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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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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础一听就明白,估计唐为天所说的“不安好心”就是另外十营将士,他们干脆没有现身,于是笑道:“西进东还,果是妙计,不知是哪位想出来的?”
  孟僧伦道:“主要是宋将军的主意,大家一商量,全都同意。”
  宋星裁冷笑道:“在吴国的时候全都同意,到了这里,却全都埋怨我一个人。兵贵神速,大军困于此处,不敢再进一步,日日消耗粮草,反而说我的主意不好,真是……哼哼。”
  王颠道:“少说几句吧,据说降世军、晋阳军已经与官兵交战,咱们再观望几日,择机参战。”
  宋星裁越说越怒,“等消息传到这里,要么是北人大胜,要么是官兵平乱,哪还轮得到吴军参战?寒冬已至,再这样下去,吴国将士一仗未打,先要冻死一半。”
  孟僧伦与王颠软言相慰,宋星裁总算消气,向徐础道:“让徐公子见笑了,吴军不复当年之勇。”
  徐础道:“我观吴军营地,井井有条,十九营相连,总得有人分派位置吧?”
  徐础已在心里做出判断,这三人都不是吴军“首领”。
  三人又互相看看,还是孟僧伦开口,“大家的确推举了一位‘吴皇’。”
  宋星裁又露怒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徐姓人,自称是吴皇之孙,七姓子弟没人认得,十营小姓却愿意奉他为主,称为吴皇。我们暂且接受,可没当他真是吴皇,等到以后收复吴国,必须找到真正的皇子皇孙。”
  徐姓原是七族之首,吴国破灭时,遭到大批杀戮,几乎被连根拔除,吴人虽然仍将七族挂在嘴上,其实当中很少徐姓人。
  徐础起身,“承蒙三位当我是吴国人,徐某不才,愿献一计,或可化解僵局。”
  “徐公子请说,我们正需要有人指点。”孟僧伦道。
  “离此不远就是汝南城,三位可召集七族九营攻城,夺城而居,先声夺人,然后再召另外十营,来则折之,不来则驱之,此后吴军可成一体。群雄围攻东都时,汝南之战也算是吴军起始之役。”
  三人面面相觑,宋星裁道:“徐公子以为我们不想夺取汝南城吗?早就派兵试过了,折损几百人,连块墙砖都没带回来。老实说,我们吴军不太擅长攻城。”
  王颠也道:“小姓十营兵力更多,七族九营要差一些。”
  “请给我一个实数,九营究竟有多少人?”
  “实数只有九千多人,其中还有将近三成老弱。”孟僧伦回道。
  宋星裁瞪大眼睛,想不到孟僧伦真给实数。
  徐础笑道:“实不相瞒,我带来的荆州义军也只有七千人,但是够了,两军合一,明日可拿下汝南城!”
  徐础一路上说过不少大话,数这一次取得的效果最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自守
  汝南城不大不小,依河而建,自从乱兵四起,立刻闭城自守,派人向朝廷求救,等候上头的命令。
  命令来过不少,全是要兵要粮,对于汝南城只以空言相慰,声称援兵很快会到,可这些天里,城中官民看到的全是叛军来来去去的身影,靠着城墙坚厚以及上下一心,才保住城池不失。
  这天上午,天亮没有多久,一小队人马踩着路上的薄雪疾驰而至,城楼上的官兵立刻发出警报,待发现后面还有更大的人群,发出第二次警报。
  前面的一小队人先到,一辆马车,十五六名骑士,节杖、旗帜俱全,身上穿的也都是官服,当先一人向城头大声道:“开门迎接钦差!快些,叛军就要追来了!”
  追兵不远,守门的军官稍一犹豫,自做决定,下令打开城门,放进钦差。
  就这样,徐础带人进入汝南城,喊话者是江东的宋星裁,其他随从全是徐础精挑细选出来的强壮兵卒,至于节杖、旗帜、官服全是现成之物。
  军官从城楼上跑下来,拦住“钦差”,“请上差稍待,我去请鲍三爷过来,马上就到。”
  守城之人不是郡守、县令,就该是总管、县尉,何以被称为“三爷”,而不是“大人”?徐础心中疑惑,脸上却不显露,冷淡地说:“快去快回,城门关好了?”
  “关好了,上差放心,叛军攻不进来。”军官匆匆跑去。
  徐础乘坐的是一辆华盖车,前方没有遮挡,可以左右观望。
  街上空空荡荡,只在城门附近排列着近百名士兵,严陈以待,戒备的目标不是钦差,而是城外的叛军。
  城楼上时不时传来锣鼓的响声,地面上的兵卒明白其中含义,立刻向远处喊出叛军的位置与人数,不知何处有人将信息传递下去,很快整座城都能了解情况。
  徐础与宋星裁互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取消第一个计划。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原准备进城之后立即抢夺城门,放入外面的吴军,现在看来,夺门很难,守门更难,吴军尚在数里之外,凭他们这十几人,绝非官兵的对手。
  徐础看惯了散乱的官兵,对汝南城的严谨感到意外。
  好在他们还有第二个计划,可以择机挟持城中守将,甚至劝说守将加入吴军。
  汝南守将就是军官口中的“鲍三爷”了。
  鲍三爷已经接到消息,没过多久骑马跑来,向钦差点下头,迈步登上城楼,观察形势,备战守城。
  徐础又是一愣,这位鲍三爷身形微胖,须发茂盛,穿着一身锦袍,没有盔甲,没有官帽,完全是副财主的模样,更怪的是面对朝廷钦差居然毫无敬意,点下头而已,好像他们是互相厌恶的亲戚,不得不见面时随便应付一下。
  城上城下的锣鼓声、叫喊声连成一片,两刻钟之后才渐渐弱下来。
  城外的吴军见城门未开,没有发起进攻。
  鲍三爷下楼,来至车前,拱手笑道:“不知上差到来,草民有失远迎,万望海涵。”
  徐础不能再装糊涂了,故意摆出倨傲的神态,“城里的官儿呢?”
  “跑了,上差没看到我们送到东都的信吗?”
  “我奉命巡游洛州诸城,出来的早。”徐础含糊过去。
  鲍三爷相信了,笑道:“原来如此,请上差先去府中休息,待我将守城之事安排妥当之后,再去拜见。”
  鲍三爷说罢,也不等钦差允许,又迈步登上城楼。
  守城军官带钦差前往郡守府。
  街上空空荡荡,郡守府里人却不少,全是拖家带口的百姓,占据了几乎所有房间,只有一间公堂没人居住。
  听说朝廷派来钦差,百姓呼拉围上来,全是说鲍三爷的好话。
  “没有鲍三爷,我们不知要死几回……”
  “朝廷要封鲍三爷多大的官啊?”
  徐础停在院中,安抚百姓,然后挤过人群,进入公堂。
  军官忙前忙后,有问必答,介绍城中的情况。
  原来城中有文臣郡守和武将总管,官兵在孟津大败的消息传来,两人连夜逃亡,带走了上千兵卒,声称是去援护东都,其实是逃往冀州。
  城中官吏能跑的都跟着跑了,留下一座无兵守卫的城池,以及从附近跑来避难的成千上万百姓。
  危急时刻,一个叫鲍敦的人站出来,说起此人,在汝南颇有些名望,祖上几辈经商,他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赚来的钱都用来买田置地,三十岁起再不外出,一心务农,聘请武师与教书先生,带领族中子弟学武习文。
  鲍敦在城外有庄园,城内也有住宅,乱兵一起,他带领族人进城,地方官吏看重他的名望,对他颇为礼敬,逃亡时也曾邀他一同离去,鲍敦断然拒绝,以为故地难离,百姓无辜,更不可轻易放弃。
  郡守大人赞赏他的勇气,留下一些兵甲器杖以及无法随军带走的粮草,鲍敦先从族人当中选出数十健卒,登上城楼,召集全城百姓,分析利弊,号召大家自保。
  “有城、有人、有粮,凭此三样,汝南城十年不破!城外千军万马随他来去!”鲍敦激起了众人的热情,当场就有上千人从军。
  鲍敦先给所有避难百姓安排住处,城中空屋一律征用,以免除将士的后顾之忧,然后订籍造册,方便分配粮食与衣物。
  临时拼凑的军队不堪大用,鲍敦于是定下死守城池的策略,将兵卒分为若干队,每两队专守一段,轮番值卫,他自己则率领几队人四处协防。
  在吴军到来之前,汝南城就已遭守过几次乱兵的进攻,规模有大有小,全被击退,兵民士气因此大盛,配合得也越来越熟练,许多号令都是鲍敦临时创制,颇为好用。
  军官是极少数留下来的官兵之一,对鲍敦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郡守大人临走时曾任命鲍三爷为团练使,但是鲍三爷说未得朝廷任命,不敢私接官职,只允许我们称他为‘三爷’。上差一来,鲍三爷就能名正言顺地当官,守城更加便利。”
  外面的锣鼓声又变得急切,军官告辞,“我得去守城,请上差喝茶稍待。”
  不少百姓在门口探头探脑,军官驱人,将大门关上。
  城中情景与徐础预料得没有半点相似,向宋星裁道:“你们不知道守城的是一群百姓?”
  宋星裁脸红,“不知道啊,看他们守城的架势,与官兵无异……”
  “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城中没有官吏,看不出咱们的破绽,全城皆奉一人为首,只要挟持住鲍敦,汝南立时可下。”徐础笑道,不愿令宋星裁难堪。
  唐为天开口道:“听上去这位鲍三爷是个大大的好人,咱们真要杀他啊?”
  徐础摇头道:“杀之无益,反而激起民愤,待会我还是以劝说为主,劝说不成,你们听我命令,活捉鲍敦,万不可伤他分毫。”
  众人称是,站到两边,等候城主鲍敦。
  “险些坏事!”徐础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失误,向宋星裁道:“你去请鲍敦来,言辞要严厉些,记住你的身份是朝廷派来的公差,鲍敦只是一介平民。”
  宋星裁立时明白,匆匆跑去找鲍敦。
  唐为天想了一会才醒悟,笑道:“可不,老老实实等在这里,哪像是当官的派头?我也出去吆喝吆喝。”
  “你会摆官架子?”徐础问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装大人我是装不来,装欺压百姓的公差,我会,还有谁愿意陪我一块去?”
  立刻有三人应声,他们身材比较高大,更有官差的威风。
  四人出堂,外面很快传来斥责叫骂声,徐础担心他们做得过头,结果唐为天等人很快回来,端来酒、果、肉脯。
  “原来好东西不少,都被藏起来,让咱们喝淡茶。”唐为天一见到食物就一切不管不顾。
  宋星裁带着鲍敦回来,唐为天等人急忙收起酒肉,走到门口拦住其他人,只准鲍敦一人入堂。
  “叛军临城,本城对上差招待不周……”鲍敦前趋,待要跪拜,徐础急忙起身,上前扶起,笑道:“鲍公客气,我知道守城事大,但是急务在身,不得不请鲍公过来一趟。”
  “叛军暂时倒是没有攻城之意。”鲍敦对钦差的客气有些意外。
  徐础向堂外望了一眼,看到二三十名健卒站在庭院里,他向宋星裁点下头,示意关门,然后转身向鲍敦拱手行礼。
  鲍敦急忙还礼,“上差这是为何?”
  “东都即将失守,天下纷纷,不知所从,鲍公有何见解。”
  “啊?”鲍敦一脸困惑,“这个……草民哪懂这些事情,唯上差之命是从。”
  徐础从怀中取出一枚印,双手奉上,“既然如此,请鲍公接下此印,从此做一名郡守。”
  鲍敦心中对官职颇有期望,原先嫌团练使太小,因此婉拒,指望朝廷能封更大一些的官职,可一郡之守却在期望以外,实在太大了些。
  “是朝廷……”鲍敦接过宝印,愣住了,那分明是一块空印,上面没有任何字样。
  徐础道:“朝廷无力自保,早将外面的郡县弃之不顾,如何肯封官职?鲍公一呼百应,当为一方枭雄,何必专心念念于天成朝的官职?若能振臂再呼,郡守亦是小官,将相王侯近在咫尺。”
  鲍敦这才明白,原来他接进来的是一位假钦差,心中稍一犹疑,纵声大呼:“来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百姓
  鲍敦说喊人就喊人,完全不给假钦差讨价还价的机会。
  公堂外面的健卒多是鲍氏族人,听到叫喊立刻大声回应,拔刀冲上来撞门,门内的宋星裁等人拼命挡住门户,可是外面刀枪齐下,木门坚持不多久。
  徐础也没料到鲍敦竟会如此刚直,但他见识过宁抱关等人的手段,知道这不是只需动嘴的时候,从一名随从手里抢过来腰刀,架在鲍敦脖子上,厉声道:“既然三爷不识好歹,休怪在下无礼,一刀砍杀你,然后与你的部下同归于尽,满城百姓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徐础不愿拿城中百姓当“人质”,可这时候由不得他心善。
  徐础长得文弱,说是钦差,十分令人信服,若是动刀,却镇不住鲍敦这样的人。
  鲍敦怒目圆睁,拳头紧握,看样子真要拼死一搏。
  徐础寸步不让,右手持刀,左手按在刀背上,完全不想鲍敦若是还不服气,下一步该怎么办。
  两人相持不下,惹恼了旁边的唐为天,他有配刀,不怎么会用,一怒之下,更是将兵器忘在脑后,抓起附近的一把椅子,倒转过来,握住两只椅子腿,直接撕成两半,喝道:“都让开,让我杀了这个家伙,带你们冲出去,看谁敢拦我?”
  椅子沉重,普通人拿起来容易,裂椅像撕纸一样轻松,却需要多几分力气,唐为天瘦瘦小小,尤其难得。
  鲍敦斜眼看向唐为天,再看徐础,终于开口道:“收起刀,咱们可以再谈。”
  徐础第一次体会到血脉贲张,当初刺杀万物帝时也没有这样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没办法收回刀,气血一股股上涌,就是想将刀刃狠狠按下去……
  他还是收回刀,拎在手中,向门口众人道:“让他们进来。”
  宋星裁等人已然支撑不住,听到命令,立刻后撤,围住徐础与鲍敦。
  大门轰然敞开,鲍氏族兵冲进来。
  鲍敦喝道:“出去。”
  众族兵愣在当场,可是看堂内情形不对,没人上前,也没人退出。
  鲍敦道:“钦差大人的手下演示一下自己的力气,咱们都比不上……全都退下。”
  虽然看到唐为天手持两根椅子腿,鲍氏族兵依然不信,但是不敢当面违命,不情愿地退出。
  徐础也道:“你们也退下,我与鲍公单独交谈。”
  徐础是个文弱书生,鲍敦却是年轻时练过武的胖汉,强弱一目了然,宋星裁马上道:“徐公子不可托大……”
  徐础将刀还给原主,“鲍公乃是长者,以满城百姓为重,断非莽撞之徒,你们不必担心。”
  鲍敦也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鲍某不做背后捅刀的小人之举。”
  鲍敦还是小小地嘲讽了一下假钦差。
  宋星裁等人退出,守在门外,与鲍氏族兵对峙。
  唐为天最后一个离去,扔下椅子腿,向鲍敦道:“徐公子若受一点委屈,那张椅子就是你的下场。”
  鲍敦笑道:“不敢。”
  大门破败,勉强还能关上,徐础拱手道:“刚才多有得罪,请鲍公海涵。”
  “阁下究竟是何人?”
  “实不相瞒,在下姓徐名础,原姓楼,是大将军楼温的第十七子……”
  “刺杀皇帝的那一位?”
  “正是在下。”
  鲍敦色变,伸手摸下脖子上被刀刃架过的地方,再不怀疑这名文弱书生动手的意图,恍然间觉得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拱手道:“失敬,失敬。”
  “匹夫之勇,杀得了昏暴之君,却救不得天下苍生,比不得鲍公挺身而出,保护一方百姓。”
  奉承话人人爱听,尤其是说这话的人身份特殊,鲍敦神情又缓和几分,“愧不敢当。徐公子为谁而来敝郡?”
  “为我自己。”
  鲍敦又是一愣。
  “乱世因我而起,亦要因我而终,天下若不得太平,在下心中不安,因此不揣浅陋,欲效鲍公,奋起一呼。鲍公能救一城百姓,为何不愿救天下人?”
  徐础突破心中一道厚重的障碍,用刺驾者的身份给自己增光添彩。
  鲍敦重新打量徐础,迟疑地说:“你要造反,自己称帝?”
  “有何不可?”
  鲍敦笑而不语。
  徐础继续道:“我从并州而来,一路上见遍南北群雄,人人称王,个个有问鼎天下之野心,可是皆以天下为珍宝,若不能得之,宁愿毁之,视百姓为牲畜,驱之负重,不堪者或杀或逐。我见不惯这种事,才生出此心,要自己称王。”
  “你能保护百姓?”
  “吴、荆两地义军联合,城外大军已有数万,我若不在意百姓生死,只管下令攻城,何必亲冒奇险,进城来见鲍公?”
  话说得太大,徐础心中略有惴惴,可是仔细一想,自己的确做不出驱赶无辜百姓当先锋这种事情,更不会随意屠城,刚才鲍敦若是再坚持,他很可能下不了手,并非不敢杀人,而是不愿满城百姓无主。
  这么一想,徐础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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