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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圣者)-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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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有所不知,我们这边,原是安东都护府官吏后裔,当初营州之变,通途隔绝,此地高句丽等族复起,我等汉官、汉吏一律斥退。家父曾在积利州任一小吏,无法回乡,辗转至此,落地生根……”

  老者身边的一壮年人道,听他谈吐,倒不粗俗,叶畅笑道:“原来如此,实不相瞒,某乃朝廷所任积利州录事参军,帐下正缺吏员效力,老翁既曾在此为事吏,可愿出来助我一臂之力?”

  老者再拜道:“老朽老矣,得见大唐军容,已是无憾。吾儿史铎,正值壮年,跟着老朽也识得几个字,若是叶参军不弃,愿弃下役奔走。”

  这老人四十年前曾为积利州吏,如今已经年过七旬,叶畅听得他荐自己儿子,当下大喜:“有赖大郎,我此次来,专为光复积利州……”

  “我等已知叶参军威名了,以往卑沙城中差役时不时便要来些,催科逼税偷鸡摸狗,这段时间都不曾来,完全是参军之功!”听到叶畅解释自己此行来意,那老人笑道。

  他眼中有一丝小狡猾,能在高句丽人眼皮底下生存,自然也有点技巧。对此叶畅不以为意,不怕这些辽东汉人有私心,只怕他们安于现状不敢起私心。

  既是双方相认,在那史老翁的帮助下,这小小的二十余户人家的小村子也开始行动起来。全军在村子里歇了一晚,大多数人还只能睡在帐篷里,只有少数伤病才能住到屋中。次日中午,叶畅下令全军开拔,在村子派出的向导带领下,向着卑沙城行去。

  他们此时在卑沙城西北约是十余里,因为是抄山路小道的缘故,借助树林的掩护,他们于一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可以看到卑沙城的地方。叶畅这次没有急着进军,而是令善直去寻陈宣微。

  又等了一个时辰,陈宣微领着一个小道士到此,他见叶畅果然带来了数百精锐,心中暗暗称奇。两三个人绕过卑沙城的封锁并不意外,可是数百人能无声无息地绕过来,只能说这位叶参军手中有一支强兵。

  “有劳道长了,与罗将军约好,今夜子时,我军便开始夺城,他只要打开北门,放我军进去即可。”叶畅向陈宣微行礼道:“积利州汉人命运,便托与道长了。”

  “贫道必做得万无一失。”陈宣微慨然道。

  他将道童留在军中,自己单人独驴,缓缓向卑沙城行去。到了城前,上边士兵认出他来,听得他来见罗九河,便前去通禀。

  但罗九河还没有来,那荔丁先到了城墙之上。

  “你这贼道,在此鬼鬼祟祟,莫非是给贼人充当细作?”在城上望着陈宣微,荔丁大声喝问道。

  陈宣微捋须眯眼,坐得倒是稳稳当当的。他既是道士,平时少不得装神弄鬼唬人,此时本色演出,自不在话下:“咄,城上之人何出此言,莫非你不认得贫道了么?贫道在水云观已近二十载,怎么会是细作?”

  城上众人都哂笑起来,包括荔丁自己都是如此。

  “老道,你来此做甚?”虽然喝斥老道,荔丁却也知道这个道士有几分神通,唬得卑沙城中一些高句丽贵人亦对他甚为敬重。

  “上回烦劳了罗将军,如今老道新得了一些茶,献与罗将军。”

  “这倒奇了,这个时候你从哪儿来的茶?”荔丁眼神一凝:“莫非你这老道当真与唐国有所勾结?”

  “说笑归说笑,此时可不能当真。”陈宣微道:“卑沙城守得跟个铁桶一般,老道便是与唐国有勾结,也插翅难过啊。有你在此,唐人如何能跑到水云观去给老道送茶叶?”

  “你还没说茶叶从何而来!”

  “自然是别人送的,一位汉人客商,贩完货物南返,为战事所阻,便将还剩余的茶全送与了贫道。”陈宣微笑眯眯地说道:“莫非要问这汉人客商是不是奸细?他可是战前便去了渤海国,原是想到都里过冬之后回大唐,现在只有去桃花浦等着了。”

  荔丁原本只是有意刁难,正想再说几句,却听得后边脚步声。回头一望,只见罗九河面沉似水走了过来,他虽然现在不将罗九河放在心上,却也只能暂时收敛。

  “道长久候了。”上了城,罗九河抱拳道。

  “不敢,不敢,这里是献与将军的茶叶。”陈宣微将一个纸包从褡袋中取出,缓步来到城门之下。

  “放个吊篮下去。”罗九河先是吩咐了城头士兵一句,然后歉然道:“道长,战时城门不可擅开,只能先委屈道长了。”

  “唔,将军太客气,有将军神勇智谋,想必战事不会太久,太平指日可期了。”

  陈宣微说完之后,哈哈一笑,将纸包放入吊篮,回身便扬长而去。小驴蹄声轻快,旋即听得陈宣微扬声唱道:“姜太公,年八十,遇文王,乃飞熊……”

  “这道人唱的是什么,倒是好听。”荔丁笑着道,但当那吊篮拉上来后,他却抢着将里面的纸包拿到手中:“他特意送来的茶,想必是上好的茶饼,我倒要见识一下。”

  “那是送与我的!”罗九河目光一凝,盯着他道。

  荔丁哂然一笑:“罗兄何必小气,不过是些茶罢了,让兄弟我见识见识又有何妨……除非这纸包中不是茶,而是其余什么……”

  说到这里,荔丁心中突然疑云大起。前几日道人要来买纸买油,今日又来送茶……这道人不免太勤快了些吧,若说买纸买油还情有可缘,可是送茶……在这战时,送什么茶?

  想到这里,荔丁向后退了两步,离得罗九河远了些。

  原本他只是扫扫罗九河面子,让诸军士知道如今在这里谁说了算,此时心中却又生起一个念头,若是真拿到了罗九河什么把柄,可是大功一件!

  他的主子泉荔,对罗九河手中的兵权觊觎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把罗九河搬倒,他主子便能成卑沙城中头号大将,他也可以鸡犬升天,真正成为一个“将军”!

  “还与我!”罗九河伸手道。

  荔丁哪肯还他,他避在自己两同伴之后,立刻就将纸包拆开,一些黑色的枯叶顿时散落下来,到处都是。

  “咦?”荔丁愣了。

  那纸包里当真只有一些茶叶,只不过与他此前见过的那些茶砖或茶饼有些不同,这些茶叶并未压成一团,而是散碎的。

  他又看包着茶叶的纸,纸上并无一字,也不可能传递什么消息。荔丁翻来覆去看过了,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他抬起头来,却与罗九河阴沉的目光相遇,顿时一个愣神。

  他猛然想起,这位罗将军如今虽是低调,可以前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这让他心中一寒,顿时陪着笑脸:“罗将军,小人失礼了,不过也好,那道人竟然用这些烂茶渣来应付罗将军,实在是大不恭敬,将军下回遇着他,定要好生斥责!”

  罗九河冷冷瞪着他,转身便走,地上的茶叶也不去再看了。

  在水云观的时候,他便饮过这种茶叶,只不过他是武人,这种东西,有些喝不惯。茶叶并不代表什么,真正要传递的消息,已经随着陈宣微的到来,传到了他的手中。

  陈宣微来,没有别的示意,就表示叶畅的部队已经抵达了。

  见罗九河这般模样,是真的恼了,荔丁也有几分害怕,追上去说了两句,罗九河只是不理他,他心中不由火气:“你我份属同僚,何必摆这颜色与我看?不就是一包破烂茶叶么,下回我将上好的茶团匀一块与你!”

  “竖子,辱我太甚!”罗九河听得这一句,勃然大怒,一掌便掴了过去:“若是泉荔说与我同僚尚算那么回事,你不过是泉荔家的狗奴才,看在泉荔份上,某给你三分脸,你却欺到你家阿翁我头上了!”

  他这一掌下去,掴得荔丁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坐倒在地,不待他爬上来,罗九河又是一脚踹了下去,将他踹了个四仰八叉,然后怒气冲冲地离开。

  荔丁吓得脸色寡白,哪里敢再说一个字,直待罗九河走远了,才咕噜爬起,见着城头城下的兵士都一脸哂笑,他面皮胀成了茄子色,撒腿便跑,去寻泉荔哭诉了。

  泉荔得他添油加醋的报告,顿时勃然大怒,气冲冲便寻泉盖洪评理。泉盖洪听得事情原委,哈哈一笑:“你这家人倒也是胆大,竟然欺到罗九河头上去。那汉儿向来是个有脾气的,这些时日我们分他兵权,他一声不吭,我心中原本觉得有些担忧,如今看来,却发作到你之奴才身上了。”

  “刺史之意,莫非就这般算了?”

  听出泉盖洪无意深究此事,泉荔有些发急,他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夺了罗九河兵权。

  “汉儿终不可靠,但此时尚须借助其力守城,待退了唐军之后,我令这汉儿带部下四处征讨,终会耗尽他兵力。”泉盖洪叹道:“若是高尹成不失军机,岂须如此顾忌,一使者便可要他性命!”

  既然判断大唐有可能回到辽东,泉盖洪就容不得手下汉人能成势力了,他这打算,也是第一次说与人听,听得泉荔心花怒放,只恨不是立刻看到那一日。

  “不过,此时还得安抚他,莫令其生乱了。”泉盖洪又道:“今夜你不妨去向他赔罪。”

  “是!”

  第236章 似有神兵自天来

  “喝。”罗九河举起酒杯,向着泉荔示意道。

  泉荔将酒一饮而尽:“遵将军之令,某已饮胜!”

  他奉令来赔罪安抚,面子上自然要过得去,罗九河令他饮酒,他便当真将一盏酒饮尽。

  罗九河点了点头:“你既然爽快,那我也爽快,今夜在此,不醉不归!”

  “城上守备,实是难以分身,待此战……”泉荔想要推托掉。

  “休要诳我,我还不知么,唐军在三岔口那边止住,正在与青泥浦高松那老狐交涉。”罗九河摇头道:“若是真要攻城,早就来了,见我卑沙城地势险竣易守难攻,他哪里敢真来!”

  “虽是如此,大军在外,总不能……”

  “你只说你喝不喝,若是不喝,你立刻就滚吧。”罗九河瞪着眼睛道:“这些时日,我心中憋闷,难得你来陪我饮酒,还罗哩罗嗦十分不痛快……不就是觉得我罗某人失了刺史之心么?”

  听罗九河连这句话都说了出来,泉荔面色就有些尴尬了,泉盖洪令他来安抚罗九河,莫要安抚不成,反而激得罗九河发作。虽然不怕罗九河闹什么事,他如今手中也只有百十号人,可毕竟不利于守城军心士气。

  “既是如此,这样吧,我吩咐一声,让人代我巡城。”泉荔当下召来心腹,吩咐了几句,那心腹便离开罗宅去了。

  接下来两人你劝我劝,罗九河还召来女乐佐酒。酒过三巡,泉荔又想着告退,罗九河却屏退女乐,长叹着对泉荔道:“泉兄,你今日给罗某面子,罗某有几句真心话想要说与泉兄听。”

  “请讲,请讲。”

  “罗某三代为泉氏效力,自十六岁从军以来,十六年大小数十战,次次罗某都不敢落后于人。今日不过因为唐军过来,罗某便受猜忌,想必是刺史身边有了进谗言的小人!”

  听得罗九河发这个牢骚,泉荔暗暗用心记着,面上却同情地道:“或许有,或许有。”

  “这等小人在侧,卑沙城岂能守住,自毁长城乃兵家大忌……既是如此,罗某也不得不有些打算了。”

  “哦?”这句话让泉荔心中一凛,他看着罗九河,琢磨着罗九河是在说醉话还是别有用意。

  “不知罗将军有何打算?”见罗九河说了一半便不再开口,泉荔便试探着问道。

  “自是要给自己寻一条退路了……泉兄,罗某的这条退路,可就着落着泉兄身上。”

  “此话怎讲?”

  “须得泉兄为罗某行个方便。”罗九河说到这,端起酒盏,笑眯眯地看着泉荔。

  泉荔心中琢磨着罗九河要他行个方便究竟是什么方便,面上不动声色地道:“罗兄只管吩咐就是,只要泉某能做到,无有不从,就算泉某做不到,不是还有刺史么?”

  “既是如此,罗某就先谢过泉兄了……来来,我为泉兄满上一杯。”

  罗九河亲自端着酒樽过来,欲为泉荔倒酒,泉荔霍然起身,一只手悄然按在了佩刀之上。见罗九河真的只是来倒酒,腰间甚至连武器都没有,他心中浮起的那丝怀疑终于淡去。

  罗九河给他满上一杯酒之后,自己也倒了一杯,口中笑道:“泉兄……请!”

  随着一声“请”,罗九河手中的杯子突然扬起,酒向着泉荔面上泼来,泉荔本能地伸手去挡,然后就听得一声响,腰间佩刀被罗九河抽了出来。

  他情知不妙,也想将手中的酒泼向罗九河,但是罗九河往他身上一靠,将他手夹住,刀挺了过来,刺入他的腹中。泉荔想要大叫,却觉得气力迅速流逝,身体冰冷一片。

  “你……你……”

  “好教泉兄知晓,我想向泉兄求的,便是你这条性命。”罗九河淡淡地道。

  “刺史……报……仇……”

  “刺史也不能替泉兄报仇了,等大唐军队进入卑沙城之后,他便会被带回旅顺,海道重开之后,他会被送往长安。”罗九河笑着搅动了一下刀:“你就安心去吧!”

  虽然泉荔用力大叫,可叫出的声音却微不可闻,他的几个随从,如今也已被刀剑架住,一个个面色如土瑟瑟发抖。

  “我不欲多做杀伤,泉荔在刺史面前屡进谗言,故诛之以平我怒。”罗九河看着他们:“汝等想死还是想活?”

  那些人忙不迭地一个个说想活,有念头转的快的,也开始痛骂泉荔,罗九河面色不变,让亲信将他们一一缚住,再将嘴堵上。

  然后他做了个手势,就在这些被制住的高句丽兵惊恐欲绝中,他们纷纷被刺死,一时之间,满堂血腥。

  “分不出人手看着他们,现在只能如此了,都着好甲衣,随我去北城。”罗九河下令道。

  “将军何必在意这些刍狗,这些日子他们跟着泉荔飞扬跋扈,欺到咱们兄弟头上来了,今日自然少不得一刀了断。”亲信笑道。

  罗九河也是一笑:“说的是,杀了便杀了!”

  他们着好甲,便顺着道路走向北门。此时已经是夜深,四处寂静,寒风如刀,未过多久,他们便到了北门。

  “是谁?”有人喝问道。

  “罗将军出来巡夜!”有亲信答道。

  借着火把的光芒,城墙上张弩搭弓的兵士看到了罗九河的脸,便松了口气:“原来是将军,这么晚了,将军还来,当真是尽职尽责!”

  “荔丁呢?”罗九河看了一眼墙上,原本该在墙上值守的荔丁人却不在,他一皱眉问道。

  众人都知道白日里荔丁与他起的冲突,只道他是乘机来寻荔丁麻烦,无论是汉军还是虏军都不怀疑,有人便指着城下的瓮室:“在睡呢……”

  “没睡,没睡!”荔丁的声音传了来,他原本是准备睡觉的,但听得动静,便慌忙披衣起来。

  罗九河看着他一脸涎笑而来,哼了一声:“你没睡正好,我要送你去见你家主人!”

  荔丁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以为是带他去见泉荔,苦着脸正要搭话,突然间便听得一声响,然后被罗九河的一名亲信一刀砍了脑袋。

  城头顿时乱了起来,众人都是讶然看着罗九河,罗九河冷笑了一声,将荔丁的脑袋踢开:“这厮值守之时竟然敢睡觉,我已替刺史行了军法,你们可有人不服?”

  众人哪个敢说不服,都以为他是公报私仇,一个个默不作声。罗九河招了招手:“这些日子,这厮在此,苦了大伙儿,大伙都下来,烤烤火,暖和一下,将我马上的酒坛拿来!”

  “将军……这个,此时饮酒?”有人小心提醒道。

  罗九河咧嘴笑了笑:“你们放心,刺史那边责怪,自有我顶着。”

  众人闻言欢呼了一声,纷纷从城头下来,他们分班轮值,此时城头之上的士兵不过三十余人,大伙围坐在火堆之旁,一边饮酒一边谈笑,至于那荔丁,没有人管他了。

  见众人中只有几个高句丽人,罗九河不动声色,向着自己的亲信又使了眼色。那几个亲信会意,便来到高句丽人身边,假作劝酒,然后猝然发作,将之尽数刺杀。其余军士,惊得都跳了起来,各执兵刃,面面相觑,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欲降唐,诸位与我一般都是汉人,莫非意欲阻我?”罗九河眯着眼,向着众人问道。

  “什么?”

  有人不解地问道,罗九河便又说了一遍,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我都受泉盖洪猜忌,至于荔丁这般犬豕一般的人物也欺上头来,你们还想步我后尘么?”

  众军士当中也有向来与罗九河亲善的,此时便叫道:“将军说的是,我们都是汉军,一向为将军效力,将军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哪个胆敢说不字,便送去与荔丁相会就是!”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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