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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贼道)-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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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奏疏比这激烈的多得是。就连骂他酒色财气、荒淫无道的都有,所以倒也不至于发怒,继续听下去——
  土地兼并、豪强不法、宗藩占田、天灾**,这些尖锐问题一一提出。万历皇帝的脸色愈发不豫,但张原不是光提出问题一味的指责,都有相应的解决问题的策略,这让万历皇帝暗暗点头,他虽处深宫之中,但外臣的重要奏疏他都是看过或者听过的,也知大明天下并非尧舜治下那么美好。弊端实在不少——
  待听到张原提出的“冰河说”,万历皇帝身子不由得坐正了一些,示意秉笔太监暂不要读,对卢受等人道:“这个张原是有见识的,可笑外廷那些腐儒,把灾异全怪到朕头上,一有天灾就上疏要朕俾加修省,认为是朕失德导致天灾。真是岂有此理!”万历十三年京畿旱灾,万历皇帝还从宫城步行十多里到天坛祭天祈雨,很是虔诚。但现在,他已不再相信那一套,他的内心充满了挫败和失望,谁能相信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会是这种心态呢。
  卢受顺着皇帝的意思说道:“荀子曾言,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尧时还有十年洪水呢,这才有大禹治水,天灾是有定数的。怎么能怨得了万岁爷。”
  万历皇帝心情好了许多,让太监继续往下读,张原这篇策论虽然洋洋万言,但没有空洞的套话,言辞恳切,分析透彻。忠君报国的惓惓之心溢于言表,大半个时辰听下来,万历皇帝竟不觉得疲倦,随即又听了文震孟和钱士升的策论,吩咐道:“朱笔侍候。”从龙交椅上站起身,扶着一个矮壮内侍的肩,走到一张紫檀御案边坐下,又看了看三份卷子的卷首,说道:“竟有两个浙江人——”,当即提朱笔在钱士升试卷卷首写下“第一甲第三名”六个朱字……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司礼监掌印太监卢受捧了御笔钦定的一甲三人试卷来到皇极门内阁,十四名读卷官都在翘首以待,一看已经拆封了,问知是皇帝下令拆封的,众官还能怎样,当即把其他卷子全部拆号,由首辅方从哲用朱笔写黄榜,榜单用黄纸装裱两层,金光灿灿,所以又称金榜,交由尚宝司用皇帝宝印钤于榜上,制敕房官随即开写传胪贴子,黄榜授给礼部尚书刘楚先,传胪贴子授鸿胪寺卿筹备传胪典礼,一切都有条不紊——
  传胪乃是国之盛典,只有皇帝登极、大婚、万寿、出征凯旋和进士登科才举行传胪大典,而且内侍传旨说明日皇帝将亲临皇极殿接见新科进士,这是近四科以来未有过的事,负责大典的礼部和鸿胪寺官员登时紧张起来,连夜筹备,生怕出差错——
  三月十八日一早,丙辰科中式的三百四十七名士子(腿摔断的那位老进士不能来了)齐聚国子监,领取进士巾服,袍服是大红的,胸前无补子,立即换上,由国子监祭酒教导他们相关礼仪,然后由国子监分乘马车,在五城兵马司军士的开道护卫下,浩浩荡荡来到承天门,再由礼部官员领着来到皇极殿丹陛外,文武百官今日能到的都到齐了,难得啊,皇帝十多年未上朝了——
  张原依旧按会试名次排在第五位,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红袍,精神奕奕,喜气洋洋,巳时三刻,鸿胪寺卿奏请皇帝升殿,但听韶乐齐鸣,导驾官前导,万历皇帝在两个内侍左右看护下,努力缓步走了出来,很多官员看到皇帝,不禁热泪盈眶,多年不见啊——
  皇帝升座,音乐停止,殿中举行赞礼,文武百官叩头如仪后,三百四十七名新科进士跟着行四拜礼,两名执事官抬着榜案,礼部尚书刘楚先宣读御制诰书:“万历四十四年三月十五,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第二甲六十七人赐进士出身,第三甲二百七十八人赐同进士出身。”
  宣制毕,传胪官开始唱名,大殿上文武官员和诸进士屏息倾听,传胪官唱道:“第一甲第一名张原——”
  张原身子微微一震,这是巨大喜悦突然降临的悚然,自从会试遭割卷陷害涉险过关后,对于状元他就极为渴望,殿试第一,名扬四海,这是普天下有志于科举的士子梦寐以求的荣耀,谁能淡泊?
  “第一甲第一名张原——”
  传胪官又唱了一遍,一个赞礼官走过来轻声道:“张原出班跪下。”
  张原赶紧走出队列,正欲跪倒,却听殿上一个太监尖声道:“圣上有旨,张原近前跪见。”
  赞礼官便领着张原往前走了十几步,离宝座上的万历皇帝还有五、六丈远时跪拜行礼,万历皇帝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位大明朝开科以来最年轻的状元——
  传胪官又唱道:“第一甲第二名文震孟。”
  文震孟也随赞礼官走到张原身边向皇帝跪下,两位翰社巨子分列状元、榜眼,喜何如之!
  第一甲第三名钱士升也出班跪拜,而二甲、三甲则仅唱名不出班行礼,三甲唱完后,韶乐再起,新科进士四拜,起立平身,执事官举着榜案出皇极左门,伞盖鼓乐迎导,诸进士跟在后面,黄榜将挂在长安左门——
  顺天府的鼓乐、伞盖、仪从早就等在长安左门外,顺天府尹李长庚率属官亲自送新科状元归第,这是只有状元才有的荣誉,一名差官牵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高头大马恭请状元公上马,说道:“状元公放心,这马温驯得紧,从未骑过马的也无妨,有小人侍候着。”
  张原虽未骑过马,但却骑过骡,白骡雪精神骏不逊于良马,当即踏蹬骑上大白马,在李府尹的陪同下向东四牌楼而去,沿途民众夹道争看状元郎,夸赞今科状元年少英俊——
  商周祚今日也在皇极殿上列班,传胪大典结束后,皇帝留两位阁老说话,其余大臣都退出大殿,商周祚的喜悦不在张原之下,乘车赶上顺天府的鼓乐依仗,一起回到东四牌楼自家四合院,商氏家人和张原的几个仆从已经得到喜讯,欢天喜地在门前相迎,爆竹锣鼓,喧闹喜庆——
  景微为避爆竹,拉着芳华的手立在一边,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看着骑大白马、穿大红袍的张原,脸上的笑意如芙蓉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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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晚了一些,介子的幸福却不晚,四年的科举之途今日圆满,求票祝贺。

☆、第三百七十六章 萌动秋千架

  大明朝两京十三省,三年出一个状元,皇帝钦点,金榜头名,传胪夸街,备极尊荣,即使沉稳如张原,也不禁飘飘然,从皇城长安左门到东四牌楼,双脚不能着地似的,到处都有人簇拥哄抬,触目皆笑脸、耳边尽谀词,晕晕乎乎,无法淡定,直到顺天府尹李长庚带着伞盖仪从鼓乐离开后,张原浮跃跃的心才放回心窝,他还是张原,没有变成别人,只是从此以后脑袋上多了一道光环——丙辰科状元。
  穿着湖绿褙子景徽背着小手,眸光亮晶晶,仔细端详张原,见爹爹出厅去了,便赶紧凑上来问道:“张公子哥哥,你去年娶我小姑姑是不是也如今日这般神气?”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张原笑道:“有那么神气吗。”
  “有。”景徽垂髫披肩的小脑袋一点,肯定道:“很神气。”又笑眯眯问:“那张公子哥哥觉得是娶我小姑姑快活些呢,还是中状元更快活?”
  小孩子总喜欢比较,张原笑着正待回答,仆妇进来报说有个叫小高的少年要求见姑爷,那少年以前来过的——
  张原心道:“钟公公就给我道喜来了。”出到门厅,小内侍高起潜满脸堆笑叉手施礼道:“干爹让小的赶来给状元公道喜。”
  张原微笑道:“多谢多谢,钟公公近来可好?”
  小高道:“都好,钟公公很想与状元公一晤,当面向状元公置酒庆贺,就不知状元公什么时候有空?”
  张原道:“我与钟公公的交情非比一般,多日不见公公,也很想与他把酒言欢,但明日有琼林宴,还要赴鸿胪寺学习礼仪,又要上表谢恩、祭孔、送别友人诸多的事,暂时腾不出空,烦小高公公回去告诉钟公公。就在本月底,不是二十九日就是三十日,张原一定到十刹海拜访他。”
  小内侍高起潜得到了张原确定的回话,留下贺礼告辞出门,坐上马车向西坊门驶去,迎面见一辆双辕大马车驶来,八个健仆快步跟随左右,其中一个健仆对马车中人说道:“小国舅爷。商御史府第到了。”
  听到“小国舅爷”四个字。小高就让车夫暂且将车停在一边,他从车窗看着商周祚四合院的金柱大门,见那辆大马车在门前停下。下来一个年龄在三十岁开外的男子,这男子头戴展脚幞头,身穿纻丝盘领右衽袍。身量中等,下颌短须,小高认得这男子,心想:“郑养性来这里做什么,是见商御史还是见张公子?”
  万历皇帝最宠爱郑贵妃,郑贵妃之父郑承宪去世后,郑国泰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并担任京卫指挥同知这一要职,而眼前的这个郑养性就是郑国泰的儿子。现任羽林卫千户,郑氏家族是京中最有权势的外戚——
  郑养性经常在皇城当值,小高当然认得,见郑养性进门去了,一时半会出不来,便自回慈庆宫向钟太监复命,一五一十复述张原的话。又说了见到郑养性,钟太监道:“郑养性当然是去拜会张原的,新科状元炙手可热啊,郑氏岂会放过结交的良机。”
  小高小心翼翼问:“那干爹说张公子会与郑氏结交吗?”
  钟太监眼睛一瞪,低声道:“这是你该问的事吗!”
  宫城内外。郑贵妃的耳目极多,慈庆宫也不少。太子朱常洛整日都是疑神疑鬼的,钟太监岂敢在宫中说这些事,小高也是聪明人,被钟太监这么一瞪,立时醒悟,不敢再说,退出去了。
  钟太监心道:“张原若肯与郑氏结交,那建议杂家来侍候皇长孙岂不是故意害杂家。”笑了笑,往丽园门外去找皇长孙朱由校读书,出了丽园门,就听到荐香亭畔笑语喧哗,却是朱由校和七岁的弟弟朱由检在荡秋千,秋千架边围着一群内侍、宫女,翠色宫裙、肤色如雪的客印月在下面拍着手笑,见到钟太监来,纷纷见礼——
  钟太监以前常摆着一副儒者严师的样子,现在温和了许多,负着手仰看秋千架上的朱由朱由检兄弟,大声道:“莫要荡得太高,小心。”
  十二岁的朱由校读书写字时一副蔫蔫的死相,玩起来简直剥了皮会跳,听钟太监这么说,故意借力将秋千越荡越高,吓得七岁的弟弟哇哇大叫,死死抓着绳子——
  钟太监便让两个健壮的内侍上前拦住,抱朱由检下来,说道:“哥儿,今日也该读书了。”目视客印月,示意客印月帮着劝朱由校去读书。
  客印月却不理钟太监,自顾坐在秋千横板上,悠悠荡起来,新年芳龄已经二十八岁的客印月,肌肤白皙水嫩赛过二八少女,衬着身上的翠色衫裙更显姣白明艳,整个人好比嫩绿叶子包裹着的一枚大白果,让人起着想剥开了吃的**,只是在一群太监内侍当中,客印月是明珠暗投了,没有火热饥渴的目光盯着她,钟太监倒是在看着她,却依旧目光温和,一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样子,其实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年前那次在十刹海外宅,钟太监听张原劝他要多多奉承客氏,最好是争取与客氏对食,所以这些日子钟太监也尽量讨好客印月,客印月也感觉到钟太监的好意,却似乎不怎么领情,以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可怜钟太监年近四十却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一个女子,要他和魏朝争风吃醋,真是难为他啊。
  头戴柳枝帽的朱由校拍着手笑,嚷道:“嬷嬷,再荡高一些,再荡高一些——”眼睛盯着乳娘客印月的翠色罗裙,秋千荡起时,那罗裙下摆飘起,可以看到客印月结实浑圆的大腿,十二岁的少年已经有点萌动了——
  此情此景,钟太监却道:“客嬷嬷,杂家赠你一首诗吧。”
  客印月喜道:“早知钟公公是内官中的才子,连诗也会写啊,虽专门为我写的诗吗?”秋千缓下来,罗裙也垂下。
  钟太监道:“是专为客嬷嬷写的。”吟道:“金花官帽柳枝编,新赐罗衣向御前。彩架遥看天外起,六宫都教戏秋千。”
  朱由校大赞道:“好诗,好诗。钟公公写得好诗。”其实他狗屁不通。
  客印月翠羽一般的双眉轻扬,妩媚的大眼斜睨着钟太监,说道:“真是好诗,样样都写到了呢,不过我可荡不了那么高。”说着,下了秋千,走到朱由校和朱由检兄弟二人面前,把那柳枝帽摘去丢到一边。宫娥捧着两顶翼善冠过来。客印月为两位皇孙戴上,说道:“今日也玩得尽兴了,该回去了。”回眸向钟太监一笑。
  钟太监心下暗喜。同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客印月不象是不识字的妇人,虽说这诗比较通俗易懂,但他尚未解释。客印月就能懂,岂非聪明得反常?
  一行宫人拥着两位皇孙还没走到丽园门,迎面也来了一群内侍宫娥,客印月轻声道:“李选侍来了。”身边的朱由校已然脸上变色,先前的欢快一扫而光,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了。
  东宫太子朱常洛有两个姓李的选侍,以住处区别为东李和西李,来的这个是西李,选侍不是正式的嫔妃封号。只能算是被皇帝、太子宠幸过的宫女的一个称号,以示与普通宫女有别,朱常洛有封号的嫔妃只有太子妃郭氏、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和朱由检的生母刘淑女这三人,王才人和刘淑女是因为生了皇孙才得到封号的,如今太子妃和刘淑女都已去世,王才人也是缠绵病榻,所以朱常洛把两个儿子交由东李和西李抚养。朱由校随西李,朱由检随东李,西李脾气颇为乖戾,她自己有个女儿,生女儿没有封号。因此嫉妒朱由校生母王才人,对朱由校也不怎么好。朱由校颇为畏惧西李——
  李选侍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朱由校,说道:“整日只知玩耍是吗!”
  客印月平日很奉承西李,西李对她还好,这时上前解释道:“娘娘,哥儿才出来不久呢。”称呼娘娘就是奉承李选侍,只有皇后、嫔妃才有资格称娘娘。
  李选侍今日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对朱由校道:“你母亲都快断气了,你还在这里玩,如此不孝,生你这种儿子何用。”
  朱由校吃了一惊,就想立即赶去见母亲,当即向李选侍请求,因为父亲朱常洛不许他私自去见其母王才人,要有李选侍的允许才行,朱常洛不喜欢王才人——
  李选侍道:“不许去。”
  朱由校顿时大哭起来,七岁的朱由检也跟着哭。
  钟太监躬身道:“李娘娘,哥儿是跟着杂家出来欣赏春光美景的,顺便学习前贤吟咏春光的诗句,请李娘娘不要责怪哥儿。”
  钟本华是正四品太监,慈庆宫除了王安,就算钟本华能在太子面前说得上话,李选侍一个没正式封号的宫人仗着的也无非是太子的宠爱,见把朱由校吓哭了,气也消了一些,对朱由校道:“好吧,那暂且饶了你,我现在带你去见你母亲,你该知道怎么说话吧?”
  朱由校抽抽噎噎道:“知道,西李母亲对孩儿很好。”
  李选侍今日生气的原因是听说王才人向宫娥打听她对朱由校好不好,一个母亲关心一下儿子这很正常,很在西李看来就是王才人认为他会虐待朱由校了,很是气愤,气势汹汹去把王才人骂了一顿,王才人本来就有病,一下子气得昏了过去,苏醒过来就叫着要见儿子——
  李选侍现在带着朱由校去见王才人,冷宫寂寞,宫人冷淡,王才人摸着儿子的手轻声问:“儿呀,那西李待你如何?”
  朱由校虽然年幼无知,生性贪玩,但现在看着瘦得皮包骨头面色腊黄的母亲,心里也很难过,强忍着眼泪道:“西李母亲待孩儿很好,和亲生的一样。”
  王才人知道李选侍就在门外,叹了口气,说道:“儿呀,西李既视你为己出,你也要好生孝顺她,不得忤逆,我儿总会长大成人的,娘怕是熬不到那一天了。”
  李选侍转出到门边,见王才人拉着朱由校的手,立即斥责道:“王氏,你怎么拉他的手,小爷不是吩咐不许你与哥儿接触吗,你有病知道吗。”
  王才人赶紧缩回手,对朱由校道:“好了,我儿跟西李母亲出去吧。”摆摆手,让儿子赶紧走。
  朱由校走了,王才人听得大门“怦”的一声关上,睡正身子,仰看天花板,眼睛的光暗淡下去,等待死亡降临——
  这深宫中的苦楚谁能洞悉?
  ……
  张原刚送走内侍小高,还没进二道门,老门子就叫道:“张姑爷,有贵客来访。”紧走过来呈上拜帖,张原一看,“友生郑养性拜”——
  老门子生怕张原不知郑养性是谁,低声道:“姑爷,这个郑养性就是郑贵妃的侄子,现任千户。”
  张原当然知道郑贵妃的这个侄子,心道:“郑养性与我素昧平生,而且年龄也比我大不少,却用友生帖来见我,何故?”当即迎出大门,与郑养性作揖寒暄,请进厅上喝茶说话,他虽然不打算与郑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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