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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圣者)-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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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既是二位贵人如此说,想必这嗣子身份,对你今后前程有所不便。这不是你一人之事,乃是我叶氏宗族之事,叶淡,今日之事,我便做主了……”

  “族长这是哪里的话,若是请族长做见证倒还罢了,做主……我三房的事情,何时须族长做主?”叶思连连摇头:“莫说那贵人远在长安,便是在眼前,也管不得我家事。若他真到我面前,我倒要质问一番,他离间我父子,教唆十一郎违逆人伦,究竟是何用意!”

  不待叶淡再说什么,叶思又冷冷补充道:“若是叔父你以族长强压于我,那我少不得也要往县尊明府那边走一遭,我倒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强迫别人父子相离的!”

  面对如此油盐不进的叶思夫妇,叶畅当真恼了,他心中甚至开始琢磨,是不是要撕破面皮,哪怕得个忤逆的名声。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有人大叫道:“叶郎君,叶十一郎在不在?”

  他们在院子里商议,为防外人听着,因此将院门紧闭。这喊门之声很熟悉,正是方才离开的钟纬,院里的人静了会儿,叶畅向响儿示意,响儿便跑去将门打开。

  钟纬满脸笑容走了进来:“叶郎君,恭喜恭喜,你家来了贵客——前太子宾客贺公来访了!”

  院中诸人,顿时张大了嘴巴,其中最甚者,当数叶畅本人!

  第78章 雌虎霸气真无双

  虽然焦遂带来消息,贺知章比原本的历史提前辞官归道,而且可能会来修武求寻仙迹,但叶畅觉得,那至少是过完年的事情。

  却不曾想,贺知章这么早就来了。

  最重要的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偏偏赶上了他借助贺知章的名头,想要压服自己名义上老爹的事情。

  毫无疑问,他名义上的老爹叶思,过会儿便会质问贺知章,问他为何要干涉自己的家务,离间父子之情……

  而对此毫无准备的贺知章,必然会否认,叶畅假借其名的事情,必然会被揭穿,不仅仅会使得贺知章低看叶畅,传出去之后,叶畅的名声,也必然会受损!

  叶思与陆氏同样震惊。

  虽然叶思方才说得厉害,要去质问别人为何要离间自己父子,可他是什么身份,贺、韩二人是什么身份!他见着贺韩,就得下拜行礼,而贺韩愿意和颜悦色和他说句话,就是给了他天大面子。

  现在那位太子宾客真来了……等一下,前太子宾客?

  “贺……贺公辞官了?”他有些结巴地问道。

  “正是,贺公辞官求仙,特意来访。”钟纬也瞧不大起叶思,不过毕竟是叶畅名义上的父亲,总得给叶畅三分面子,因此淡淡地道。

  若是现任的,叶思自是不敢得罪,但已经辞官……叶思顿时转起了心思,要不要去质问他?

  “人到了哪儿?”叶畅问道。

  “离村子只有三里地,他年迈行慢,某回途相遇,明府少府二位官长遣某特来通报。”钟纬回答。

  三里地,贺知章肯定是骑着驴或马来的,行得再慢,也就是一会儿的工夫!

  叶畅心中明白,他必须当机立断,在贺知章赶到之前将此间事情暂了。

  但就在这时,一旁的陆氏跳将起来:“来得好,来得好,我正好要问问,他为何要管起我家家事!”

  叶思是男人,考虑事情终归要全面些,陆氏是女子,想的就是家当和子女。因此,叶思未必敢真去质问贺知章,而陆氏则肯定会去吵的。她这一叫嚷,那边钟纬愕然,叶畅终于痛下决心:长痛不如短痛!

  可就在这时,一个人站出来了。

  “此话原本我不想说,但今日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我就直问了。你们非要十一郎在三支,这种心思,绝不更改?”

  站出来的是方氏。

  钟纬听得这一句,便知道这是对方家事,他一缩脖子,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这个外人在这里,可不是个事。因此,他又退出了门外,退出之后,还将门顺手又带上。

  “那是自然,十一郎是我们三支之子!”陆氏道。

  “若是如此,那奴再追问一句,三叔百年之后,你们三支的家当,该如何分?你们真以十一郎为嗣子,今日便立下字据,今后分家时,十一郎得大头,小十九得小头!”方氏接下来开口,便是一语惊人!

  她这话一说出来,叶思没有说什么,陆氏首先不干了:“要分也是均分……”

  “均分?”方氏冷笑起来:“休想!”

  “你这毒心的寡妇,你究竟打什么主意,莫非是死了男人,想将十一郎……”事关亲生儿子将来的利益,陆氏再也不能忍,因此言语恶毒起来。

  但她话说了一半,就见方氏上前,抡起手,狠狠就一记耳光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不但是陆氏的话被抽回,叶淡、叶思等目瞪口呆,就是叶畅,也神情大变:此前是在演戏,一切都还顺利,可是这一把掌下去,戏就要演砸了!

  陆氏是长辈,虽然不同支,但同房长辈,方氏如何能动手?就象当初,刘氏对叶畅百般辱骂,叶畅轻易也不敢动手。可是方氏不但抽了,还抽得理直气壮,一脸淡然,仿佛只是抽了一个下人!

  “你……你敢打我?”陆氏回过神来,指着方氏颤声道。

  “方氏,你好大的胆子!”叶思也怒极:“家法,宗长,目无尊长,当家法处置!”

  “尊长?奴礼敬三分,称她一声婶娘,她便以为自己真是婶娘了?奴进叶家之门,乃是明媒正娶,名字写在了叶家宗谱之上,这个女人,她可曾明媒正娶?她可曾入宗谱?她可曾告名于叶氏列祖列宗之前?”

  三个“她可曾”一出,顿时叶畅和他的老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依此时民俗,娶妻入门,都是焚香告祖,妻子的名字,也应该记入宗谱之中,唯有如此,才算是正式嫁入。陆氏当初因为某种原因,并没有办喜事,也未曾告祖庙,这次回来时间又紧,这些程序都未经过,因此,从乡俗来说,她并不是叶家正式合法的媳妇!

  “你只是一个淫奔妇人,既无名位,又无恩德,便是妾都算不上!莫说是你,便是你生的那孩儿,我们碍着三叔的面子,称他为小十九——可是淫奔偷人生下的私生子,不曾入宗谱,十一郎为嗣子,分他一小部分家产已经是手足情深,否则便是将他赶出家门,甚至发卖为奴,又有谁能说半个不字?”

  叶畅呆了,傻了,完全晕了。

  当初方氏说自有对付叶思与陆氏的办法,叶畅只道是用言语挤兑,然后逼得三支同意他回归本宗,为此他甚至宁愿付出一些代价。却不曾想,方氏暴走得如此彻底,而且直接抓住了三支的命脉!

  名不正则言不顺,陆氏的身份不正,在明媒正娶的方氏面前,确实抬不起头来,不仅如此,因为陆氏身份不正,连带着她生的儿子小叶曦也同样身份不正。此前的时候,叶思与陆氏只想着如何在叶畅身上占便宜,但现在被方氏将引揭穿之后,他们顿时神情大变。

  “族长,你说说看,这世上有淫奔私生之子凌于嗣子之上的事么?”方氏再度把烫手的山芋交给了叶淡。

  叶淡咳了一声,神情肃然:“方氏,动手总是不对的……”

  “是,族长教训得是。”方氏又恢复了温良恭俭的模样。

  可是现在谁看她,都不敢当她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寡妇了,她方才的表现,足以让人明白,她可是只雌虎!

  叶淡又看了看叶畅:“十一郎,此事与你相关,你自己说呢?”

  变化来得如此之快,让叶畅目不暇接,他原本以为自己终究还是要骗上悖逆忘恩的骂名,却不曾料想,方氏只是一个巴掌寥寥数句,便将事情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此际他在心中,只能默默念叨:果然不愧是武则天的嫡亲曾孙女……幸好嫂嫂是站在自己这一边。

  不过方氏既然为他做到这一步,他自然也要将剩余的戏做足来。

  “这四年来,我在三支,虽然大人并不在侧,但衣食住行,总是仰赖三支。初时我尚有些犹豫,但今日之事……唉,怕是我再在三支,大人与娘子都会心中不安,便是十九弟,也难与我为兄弟了。”

  众人都不觉点头,话到这一步,虽然未正式破脸,但此后陆氏必不自安。事实上从一开始,陆氏就很小心,不让叶畅有单独接触叶曦的机会。

  “大人,娘子,今日之事,能否揭过,就当没有发生,我还在三支?”看到叶思与陆氏那惊恐的神情,叶畅方才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忍不住也要让他们揪一揪心。

  “十一郎这是哪里话,你自有父母,又有贵人关切,你恢复本宗,才是正途!”叶思正气凛然地道:“我虽是不舍,却总不能因为区区私情,耽搁了你的前程,误了我们叶氏宗族!”

  陆氏正要说话,却被方氏目光一扫,到嘴的话不知为何又咽了下去,她略有些惊恐地看着方氏,然后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叶思所言。

  “既是如此……唉,我实是喜欢十九郎,原是想与他多亲近,但大人之命,不敢相违,族长,还烦请族中其余长辈为我作证。”

  叶畅说到这里时,仿佛还有些不舍,叶思与陆氏却立刻道:“好,好,十一郎有这份心便行了,你愿归宗,正该如此!”

  他们此时已经顾不得盘算叶畅的作坊,自保要紧,若是叶畅改了主意,非要呆在他们三支,那才是大麻烦。试想一下,外有强援,内有正名,就算叶畅这棵摇钱树赚下了再多的家当,到头也都是他的,而十九郎不但得不到好处,甚至还得提心吊胆,担忧性命不保!

  “此事既定,接下来,我去迎接贺公……剩余扫尾,烦劳族长与嫂嫂了。”

  叶淡连连点头:“快去,快去,迎候贺公要紧,莫怠慢了贵人。”

  叶畅又看了方氏一眼,却见方氏抿嘴微笑,但这笑容稍纵即逝。

  这个笑容只存留了片刻,但那狡猾的模样,当真与一只偷食了小鸡的狐狸别无二致。

  这个嫂嫂……

  叶畅有些无语,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的嫂子了。可以肯定一点,她在叶家,当真是收敛自己,否则的话,以她之智,足以让叶家永无安宁。

  收拾好心思,叶畅推开门,恰见钟纬把个头缩了回去——这厮此前表面上退出院子还关了门,实际上却是耳朵贴着门板一直在偷听。叶畅也不揭破,只是笑眯眯地道:“还要有劳钟吏员,与我一起前去相迎。”

  “不劳,不劳……叶郎君在长安竟然结识了这般贵人,果然不愧是仙人点化啊。”钟纬面皮奇厚,挑起大拇指赞了一句。

  他心中暗暗还补了句:老子也不愧是有识人之明,早见叶郎君绝非凡物,克意结交,以前的刘家之事,方才那郑郎君,还有现在,都落了实在的人情!

  “钟吏员辛苦。”叶畅又客气了两句,让淳明去卧龙谷通知崔遂,然后起步出村相迎。

  走了几步,钟纬心觉不妥,低声道:“这边情形,怕是不能接待贺公等贵人吧?”

  “钟吏员放心,贺公既是来寻仙访道,我便引他去我山谷中的别居。”叶畅道:“虽然简陋,却勉强可以待客,到时也请钟吏员相伴,时时提醒,免得我有失礼之举。”

  钟纬顿时欢喜起来,他这样的吏员,不就是希望能在大官面前多晃晃,提高一下存在感,好获取提拔的机会么!

  “叶郎君这等人物,说实话,原该有个好爹。”钟纬粗鄙地说了一句,然后嘿嘿笑了起来。

  这话头叶畅没接,他们二人迎出村子有半里,便看到一群人缓缓行来。

  虽然贺知章希望轻车简从,但知县、县尉非要陪同而来,他如何好拒绝。他已经是八旬老人,对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了,知县、县尉却不敢小视他——他此次致仕,天子李隆基御制送别之诗,宰相李林甫以下皆有承制之作,可见他并不是因为失宠被迫去职。

  远远望着叶畅,贺知章便笑了起来:“这小儿倒是悠闲,在长安城中扰得风生水起,自己却在乡间悠哉游哉!”

  “某与叶郎一向结识,却不知他在长安城中竟然也做出如此大的事业。说起这位叶郎,他在咱们修武可谓声名远扬,虹渠引水、菩萨审案……”

  元公路一边说一边暗暗叹了声。

  他当初觉得叶畅太喜使用奇计,这种行径易惹上大祸,因此虽然和叶畅定交,却并不亲近。却不曾想,只是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叶畅就闹到长安城去,甚至还得入圣听。虽然皇帝赐绢放还,将他赶出了长安城,但毕竟没有真正获罪,反倒结识了长安城中的一批有力人物。

  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了,早知如此,他与叶畅不疏远,那么一个慧眼识人的名头就少不了。

  就在他心中暗自后悔之时,叶畅已经迎了上来,还隔着百步便叫道:“贺公,前些时日焦郎君说你要来,却不曾想,你来得如此之快!”

  “老夫如今已经是闲云野鹤,自当来做这不速之客!”贺知章勉强提声回应道:“来来,让老夫听听,你又有何佳作。”

  “忙于俗事,却无诗作。”叶畅第一句,让贺知章有些失望,但紧接着叶畅又道:“不过贺公既来,想必新诗不远矣。”

  众人齐笑,叶畅这一记马屁拍得高明,贺知章也不禁捋须。双方接近之后,他将从人一一介绍,知县、县尉自不必说,随他而来诸人中,有一人他专门介绍道:“此杜甫杜子美是也,擅诗,可与汝为友!”

  第79章 山因高士有贤名

  叶畅激灵了一下,险些打了个冷战。

  杜甫?

  名为杜甫,字子美者,应当就是那位诗圣了。

  终杜甫一身,在群星灿烂的大唐之际,并不怎么显眼。他的诗名,也是到了宋时才被推上与李白同侪的高度。但对叶畅来说,这位可是比起贺知章、张旭对后世影响更大的人物!

  他凝神打量着这位诗家之史,见他中等身材,体貌瘦削,但身体矫健,并不文弱。他眉宇清秀,微微有须,目光灵动。见叶畅打量他,他还流露出几分羞涩的笑——简直不象是一个三十岁而立之年的男子,倒象是一个刚刚学校毕业的大男生。

  叶畅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贺公称郎君有诗才,又姓杜,想必就是一览众山小的杜子美吧?”

  叶畅记得,那首《望岳》乃杜甫年轻时所著,那时他未经太多挫折,正满怀壮志之时,因此试探着问道。

  “不想贱名也曾有辱尊耳!”杜甫闻言亦是一喜,口中谦逊,心中暗暗寻思:人道李太白舌烂莲花,不意叶郎君亦是如此!

  叶畅没有想到,贺知章来访倒还罢了,竟然还给他带了一个杜甫!

  所谓买一送一,不过如是。他心中欢喜,也不耽搁,便嚷着请诸人到他别庄去。

  “老夫至洛阳,子美闻讯来访,老夫喜他诗作,便邀他同来与十一郎相会。”路上边行,贺知章边解释道:“十一郎向来喜结交英豪,想必不会怪老夫多事。”

  “怪?贺公可说差了,某初知《望岳》之时,便惊为仙作,四方打听,才知是子美兄大作。原本想要前去拜问请教,只因听闻子美兄畅游天下,不在家居,只能作罢。贺公将子美兄引来,实是让某心怀大畅——今日某洗手下厨,为诸位接风洗尘!”

  贺知章是知道他厨艺极佳的,在长安时便品尝过他的手艺,当下便食指大动,待听得叶畅还有私酿的美酒,更是酒虫发作,连连催促。

  众人随叶畅经过弯蜒的乡间之路,渐渐来到覆釜山下,远望青山如黛,近看吴泽湖水波光粼粼,不由得心旷神怡。走着走着,便见眼前一片苍翠掩映,去路若隐若现,仿佛断绝。绕过花枝树丛之后,眼前霍然开朗,一木栅围栏出现在他们视线之中。

  焦遂正在围栏前等着,见他顶着一个大光头,贺知章顿时愣了,连声问为何如此。焦遂开口要说,却期期艾艾,极不利索,杜甫见他说话有些结巴,心中暗暗称奇:这等人物,为何贺知章也视之为友?

  贺知章却是知道焦遂毛病的,将自己的酒葫芦给他递了过去,焦遂灌了两口之后,便谈兴大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起别后之事——主要就是叶畅假作阎罗审舅甥争牛之案。旁边的元公路听得,又是苦笑:这叶十一郎就象他想的一般,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前次伪借菩萨显灵,如今又假作阎罗现圣,当真是……

  他简直无法评价叶畅了。

  杜甫一边听着焦遂说话,一边好奇地向着围栏里望去,只见一片成荫绿树之间,一座简陋的木亭露出了一角。

  叶畅笑着暂时打断了焦遂,引着众人走入柴门之中,只听得溪河奔流,淙淙涔涔,宛若乐鸣。沿着溪走了一段,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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