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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圣者)-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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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长安城中发生过。

  这些人的话让颜真卿脸色正为难看,他甩了甩衣袖,转身就想走,叶畅却赶上前两步,抓住他的胳膊:“颜郎君且听我言。”

  颜真卿微停步伐,叶畅又回头向着那些无赖子道:“各位都去休息,一柱香后继续操练。”

  说完之后,他将颜真卿拉到一棵榆树之下,径直坐于树根之上:“颜郎君以为,某困坐于家兄灵柩之前,便能为家兄正名么?”

  “至少胜过于令兄灵柩之后嬉闹。”

  “欲为家兄正名,不得不为之耳。”叶畅长叹一声:“颜郎君,对方是咸宜公主,便是贺公、张公那般人物,都无力为某出头,某唯有寻人广造声势,同时暗中察明家兄究竟是如何与公主府生了冲突,找出根源,方好行事!”

  “话虽如此,颜某未见你察明真相,却只见你于此嬉闹。”

  “某无财无势,又是外地人,如何察明真相广告声势?”叶畅摇了摇头:“所可倚者,唯有这些市井之人,他们可以为我耳目。”

  颜真卿顿时讶然,他侧脸看着叶畅,不敢相信地道:“汝欲以市井之辈,与公主相抗?只怕他们转脸就到公主府中卖了你!”

  “那倒不会,我只是求他们帮忙打探一下真相,他们并无危险,卖我无利可图,反倒坏了自己声名,无益之事,何人肯为?”

  叶畅正想细说,便看到一群人围了过来,颜真卿知道他侦察咸宜公主的事情不宜公开,因此没有继续与他分辩,只是介绍道:“这些都是在贺公那里听说了你的名字,意欲结识你的长安俊杰。”

  叶畅第一个注意到的便是卢杞,其原因,实在是卢杞脸上的那巨大胎记过于醒目。不过叶畅这点礼貌还是有的,并没有盯得太久,只是扫了一眼,然后看向居中之人。

  “这位乃是太常丞李霅。”颜真卿先是介绍了众人中唯一有官职的李霅,却没有介绍他是当朝左相之子,然后将在场诸人一一介绍。当叶畅听得其中有元载时,便已经一愣,再听到那靛蓝脸的便是卢杞,更是心中暗暗嘀咕。

  自己的运气究竟是太好还是太坏,在这里教人踢球,便能遇到中唐之初最重要的两位大奸臣宰相!

  然后,他便觉察到元载与卢杞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寒喧之后,元载首先便发难:“方才听寺中僧人言,令兄灵柩便停于寺中,而叶郎君自乡里来长安,便是为了迎回令兄灵柩。元某初时以为,叶郎君重孝悌,实不愧贺公再三在李相国面前举荐……”

  听得贺知章在李适之面前举荐自己,叶畅心中不由得有些惭愧。他在发觉昨日所见者乃是贺知章后,便没有少动利用的心思,当时贺知章并没有太多表示,还让他很有些腹诽,觉得贺知章不敢替他主持公道,实在有些胆小怕事。现在才知道,贺知章口中不说,实际上却是在替他使力气。

  若是他真被李适之看中,以李适之宰相之尊,出面调察他兄长的冤屈,所遇的阻力便不成阻力了。公主府甚至会直接将那个杨富交出来,而叶畅也不必冒更多险。

  紧接着便听元载又道:“却不曾想,贺公以知人好荐著称,此次却也识错了人。你兄长尸骨尚未入土为安,你却在此嬉游戏闹,吾羞,不欲为汝友!”

  第42章 子与曾点共其志

  “吾羞,不欲为汝友!”

  元载口中义正言辞地说出这一句,众人耳边顿时隆隆作响!

  这响起来的,全是声望啊!

  大唐虽是开科取士,以科举考试选拔人才,但此时科举制尚不完善,有没有名声,对于能否中进士,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故此,进京的文人,几乎个个都要想法子在权贵门前“干谒”。若是这条路走不通,便要想其余法子给自己邀名造声势。

  如陈子昂,摔千金之琴以传自己诗文,方能在长安城中声名鹊起,乃于二十四岁便中进士!

  元载这批评叶畅之语,就是在给他自己造声势刷声望,而且因为叶畅是贺知章荐与李适之的,叶畅虽然自己是无名小卒,贺知章却名动天下,这一刷,既踩了贺知章的脑袋,却又不至于结成死仇。

  至于叶畅……谁会在意垫脚石的感受?

  那边卢杞斜着眼睛看元载,心里满是恨恨。

  这种实力弱声望多的对手,应该给他刷才对!

  但是卢杞此时年轻,还不是那个让郭子仪都畏惧的卢杞,而且他拿叶畅兄长之事说事,容易反被人诟:他自己父亲在外为官,他不随父上任以尽孝道,却留在长安城中。

  此时他便只有想着,叶畅既是被贺知章所重,多少有些才华,当能自辩,免得让元载一人将所有声望都刷了去才是。

  颜真卿有些无奈,方才他想先与叶畅勾通,便是怕发生这样的口舌之争,叶畅没有准备的话,容易吃大亏。

  他看了看叶畅,叶畅神情仍然是愕然的模样,显然对元载一见面就发难,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再看了看元载,元载倒没有露出太多得意,只是双目炯炯。

  颜真卿判断,元载意犹未尽!

  果然,元载顿了片刻,然后又道:“不教而诛,非圣贤之道,叶畅,你有何话可解?”

  这是准备再接下去踩了,看来这元载元公辅,是那种赶尽杀绝的狠人,要让叶畅彻底成为他的声望!

  叶畅此际回过神来,他微微凝眉,双眼也因此闭合了一些。

  “方才听得介绍,你元公辅是凤翔歧山人,所学为何,又何故入京?”叶畅不紧不慢地反问。

  “某精通老庄道家,闻天子欲开科制举道家诸子之说,故来长安,却不是假借迎接兄长灵柩来京城嬉玩之辈!”果然,抓着这个机会,元载开始继续发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且慢,你说你精通老庄道家,是来长安备考的?”叶畅摆手打断了他:“我以为,你可以回老乡继续苦读了。”

  “狂徒,你敢咒我?”元载大怒。

  “我没有咒你,只是实话实说。”叶畅想到支教时曾组织过那些孩子们开辩论赛,便露出微微的温和的笑,看在别人眼中,他此时当真是云淡风轻,仿佛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惠施斥责南华真人‘不亦甚乎’,便是你此时了。不通乎命者,岂能中举?”

  此语一出,卢杞还有些茫然,但凡是知道叶畅所言典故者,无不惊愕然后谑笑起来,唯一例外者,大约就是元载了。

  元载的脸色,已经变得比卢杞的蓝脸还要醒目,因为完全涨成了紫色。

  叶畅所说南华真人,便是庄子,今年二月,才为当今天子李隆基钦封为南华真人。庄子妻子死了,他鼓盆而歌,惠施斥责他太过份,庄子以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痛哭不休乃是“不通乎命”。

  若元载没有自诩精擅道家学说倒还好,可他为了替自己扬名,专门强调自己精修道家,结果在他最擅长的地方,被叶畅狠狠抽了耳光!

  此时众人耳中,仍然是隆隆的刷声望的声音。只不过,方才众人以为叶畅是被刷的对象,现在看来,元载才是被刷的对象啊。

  元载默然不语,只能向后缩去,希望众人都不要注意他为好。他向后缩,那边卢杞便觉得,似乎自己的机会来了。

  “叶郎君,听闻你在乡间,曾经组织百姓挖渠引水,想必精擅计算之道……”

  “五郎,萧五郎!”叶畅闻弦歌而知雅意,直接将萧白朗唤了过来。

  萧白朗此时对叶畅,可谓崇拜得五体投地,那些许报复之心,早已经荡然无存了。原因无它,今日上午时,叶畅被他纠缠不过,又与他玩了几回取铜钱的游戏,再度令他输得落花流水之后,将其中奥妙合盘托出。

  这种计算之法,让萧白朗瞠目结舌,这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输。

  “十一郎,可是有何吩咐?”

  叶畅笑着向卢杞道:“我今日方授这萧五郎一计算之术,二位可以在一旁去玩一玩。”

  卢杞眼中顿时寒光四溢:“叶郎君是瞧不起我?”

  “非也,你之才能,不可限量,但在此时,算数之道,你差我太远。”叶畅稍稍安抚他道:“你与萧五郎试试便知,胜了他,才有资格来挑战我。”

  萧白朗听到要与卢杞比取铜钱,顿时咧开嘴笑了,目光中满是恶趣味:他被叶畅虐久了,现在有人来找他求虐,岂有不愿意之理!也不等卢杞反对,他便拉着卢杞到了一边,将规则说与他听。

  不过卢杞却是穷,他身上的衣裳都是旧的,还打了补丁,身上掏了半天也没有摸出几文铜钱来。还是李霅的家奴,取出一把铜钱,这二人才到了一边去玩了。

  叶畅看着众人,坐正躯:“诸位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想起,他们原是来与叶畅结交的,但现在似乎变成了他们难为叶畅。而且元载丢脸得太快,让他们这些同行者都有些挂不住颜面,特别是李霅,更是隐隐有些瞧叶畅不顺眼。

  见众人都不出声,他只能咳了一声,上前道:“贺公盛赞叶郎君,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叶郎君平身之志在何,莫非只是这斗鸡走狗球赛之类,或只是以斗鸡走狗球赛为进身之阶,以博一弄臣身份?”

  此时正是盛唐,稍有才能之人,便都想着出仕,好建功立业,博一个封妻荫子。但是各人出仕的手段不同,有皓首穷经走科举之途的,有隐居邀名走终南捷径的,也有佯狂装颠想引人注意的。

  但无论哪种方法,都瞧不起贾昌,这市井小儿靠着斗鸡得以受李隆基恩宠,可在世人心中,终究还只是一个弄臣。

  李霅言语之中,便是挤兑叶畅。

  叶畅仍然是微笑,然后开口道:“曾点之志,即某之志也,岂不闻吾与点也!”

  这又是一个典故,只不过这一次,叶畅拿出来的是正统的儒家典故。孔子问诸弟子志向,曾点说是在暮春时节换了新衣与成人、少年们去沂水中嬉戏,且歌且舞,兴尽高唱而归。孔子当时长叹赞同:“吾与点也”。

  “这个……”李霅顿时也哑口无言,孔子的志向都不过是如此,那么叶畅与一些成人少年踢踢球,算得了什么?

  虽然明知道叶畅有意曲解了孔子、曾点之志,但若要强辩,也可以将踢球与游泳歌舞扯上干系。李霅乃世家子弟,自己又是朝廷官员,而叶畅不过是一介布衣,名声亦不显,李霅不是急着出名的元载与卢杞,一见叶畅无机可乘,他自然不会去与之辩论,自取其辱,因此哈哈笑了一下:“叶郎君果真高士也!”

  他开口缓和气氛,众人纷纷上来,与叶畅寒喧。别人没有敌意的时候,叶畅还是很随和的,一一应对,偶尔开个玩笑,有时自嘲一句,大伙谈笑风生,倒也其乐融融。

  唯一一个没有加入的,恐怕就是元载了。

  元载此时缩在人中,目光里含着嫉妒与羞恼,他原想在叶畅身上刷声望,结果反被刷了回去,此时当然不会主动跳出来。不过,叶畅感受到他的目光,笑嘻嘻地望过来:“这位元公辅,不是羞于与我结交的么,怎么还在此处?”

  此语一出,众人对叶畅的感观再变:这厮不能得罪,也是个小心眼的!

  “你!”

  “我倒与你不同,无论何等人物,不学无术也好,心怀鬼胎也好,我都乐意与之结交。”叶畅慢悠悠地道。

  元载此时哪里还有颜面在这里呆着,以袖遮脸,转身便走。颜真卿见了,拉了叶畅一把:“何必如此?”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话让众人更是暗生警惕,不要闹得如同元载一般无颜见人才是。今日在场的人这么多,叶畅反嘲元载的事情,肯定会传出去,元载此次进京参与科举,想要再及第几乎就不可能了。

  哪个主考官敢录这样的学生,必然会受到言官攻讦。

  “方才看叶十一郎与人玩球,不知这是何种球戏?”在稍稍尴尬了一会儿之后,有人开口问道。

  叶畅乘机介绍了一番足球,末了补充道:“市井之民,马球之戏玩不起,蹴鞠之戏又太繁复,倒不如这足球之戏来得痛快。双方比谁攻入对方球门次数多就是,有先锋有中军和后卫,暗合兵法战阵之道。”

  “哈哈,此时天下太平,兵法无用武之地,也唯有用在这些上面了。”有人笑着道。

  这还是有讥嘲之意,但不明显,叶畅便没有回击。那人也点到为止,不敢继续,毕竟叶畅已经给了众人沉刻的绵里藏针的印象,谁也不相被他盯上。

  一柱香功夫此时已到,叶畅起身向众人告罪:“某要充当裁判,先失陪一会儿,诸位既然对这足球戏有兴趣,且看这些儿郎们好生踢个半场。”

  萧白朗没有上场,仍陪着卢杞在那儿玩呢,叶畅便乘机将那些无赖子们打乱重新分过,再次重申了各种规则之后,他让双方上场。见双方果然按着前、中、后布成阵型,围观的颜真卿等人想到叶畅说的暗合兵法战阵之道,看来果非虚言。

  比赛很快开始,因为方才叶畅解释过一些规则,所以众人这下看得更明白。这些在场上踢球的都是萧白朗寻来的,此前都踢过蹴鞠,因此球感与球技相当不错,停球、过人、传球、拦截、抢断,都做得有模有样。双方你来我往,攻防转换得甚为迅速,叶畅也尽可能不打断他们,使得练习赛保持流畅。

  这样一来,足球高对抗性的特点便展露无疑。而旁观的诸人也从最初的只是好奇,渐渐觉得有趣,甚至开始为一个漂亮的过人动作或一次干净的抢断喝采欢呼了。除他们之外,在这附近看热闹的人也渐渐聚拢,场边有百余人纷纷叫好,若不是叶畅安排好人手在场边维持,只怕不少人也要凑入场中自己去踢两脚了。

  两柱香的功夫,转眼便过去,这其间,双方共踢进了九球,这也是足球戏初起时必然结果。就算他们的蹴鞠底子再好,可是也不可能在刚接触足球的情形下就完美地演练出好的战术来。

  不过进球多有进球多的好处,每个进球都瞧得众人心花怒放,因此当叶畅带着一身汗下来时,颜真卿迎上去道:“当请张公来看,张公见公孙大娘舞剑器,便能悟到书法奥妙,今日看球,想必亦能有所得!”

  “清臣兄,你如此好书艺,日后在书法之道上的成就,必然不在张公之下。”叶畅笑了:“这些时日,多帮我写些字,等清臣兄你大名传于四海之时,我就每年卖一幅,以此为生了。”

  这是开玩笑,颜真卿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而生气,反而抚额笑了起来。

  此时他心中的芥蒂已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对叶畅的暗暗歉意:自己方才还误以为叶畅全无心肺,原来他不是不哀悼兄长之亡,而是已经看透生死,远不是他们这样的世俗之人所能了解的境界。

  无怪乎他能遇仙,单这心境,便几近于仙了。

  “我们也试试?”颜真卿自觉体会到叶畅本意真心,心怀歉疚之下,便有意为他捧场。叶畅想要将足球戏的声势造起来,那么他就帮着捧场,而李霅的身份,显然对于推广足球有很大的帮助。

  他一起头,随李霅来的少年郎也都跃跃欲试,便是李霅,自觉自己踢得好蹴鞠,玩这个应当也不成问题,便真下场去试了。

  第43章 长安新雨浥轻尘

  这一试,便是小半个时辰。当众人大汗淋漓地回到树荫之下时,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众人都是觉得畅快,不少年轻性急的,干脆也赤着上身,如同那些市井无赖一般模样。

  倒也没有谁在意这个,这是大唐,盛世大唐,除了一些最基本的礼仪原则需要坚持,原本就以开放和豪迈著称。便是张旭这般年纪,喝多了酒尚且脱帽解衣,袒于众人之前。

  “痛快,痛快,比马球和蹴鞠都要痛快!”

  “大郎今日神勇,进了五球,当获第一!”

  “呵呵,你也不差,进了两个,特别是方才断我球时,当真果敢……”

  众人一边抹汗,自有仆役端来茶水点心和马扎,他们坐下来边喝边聊,实在惬意。

  “天色渐晚了,今夜只怕来不及回去,大伙在寺庙里借住一宿吧?”有人道。

  这时众人才惊觉:“啊呀不好,离宵禁不远——我可不能住在此处,必须回家的!”

  “快走,快走!”

  “应该还赶得上最末的油壁车,快走吧诸位!”

  顿时众人作鸟兽散,便是颜真卿,也忘了问叶畅要字,只顾着先回宿住了。

  顿时周围空空落落,只剩余这些人留下的马扎茶水和点心。叶畅也不客气,招呼那边同样练了许久球的无赖游侠儿道:“难得有人送点心来,大伙别客气,咱们今夜都是宿在新昌坊,不必担心宵禁。”

  众人都笑着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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