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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圣者)-第3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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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亨知道,这平静之下,是让人觉得恐惧的暗流,随时有可能吞噬人的性命。这两天他也很忙,不停地拟诏书,不停地封官许爵,不停地调集财力物力人力,哦,还有不停地抄那些还忠于李隆基的大臣们的家,特别是查抄叶畅和杨国忠在长安城中的产业。在杨家五支抄出的财产,让他大骂国家蛀虫,但在叶宅抄出的东西,却让他愕然:除了不能搬动的一些房屋之外,叶家几乎没有什么财物可供他获取,甚至连安东商会等三大商会和安东银行在长安的总部,他除了查抄到一堆账薄之外,连个伙计都没有抓到。

  凡是与叶畅关系密切的人,几乎都跑了。御史大夫元公路,驸马独孤明等,在除夕之前便向李隆基告假离开了长安。就算没有跑的,也只是小猫三两只,既榨不出什么油水,也问不到有价值的口供。

  这等情形之下,李亨再蠢也明白,叶畅对这场宫廷政变早有准备,甚至从安禄山的动静推断出,这场政变最大可能就是除夕夜中发生。

  李亨隐约有一种感觉,叶畅在推测出这场政变之后,并没有大惊失色,反而是非常欢喜与兴奋:对他来说,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想到自己精心谋划的政变,有可能便宜叶畅这个家伙,李亨心中就特别腻味,仿佛又面对着李林甫。

  “并无动静。”程元振回应道:“看来伤得不轻,还听说,安禄山在城中买了一口最好的棺椁,他长子安庆宗怕是不行了。”

  “也好,也好……”

  李亨对于安庆宗的死并没有多少同情,甚至有些如释重负,安禄山这个长子他见过不只一次,算得上是精明强干,比起其次子安庆绪可是要强得多。安禄山失去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对李亨可不是什么坏事。

  “再派太医送药过去,捡最好的送,不可慢待了。”李亨道:“这两日来朝会的大臣越来越少,一个个都在家中装病,朕有意要好生整顿一番,你看……”

  他话声还没有落下,就听得外边有个太监尖着嗓子道:“安相公到!”

  然后就是沉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都到了大殿门前才有人通禀,李亨与程元振对望了一眼,都是微微变色。

  让他们更为头疼的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安禄山还在家中养伤,怎么转过脸来,他就又跑到皇宫中来了。

  不等他们交换意见,安禄山就已经出现在大殿之前,他满脸戾气,脸上的伤口虽然包扎过了,但那棉纱上还隐约渗出了血迹。

  “陛下在说什么,也说给安某听听……”安禄山声音沉闷。

  他的话甚是唐突失礼,李亨旁边有武士就要出列喝斥,李亨却微微摆手示意不要计较,然后笑着起身:“安卿伤势可是大好了?”

  “死不了……陛下方才在说什么?”

  “安卿这几日养伤,朝中有些大臣便不来朝会,朕正在与程元振商议,当如何处置他们。”

  “哦,都有哪些人?”

  李亨一连说了几个人的名字,安禄山冷笑了一声,向身后随他入殿的武士吩咐道:“去,将这几个人的脑袋带来……”

  李亨听得一惊:“安卿之意?”

  “既然不忠,还留着干什么,留着给叶畅作内应么?”安禄山狞笑道:“这几日我忍着,忍着,就是等他们跳将出来,现在正好,一网打尽,落得干脆!”

  李亨听得脸色微微一变,情不自禁就向程元振望去,程元振亦是一脸愕然,同时还带着些许惊恐。

  这两天,他们可也没少小动作!

  而且安禄山方才没有请示李亨,便直接令兵士去捕人,这说好听一点都是跋扈,实际上应当称之为目无主君!

  偏偏李亨却对此毫无办法,这两日他们也尝试去接触安禄山手下的部将,可那些将领对他这个“皇帝”连奉承都懒得奉承。

  李亨不反思这是因为他篡夺父亲帝位而使得诸将瞧不起他,却只怪安禄山在军中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安卿……”李亨咽了口口水:“如此……似有不妥吧?”

  安禄山蛙眼一翻:“怎么,皇帝你有意见?”

  “这个,方才这些人当中,颇有一些,乃是宗室……”

  “宗室是个屁!”安禄山吼道:“我儿子要死了!”

  李亨一愣,没有想到安禄山的想法会如此跳跃,他刚欲安慰一番,却听得安禄山又道:“我儿子若是死了,我定然要宗室死个几十上百口为他殉葬!”

  “安相公,你这是何意?”即使李亨再隐忍,此时也有些怒了。

  “陛下,你还当那些人是你亲族?”安禄山冷笑:“他们的心,只跟着太上皇,跟着叶畅,留着他们,只会是麻烦!特别是你那些兄弟,你当初不是说么,一个个想要你的太子之位……既是如此,还留着他们作甚!”

  安禄山甚是疼爱长子安庆宗,虽然还有次子、幼子等,但他觉得,最类似他性格与能力的,唯有长子。这两天安庆宗就在病榻上辗转哀嚎,安禄山连砍了十多个御医和所谓的名医脑袋,却也没有能救好他,甚至连缓解安庆宗的痛苦都做不到。他心中对叶畅的仇恨达到了极致,但是叶畅走得干净,甚至用面粉将自己家都炸掉了一半,让安禄山无法报复。于是他便将仇恨转移到了皇室——若不是李氏父子,他哪里会到这一步?

  而且这几天里,严庄只要一有机会,就教唆他纂位自立。严庄毕竟只是底层人物出身,虽然颇有智计,可是对近在眼前的权势的热切,让他对现在所谓的“侍郎”不满,他更想当的,乃是宰相。

  不仅是严庄,安禄山幕下诸将,无论汉胡,也皆如此,一个个希望当节度使、兵马使,想要打开国库犒赏。此时安禄山还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需要依靠李亨来争取更多的支持。但是,他只是需要利用李亨,而不是尊重李亨。

  听得安禄山这样说,李亨脸青一阵,白一阵,然后甩袖道:“卿为宰相兼作天下兵马副元帅,国家大事,一概凭卿决断就是!”

  李亨这话说得很有些怨气,他声音还没有落下,安禄山身后闪出一人,正是严庄:“皇帝欲谋反耶?竟然敢出此无礼之语!”

  “皇帝……谋反……”

  李亨险些没有气乐了,他睨视了严庄一眼,然后对安禄山道:“朕倦了,朕欲去休息。”

  “陛下自去,朝中事务,我会替你代劳。”安禄山傲然道:“陛下宫中防备微弱,长安城里尚有叶畅余党,我拨三千兵马护卫宫禁,陛下莫要惊慌。”

  李亨身体一颤,深深盯了安禄山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程元振的眼睛用力眨巴了几下,陪着笑对安禄山道:“安相公,陛下得知相公家眷尚不在长安城中,欲赐宫女侍奉安相公……”

  “我看中了谁,自会去取。”安禄山面无表情地道:“你这阉货,好生侍候好陛下就行。”

  程元振脸色变了变,终究是不敢说话。

  此时在场者,绝不只他们二人,还有一些投靠了李亨的朝臣,但安禄山跋扈之下,却无一人敢言。每一个人心中都隐隐意识到,时代变了,原先朝廷控制一切的局面只怕随着此次政变而改写,手握兵权的大将们,将拥有更多的权力。

  安禄山瞄了一眼空荡荡的御座,他上前几步,几乎就要来到御座旁,诸臣都怔怔地看着他,想要看他是不是有胆现在就坐上去。

  不过安禄山终究是没有坐,他在御座前转过身,而向群臣,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发长安青壮为兵,与叶畅逆贼决一死战。”他厉声道:“京兆尹何在,长安、万年县令何在,此事便由你三人去做,我不管你们怎么做,我只要十日之内,长安城中多出十万军士,若是少一人,便由你们亲族充任!”

  被李亨任命的京兆尹、长安、万年令都是面色如土,相互对望,既不敢应是,也不敢拒绝。

  长安城中有百余万人这没有错,但是十万青壮要聚集起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几乎是十人中便抽一人为兵,这其中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他们心中也很奇怪,安禄山手里有近十万兵,虽然被叶畅连接着败了两阵,实际上只是给吓坏了,真正损失并不多,他此时还急着要征十万人,却不知是为什么。

  他们当然不知道安禄山的打算。

  这两日呆在宅中,安禄山除了养伤,窥探朝中动向,还有一件要事,便是召集手下大将、幕僚,集思广益,讨论如何应对叶畅的“神兵利器”。他们经过两日商讨之后,渐渐得出结论,叶畅的那种爆炸武器虽然威力巨大,但并不是没有弱点。

  其中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依赖后勤。那种武器是消耗性的,甚至不象箭矢,射出去之后还可以想法子回收。而且很明显的是,叶畅不是在中原制造那种武器,所以他的武器来源唯有辽东,甚至安西都不可能。根据严庄等的推测,叶畅在长安储存的这种武器数量并不多。

  “如今长安落入我手,辽东与叶畅的关联断绝,故此他所能用者,唯有此前所存,只要我们多驱士卒,不断消耗他的那种神兵利器,用不了多久,他便再无可用。自然,这只是治标之法,治本之法,还在于夺取辽东,我们也要抢得那种神兵利器,最好能抢得制造它的工匠,若能如此,则天下尽入相公掌握之中矣!”

  安禄山又回忆起严庄的进言,他看了京兆尹三人一眼,然后厉声道:“你们还不赶紧去办,要等到何时,莫非还等我请你们吃饭不成?”

  京兆尹三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出了大殿,出得门后,三人相互对望,都只看到了绝望。

  “急切之间,去哪里招募十万青壮来!”万年令惨笑着道:“我们前日才上任,如今下边的僚属都未辟齐……衙门里的差役都不知逃到哪儿去了,二公可有良策教我?”

  “一根绳索罢了。”长安令同样是惨笑:“原本屈身从贼,为的只不过是一个富贵,这等情形之下,什么都没有了,还能怎么样?”

  “只有如此……唉……”京兆尹也是哭丧着脸,他与吉温关系好,所以才捞到了这个职务,原本以为是个美职,却不曾想竟然是死路一条。不过想着自己与吉温的关系,安禄山对吉温极是信重,或许可以请吉温出面说情。他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路,便向两个县令摆了摆手,做出威严主官的模样:“安公既有交待,你二人速速去办妥,若能得成,我为二位请功!”

  他脸变得快,万年、长安二令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离开了。二令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万年令道:“他怎么这样,起初也是担心生死,怎么转眼又这副嘴脸?”

  “他与吉温关系好,必是去寻吉温说情,如今吉温可是御史大夫,甚得安禄山所重,有吉温相助,他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只是我们二人惨了,必死无疑!”

  他二人正互相艾叹,却听得有人招呼道:“二公为何还在此处?”

  他们回头一看,乃是王缙。

  “王公……”

  刚招呼了一声,还没有正经答上话,便见街上一阵混乱,却是一队安禄山的部下开了过来。这百余骑的马脖子下,全部挂着首绩,二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变了颜色。

  王缙幽幽地道:“这几日表露二心的人……就是陛下方才点的那些人名。”

  二令激零零打了个冷战,李亨点名的时间并没有多久,这些人的脑袋就已经砍了过来,而且还有些根本不是所点名单上的人物,这只证明一件事情。

  安禄山早就决定要杀人立威,他根本就没有把李亨的意图放在心上!

  “这……这……”万年令声音发颤,与其如此受辱,倒不如回去自我了断算了。

  “二位若想活,某倒是有些计较……只不过这里不是谈话之所,二位可愿意与我去僻静的地方?”王缙又道。

  第474章 千军齐呼清君侧

  “长安城中,不知如何了。”

  闭着眼,靠在榻上,李隆基缓缓说道。

  他们出来得甚是狼狈,不过好在有辙轨,李隆基等贵戚倒没有受到太多罪。但是因为是临时逃出,所以征得的辙轨列车不足,供皇族、贵戚和高官们已经勉强,那些随扈的禁军将士,便只有骑马或步行。

  而且马匹数量也是不足,他们顺着辙轨到达咸阳之时,人困马乏,寻觅咸阳令,发现此人得到消息已经逃走,而且据闻安禄山一支部队,正由泾阳赶来,准备断绝咸阳古道。故此李隆基等连喘息之机都没有,胡乱征集了些马匹,便继续上路,行了数里士卒饥寒难耐,一个个鼓噪起来,李隆基便将列车驿站驿吏献上的食物分与众军士。

  虽然僧多粥少,但不患寡而患不均,军士见天子所食与自己相同,暂时偃旗息鼓。车队又继续前行。但是到金城县时,再次遇到麻烦,长安大乱的消息,同样已经传至此处,金城令闭城自守,下令断绝了辙轨,甚至挖断了数百丈路基。这等情形之下,又是一顿折腾,他们才过了金城县,复又上辙轨列车,重新向西进发。

  京中禁军,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腾,一个个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李隆基对此略有所觉,但是他想的是只要到了岐州,情形就会好些,因此也没有太在意。相反,他对于长安的情形,倒是更为关心,毕竟若是长安城被李亨、安禄山折腾得太惨了,他回来之后不复当初繁华,那实在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现今尚未有消息传来。”陈玄礼低声道。

  “叶卿的情形如何?”

  “因为崔乾佑步步紧随的缘故,叶畅无法摆脱逆贼来与圣人会合。”陈玄礼道:“他这般做是对的,若是草率与圣人会合,只会将祸水引至圣人身边。”

  “朕知道……朕知道……叶畅忠心,朕已知矣。”李隆基面带愧色,长叹息道:“天宝初载以来,朕颇误国事,信任奸佞,乃至有今日之祸。唯一可取,便是用了叶畅,任其放手施为,外得拓疆土,内能安社稷……”

  陈玄礼默然不作声,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惜哉,当初若不是为李林甫所诳骗,朕岂失此爱婿?幸哉,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李隆基嘴里念念叨叨,正此时,却听得外头吵闹起来,他打发陈玄礼出去看,不一会儿,陈玄礼面带异样之色回来。

  “出何事了?”

  “是杨相国要见圣人。”

  “杨国忠……他又有什么事情?”李隆基有些不耐烦地坐正身躯,瞄了身侧的杨玉环一眼:“好吧,让他进来。”

  杨国忠被禁军拦在车外,甚至连替他通禀一声都不干,他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上来,情知自己已经失了圣眷。好在此时李隆基召他的消息传出,他一脸怒气地登上了这辆临时改装的御车,先是狠狠瞪了陈玄礼一眼,但是他也知道,此际并不是在陈玄礼面前作威作福的时候,因此也就是瞪了一眼,然后向李隆基行礼道:“陛下,臣思量再三,哥舒翰那边,亦是去不得也。”

  李隆基眉头一皱:“何出此言?”

  “安禄山为胡将,有逆心,哥舒翰亦胡将也!”杨国忠道:“若圣人入其境,他自己便是没有二意,安知帐下未有铤而走险之辈?”

  他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因此李隆基并没有什么反应。杨国忠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道:“另外,河西、陇右,穷困之地,圣驾至此,逃出京中的文武大臣必定前来,以河西、陇右如何能支撑这许多人开销,况且此际战事为先,一切先军,如此艰辛,臣等虽是不惧,但陛下与娘娘万金之躯,安可久处?”

  李隆基早就不是那个勤俭的君王了,他这两日在行程当中,诸多不便,虽然暂时忍住,却被杨国忠这番话又勾了起来。确实如杨国忠所说,他带着文武跑到哥舒翰那儿之后,肯定要重立朝廷,各种支出用度不在少数,只凭借陇右、河西的财赋,只怕难以支撑。

  见李隆基似乎有些意动,杨国忠又抛出了他的第三个理由:“其三,关陇一带,将成战场,无论河西还是陇右,都在戎狄卧榻之侧,戎狄知我国乱,必生觊觎之心。故此,哥舒翰之处,非安居之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圣人至尊之躯?”

  这个理由就非常打动李隆基的心了,安全毕竟是第一位的,若是犬戎、回纥甚突厥残部乘着中原内乱的机会也参上一脚,他难道还要到处东躲西藏么?

  “那依你说,当往何处去?”

  “剑南,富庶之地,成都,天府之国,陛下可巡幸于此,暂时驻跸。一来可以令叶畅、哥舒翰无后顾之忧,与逆贼决战,二来也便于陛下调度剑南、江南财赋,支撑战局。”

  杨国忠在最初的惊惶失措之后,现在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佳。当初同意去哥舒翰处,是急切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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