隐隐一道擦痕,也不知别人用了什么暗器,如此大的力道,若不是正好击中刀背,恐怕这柄宝刀都要被震成两截。
彭子期也同时被铁胆所袭,铁胆击中了齐眉棍的中部,夏浔疾劈的一刀被铁胆震开,以致门户大开,彭子期这一棍笔直地搠向夏浔的膻中穴要害,却受这铁胆一击,嚓地一声从中而断,彭子期一怔,顿住脚步抬头看去,才见祖父和曾祖父正站在阶上,爹爹站在两位老人后面,正向他使着眼色。
“杨旭,你随老夫进来。”
彭和尚转过身,背起双手,向院中走去。夏浔将刀递还彭梓祺,安抚地拍拍她的掌背,随在彭和尚身后,昂然直入。
大厅中空空荡荡,没有彭和尚的吩咐,谁也不敢进来。彭和尚在椅上坐了,上上下下瞧了夏浔一阵,一指侧位道:“坐。”
夏浔不卑不亢地向他一揖,在侧位上坦然坐了下来。
彭和尚捋着胡须道:“杨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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