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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圣者)-第3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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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泌绝对不傻,他是这个时代最聪明者之一,听出叶畅话中隐隐还含有别的意思,他心里微微一动:叶畅心中所想,与他口中所言未必是一回事!

  不过他原本也就不指望着能一次说服叶畅,在他看来,如今叶畅处境艰难,他替太子表露出招揽之意,只是打好一个基础,真正要收服叶畅,还必须是待太子登基之后。以李泌对李隆基的寿命判断,这应当还有三五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太子可以加深与叶畅的关系。

  两人议定,李泌连夜又赶回长安。听得他离开洛阳的消息,叶畅冷笑了一声:“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无论他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郎君都不可为其言辞所动,太子其人,刻薄寡恩,为其权位,抛妻弃子亦无所惜。郎君与之仇怨早结,若能化解,几年前就当化解了,何须至如今?而且,天宝十一载西马场之事,李泌参与其中,他今日亦未说明,定是心中有鬼!”

  栗援虽然在叶畅身边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参与的机密事情却是不少,因此很多事他都知道。叶畅听他如此说,不由笑道:“你担心?”

  “以小人职责,原本不该胡乱说话,但此事干系重大,小人不得不进言!”

  叶畅又看了栗援一眼,见栗援神情认真,便微微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就是。”

  叶畅很明白栗援为何会进言,现在,以他为核心的一个利益集团已经稳定下来,象栗援,若是叶畅能身居高位,那么今后自然就可以水涨船高,无论是个人的权势还是家族的富贵都有所保障。相反,若是叶畅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叶畅的事业受到重挫,他们作为叶畅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才,即使为别人所用,也休想受到十足信任。

  所以即使是为了其个人私利,栗援等都要努力推动叶畅的事业向前发展,有时叶畅甚至想,若他自己成为自己事业的阻碍,这些以他为核心的利益集团也会想法子影响甚至控制住他,让他不为阻碍。

  他放出了一个奇怪的生物,现在还很弱小,可终有一日,这个生物会大得让他本人也不得不顺应的地步。不过叶畅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抵触,也许用不着等到那一天,他就已经功成身退了呢。

  “事情总得往最坏处想,李泌此次前来,最坏之处,就是替李亨来安抚我。李亨急于安抚我,必然是因为他要有什么举动,否则的话,他应当做的不是安抚我,而是推动我与杨国忠相斗才对……他能有什么动作?”

  叶畅收住心神,将精力集中于太子李亨等人的实际打算来。他在长安城中有不少眼线,也能得到许多重要情报,从这些情报中,他可以分析出许多事情。但是他的情报网再厉害,也做不到无孔不入,故此有些问题,他也只能打探到风吹草动,却离真相还很遥远。

  叶畅的病情得到确认之后,朝野之中,似乎都松了口气,天宝十四载十二月一日,眼见年底将至,朝廷的钦使再度来到洛阳。

  “圣人欲进叶公为郡王、兵部尚书,诏叶公回京?”

  这个消息随着钦使的到来,很快就传遍了,没有一人觉得才三十岁的叶畅升到这一步有什么问题,相反,大伙还都有些惋惜:朝廷终究是小气,以叶公功劳才能,应当入进为相才对,虽然兵部尚书往往就是宰相所兼任,可毕竟在此次诏谕之中,并没有说让他入朝为相。

  颜真卿此时正好到洛阳公干,闻讯之后,他立刻来求见叶畅。

  “此事是真是假?”他性了耿直,与叶畅又是旧交,说起话来便不加掩饰,直接向叶畅问道。

  叶畅笑着点头:“倒是真的,不过我对兵部尚书之职并无兴趣,我宁可做工部尚书,继续修辙轨。”

  颜真卿沉默了会儿,然后抬头道:“叶公,你我多年旧交,我知道你才学渊博,故此有些学问上的事情,欲向叶公请教。”

  “哦?”叶畅笑了,前有李泌,现有颜真卿,他们都来请教学问,这倒还真巧。

  “昔日汉初三杰,张良、萧何、韩信,为何韩信封齐王而身死,张良为留侯而善终?”

  叶畅原本是侧坐的,听得颜真卿此语,顿时坐正起来,双目炯炯,瞪着颜真卿:“颜公是听得什么消息?”

  “只是想当然罢了。”颜真卿垂下眼:“兔已死,鸟已尽。”

  叶畅用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案几,许久没有开口。

  朝廷的意思,其实聪明人都猜得到,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那是当皇帝的传统。只不过是烹是藏,却要看臣子聪明不聪明。

  颜真卿自然希望叶畅聪明一些。

  “以颜兄之见,我当如何是好?”

  “入长安,称病不朝。”颜真卿直视叶畅:“交出兵权,以待他日。”

  他说时盯得叶畅紧紧的,仿佛要从叶畅的神情里看出他真实的想法。但是叶畅神色并没有什么异样,好一会儿之后,叶畅缓缓道:“杨国忠欲杀我,如之奈何?”

  “什么?”颜真卿大吃一惊。

  “此次召我入京,便是杨国忠欲杀我。”叶畅神态终于露出一丝苍凉:“他自知争不过我,哪怕我退一步,他为绝后患,也不欲放过我。”

  “天子如何容他如此!”颜真卿大怒:“天子圣明,如何,如何……”

  “天子疑我,前些时日,二十九贵主亦遣人来对我说,让我回辽东避祸。”叶畅缓缓道:“你说我称病致仕,返回辽东,如此可否?”

  颜真卿嘴巴轻轻动了一下,轻声道:“此下策也。”

  这确实是下策,若是放在平定中原之乱前,叶畅倒还可以躲到辽东去,躲个一二十年,等中原人们渐将他遗忘之后再回来。可是现在,他立下盖世奇功,功高难赏,缩回辽东去,几乎就是打李隆基的脸,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李隆基容不下功臣。

  对于李唐皇室来说,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回长安,然后被圈养起来,或者某一天饮了杯酒后暴毙!

  杨国忠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有些肆无忌惮。

  “我留在洛阳,称病不还,如何?”

  “亦下策也。”

  留在洛阳称病不去长安,也就意味着毫不掩饰他对皇家的怀疑,而杨国忠便有了借口,安禄山为何现在还在长安,不就是为了震慑他么?

  “所以我还是非去长安不可啊。”叶畅缓缓说道。

  天宝十四载十二月二日,叶畅从洛阳动身,开始启程赶往长安。颜真卿在洛阳车站送他登上辙轨列车,看着这车远去,渐渐消失在林木之后,他神情惶然,不仅仅是为叶畅的命运,也是为自己的未来。

  或许还有大唐的未来。

  十二月五日,叶畅到了骊山,在这里,他也得到了李隆基的旨意:随侍伴驾,前往骊山行宫。

  骊山温泉宫天下闻名,叶畅虽非初次前来,但到这里一见,还是觉得巍峨雄壮非同一般。而且这几年,靠着叶畅、杨国忠的奉承,李隆基用了不少财力来改造骊山行宫,再加上京中权贵纷纷在此辟园建屋,苑囿山石连绵不绝,当真是一处休假胜地。

  “叶公请随我来……”

  为叶畅领路的是个小太监,在叶畅下了肩舆之后,便一直是他为向导。不过并没有走多远,迎面便看到一顶肩舆停着,然后叶畅听得一声喝:“叶十一!”

  声音清脆如铃,紧接着,一脸气鼓鼓模样的寿安从一棵树后露出脸来。

  “原来是二十九贵主,吓我一大跳,还以为从山里出来一只母大虫呢。”叶畅笑吟吟地道。

  寿安闻言更怒,厉声道:“过来!”

  “不过去,看殿下这模样,就算不吃人,也要打人!”

  在叶畅眼中,寿安仿佛还是当年十二三岁时的小模样,人前小心谨慎,在自己面前却是跋扈凶悍,但内心却又敏感纤微。不过他忍不住要小小地捉弄一下对方,或许也唯有对方,才让他对李唐宗室还保留着一丝好感。

  “你不过来,我就过去!”寿安气得劈手从一个太监手中夺来拂尘,拎着衣角向叶畅奔去,叶畅转身就逃,却没有逃得太快。身后的小太监也要追上去,却被寿安的伴当拦住了。

  “圣人要见叶公……这如何能耽搁?”那小太监跺脚道。

  “唉,你既在圣人身边,莫非不知道叶公与殿下的事情?叶公为了殿下,可是敢对圣人握拳头的……”寿安的伴当笑嘻嘻地道:“他们许久不见,打闹一番乃是常事,你去凑什么热闹,当心脑袋!”

  那小太监心里有些急,却也不敢真去追,只能远远看着,便见寿安追上了叶畅,拂尘伸出去便抽在叶畅的背上,叶畅一边躲一边笑,嘴里似乎还在说什么。

  他却不知,这对看似在打情骂俏的人,说的却是严肃无比的事情。

  “你还来干什么,我不是让牛天齐与你说,叫你速还辽东么?莫非牛天齐没有把我口信带到?若真如此,我非要了他全家性命不可!”寿安一拂尘抽过去,嘴里说道。

  “他带到口信了,不过我觉得,我还是该来长安。”叶畅道:“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还要得到什么消息?安禄山大军便屯于长安南北两面,杨国忠三天两头宴请他,杨家姐妹每日进宫在父皇面前说你的坏话,你说,还要得到什么消息?”寿安道:“你立刻下山,让和尚护着你,哪怕是杀,也要杀回辽东去,唯有回到辽东,你性命才能无忧!”

  “若回辽东,只怕今生再见不到你了。”叶畅道。

  这话一说出,寿安手中的拂尘停住了,她盯着叶畅,仿佛是想知道,叶畅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心。

  “当初我与李腾空有约,她只是借你数载,护住家族,只待父皇不再惦记她家,她便与你离缘。”好一会儿之后,寿安道:“此事你是否知晓?”

  叶畅猛然想起,当初他与李腾空成亲时,接新娘的车队经过玉真观,寿安曾拦下婚下,钻入车中与李腾空说过什么话。原来那个时候,李腾空与她便有这样的一个约定!

  “你们两个女娘胡闹!”叶畅哼了一声:“难怪空娘好端端的要闹出家!”

  第456章 磨牙吮血问何谁

  “你们当男人的难道不胡闹?”寿安撇了下嘴:“废话不说,你回辽东去吧!”

  “虫娘,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听得她宁可终生不见,也希望自己能够安全,叶畅心中感动,便不再玩笑,看了远处的众人一眼,他快速道:“我料事情还会有变化。”

  “还有变化?”

  “圣人再不喜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毕竟我方立大功,如果骤然得绺,圣人之人,必受损伤。”叶畅道:“不得圣人旨意,杨国忠岂敢擅动,他能借助的,无非就是安胡儿罢了,但是安胡儿不傻。”

  “你是说……收买安胡儿?”寿安一脸嫌弃的模样。

  她非常讨厌安禄山,当初安禄山便曾在她而且摆威风,以她来证明自己只忠于大唐天子。

  “安胡儿是变数。”叶畅隐晦地道:“圣人太过信任他了。”

  寿安不傻,相反,她很聪明,也拥有极强的政治敏感性,听到这里,她顿时觉得寒毛一竖:“他要谋逆?”

  “我有这个预感,却没有证据。”叶畅低声道:“但对他来说,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那你还来做什么?”

  “总不能看着他害了你们。”叶畅向着寿安笑了一笑:“我过去了,你做好应变准备,不要太明显。”

  或许是长期以来习惯性信任叶畅,也或许是叶畅话语里展示出来的自信,寿公终于没有再阻挠他,放叶畅过去了。

  没有多久,叶畅终于到了华清宫前,让他有些吃惊的是,高力士竟然在门前等着他。

  “叶公,圣人令我在此迎候!”一见着叶畅,高力士笑眯眯地拱手道。

  叶畅忙施礼:“怎敢有劳高将军!”

  “圣人原本要亲迎的,说你劳苦功高,理当亲迎,只是怕这样替你招惹人嫉,故此才遣我来代他相迎。”

  “天子圣恩,臣唯有肝脑涂地,方可报之!”叶畅一副百感交集的模样。

  高力士暗暗赞了一声,他在叶畅少年时便见过,那时叶畅虽然还算大气泰然,可在他眼里,毕竟是有些稚嫩之处。可这才短短几年时间,再见叶畅的时候,他身上的那种圆滑成熟,已经与李林甫当年没有太大距离了。

  李林甫,始终是大唐君臣上下心中的一根刺,叶畅若不是曾为李林甫女婿,而且至今庇护李林甫家族,只怕他也不会树上这么多敌人,不会招惹如此多的忌恨。

  心念微转,高力士又道:“杨相原本也要来迎的,只是偶感风寒,故未能至。”

  叶畅这个时候,那圆滑却又没有了,他挺直腰,昂然道:“我风寒初愈,他便又感风寒了……我是因为雪夜讨贼而感的风寒,不知杨相是为了何事感了风寒?”

  这话语里的味道,让高力士瞳孔猛然缩了缩,然后高力士苦笑。

  杨国忠与叶畅的关系,果然到了誓不两立的地步了。

  “何至于此?”高力士压低声音,做出他这一生中少有的冒险:“叶公年纪尚少,退他一步,又能何妨?”

  高力士说得很委婉,叶畅长叹一声:“高将军,你说我已经退了多少步?退无可退,如之奈何?”

  以高力士的奸猾,他能说出开始那句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听叶畅的回答,他也不继续说,只是展臂伸手:“叶公请入内,莫让圣人久等了。”

  李隆基就算等得再久也不会无趣,他此时正在鼓掌大笑,因为在他面前,一个大胖子转个不停。

  虽是大冬天,这个大胖子穿得却少,近乎赤着上身,但他的身手却是很敏捷,一身肥肉随着他的舞姿而甩动,看起来如同波浪一般。与大胖子对舞的,乃是李隆基最喜欢的妃子杨玉环,此时年玉环也已年长,等闲不亲自下场跳舞,今日实在是兴致高,这才会与大胖子合作,以娱李隆基耳目。

  大胖子自然就是安禄山。

  他憨笑满脸,看上去根本没有久镇边关的大将的凛然杀气,甚至连居于人上的大官的气势都没有,倒象是个被街头艺人牵着的憨厚狗熊,一副全然无害的模样。

  单从外表,实在很难将他与已经致数十万人死去的安禄山联系在一起。

  高力士进来时,他犹自在舞,但眼睛却不由自主向着外边瞄了过去。

  “圣人,叶畅在外求见。”

  “请他进来,请他进来!”李隆基笑道。

  他开了口,高力士便出去请叶畅,这边乐声不绝,杨玉环犹自在舞,安禄山却停住了步子。

  “安卿舞得正好,为何要停下?”李隆基讶然道。

  “正是正是,臣妾可从未见过安大夫这般的舞者,如此体型,犹能舞得如此好!”

  “臣舞得好,只是舞与天子与娘娘看,至于旁人,臣才懒得奉承!”安禄山声音洪亮,瞄着正好走进来的叶畅:“那些小儿辈,也配见臣之舞?”

  跟在叶畅身边的高力士身体微微一僵,只觉得额头冒汗。

  安禄山与叶畅见面,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只不过高力士没有想到,安禄山会如此迫不及待,向着叶畅发出挑衅。

  叶畅什么时候是能吃亏的人了,在当初他无权无势的时候,被驸马挑衅都要想法子报复回来的,此刻位高权重名动天下,怎么会容忍安禄山的这种挑衅?

  两人不要当场打起来就好……

  “臣叶畅,拜见圣人、娘娘。”叶畅仿佛没有听到安禄山刚才的话,他直接来到李隆基面前行礼道。

  李隆基也不希望安禄山与叶畅当他的面吵起来,经过袁氏兄弟的叛乱之后,他更希望能粉饰太平,维护朝廷上的一团和气的局面。因此他笑着道:“叶卿辛苦,原本早就要催叶卿回畿内的,只不过听说叶卿身体有恙,这才拖了些时日……叶卿此次出征,不过数月便已擒住贼首,实在是劳苦功高,朕必不吝赏赐!”

  “臣份内之事,不敢请赏。”叶畅道:“不过圣人既然提起平乱之事,臣倒是有件事情,要请圣人圣裁。”

  “何事?”

  “此次诸贼叛乱,从贼者数十万之众,他们虽曾从贼,终究还是陛下子民,如何处置,臣不敢擅专。”叶畅缓缓道:“另外,数十万百姓从贼,此乃当政之责,此责不可不究。”

  李隆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看着叶畅的目光有些冷:“叶卿,你是要追究朕的责任啊。”

  “当政之责也,与圣人何干?”叶畅抗声道。

  李隆基狐疑地盯着叶畅,想知道叶畅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心。

  如果不是追究他的责任,那就是纯粹找杨国忠麻烦了?看来叶畅果然还是对宰相的位置动了心思,此时若以民乱、叛乱为借口,将杨国忠拉下马来,那宰相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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