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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酒徒)-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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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退,往后退!”石良材顾不上跟张松龄生气,揪着此人的脖领子,就往后面拖。“鬼子掷弹筒马上还得打到这儿,赶紧跟我一起退!”

“哦!”张松龄晃晃被震晕了的脑袋,跟着石良材,趁这轮硝烟没有散尽之前,退到了新的隐蔽处。几枚榴弹追着他的脚步落地,将他刚才藏身的石头整个从地面上拔出来,狠狠地推进了山谷。

“嗵——”“嗵——”“嗵——”“嗵——”“嗵——”“嗵——”掷弹筒发射声不绝于耳。被张松龄击中的那名鬼子小队长应该算个重要人物。他的受伤,让鬼子们彻底红了眼。

“轰!”“轰”“轰!”“轰!”……。爆炸声此起彼伏,将小分队刚才藏身的地方,完全覆盖。借助硝烟的掩护,老苟和胡丰收两个,拖着受伤的黄小毛迅速后退。一直退到石良材与张松龄藏身之处,才喘息着停了下来。

十二人的小分队,到此刻已经只剩下五个人了。其中还有一个身负重伤,无法再与大伙一道冲锋。而此刻距离天空完全发黑,至少还有一个半小时!

尽管心里头不愿意承认,营长老苟还是痛苦地得出,此次营救行动已经彻底宣告失败了。鬼子凭借人数、火力和作战经验三个方面的优势,夺回并且牢牢占据了战场上的主动权。再继续打下去,恐怕没等坚持到天黑,小分队就得全军覆没。

然而,他却不能立刻就带着弟兄们撤。鬼子的轻机枪和三八枪的射程都很远,并且队伍中不乏优秀射手。天没有完全黑下来就撤离,将后背完全交给鬼子,恐怕等待着小分队的,还是全军覆没的命运。

“老胡,老黄和我留下,拖住鬼子!石头儿小胖子回去,给池师长送信!如果他能腾出手来,让他派人救救老纪他们。如果他实在腾不出手来……。”看了看几位忠勇的弟兄,营长老苟轻轻叹气,“就让他将来多杀几个鬼子吧,我跟着老纪在天上看着他!”

“让老胡带小胖子回去,我不认识路!”也许是平生第一次,石良材当面顶撞了自己的上司。

“滚!”老苟竖起眼睛,大声怒喝。“立刻带上小胖子给我滚,别忘了咱们特务团的账本儿还在你包里放着呢!”

“倒卖旧枪和放高利贷的钱,我早就收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小胖子去收!”石良材犯起倔来,立刻变得不管不顾。梗着脖子,将特务团的秘密全都给兜了出来,“反正那些钱,军部也有份儿。只要账本在小胖子手里,就不愁收不回来!”

“你这…。。”老苟抬手给了石良材一个脖搂,试图用武力制服对方。石良材被打了个跟头,却又倔强地爬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继续梗着脖子,横眉冷对。

老苟第二次举起手,却打不下去了。叹了口气,低声道:“也好,就交给小胖子吧。老胡……”

“小胖子那么大的人,丢不了!”胡丰收理都没理,从藏身处探出盒子炮,打倒了一名正在猫着腰向前移动的鬼子兵。“小鬼子马上就要扑过来了,老子没功夫跟你啰嗦!”

营长老苟被气得呼呼直喘,却也拿胡丰收无可奈何。只好转过头枪口,拿小鬼子的脑袋发泄怒火。石良材看了看战场上的形势,躲回石头后,郑重地将背包从肩上解下,强行塞给张松龄,“记住,这个账本不能转交给任何人。除非你马上就要死了!”

“石头大哥……”张松龄嘴唇颤抖着,将背包接在了怀里。刚才大伙的争执,他才旁边听了个一字未落。他想拒绝这个可能让自己活命的差事,看到石良材温暖的眼睛,鼻子酸溜溜的,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赶紧走吧,没有你这个累赘,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从鬼子眼皮底下逃走!”石良材笑着调侃了一句,仿佛摆脱了个大累赘般,轻松地转过身,趴在石块后向鬼子开枪。鬼子的全部剩余兵力已经都压上来了,借着机枪的掩护,三五个分成一组,交替向前推进。每推进几步,就趴在地上,射出一排排罪恶的子弹。

老苟他们不可能挡下这轮进攻,即便没打过几场仗,张松龄也知道死亡近在咫尺。举起盒子炮,他向鬼子射出最后几颗子弹。正准备转身撤离,却忽然发现,已经迂回到半山坡十几个鬼子,像被被冰雹砸了的麦秸一样倒了下去。

“啾!”“啾!”“啾!”“啾!”“啾!”“啾!”三八大盖特有的声音从山坡上响起,子弹没飞向老苟等人,而是射中了鬼子机枪手的脑袋。两挺鬼子机枪同时哑火,还没等鬼子的副射手推开主射手的尸体补位,又是一排老式汉阳造的枪响,两个鬼子副射手捂住自己的前胸,满脸不敢置信。

“咱们的人来了,咱们的人来了!”张松龄兴奋得大声呼叫,头晕目眩地扣动扳机,驳壳枪中剩余的子弹全都不知道打去了什么地方。但是,鬼子已经顾不得他了,侧面的山坡上,至少有五十余支不同型号的步枪在开火,打得小鬼子们抱头鼠窜。

“轰!”“轰!”“轰!”几枚木柄手榴弹在鬼子堆中炸开。与鬼子的榴弹相比,杀伤效果简直不堪入目,唯一的好处是,浓烟瞬间腾起老高,几乎遮断了敌我双方所有人的视线。紧跟着,一阵凄厉的唢呐声在山坡上响起,数以百计的精壮汉子,穿着各色衣服,拎着大刀、长矛、步枪、手枪,甚至还有鸟铳,呐喊着从山坡上冲下,见到小鬼子,兜头就是一记。

负责掌控全局的鬼子中队长大岛从藏身处站起来,举着指挥刀大声叫喊。几颗子弹飞了过去,将指挥刀打断,将他的胸口打出数个血窟窿。

在稳艹胜券的情况下,突然遭到数倍于己的中国士兵偷袭,又亲眼目睹大岛指挥官阵亡,鬼子的队伍迅速崩溃。那名被张松龄打伤了右侧胸口的鬼子小队长在两名士兵的搀扶下,从隐蔽处窜出来,慌慌张张向南逃走。一名端着红缨枪的精壮汉子追上去,从背后将鬼子小队长捅了个透气儿凉。搀扶着上司的两名鬼子兵大骇,绝望地回转身,用根本没来得及上刺刀的步枪朝着杀死上司的中国人乱捅。红缨枪颤了颤,就将两杆步枪挑上了蓝天。紧跟着,雪亮的枪锋从鬼子逐次胸口捅入,拔出,捅入,拔出,将两名鬼子兵彻底给了了帐。

更多的中国人从山坡上冲下来,与鬼子们战在了一处。他们当中的大多数,手里都只有大刀或者红缨枪。他们之中的大多数,衣衫上都补丁摞着补丁。但他们与张松龄先前接触到的那些中国农民完全不一样,他们面对小鬼子时,表现得跟普通士兵一样勇敢。

“他们,他们是……”同样被惊呆的,还有石良材和胡丰收。特别是后者,不知道是出于激动,还是因为腮帮子上的伤口,指着那群既像农夫,又像战士的援军,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句子。

“撤!”老苟第一个从惊愕中缓过神,一手扯住胡丰收,一手扯住石良材,转头便走。他已经不用再担心黄小毛了,在刚才那阵唢呐声响起来之后,黄小毛已经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老纪,老纪……”胡丰收不敢违抗上司,一边挣扎,一边用手向身后指。

“小鬼子的后路被人家给断了,他们知道消息后,哪还顾得上再追老纪!”不愧为营长,老苟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大部分问题。但是关于救命恩人的身份,他却只字不提。非但自己只字不提,还竖着眼睛威胁大伙,“回去后,不准说是谁救了咱们。人家根本没打算救咱们,人家早救埋伏在山坡上了!”

后半句话,未免有些欺心。张松龄偷偷看了胡丰收和石良材,见这两个资格远比自己老的家伙不反驳老苟,只好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当四人的脚踏上山顶的时候,山下的喊杀声已经完全平息。张松龄悄悄地回头张望,恰看到几名满身补丁的汉子,走到刚才大伙最后藏身的地方,抬起了黄小毛的遗体。其中一个,背影非常像方国强,但是彼此之间隔得太远,他根本看不清楚。

当他努力揉了揉眼睛,准备确定一下对方到底是不是方国强的时候。那几个农夫打扮的家伙已经消失在人群当中。拥挤的山路上,到处都是打满补丁的衣服,除非走到极近处,否则很难分清他们彼此之间的差别。

第六章长城谣(一上)

第六章 长城谣 (一 上)

带领一支十二人的小分队去救援袍泽,最后只剩下四个生还,并且救援任务也是假他人之手来完成的。无论用什么方式算,这次救援行动恐怕也与胜利搭不上关系。因此,在归途中,大伙都没有精神和力气说话,一个个低头耷拉脑袋,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谁想到更郁闷的事情还在后头,当大伙来到与三十一师读力团约定的汇合地点,时间已经是第三天早上。刘豁子等人还在等,但是,据他所说,三十师和三十一师,已经于一天多以前撤向涿县了。

“你说什么……?”老苟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一把揪住三十一师读力团团长刘豁子的脖领子,双目中暴戾之气清晰可见。“你再给我说一遍,池疯子他跑哪去了?!”

刘豁子事先没有任何防备,骤然遇袭,被憋得差一点儿断了气,双手用力将老苟手指向外掰了几厘米,喘息着回应,“什么跑啊跑的?是老营长的命令!二十九军被小鬼子彻底打垮了,咱们再不撤,后路就得被小鬼子给断掉!”

“你,你们……”老苟根本不愿意相信刘豁子的话,大手扯着对方的脖领子用力摇晃,“你们说鬼子的大炮厉害,老子跟老纪就去炸大炮。老子跟老纪把特务团弟兄全添进去了,你们,你们却……”

他的膂力甚大,暴怒之下,卡得刘豁子两只眼球直往外突。读力团的弟兄们立刻着了急,纷纷涌上前,试图将老苟的大手从刘豁子的脖上掰开。石良材和张松龄见状,赶紧冲上去,一个紧紧抱住老苟的后腰,一个用力去拉老苟的胳膊,“营长,长官,你冷静点儿,冷静点儿!刚刚刘团长说了,是上头,是老营长的命令!”

听到老营长三个字,老苟眼睛里的暴戾之气终于渐渐衰退,缓缓地将手从刘豁子的脖领上挪开,失魂落魄,“不可能,这不可能。老营长不会下这种命令,他不会让读力团的弟兄白白去送死,不会…。…”

“是二十九军跟中央军都顶不住了!”刘豁子拼命喘了几口粗气,然后轻轻拍打老苟的肩膀,“鬼子先突破了二十九军的防线,然后又逼退了关麟征所带的中央军。咱们的阵地本来就一直突在最前方,小鬼子逼退了中央军之后如此立刻向西移动……”

“不可能,不可能…。。”老苟继续喃喃自语,忽然眼前一黑,仰面朝天栽倒。亏得刘豁子和石良材两个反应足够快,才抢在他的头颅着地之前将他紧紧抱住。再仔细看,只见老苟双目紧闭,一股暗黑色的血液顺着嘴角缓缓淌了下来。

“营长,营长!”

“长官,长官!”张松龄等人大急,抱着老苟不断晃动。可无论他们怎么晃动,老苟都不肯再睁开眼睛,原本古铜色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额头也烫得几乎能烙煎饼。

“怕是累坏了!人累,心也累!”眼睁睁地看着铁打般的汉子在自己身边倒下,三十一师读力团团长刘豁子心里也涌起一股悲凉之意,拍了拍小分队剩余三名成员当中军衔最高的石良材,低声说道:“池师长撤退之前曾经给你们留话。说老营长命令,要你们回来之后,立刻跟我们读力团的人一道返回总部!”

“是!”石良材先立正敬礼,表示接受命令。然后又换了祈求的语气,低声跟刘豁子商量,“团长,能不能派两名弟兄给我们做个担架。我们好抬着苟营长走!”

“你们几个放心休息,老苟跟我也是多少年的弟兄了,我不会丢下他不管!”刘豁子点点头,郑重承诺。

转过头,他叫来几名身高力大的弟兄,命令他们砍树做担架,轮流抬着苟营长南撤。然后,又把读力团的医护兵叫了过来,吩咐他给特务团剩下的三名弟兄清洗伤口,做简单的包扎。待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差不多了,才又松了口气,走到石良材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样,找到老纪他们了么?”

“找到了,但是没绑上什么忙!”石良材叹了口气,强忍着酒精洒进伤口的疼痛,将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向刘豁子做了一个简明扼要的汇报。当听说特务团三营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弟兄倒在了一个无名山谷当中,刘豁子的脸轻轻抽搐了几下,叹息着说道:“怪不得老苟急火攻心,这一仗下来,恐怕你们特务团就只剩个空架子了。那可是老纪跟他费了好几年的劲才折腾出来的家底儿,唉!就一个晚上……”

“关键是,弟兄们的血全白流了!”石良材陪着对方叹了口气,幽幽地补充。

特务团冒险偷袭曰军炮兵阵地,为的是扭转二十六路军被动挨打的局面。谁料到,鬼子的炮兵阵地被特务团敲掉了一大半儿,二十六路军却放弃阵地大步后撤了!如果事先知道是这么一个结局,特务团又何必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那老纪呢,你们后来打听到老纪他们突围后去了什么地方没有?”刘豁子又叹了口气,继续追问。

“ 老纪他们是向南突围的,我们也顺着同一条路往南追。本打算从背后给小鬼子一下,替老纪他们分担点儿压力…。。”石良材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汇报。三天前与小鬼子那场恶战的具体过程,他说得很详尽,包括每一名小分队成员英勇牺牲的场景,都丝毫没有落下。但说到战斗的最后结局之时,他却尽量一笔带过,“我们当时一看见从山坡上突然冒出来的那支队伍的规模,就知道小鬼子肯定完蛋了。负责清理后路的小鬼子一完蛋,前面追杀老纪他们的那些小鬼子,肯定也不敢冒腹背受敌的危险。所以,我们就赶紧回来给三十一师报信了!”

“那倒是,小鬼子虽然好勇斗狠,却也不是傻子!”听闻老纪等人终于转危为安,刘豁子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沉吟了一下,他又将声音压得极低,“那伙人,我是说帮了你们忙的那支队伍,他们打的什么旗子?你看清楚了么?”

“没看清楚!”石良材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满嘴跑舌头,“当时天色已经晚了,我们怎可能看得见他们打的什么旗号?有可能是土匪,也有可能是附近老百姓自己组织的义勇军,人家不愿意搭理我们,我们也没敢向人家跟前凑!”

“管他呢!”胡丰收脸颊上塞了一个棉球,说话漏风走气,“反正他们打的是小鬼子,说的也是中国话!”

明知道这二人是信口敷衍,刘豁子也不戳破。这年头,有些事情,糊涂着比弄明白了强。想得越多,心里头越累得慌,并且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就像老苟兄弟,原本是铁一样的身板儿…。。。低头又深深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老苟,他脸上的悲悯之色更浓。

当天下午,老苟就在担架上说起了胡话。一会儿在睡梦中大叫老纪的名字,一会儿要带着大伙去炸小鬼子的飞机。医护兵用大烟膏子熬了水给他灌下去,才勉强让他恢复的安静。可安静了半个小时还不到,他又忽然从担架上坐了起来,愤怒地抗议,“老子不要你们救,老子宁可死也不用你们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你们这些赤_匪,老子跟你们不共戴天!”

“长官,长官!”石良材一个虎扑跳过去,将老苟重新按倒,“是义勇军救的咱们,是铁血会,张小胖子找来铁血会的人救的咱们。你别着生气,别生气。咱们不用他们来救,不用他们来救!”

“你是谁?”老苟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目光非常渗人。

“我是小石头儿,被你从路边捡回来的小石头。咱们跟三十一师的弟兄们在一起,跟三十一师的弟兄们在一起!”石良材急得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噢!”老苟低低的答应了一声,目光一暗,仰面朝天倒回了担架上,沉沉入睡。

这回,谁都知道是哪支队伍在最后关头救了小分队成员一命了。抬担架的三十一师读力团弟兄和走在担架旁的军官们互相看了看,谨慎地保持了沉默。胡丰收心里头觉得憋闷,摸了摸腮帮子上的棉花,瓮声瓮气地嘟囔,“赤_匪怎么了,赤_匪怎么了?蒋委员长都跟他们握手言和了,咱们又何必太执着!”

“你闭嘴,咱们二十六路军跟赤_匪不同戴天!”石良材从担架旁扭过头来,冲他怒目而视。二十六路军当年奉命去江西剿匪,结果却被“赤_匪”打了个落花流水。亏得当时中央政斧还算仗义,过后又给二十六路军补了一部分将士,才勉强保住了番号。否则,老营长孙连仲早就成光杆司令了。

胡丰收当然也清楚这段恩恩怨怨,但他却对仇恨没有石良材和老苟两个那样执着,“当年的事情,就是一笔糊涂账!真的要记仇的话,我跟你们还不共戴天呢,现在不照样一个锅里抡马勺?!”

“懒得理你!”石良材原本就不擅长跟人辩论,白了胡丰收一眼,将头扭到了旁边。凭心而论,胡丰收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当年胡丰收隶属的察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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