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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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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解释吧。”徐础微笑道。
  冯菊娘坐下,“公子为何要对孙雅鹿说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
  “说什么‘冀州军若是早些回来,还能与贺荣部联手,再晚一些,将会结怨’。”
  “这的确是我说过的话。”徐础点头。
  “用意何在?”
  “话说得很明白,别无用意。”
  “嘿,公子的这番话一点都不明白,孙先生一头雾水,大郡主连想几天也是不得要领,于是我自告奋勇过来问个清楚。”
  “她连想几天?”
  “谁让你没说明白呢?”
  徐础笑道:“恰恰相反,不是我没说明白,而是太明白,请你回城转告欢颜郡主,最近这些天,除了芳德郡主,我这里没有任何不走大路的客人。”
  冯菊娘愣了一会,喃喃道:“何必让我来一趟呢?你们两个倒是互相明白,我却一句也听不懂,不如你们直接交谈好了。”
  “世上常有不可言说之事,所以人心需要揣摩。”
  冯菊娘摇摇头,她更喜欢一切明明白白——至少是她能够理解的明明白白,“好吧,我带话回去。公事办完了,我有私事对公子说。”
  “嗯。”
  “将小郡主送回来,是我与田匠的主意,我二人甘冒奇险,公子就一点也不感谢吗?”
  “原来是你们两个。”
  “公子连问都没问过?”冯菊娘惊诧至极,“算了,不感谢我们两个无所谓,公子总得感谢小郡主。”
  “为什么?”
  “她一个小女孩儿,走投无路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公子……”
  “我正在想办法帮她推掉婚事。”
  “还用想?办法是现成的。”
  “我苦思冥想几天,还没有稳妥之计,你竟说办法是现成的——现在是我听不懂你的话了。”徐础笑道。
  “嘿,公子只揣摩别人的心,却不看自己的心吗?小郡主只能嫁一个人,公子不肯与她做真夫妻,才有眼下的麻烦……”
  徐础摇头,“此非妙计。”
  “还要什么妙计?公子好好思量。”冯菊娘起身将要告辞,看到桌上散乱的军报,突然有所醒悟,“并州!公子与大郡主说的是并州,对不对?”


第三百二十章 制衡
  冯菊娘留在欢颜郡主身边多日,还没资格代为执笔,但是来往公文看过不少,对四方形势的了解比徐础还要多些,只是被困于文字之中,受到点醒之后,才能恍然大悟。
  见公子没有否认,冯菊娘知道自己猜对了,大为兴奋,重新坐下,“官兵早已围住西京,但是迟迟没有发起进攻,原因很多,其中一条就是要等并州军到齐。并州发出十万大军,只有两万人准时赶到西京,剩下的兵力据说是在清除后方降世军,以保证粮道安全。”
  “荆、淮、洛三州的兵力都没到齐,不止并州一家。”徐础提醒道,鼓励冯菊娘继续想下去。
  “没错,平定秦州这件事,好像只有冀州最上心,荆州奚家的主力放在了汉州,洛州的梁王自称地方不稳,根本没派多少兵将,淮州倒是出兵了,但是每夺一城,必然留兵把守,赶到西京参与围攻的还不到三万人——”
  冯菊娘回想自己看过的诸多公文,“无论怎样,邺城至少知道这三州的兵力在哪里,并州不同,沈家的大军除了西京城外的两万人,剩余兵将去向不明,说是在后方清除降世军,也可能悄悄返回晋阳,甚至逼近冀州!”
  冯菊娘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公子才向孙先生说出那样的话,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冀州军早些班师,固然可以防备并州偷袭,但是与贺荣部有什么关系?”
  “贺荣部的新单于我无缘得见,但是从其所作所为来看,雄心不小,像他这样的人,只会与强者结盟,邺城若遭偷袭而不能自保,必遭贺荣部嫌弃。”
  “等等,新单于怎么显出雄心了?与济北王联姻是老单于定下的,贺荣强臂只是承认而已,我没看出来有何特别之处。”
  徐础笑道:“事情不止这一桩。贺荣部历次推选新单于都会经历一番明争暗斗,持续数月乃至数年,贺荣强臂在很短时间内就得到承认,说明他早已获得权势,与邺城联姻,很可能是他给老单于出的主意。”
  “所以世子妇会是他的亲妹妹。”
  “嗯。”徐础点头。
  冯菊娘又想一会,诸多不解之处渐渐都被想通,“人人都说,贺荣部与并州沈家世代联姻,亲如一家,突然之间与邺城结亲,其实是不想看到沈家独大,所以想要扶持冀州。如果我是贺荣部的新单于,怀有壮志,不想一直居于苦寒的塞外,但是又一时没有准备好,那么最有利的形势就是中原大乱,群雄争得越激烈,贺荣部越显重要。”
  冯菊娘皱眉,仍有困惑,但是没有问出来,而是自己思索,“贺荣部希望并、冀两州彼此抗衡,但是如果某一方太弱,实在扶持不起来,他们也不会插手,反而可能支持强大的一方,从中分一杯羹,比如去年的时候,贺荣部曾与冀州一道进攻并州,沈家大军一旦及时返回并州,露出拼死一战的架势,贺荣部又立刻退兵。”
  “眼下冀州稍强一些,但是并州也不弱,贺荣部两边讨好,不专支持一方。沈家人最了解贺荣部的心事,所以想用偷袭一举攻占冀州,令贺荣部别无选择。过后沈家会付出多大代价?将冀州一半让出去吗?”
  “晋王并非短视之人,绝不会轻易让出疆土,但是怎么才能让贺荣部满意,我现在猜不出来。”
  冯菊娘起身,心中还是半信半疑,“并州如果真的派兵偷袭邺城,公子就是见微知著,如果没有,就是公子想得太多——不,不是公子想得太多,而是公子为了挽救西京降世军,故意挑拨邺城与晋阳。”
  “所以欢颜郡主才让你来问个明白。”徐础笑道。
  “可我并没有问明白,平心而论,我觉得公子有救金圣女之意。”
  “哈哈,你不必问明白,只需将你我谈论的话如实转告,欢颜郡主自有定论。”
  冯菊娘叹了口气,“你们两个,都太过聪明,未必是好事。冀州已经调回部分兵力,如果一切皆如公子所料,大郡主保住邺城,沈家被迫退兵,两州又成制衡之势,那小郡主岂不是真得嫁给蛮王了?”
  “看来是这样。”
  “实在不行,公子就用我说的办法——公子既然能与金圣女圆房,在这世上应该再没有惧怕的女子。”
  徐础笑着摇头,“冯夫人想过没有,你为何能够连嫁多夫而不受指责?”
  “我的名声早就毁了,公子竟然以为我未受指责?”
  “若是别人频繁改嫁,毁掉的不止是名声。”
  冯菊娘承认这一点,微微一笑,“因为我有一副好容貌,总有人想得到我,巴不得我的丈夫早亡。”
  “就是这个道理,我若不能以巧计阻止芳德郡主的婚事,无异于失去了‘好容貌’,却还要再寻新夫。”
  冯菊娘终于明白了,公子能够留在思过谷,一是与邺城诸执政有旧,二是擅长用计,深得看重,像他这样的人,可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格。
  “公子继续想办法吧,我是计穷了。”
  冯菊娘天黑之前返回邺城,向欢颜郡主转告全部交谈内容,没有半句隐瞒。
  欢颜郡主默默地听完,“据探子所报,在飞狐口外,并州军已积聚大批粮草,用意不明。”
  飞狐口是冀、并两州之间的重要通道之一,并州军在那里积聚粮草,显然是有东进冀州之意。
  “这么说来,公子真的猜中了!”
  “他不是猜,而是熟知晋王为人,他说得没错,揣摩人心总是重要。”
  “郡主如何应对?坐守邺城?派兵支援飞狐口?先发制人,攻入并州?”
  欢颜郡主轻轻摇头,“什么都不做,只需让并州知道邺城有备,晋王自会放弃偷袭,维持与冀州的表面交好。”
  “贺荣部最高兴看到这样的局面。”
  “嗯,必须让贺荣部高兴,这是当务之急。”
  冯菊娘垂头不语,欢颜郡主猜出她的心事,“你以为我对异族太过谄媚吗?”
  “我是一个浅薄之人,怎敢擅议郡主的远见卓识?”
  “偶尔议一下倒也无妨,总之现在绝不是得罪贺荣部的时候,芳德郡主必须嫁给贺荣平山,济北王和虞世子都明白这个道理。徐公子要用巧计阻止这桩婚事,很好,我很期待他的招数。”
  欢颜郡主露出一丝微笑,虽然群雄环伺,各方皆有强敌,她仍对自己与徐础之间的这场小小争斗极感兴趣。
  在欢颜郡主面前,冯菊娘谨小慎微,见她心情似乎不错,小心问道:“非得是芳德郡主吗?咱们不是……还有一位公主吗?”
  欢颜郡主的心情的确比较好,解释道:“一个是失势的公主,一个是得势的郡主,贺荣部当然要选后者。新单于铁了心要看到虞世子称帝,将自己的妹妹嫁过来,自然也要求济北王礼尚往来。”
  “原来如此。”冯菊娘心里同情小郡主,只能默默地叹口气。
  “还有,贺荣平山也坚持要娶芳德郡主,他对徐公子颇有怨言。”
  “是他想要强行带走公子,还不许公子……没办法,他是蛮王,想怨谁都行。唉,只是……只是可惜了芳德郡主,她年纪小,性子又烈,嫁到塞外,怕是难得善终。”
  “天成倾覆,皇室危如累卵,凡我张氏子孙,都要尽自己的一分责任,年纪再小,也得尽快成熟起来。”
  “是,郡主说得对,我就说自己浅薄嘛,全是妇人之见。”
  “嘿,咱们都是妇人。”欢颜郡主停顿片刻,“明天虞世子若能将芳德郡主顺利带回来,万事大吉,若生变故,你还得再去一趟思过谷。”
  “公子外柔内刚,他说要想办法……”
  “不是见他,是见芳德郡主,她肯听你的话。你不仅要劝她回城,还要劝她嫁到塞外之后,努力讨取丈夫的欢心,在那边,她的敌人不是自家人,也不是贺荣平山,而是并州嫁过去的几代贵妇。”
  “我……小郡主……不是我推脱,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欢颜郡主微笑道:“你帮过芳德郡主大忙,又有那么多的经历,肯定能说服她改变心意。”
  冯菊娘脸色微红,原来自己助小郡主逃出王府一事,欢颜郡主早已知晓,“我会尽我所能,小郡主所依赖者,无非徐公子,公子若无巧计,小郡主会好劝一些。”
  “刺驾时,徐础不顾自身安危,守东都时,徐础有数十万反贼相助,如今他既舍不得自身,又无外力相助——”欢颜不肯将话说死,“他若真能想出一计,能让贺荣部满意而归,事情或有转机。”
  “可是来求亲的人偏偏是贺荣平山……”冯菊娘一脸苦笑,她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或许他真有办法呢,我倒希望如此,允许他留在思过谷,我惹恼不少人,总得让大家看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冯菊娘的心微微颤抖,公子说得没错,他的价值全在于“巧计”,若没有这一点,将会失去最重要的保护者——冯菊娘隐隐约得,圆房这件事本身就会令大郡主恼火,她之前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
  “虞世子手下那么多人,明天肯定能够大胜,顺利带回小郡主。”冯菊娘得先考虑自己,甚至有点后悔当初送小郡主出城的鲁莽之举。
  “最好如此。”欢颜郡主的神情渐渐严肃,重复道:“最好如此。张氏子孙若在此时生出异心,就太让人失望了。”
  冯菊娘没听明白“异心”是什么意思,欢颜郡主无意解释,“请孙先生和楼矶过来,江东那边的事情,该有个解决办法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劝诱
  思过谷里人多为患,而且大多骑马,老仆不得不将饲养的几只鸡鸭抱进一间空房里,以免被踩死。
  济北王世子将今天的比试看得极重,邀请诸多亲朋好友前来观看,正式开赛之前,派出数人陆续上场展示技艺,每击一球都能引来欢呼。
  张释清不肯喝彩,向身边的昌言之等人道:“都是花架子,不懂的人才觉得好,真到比试的时候,双方你争我夺,哪有机会用上?”
  昌言之等人深以为然,点头表示赞同,但是看到好球,还是高声喝彩。
  范闭墓前,于瞻刚刚起床不久,正有板有眼地练习礼仪,可是嘈杂声声入耳,他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心中既烦躁又恼怒,却不敢兴师问罪,对方是济北王世子,昨天派人给他建了一座木屋,他无以为报,只能对如此荒唐的举动稍加忍耐。
  于瞻回到屋中,喝着徐础派人送来的茶水,心里并无感激之情。
  师弟严微进来时,于瞻正琢磨着今天如何度过。
  “于师兄心坚若此,外面那么热闹,就不肯出去看一眼吗?”
  自从进谷之后,于瞻对从前的师兄弟都有些瞧不起,见到严微也不起身,冷冷地轻哼一声,顺手拿起一本书,头不抬、眼不动地说:“来的都是皇亲国戚,我去凑什么热闹?严师弟是怎么混进来的?”
  “呵呵,于师兄说笑,我可不是混进来的,乃是跟随世子而来。”
  于瞻转来目光,“你什么时候给世子做事了?”
  “有段日子了,先师过世不久,我就受邀在济北王府忝任书佐。”
  王府书佐无品,是个极不起眼的闲职,严微因此极少提起。
  于瞻听在耳中却仍有几分嫉妒,尤其是“受邀”两字,令他深感不公,淡淡地说:“恭喜,严师弟应该早些公布,大家也好设宴庆祝,现在不行,我正在守庐,不碰酒肉。”
  严微笑道:“家父非要我接受此职,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如能自选,我更愿意来此陪同于师兄。”
  “嗯,能来的人从不开口,不能来的人总有借口。”
  严微上前,深揖一躬,“于师弟为范门争光,我等敬仰,来与不来,心中皆有愧疚。”
  于瞻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语气变得温和,“我明白,大家都有拖累,不像我,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与亲戚也不走动,止此一身,什么都不怕。”
  “生此一身者大有人在,能舍生取义者,仍是寥寥无几。于师兄义举,非只是为我范门争光,也为天下读书人立标,请于师兄再受我一拜。”
  于瞻更加不好意思,急忙起身相扶,“严师弟说的过了。”
  “丝毫不过,于师兄请看。”严微从怀中取出一副折子递过来。
  于瞻接在手中,展开观看,只见上面写满人名,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这是什么意思?”
  “上面全是邺城读书人的签名,不为别的,只因敬仰于师兄义举,人不能亲来,签名以示支持,托我送给于师兄,略表寸心。”
  于瞻大悦,正色道:“请严师弟代我向诸同道致谢。”
  两人又聊一会,严微道:“于师兄入谷守庐,名震冀州,这就算大功告成了吧?”
  于瞻拍案道:“守庐只为尽孝,谈何大功告成?驱逐徐础,夺回思过谷,才能稍遂我愿。”
  “然则于师兄今后有何打算?”
  于瞻沉默,半晌才道:“论胆气,我自认还有几分,论智谋,我就自愧不如了。徐础偏偏是个厚脸皮,见我进谷守庐,他不撵人,却也不走,僵在这里,我……我暂时还没想出办法。”
  “上次一块喝酒时,于师兄有句话说得对:徐础能赖在思过谷,靠的不是学识与智谋,而是上头的庇护。”
  于瞻无奈地叹息,“不必多说,咱们心知肚明就好,外面人多,若被听去,是个麻烦,我倒无妨,严师弟既在王府内谋职,应当小心。”
  “我在王府,听说一些传闻,不知真假,对徐础颇为不利。”
  “怎么说?”于瞻立刻来了兴致。
  “据说,济北王有意将芳德郡主许给贺荣部的左神卫王。”
  于瞻一愣,“芳德郡主不是早就与徐础成亲了吗?”
  “那是在东都的事情,两人只拜堂,却未同床,此后徐础刺驾、造反,这桩婚事虽未解除,但已是名存实亡,王府仍当芳德郡主是未嫁之女。”
  “嗯,我看到了,芳德郡主仍是未嫁的装扮。既然名存实亡,郡主为何来此居住?就不在意外人的说法吗?”于瞻愤慨道。
  严微笑道:“世事往往如此,最该守礼的人家,偏偏将礼仪视为玩物,若没有咱们这些读书人,世间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于瞻感慨万分,“仔细想来,徐础真是读书人的大敌,此人改姓、刺驾、谋反、与父兄为敌、坐视生父被杀、夺占思过谷、以妖言惑众……件件违背礼仪,桩桩大逆不道,真想不明白,他这样的人,竟会受到庇护。唉,邺城执政若是男子,绝不会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快了,徐础受的庇护就要到头了。”
  “此话怎讲?”
  “济北王欲将芳德郡主嫁与贺荣部,事若能成,徐础名声受污,但此人皮坚肉厚,不在意名声。于师兄或许不知,芳德郡主乃是私自逃进思过谷,徐础狂妄,竟然就收下了,惹来诸多不满。”
  于瞻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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