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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圣者)-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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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奇了,搜刮民财,百姓还能得到好处?”

  “此事第五公比我知晓得应当更清楚,叶司马听刘公转述阁下一些言论之后,曾说第五公乃理财能手,可增财赋而民不觉疲累。”岑参此时怒气已消,又入座坐下:“某,一介书生,所能者不过文牍,不足与阁下道之。”

  第五琦沉默了好一会儿,拱手道:“方才是在下失礼,道听途说,便妄下定论,还请岑公见谅。”

  他开口认错,让岑参心中一喜,便要开口替叶畅招揽,但旋即听得第五琦道:“某所能者,无非是理财,叶司马自己理财之术,当世无双,用不着某这些庸鄙之辈,岑公还是请回吧。”

  “这个……”

  岑参心念急转,原以为辩赢了第五琦,他就会愿意考虑去辽东,却不曾想此人顽固,更在预料之上。他沉默了会儿,然后道:“第五公也太小瞧自己了,某在辽东,见过叶司马的一篇文章。”

  叶畅薄有诗名,但文章却写得不怎么样,毕竟诗可以抄,但此时的文辞却抄不来。故此第五琦听到岑参提及叶畅的文章,颇有些哂然:“我也曾拜读过叶司马之诗,至于文章,却不曾听说,莫非叶司马还是班固、杨雄之畴?”

  “第五公莫急,叶司马在此文中,弃‘理财’而用‘经济’代之。”岑参笑了一下,想到自己当时对叶畅这种玩文字游戏的不解,还有叶畅自己的解释:“理财只是小术,而经济方是大道。理财,不过是坐守困城,便是财越理越多,也只是便宜一二人罢了。经济,乃是经世济用,使天下财富如血脉一般流通起来,所经之处,人人获利,生生不息!”

  在这个还没有经济学概念的时代,在这个一多半贸易还要靠着以物换物的时代,这种观点,一旦发出,是何等的……笑话!

  若在此是别的什么人,定然会哈哈大笑,将之视为疯话,多半还要点评两句,叶畅写诗尚可,写文不入流,至于能做到《春秋》一般微言大义,那就相差甚远了。什么理财便是经世济用……经世济用,当以文章教化天下,以圣人之德泽被天下,天子垂拱而治,那才是经世济用。

  好在遇到的是第五琦。

  这个人却是此时难得的理财高手,虽然他现在年纪尚轻,并没有几十年后那般手段,但在韦坚手中练过数年,对于经济运行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并有了自己的初步认识。在与刘晏等同好者的讨论中,又进一步让自己的了解认知变成了理论……

  但这一时刻,第五琦突然觉得,自己满肚子的理论,都比不上岑参转述的那句话来。

  经济,乃是经世济用,使天下财富如血脉一般流通起来,所经之处,人人获利,生生不息!

  “这当真是叶司马文中所言……那篇文章呢,岑公大才,这等雄文,定然能倒背如流了,还请口诵,让在下长长见识!”

  在那里愕然许久之后,第五琦一把抓住岑参,迫不及待地问道。

  此时文人,因为书籍珍贵,大多都有将文章背下来的习惯。在第五琦看来,叶畅这段话如此惊才绝艳,那么整篇文章也都应当是非常出色的。岑参应当将之背了下来,只要听他背一遍,想来其中深刻的内涵,自己能窥视一二。

  “这个……这个……”岑参有些愣住了。

  “岑公,还请勿吝啬,将此等雄文赐教于我!”第五琦只道他是假意推托,便又道。

  岑参挠着头,干笑了两声。他的志向乃是立功边塞,对于叶畅的新经济学不大感兴趣,虽然在与叶畅的争论中能背诵其中一些给他印象深刻的句子,却并不等于叶畅那篇半文不白没有什么文采的文章,他能够背下来。

  “若是第五公真有兴趣,何不与我一起前去见叶司马?”他解释了一番之后,便又道。

  第五琦愣了好一会儿,显然内心深处在犹豫,但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摇头道:“叶司马能提出经济一词,我这点本领,对他没有什么用处啊……与其背着背主之名去那尸位素餐,倒不如闲居在家啊。”

  “怎么可能!叶司马请你去,乃是有大用,别的不说,如今便有一件事情,正需要借助第五公的才智!”岑参觉得有戏,当下又灵机一动,想起路上所遇种棉之事,便将之说了出来,然后又道:“第五公可有法子解决此事?”

  第五琦又是愣了半晌,终于苦笑道:“叶司马思虑之长远,非我这庸碌之辈能比,我哪里能有什么方法!不过,听得此事,我倒是愿意附于骥尾,看叶司马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第五琦乃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理财专家之一,对于货币,他有一种超越时代的敏感,正是因此,他听得岑参转述的“棉吃人”这个词中,隐约看到了一股大潮在涌动。

  这股大潮之中,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听得第五琦如此说,岑参大喜,知道今天自己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就在岑参这个经济学二道贩子忽悠第五琦的时候,叶畅此时正面色难看地坐在李林甫府中。

  并不是因为坐在门房等候而面色难看,他现在的位置在李林甫的月堂之中,也不是因为被晾着而心情不好,事实上他刚到,李林甫便请他入月堂相见,更不是李林甫给了他脸色看,相反,李林甫从见他起,面色和煦,甚至可以说面带春风。

  但想起李林甫“口蜜腹剑”的历史典故,想到他在这里几乎没有谈任何正经事,就是陪着自己喝茶闲聊,甚至谈风花雪月,叶畅心里就不寒而栗。

  李林甫是真怒了,自己从种种迹象中得到的推测,现在已被证实。如今李林甫对他,不过是虚以委蛇,根本不是以往的推心置腹!

  “李公,我此次入京,未得圣旨,此事还请李公……”

  “小事,小事,此等小事,你如何需要在意?”

  “李公,登州司马之职……”

  “听闻十一郎你在辽东将自己的战功还分了一部分给安禄山?做得好,做得好,有古之名将风范。”

  “李公,既提及辽东,往辽东移民之事……”

  “辽东地广人稀,有不少胡蕃,又离新罗近,胡女和新罗婢风味,与中原大不相同吧?”

  半个时辰当中,叶畅与李林甫的对话,就充满着这样的内容。叶畅此次进京,事关重大,连招徕第五琦这样的大事,他都只能委托岑参代劳,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与李林甫在这闲扯。

  可是李林甫不是杨慎名,他不敢翻脸!

  不敢翻脸,就得敷衍,哪怕心急如焚,哪怕面色难看,也都只能忍着。叶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憋屈忍耐了,他在辽东积利、建安二州,如今可是一言九鼎,只有别人忍他的份,根本没有他忍别人的事儿。

  眼见时间打发了不少,李林甫笑道:“朝廷公务繁烦,十一郎远道而来,风尘卜卜,我就不留你了,来人,替我送客。”

  “李公,某还有要事……”

  “哎,老夫知道老夫知道,你先回去好生休息,明日来此,老夫再见你。”李林甫捋须笑道:“如今天下承平,四边靖安,还有什么要事!”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送客,这种情形之下,叶畅心知再留下也没有什么意义,没准还惹恼李林甫,将表面上的和睦都揭开来。他心中觉得十分惊讶,自忖自己没有少往李林甫这边送礼,信件上少不得一些早请示晚汇报的应付领导的手段,为何李林甫的态度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甚至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上回他来,李林甫是恨不得连夜就把他招为女婿,此次再来,却是判若两人。

  出了李林甫的府邸,叶畅站在街头,长安城三月的风吹在脸上,虽是温暖,却让人身上觉得不适。自天宝初载以来,长安城的城市建设就没有停过,整个长安就象是一座大工地一般,不是这边拆,就是那边拆。先后两任京兆尹,都将这种城市建设当成一个来钱的门路。这种大工程建设的结果,就是灰尘特大,原本叶畅是希望水泥路面减少灰尘的,结果却弄得长安笼罩在雾霭之中。

  善直迎面而来,见叶畅的表情,便知道事情有些不顺:“怎么了?”

  “无妨,看来别人做的事情,比我们想的要细致啊。”叶畅道。

  他虽然口中说无妨,心里却是明白,事情比起想象的要麻烦得多。李林甫不仅仅是想要在辽东获取更多的利益,只怕他已经对自己起了猜忌之心。

  “实在不行咱们就跑回辽东去,大不了一拍两散,有辽东二州之地,便是天子也奈何不了咱们!”善直嘟囔着道。

  他是憨人,但说的话却让叶畅愁眉一展:正是如此!

  自己去辽东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当举朝皆敌的时候,自己能有一片遮风挡雨的地盘嘛!

  莫说只是李林甫的猜忌,便是李隆基翻脸,只要不能在长安城中将他当场处死,让他逃回了辽东,又能奈他何?

  想到这里,叶畅顿时念头通达,原先的那点子抑郁顿时消失。

  “三哥说得是,咱们有辽东,谁都奈何不了!”他向善直说了一声,然后便离开。

  他离开之后,李林甫府门前,一个人伸出头来,望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

  这人脸上一块青斑,看上去甚是丑陋,但一双眼睛,却是尖锐如剑。叶畅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他才回过头来,正准备进入李林甫府。

  这时却听得有人喊了他一声:“卢杞!”

  他回过头来,忙向来人行礼:“原来是杨大夫!”

  “听说相公与叶畅在月堂相会?”赶来的是杨齐宣,李林甫的一个女婿,他正色问道:“不知现在叶畅是否尚在府内?”

  卢杞深深瞅了他一眼,微笑着道:“刚刚离开。”

  杨齐宣对眼前这个在刑部挂了个主事名头的年青官员,其实没有多少好感。他自己长得相貌堂堂仪表非凡,自然是有些瞧不起卢杞。卢杞对他笑,他却是一扬下巴,虽然没有其余过份之举,但卢杞还是感觉到了一种轻蔑。

  “与相公说了些什么?”杨齐宣又问道。

  “没有什么。”

  卢杞的回答让杨齐宣很不满意,他想不明白,李林甫怎么会留着这样一个家伙在自己身边。他甩了一下衣袖,迈步入门,决定自己去寻李林甫相问。

  第307章 山重水复遮前方

  李林甫是朝堂之上叶畅最有力的支柱,但却并不是叶畅唯一的支柱。

  故此,出了李林甫府之后,叶畅没有回到住处,径直到了香雪海。

  如今香雪海乃是高力士家的一个亲戚在经营,当然,这是明面上的,实际上杨玉环才是大靠山。不过杨玉环对于梅花并不是十分欢喜,故此香雪海的名字虽未变,可所种的花却换成了杨玉环更喜爱的牡丹。

  这让叶畅有些遗憾。

  不过香雪海的生意却是更好了,品茶如今成了长安城中贵妇人间最流行的消遣活动之一,当然,若是在品茶之时,再相互比较一下各自的玻璃镜子,那就更好了。

  叶畅只带着善直等四人来此,衣着打扮也不显得出众,在这往来非富即贵的地方,反而有些煞眼。

  “高掌柜可在?”到得柜台前,叶畅向里面的小二问道。

  因为叶畅打下的基础,香雪海中的小二,却没有一般店里小二嫌贫爱富的嘴脸。他虽然不认识叶畅,但听得相问,还是笑着道:“这位郎君要寻我们掌柜?这可有些不巧,我们掌柜有事外出。郎君若有什么吩咐,小人亦可效劳。”

  叶畅皱了皱眉,旁边的伴当上前道:“请将掌柜寻回来,只说是叶十一郎来访就是。”

  “叶十一郎?”那小二先是一愣,然后欢喜地道:“莫非是修武叶十一郎?”

  “是。”

  “啊哟,竟然是叶司马,还请恕罪,近来寻掌柜的人实在太多,叶司马请往里边稍候,小人就替司马将掌柜寻来。”

  那小二将叶畅领进了一间静室,想来这是掌柜会客之所,他告罪出去之后,叶畅身边伴当笑道:“司马的名头在这里还是很管用。”

  “那是自然,这香雪海可是司马一手打理出来的。”另一伴当道。

  叶畅自己却没有说话,就算香雪海是他一手打理出来的又如何,如今可是姓了高。

  虽然叶畅是将这香雪海赠与了杨玉环,但杨玉环不可能自己亲自来过问这间茶馆,故此又委托高力士来打理。高力士便安排了自己的一个本家为掌柜,此人身份虽是卑微,实际却是叶畅联络宫中杨玉环、高力士的一条渠道,甚至有可能是最快的渠道。

  李林甫态度的转变,让叶畅来到这里,如果朝堂之上的力量不足以依靠,那么就只有依靠宫中的力量了。

  没有多久,那位高掌柜就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笑,一进门就作揖道:“听闻叶司马在建安州获大捷,朝廷都在议论要不要献俘阙下呢,不曾想叶司马就回长安了。”

  “些许微功,不足挂齿。”叶畅道。

  “高将军近来颇忙,许久都未曾出宫了。”这位高管事知道叶畅的来意,故此只客套了一句,不待他相询,便笑嘻嘻地说道。

  “能否替我送封信与高将军?”叶畅问道。

  “送自然是可以送的,只是高将军是否能回信,小人就不清楚了。”那人又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叶畅点点头,也不留信,起身道:“我住在自己宅中,若是高将军欲见我,你知道在哪寻着我。”

  “是,小人知道。”

  他出了香雪海,善直低声问道:“你为何不留信?”

  “他得了高力士吩咐,想来高力士不想趟这次浑水。”叶畅冷笑了一声:“高力士虽是精明,但他太精明了,想着各方下注,哪边都不得罪,无论哪边胜了,他都能分一杯羹……想的倒美,但却不知,墙头草是最惹人厌的!”

  “高力士这边行不通,那当如何,莫非去寻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那儿要使把力气,我们先去玉真观,看看玉真长公主那边的情形。”

  善直嘿嘿笑了笑:“是看看二十九贵主那边的情形吧,你想见二十九贵主就直说,和尚又不会嘲笑你。男女相悦,人伦之理,便是和尚我,也知道这其中可是……”

  “三哥你是不是改法号了?”

  “什么?”

  “不为善直,而为玄奘!”

  “三藏法师?阿弥陀佛,贫僧可不敢改这法号。”

  “那你怎么这般罗嗦起来!”叶畅嘀咕了一声。

  善直哈哈笑着摸了摸头,看了叶畅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叶畅道:“三哥有话就直说,休要在那里装模作样,你是直人,做那模样也做是不象!”

  “那我可就直说了,你究竟是想娶二十九贵主,还是李相公家的那位女郎,或者是留在旅顺的那个江女冠?”

  他们骑着马,穿行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善直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叶畅愣了一下,然后侧过脸,打量着善直:“三哥好端端的怎么会问起这个?”

  “他们让我问的。”善直道:“他们不敢问,便推着和尚我来问了,知道我胆子大!”

  他言语中有些得意,确实,在所有与叶畅结交的人里面,从开始到现在,态度没有随着叶畅地位权力变化而变化的,也唯有善直一人。

  不过他话里还是露了口风,叶畅琢磨了一下,然后径直问道:“他们是谁?”

  “贾大哥,南二哥,叶安、叶英、叶挺,张郎君、岑郎君,哦,还有响儿女施主,他们可都提过。”

  这就将叶畅身边亲近之人全都包括在内了,叶畅有些警惕:“怎么提的?”

  “那我可就直说了。”

  “他们让三哥你说,不就是因为你法号里有一个直么?”

  “哈哈……他们说,旅顺那位江女观,来路不明,可为外室不可为正室,不足以为五弟你执掌内院。”

  善直第一个将江梅拿出来说,也有其原因。江梅的来历,在旅顺高层中隐约有所猜测,大伙都知道,此女身上背着的是大麻烦,藏在道观里去私会没有问题,但若成为正妻,就要替叶畅结交诸方贵女,她可是绝对不行的。

  而善直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最初跟着叶畅只是想混个饭碗,然后两人渐有友谊,再往后善直就希望借助叶畅之手,将释家发扬光大。可是叶畅本人却是更倾向于道家,若是再娶一个曾经的女道士,那对释家的压力就会更大。

  叶畅笑了:“不可能以之为正妻。”

  善直点了点头,然后又道:“二十九贵主虽是身份高贵,但你若娶她,便是贵为驸马。大唐如今,可没有驸马典兵在外,你为驸马就只有回长安闲居。故此,他们的意见,二十九贵主这边,亦当保持距离。”

  叶畅有些沉默,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李相公之女,性情娴静,又有李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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