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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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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瞻瞪眼,越发觉得皇室实在是无法无天,“既然如此,济北王为何不严惩徐础?”
  “济北王早有此心,只是碍于湘东王那边,不好动手。”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邺城执政还要护着徐础?”于瞻尽量不提“欢颜郡主”四个字,一是怕惹麻烦,二是表示不屑。
  “寇师兄在湘东王府担任幕僚,颇受器重,我从他那里得知,湘东王府其实对徐础也已失去耐心,但是不好骤然改变态度,只好指望徐础自受其咎。”
  “湘东王府向来雷厉风行,何以在这件小事上犹豫不决?她只需做个暗示,自然有人惩罚徐础。”
  “徐础曾放过湘东王,退位之后投奔而来,以辩术夺占思过谷,与芳德郡主仍有夫妻之名,凡此种种,令湘东王府很是为难,所谓的哑巴吃莲有苦说不出,就是这个意思。”
  “湘东王府就这么一直忍下去?”
  “湘东王府需要一个‘名正言顺’。”
  “嗯?”
  严微起身,拱手道:“徐础强夺思过谷、自称先师嫡传,凡我范门弟子,皆与他势不两立,报仇雪耻,名正言顺。众师兄弟当中,唯于师兄有猛将之风,一马当先,已入敌人城门之中,可有再闯一步之意?”
  于瞻眉毛一扬,隐约明白了严微的来意。
  严微再不多说,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轻轻塞到书下,“折子上的人名,皆为于师兄后盾。”
  “嘿,都想做后盾,没人当先锋。”
  严微笑道:“于师兄纵马一跃,敌我尽皆胆寒,便是自己人,也不敢超越半步。告辞,它日再见,就是我与邺城书生为于师兄正名之时。”
  严微离去,外面的喧闹声仍一阵阵传来,于瞻站立良久,拨开书籍,露出下面的匕首,很快又用书盖上,多拿几本,盖得严严实实,喃喃道:“徐础当时也只是一名书生……”
  于瞻虽然性烈,却也不是被人一说就动的人,心中七上八下,更加没办法读书,于是走出木屋,绕开马球场与人群,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庭院后面。
  范闭生时所建的房屋都在,周围又新建若干,全无规划,横七竖八地立在谷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比旧屋都要高一截。
  于瞻越看越怒,悄悄来到书房,想要再看一眼先师的住处,至少里面的旧席子没有撤掉,还是从前的样子。
  出乎他的意料,谷里还有人对马球不感兴趣,留在书房里交谈。
  于瞻略一寻思,闪身站在窗边,过滤远处的喧嚣,倾听屋内的声音。
  “徐公子从前可不是犹疑不决之人。”一个陌生的声音笑道。
  “乔先生不必多言,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况且我也没有‘犹疑不决’,说得很清楚:此事我不泄露,也不参与,徐某寄居于此,不做忘恩负义之人。”
  “‘忘恩负义’的事情当然不能做,可若是无恩呢?多说无益,徐公子再等一等,看湘东王府对徐公子是恩多还是怨多。徐公子想必明白,形势逼人,济北王父子做不得主,芳德郡主的去留不在他们,而在徐公子。我相信徐公子是嘴严之人,等徐公子想通之后,一个口信就能将我传来。”
  那人告辞,屋外的于瞻急忙躲开,探头窥视,见一名老书生走开,他不认识。
  等老书生走远,于瞻又回到窗边继续倾听,屋内半晌无声,他于是往里面望了一眼,只见徐础正端坐桌前,看一本不知什么书,门窗未闭,嘈杂不绝,他却丝毫不受影响,读得极认真。
  于瞻悄悄回到自己屋中,心一阵乱跳,仔细回想刚刚听到的话,喃喃道:“严师弟所言不错,湘东王府与徐础确已生隙……”
  于瞻拨开桌上书册,露出匕首,心中既混乱又兴奋。
  外面的欢呼声突然大响,持续不绝,想必是已经分出胜负,于瞻对此全不关心,只盯着匕首。


第三百二十二章 强援
  马球场上,双方竞争颇为激烈,世子一方原本稍占上风,领先一两球,围观者当中有人颇为着急,甚至怀疑世子的球手有意隐瞒实力。
  贺荣平山没有亲至,派来三名伙伴观看,就是这三人,不怎么会说中原话,也不太懂马球的规矩,经过讲解之后,倒是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越看越急。
  世子一方已进九球,最后一球不是击偏就是被拦截,而郡主一方已经追到八球,双方争得火热,三名贺荣部贵人终于按捺不住,一致提出要亲自上场,经过一番协商之后,一名贵人替换场上最弱的一名球手。
  这名贵人骑术精湛,刚刚二十岁,名声已传遍塞外,但他小看了马球,一通驰骋,如入无人之境,能在马背上做出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就是碰不到球。
  而且他一上场,另外九名球手不得不给他让路,反而无法形成配合,原本高出一点点的优势,很快就被撵上。
  张释清在场边大声指挥,昌言之如有神助,连进两球,竟然反败为胜。
  单从场面上来说,这是一场精彩的比试,欢呼声持续不绝,张释清要来宝马“卷雪”,骑行一圈,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将此马送给昌言之——他是获胜的最大功臣,一人独进五球,尤其是最后两球,每一球都进得颇为惊险,差点被贺荣部贵人推落马下。
  世子张释虞大为沮丧,但是认赌服输,交出宝马,也拿出金银赏赐双方球手,胜者要多些。
  三名贺荣部贵人坚持认为这场比试不公,拒绝接受赏赐,上马先走了。
  人群渐渐散去,思过谷里恢复空旷,却不能恢复安静,张释清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到处大叫大嚷,四处分发礼物,甚至给守庐的于瞻也送去一份。
  于瞻吃了一惊,而且十分厌恶,没等他严辞拒绝,郡主就已经跑掉。
  将近黄昏,张释清终于稍稍冷静下来,跑到书房里,拎着一壶酒,“你怎么不去观看?”
  “我知道你必赢,所以觉得没必要观看。”徐础笑道。
  这样的回答差强人意,张释清将壶、杯放在桌上,往椅子上一坐,脸上渐渐露出倦容,她虽然没上场,叫喊多半天,也累坏了。
  徐础斟酒,一边喝一边看书。
  张释清拿起酒杯,在手中慢慢转动,一直不喝,等候多时,开口道:“有时候你挺好,有时候……你真是太无趣了,在你身边多待一会,我就觉得心里憋闷,好像……好像又被关在箱子里。”
  “你曾经被关在箱子里?”
  “前两天我就是这么出城的,你一点都不关心,连问都没问过。”
  徐础笑道:“我的确是个无趣的人,我连‘有趣’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比如马球,看你们的样子,应该很有趣,可无论是上场,还是旁观,我都体会不到‘有趣’的感觉。”
  张释清长叹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来你是天性如此,要不然就是……与你母亲的去世有关系吗?”
  好久没人提起吴国公主了,徐础发现自己不像从前那么在意,于是认真想了一会,“或许有吧,的确是在她去世之后,我越来越‘无趣’。”
  “真是奇怪,哪怕传闻只有一半是真的,吴国公主也是一个极有趣的人,居然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你听说过她的传闻?”
  张释清眼睛一亮,像是说起自己崇拜的某位人物,“我从小听到大,不止是我,我们这些人都听说过,还经常争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一直觉得吴国公主很了不起,真的,在那样的处境中,身为一名女子,她还敢反抗,令人敬佩。我母亲常说,身为女人,哪怕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也得认命,所以她觉得吴国公主有点……”
  “愚蠢?”
  “总之不太聪明,有点执拗。但是我母亲仍然敬佩吴国公主,她说,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吴国公主稍微再聪明一点,就会沦入平庸,可能过得舒坦,但是再也不会被人记得。聪明而平庸、执拗而出类拔萃,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母亲敬佩后者,自己宁愿选前者,她还要求我也学她一样。”
  “王妃好像会失望。”
  “哈哈,大失所望。你知道吗?当我决定逃出王府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吴国公主,我不停地想,如果是她遇到这种状况,会做怎样的选择?”
  “她没有逃脱。”徐础黯然道。
  “但她努力逃脱,至死不肯认命。”
  徐础不语,他以为自己已不在意,随着交谈的深入,母亲的形象又浮现在眼前,像一堵墙,挡在他与任何人之间。
  张释清起身,“我也不会认命,宁死不认。”
  徐础抬起头,扫去母亲的形象,“不认命可以,但是到了塞外,你得换一种反抗的手段。”
  “嗯?你在说什么?我不用去塞外,我赢了马球,可以留下啦。”张释清露出欣喜的笑容,这是她连日来最大的一件高兴事。
  “世子只是同意你留在思过谷,并没有承诺取消婚事。”
  张释清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坐下想了一会,“我必须嫁给蛮王吗?都是小蛮女从中使坏。”
  “与小蛮女无关,形势如此。”
  “什么形势?非得让我嫁到塞外去?”
  “群雄并立,冀州只占一方,要靠着贺荣部的支持,才能号令诸州。但是贺荣部与并州世代交好,邺城必须与晋阳暗中较量,争得贺荣部的更多支持,才能维持眼下的优势。”
  “那也用不着非得逼我去和亲啊,上头还有公主,还有欢颜本人。”
  “贺荣部要推世子称帝,到时候你就是长公主,至于欢颜郡主,贺荣部当她是对手。”
  张释清发了一会呆,“我看这个皇位也没什么意思,我劝父亲和哥哥不争吧。”
  徐础摇摇头,“争与不争,已非济北王父子所能决定。”
  张释清更加吃惊,半晌才道:“说来说去,一切全是欢颜做主,就是她,非要让我去塞外受苦。”
  “欢颜郡主只是恰好在那个位置上,换成任何人,都得做出同样的决定。”
  “嗯,你们两个是同样的人,你当然替她说话。”张释清的脸色渐渐发红,一天的好心情消失无踪。
  “抱歉,我不该对你说这些。”
  “你的确不该说,我正高兴着呢,哪怕等到明天……不不,我宁愿早些知道这些事情,谢谢你如此坦白,还有什么不得已的‘形势’,你一块告诉我吧。”
  徐础等了一会,“只是嫁到塞外,事情还算完,你还将担负艰巨的任务。”
  “讨好贺荣部吗?欢颜无错,但也不再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要为她做事?”
  “不是为她,是为你的父母和兄长。”
  “嫁到塞外受苦的是我,他们好好的,干嘛要我……我明白了,你继续说。”张释清一脸冰冷,她知道,只有自己在塞外争得贺荣部的更多支持,才能令家人在邺城得到重视与平安。
  “邺城眼下最大的敌人有两个,一是江东的皇帝与宁王,二是并州的晋王,如果我猜得没错,欢颜郡主的计划是先破江东,再除并州。所以你到了塞外之后,必须努力离间贺荣部与并州的关系。这很难,沈家经营多年,与贺荣部亲上加亲,唯一的可乘之机是晋王本人的野心,若能让新单于相信晋王早晚会一统天下,或许能让他放弃对沈家的支持。”
  张释清不吱声。
  “我能想到的差不多就是这些。”徐础补充道。
  张释清笑了一声,“这就是看过那么多军报、思索多日想出的办法?让我嫁到塞外去,给邺城争取一个强大的盟友?”
  “这是我给你想出的办法,并非我自己的办法。”
  张释清微一皱眉,“你已经够无趣了,再这样故意说话让人听不懂,我宁愿嫁到……不不,我宁愿给自己胸口刺上一刀。”
  “哈哈。我的意思是说,你是张氏子弟、济北王的女儿、世子的妹妹……”
  “我还是欢颜的侄女,你究竟想说什么?”张释清打断道。
  “如果你在意这些身份,那么我刚才所言,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如果我不在意呢?”
  “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讨论一下我的办法。”
  “你的办法……对啊,你是刺过驾、造过反,根本不在意张氏的衰亡与邺城的安危。”张释清打量徐础两眼,“我应该痛恨你才对。”
  徐础笑而不语,让张释清自作决断。
  盯着徐础看了好一会,张释清叹了口气,“你这个人无趣到让我恨不起来,像块石头,虽然拦在路上,但我觉得上去踢你一脚的话,只会让我自己疼痛,你却一点事也没有。”
  “哈哈,请相信,我比石头稍软一些。”
  “能说你的办法了?”
  “邺城缺少的是强援,若有别的强援,邺城不必再以和亲讨好贺荣部。”
  “天下形势我多少也明白一些,群雄各占一州,先不论孰强孰弱,谁会甘心做别人的‘强援’呢?贺荣部观望中原,且与冀、并两州接壤,还真是只有他们可为援助。”
  “邺城可以。”
  “你又说糊涂话了,邺城自己给自己做强援?”
  “不,邺城可以给别人做强援。”
  “嗯?”
  “当今形势,援人即是援己,但是得让对方相信,尤为重要的是,得让欢颜郡主相信。”
  张释清真想在这块“石头”上狠狠踢一脚,好让他说几句明白话。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养虎
  经历过东都的九死一生,湘东王壮志消失大半,越发依赖女儿主持政务,每次商议要事,他虽然坐在主位上,却只是发呆、打盹,将大事小情一律交给女儿处置。
  他相信女儿,超过相信自己。
  今天商议的事情比较简单,参与者也比较少,除去湘东王父女,只有孙雅鹿与楼矶,两人昨晚已经得到过一次召见,回家之后各想主意,此次是正式商议。
  江东事态已经到了必须优先解决的地步。
  楼矶急于立功,先开口道:“我仔细想过了,宁抱关此人野心勃勃、性酷嗜杀,断不能久居人下,早晚会与梁、兰两家翻脸。请郡主许我南下,或是劝说,或是离间,必要让宁抱关露出本性。”
  邺城对宁抱关最大的期望就是弑帝,但是极少当面说出这两个字。
  欢颜从不急于表态,嗯了一声,看向孙雅鹿——这是她最为倚仗的幕僚,堪称军师。
  孙雅鹿上前一步,“宁抱关嗜杀,但是深沉有度,又得郭时风相助,只要江东的名号还有用处,他轻易不会动手。”
  楼矶急忙道:“我想出一个办法,可以令宁抱关血洗江东。阻止宁抱关杀人者,必是郭时风,据我所知,郭时风并非亲身投奔,而是半路被捉,此人反复无常,前后效忠多主,宁抱关对他不能完全信任。我此去江东,可离间此二人,宁抱关一旦怀疑郭时风,自然也会怀疑郭时风所献之计……”
  欢颜郡主又看向孙雅鹿,“孙先生以为呢?”
  “楼骁骑所言颇有几分道理,只有一点,我与郭时风相熟,深知此人本事,想离间他与宁抱关,怕是并不容易。”
  楼矶见自己的主意未被否决,心中大喜,笑道:“说难也难,说容易倒也容易。”
  “哦,楼骁骑有何妙计?”
  楼矶更希望能单独向欢颜郡主献计,可他还没有这个资格,只得回道:“全在徐础身上。郭时风与徐础原是故交,他被捉时,正是奉徐础之命出使淮州。我只要徐础的一封书信,如果此信‘恰好’被宁抱关发现……”
  孙雅鹿笑道:“郭时风曾写信嫁祸于徐础,楼骁骑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楼矶干笑一声,他更觉得这完全是自己的主意,“以楼、兰两家的狂傲,撞上宁抱关的嗜杀,若无郭时风居中调和,必然势同水火,无劳邺城动兵,可坐享其成。”
  欢颜郡主想了想,“栾太后呢?如果传言为真,她在宁抱关那里颇有分量。”
  “问题不大,据我所知,栾太后与皇帝虽是母子,却无亲情,皇帝逃亡时,未带其母,栾太后想必也不会尽力护子。”
  “难说,子虽不孝,母却护子,这种事情常有。”
  楼矶没考虑过这件事,搜肠刮肚地想办法,旁边的孙雅鹿道:“依我这见,栾太后不是问题,反而可能是个助力。以楼、兰两家之傲,断不能容忍太后久卧他人枕榻,稍加诱导,可以用来惹怒宁抱关。”
  楼矶马上道:“对对,正是这个道理,我与兰镛、梁凭之都很熟,套他们的话轻而易举。”
  欢颜郡主沉吟多时,“计策不错,但是……前去用计之人,十分危险,无异于孤身去闯虎穴。”
  “能为邺城效力,乃我所愿,虽死无憾。更何况,太后乃是我们楼家的杀父仇人,宁抱关迄今仍囚禁我楼家诸多兄弟子侄,我怎能坐视不管?”
  欢颜郡主脸上终于露出微笑,“那就有劳楼骁骑辛苦一趟。”
  “义不容辞,不过,我有两件事,需请郡主定夺。”
  “请说。”
  “一是徐础的书信……”
  “我来处置。”孙雅鹿接过话,“我可以找人伪造一封,笔迹、言辞绝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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