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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酒徒)-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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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他从腰间摸出几张皱巴巴的法币,“这个,中国银行的票子,谁能帮上忙我就给谁!”
“真的!”几个年青的村民眼睛登时一亮,从人群中试探着走了几步,犹豫观望。
“都是中国人,我糊弄你干什么?!”老苟尽量装得和颜悦色,“我以宋哲元长官的名义起誓,如果我糊弄你们,老天就打雷劈了宋哲元长官!”
村民们当然分不清二十七师和二十九军之间的差别,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正准备询问长官想打听点儿什么消息,队伍后边,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嗽,“嗯哼!外财扎手,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有命拿,有命花么?”
“你什么意思!”被人突然搅了局,老苟勃然大怒,竖起眼睛追问。
“老朽没什么意思!”说话的老者分开人群,迈着四方步,一步三摇地走到了老苟面前,花白的胡子上下抖动,“老朽只是教育自家晚辈,不要见钱眼开。长官别怪,老朽没有跟长官为难的意思。长官们如果想打听什么消息,沿着大路从这里往南再走五十里,有个大镇子。四通八达,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得到!”
此人说话中气很弱,仿佛稍不留神,就可能力竭而死。可是他偏偏死乞白赖地活着,非但死乞白赖地活着,还要继续给营救小分队添乱。先前那几个年青人明显被这老家伙吓住了,一个个低下头,灰溜溜地往回缩,再也不敢看老苟手中的票子一眼。
“我身边就这十来个弟兄,没法去镇子里打听!”营长老苟强压怒火,陪着笑脸向花白胡子解释,“看在我们刚才干掉了鬼子的份上,您老人家就让晚辈们帮我们个忙,行不?只是几句话,问完了我们立刻就走!”
他不提小鬼子则已,一提起来,花白胡子立刻怒不可遏。“刚才谁请长官们帮忙了!我等哪敢劳动长官们帮忙?曰本人进了村子,不过是抢几只鸡,牵走几头牲口的事情!可你们刚才刚才杀了他们的兵,曰本人还不把帐全算到我们辛家集头上?到时候长官们拍拍屁股走了,曰本人的大队兵马杀过来给这几个当兵的报仇,我们可怎么办?”
“是啊,是啊。这回我们辛家集算倒大霉了!”人群中,其他百姓纷纷附和。中间夹杂着失去亲人者的哀哭,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你这……”军官老苟没想到自己救人,反而救出错误来了。一时想不起合适词汇来反驳花白胡须的话,直憋得额头青筋乱冒。
张松龄也被花白胡须老者的歪理邪说气得鼻孔生烟,走上前,大声反问:“您老说话得讲良心!刚才曰本鬼子在干什么,您老又不是没看到?难道我们不动手阻止,就任由他们杀,任由他们抢么?”
“他们就来了三个人,拼了命抢,拼了命杀。能抢多少?杀多少?!”花白胡子甭看没胆子反抗曰本人,对着张松龄这种肯讲道理的中'***'人,却是毫无畏惧,“抢够了,杀累了,他们自然就走了。我们辛家集不会留什么后患。可你们几个这一闹腾,我们辛家集就跟曰本人结下了大仇。一旦他们回来报复,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是啊。咱们可咋办啊!咋办啊!”忧心忡忡的再度响起,刺激得张松龄两眼喷火。
还没等他想出该如何驳斥这群麻木的家伙,军官老苟已经笑了起来,“咋办?别着急,我有办法!”
说着话,他慢慢走向花白胡子,“我这办法肯定管用,我这就告诉你!”猛地将大手向前一探,他扯住花白胡子的衣领,用力拉到自己眼皮底下,“老王八蛋,救你还救出仇来了!是不是把我们绑了交给曰本鬼子,你才觉得心里头踏实?!老子成全你,成全你!”
另外一只手高高地扬起,“啪!啪!啪……。”接连四五个大嘴巴抽下去,将花白胡子抽了个晕头转向。“打人了,打人了,当兵的打人了!”花白胡子的后辈在人群中大声煽动,随时准备扑上来跟老苟拼命。石良材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拔出盒子炮,枪口正对那些煽动闹事着:“谁打人了,你们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打人了!站出来,有种站出来再喊一句!”
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再看到他裤腿上的血迹,辛家集的百姓们才忽然想起来,这些'***'兄弟也是杀人不眨眼睛的主儿。一个个慢慢后退,慢慢后退,忽然“轰”地一声,逃了个干干净净。
“爷爷啊——”
“孩子他娘啊——”
“老天爷,你开开眼,开开眼呐!”没有逃走的,只剩下正伏在亲人尸体上哀哭的少数几家,悲悲戚戚,委屈莫名。
营长老苟听得心中烦躁,换了只手,又给了花白胡子几个大嘴巴,然后拎着他的脖领子,大声命令:“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你们辛家集的人在哭。你听听,你听听,鬼子杀的是你们辛家集的人。这回刺刀没捅在你身上,下次谁能保证就捅不到?!”
“长官饶命,长官饶命,饶命啊!”花白胡子挨了十几个大嘴巴,反而变得清醒了许多,双手抱拳,连连作揖,“是老朽刚才糊涂,是老朽刚才糊涂。您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去找人回答长官的问话!”
“然后,谁回答了我们的话,你就将谁交给曰本鬼子!对不对?!”老苟用力一推,将花白胡子推个大跟头。
“不敢,不敢,老朽愿意以我们老杨家的祖宗发誓!绝对不敢出卖长官!”花白胡子以与其年龄极不相称地敏捷爬起来,跪在地上赌咒发誓,“我杨明……”
“去你娘的吧!你这没骨头的玩意,老子傻了才会相信你!”老苟往地上吐了口痰,恨恨地骂。想再过去踢姓杨的老家伙几脚,却又不愿意脏了自己的鞋。转过头,迈步离开。
“呸!贱骨头!”朱老蔫冲着杨明脸上吐了一口,快步跟在了老苟身后。
“吃里扒外!”“王八蛋!”“精神病!”营救小分队的其他成员,也被姓杨的老家伙给恶心坏了胃口,一个一个从此人身边走过去,每人赏了他一口吐沫。
待张松龄最后一个从杨明身边走过时,此人已经被吐得满脸是痰。他却不敢拿手去擦,讪讪陪着笑脸,唯恐哪个动作不对,被这群杀神用盒子炮给开了瓢。
直到杀神们的脚步声在村子外的山路上消失了。他才揉着发酸的习惯站起来,冲着正在哭泣的村民怒吼,“嚎什么嚎,人死了就死了,你嚎他也不能再活回来!还不赶紧去找几个人,把曰本太君抬到山里头去葬了。难道等着曰本人的大部队到了,把全村人都杀光了不成?!”
“他奶奶的!”石良材就在距离村口不远的大树后偷偷观察村民们的表现,听到杨明的呵斥,拔出匕首,就想冲回去抹断此人的脖子。老苟一把拉住了他,轻轻摇头,“算了,各人有个人的活法,由他去吧!”
“这个贱种!”小分队员们低声怒骂,却不愿自己的双手沾上中国百姓的血。冲着村子方向吐了几口吐沫,悻悻离开。
被这个奇葩般的杨明一折腾,大伙心里杀鬼子的喜悦被冲了干干净净。走在路上,也再提不起什么精神头来。“老子一天天拼死拼活,居然为的就是这种人……”胡丰收姓子最激烈,心里也最觉得憋屈难受。
“早知道这样,咱们根本不应该下去!”朱老蔫也觉得刚才大伙的战斗很不值得,如果绕路走的话,三个忙着抢劫的鬼子兵,根本不可能发现大伙。可现在,谁也不能保证,等大伙走远之后,那个叫杨明的贱种,会不会主动去给曰本鬼子报信儿。
“算了!”见弟兄们个个脸上无精打采,营长老苟觉得有必要鼓舞一下士气,“这种人毕竟还是少数。况且咱们即使管不了别人,总能管得住自己!”
最后一句,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小分队的弟兄们基本上每个人都听过十几遍,背都能背下来了,当然也从中得不到什么鼓励。营长老苟也知道自己不是个会鼓舞士气的料,将目光四下看了看,正准备换个话题分散大伙的注意力。眼角的余光却看到身后方的树林里有东西动了动。
“谁!”他立刻将抢口转过去,大声怒喝,“出来,否则老子就不客气了!”
“别开枪,长官!千万别开枪,长官!”树丛后,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一个年青人,正是刚才打算从老苟手中赚取法币的几个年青人之一。“我有重要消息要告诉长官,重要消息!”
“靠近点儿说!”营长老苟将盒子炮摆了摆,冷冷地命令。显然,对年青人没报任何希望。
“是,是,长官!”那个年青人趔趄着走了几步,在距离老苟半丈远之处停了下来。好像对方是凶神恶煞一般,“长官刚才说,有事情要向我们打听。我不是冲着长官的钱来的,我是真心想感谢您刚才出手杀了那几个小鬼子!”
“算你有良心!”老苟的心情立刻高兴了不少,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了阳光,“你放心,只要你能回答我的问题,答应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我真的不是为了钱来的。如果为了钱,我就不来了!”年青人摇摇头,大声抗议。“虽然都是辛家集的人,我们却不都像那姓杨的一样没良心。长官如果……。”
“好好好,我相信你!相信你跟姓杨的不一样!”营长老苟笑了笑,和气地打断,“我刚才想跟你打听打听,你知道不知道,最近几天,这周围哪在打仗?”
“哪都在打啊,特别是良乡那边,天天都在打!”年青人楞了楞,满眼不解。对方问得这个问题太简单了,简单到几乎人人张口就能给出正确答案!
看了看年青人那无辜的面孔,军官老苟知道自己刚才问得太笼统了。重新将语言组织了一下,继续问道:“我是说,小规模的战斗。就是几十个人或者一百多人那种。咱们中'***'队跟小鬼子,可能还有伪军、土匪什么的打仗!”
“前天早晨,大青山那边,有人跟鬼子的探索队打了一仗。好像是什么游击队,不过没打赢!”年青人努力想了想,低声回答。“还有,还有十来天前,四楞子山上的大当家杜老贵,跑到前面那个镇子里,大闹永和楼,当场打死了四个吃饭的小鬼子。不过他自己最后也没走了,被鬼子用机枪给突突了,人头切下来挂在了旗杆子上!”
这都不是老苟想要的答案,他脸上阳光再度被阴云所覆盖。感觉到他的失望,年青人又咬牙切齿地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还有一场仗,不知道是不是长官想打听的。距离这里有点儿远,要翻过三座山才能看到战场。如果从山下绕的话,恐怕得走一天一夜!”
“在哪,多大规模?”老苟的双目中立刻闪过一道亮光,瞪圆了眼睛,大声追问。
“东边,如果长官能走山路的话,顺着放羊的小道直接往东翻。一直向东,最高的那几座山头,翻过了就是。”有希望帮上恩人的忙,年青人精神也是一振,声音陡然提高,“昨天下午我们村的三赖子在山上放羊的时候,听到那边有枪声。据说是一伙'***',被曰本鬼子给追上了。双方打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好像是'***'弟兄突了围,继续朝南跑下去了!”
第五章上前线(五上)
第五章 上前线 (五 上)
'***'、打了一整个晚上,最后成功向南突围。符合上述三个条件的,好像只有纪团长所带的特务团三营了。老苟喜出望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法币,数都没数,就递给为自己提供好消息的年青人,“拿着,这些都是你的!”
“我不要钱,我真的不是为了钱来的!”年青人满脸通红,大声拒绝。老苟却不由分说地扯过他的手,将钱硬塞进了他的掌心,“叫你拿着就拿着,回去后赶紧搬家。你们村儿的那姓杨的是个孬种,等下次曰本来时,肯定把你们交出去当替罪羊!”
年青人被吓了一跳,想了想,知道给自己的钱的长官并非信口胡说,将钱收起来,冲着老苟鞠了个躬,转身快步跑远。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营长老苟扭过头,冲自家弟兄们低声说道:“看看没有,我刚刚说过,不是所有人都像姓杨的一样。赶紧走吧,咱们争取今天太阳落下去之前,就翻过东边那三座大山!”
“好嘞!”石良材带头答应,浑身上下,立刻又涌上了使不完的劲儿。一行人加快脚步,恨不得立刻能飞过山去,查验昨天跟小鬼子交手的是不是特务团弟兄。只可惜望山跑死马,东边那三座大山看上去距离没多远,高度也稀松平常。真正爬起来,却完全不是想象的那么回事儿。足足花了大半个晚上,他们才征服了两座山头,剩下的那一座,是无论如何都爬不动了。
为了提防与曰本鬼子的搜索队遭遇,老苟不敢让大伙把体力完全耗尽。找了个避风的石头下,命令众人吃饭休息。晚餐照旧是肉干和馒头片,非常难以下咽。但大伙早已经没力气在乎伙食的好坏,就着凉水随便吃了几口,倒头便睡。
第二天凌晨,老苟将大伙挨个推醒,“再加把劲儿,翻过前面那座山头,咱们就知道与鬼子交手的是谁了!”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大伙打着哈爬起来,在晨曦中活动睡麻了的肢体,用毛巾沾了水壶里的水擦脸。然后又随便嚼了点儿东西果腹,拖着沉重的双腿,继续在群山间爬行。
第三座山可能比前两座加起来还要高,至少张松龄是这样认为。他自问体质不算太差,可胳膊和腿都像灌了铅一般使不出力气。亏了石良材一直在旁边照顾,才不至于因为膝盖发软,突然从山坡上滚落下去。
到了临近山顶的几百米,几乎是弟兄们用绳索拖着他在走。大伙用绳子连在一起,就像一串糖葫芦般,缓缓向前移动,移动。好几次差一点就掉到悬崖下面去了,却又彼此搀扶着从阎王爷眼皮底下溜了回来。不知不觉间,手指已经被磨脱了皮。血淋淋的双手扣在石头上,每挪动一次,就留下一个鲜红的印记。
‘照这样下去,即便遇上鬼子,我也无法扣动扳机。’有那么一瞬间,张松龄心里好生后悔。他后悔自己不该逞强跟着来,不该拖大伙的后腿。但下一个瞬间,他又倔强地将手伸向另外一块石头,倔强地抓紧,在石头表面留下一道更新鲜的血迹。
突然,来自上方的拉力骤然变大。他向前连爬了两步,迅速抬头。看见营长老苟将绳子的另外一端绕在了一块大石头上。而警卫班长石良材,则用脚抵着石头根儿,奋力拉扯绳索。所队伍中所有人都兴奋得想要欢呼,使出全身的力气,手脚并用爬过最后一段上山的路。他们在山顶上汇合,互相用手捶打彼此的肩膀和后腰。互相击掌,庆贺,然后松开腰间的绳索,把住山顶的石块慢慢向山的另外一侧试探。一块磨盘大的石头被踩松动了,轰隆隆滚了下去,沿途溅起一片黄色烟雾。随即,在半山腰有树的地方消失,“轰隆隆”的回声不绝于耳。
“都小心些。拉着绳子!石头,你和小胖子走最后!”老苟擦了把汗,喘息着命令。出发的时候,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而现在,太阳却已经热得像一个大火球。
“嗯!”石良材有气无力地答应着,将绳索再次拉紧。众人一个挨着一个,彼此照应着寻找道路下山。稍不留神,就踩得碎石滚滚。 好不容易来到了半山腰,走在队伍最前头的胡丰收停住脚步,鼻子不断抽动,“好大的味道!”他低声抱怨,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在偏北一点儿的位置,是从那边吹过来的!”
紧跟着,他丢下绳索,像猿猴一般,拉着半山腰的树,迅速往山下窜。沿途不断调整方向,以免自己的身体撞上大树。那是一股硝烟和血肉混在一起的味道,久经沙场的老行伍都十分熟悉。朱老蔫、黄小毛和其他几个弟兄紧紧跟上,将一颗颗大树甩在了身后。大约又跑了十几分钟,他们达到了谷底,站在被硝烟熏黑的石块上,默默无语。
“找到什么了,找到什么了!”张松龄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最后一个赶到战场。才看了第一眼,他就觉得五腹六脏一起往嗓子眼儿涌。尸体,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足足有一两百具!每一具尸体的头颅,都冲着北侧谷口,每一具尸体上,都布满的弹孔。
那都是中'***'人的尸体,一具挨着一具,告诉后来者,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激烈的战斗。小鬼子们的尸体,则被他们的人收走了,作为这场追逐战的胜利者,鬼子有充足的时间打扫战场。
尽管大多数尸体已经被太阳晒得发了臭,尽管山谷里飞满了大大小小的苍蝇。老苟还是带着大伙,将所有尸体翻了一遍。能将他们摆放端正的,就尽量摆放端正。能帮他们合上双眼,就尽量合上双眼。其中很多面孔,大伙都非常熟悉,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凄然泪下。但是,大伙却无法替战死的弟兄们收敛遗骸,仅仅在临离开之前,尽力收集到了一大批干草和树枝,堆放在尸体中间,用打火机和子弹里枪药,点起一团烈焰。
烈焰被山风吹动,迅速引燃了半个山谷。老苟带着张松龄等人抢在烈焰烧到自己衣服之前,撒腿向南侧谷口冲过去。谷口外的山路上,丢着很多曰本鬼子认为毫无价值的战利品。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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