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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1神圣冲击(纳尔)-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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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站长也是留过学的,很好奇,说话也很直接,他没有像方秉生做出一副心悦诚服的表情,而是抬起手指指着张其结问道:“张先生,那这手和您这辫子有什么关系?”

“哦呵呵,看我,老忘了原来说什么,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张其结笑了笑,拉过辫子,说道:“你们都知道咱们以前孔子讲男尊女卑,这个西洋更是一样,圣经也说了男人是女人的头,但是西洋男人比中国人懒一点,男人是不做家务的。淘金的那些地区全是单身男人,所以衣服没人洗。当年,就我第一个开洗衣店,生意好的不得了。”说着他高高的抬起手,高过自己的头顶,解释道:“那时候我一天,店里的脏衣服堆得就有这么高!”大家都屏息凝气的听这位海外英雄亲口讲述当年的故事,无人插嘴。

张其结说道:“我当时年轻,就一门心思想多赚点钱,回家买地娶媳妇,舍不得请帮手,一个人拼了命的洗衣服、熨衣服……从早上五点就起来,一直干到晚上十一点十二点才休息,连吃饭都是一边熨着衣服一边吃,”张其结激昂的讲,语气里没有痛苦,而是一种奋斗的自豪和喜悦,“但是我不是铁打的,我也困啊,到了晚上,一点蜡烛,我就跟着点头,这些烫伤大部分都是在疲惫的时候被熨斗烫的。”

说着张其结撩起自己前额的头发………他虽然留辫子,但是不刮前额,那里头发看起来像分头………说道:“看这里有个月牙大的疤瘌,就是我站在熨衣服的台子前,站着就睡着了,头磕在了铜熨斗上留下的。但是活干不完,我不能睡,不敢睡。”说到这里,张其结抓过自己的辫子,再次把它昭示大家,他笑道:“所以我想起了咱们国家的老做法,在晚上熨烫衣服的时候,就把我这根大辫子吊在屋梁上,站着一睡,头往前一扑,辫子就拉住我了,我也就醒了。”

说到这里,张其结显得有些感慨,笑道:“古人头悬梁锥刺股,为了功名,我也头悬梁、铜烫手,但仅仅为了赚几个钱,为了能早日的跨过太平洋,体面的回家生活,呵呵。所以,”张其结扒拉着自己的大辫子,笑道:“这辫子在洋派人看来,是满清的猪尾巴,但是对我而言,它是我的好助手,见证了我在异国他乡的奋斗,并助我一臂之力。我每次看见手上的烫伤和这辫子,就觉的应该珍惜现在的生活,应该更加努力,也应该更感谢神。所以我不会剪掉辫子,我要指着这辫子告诉我的孙子、重孙子,他爷爷当年做过什么。”

一时间,包间里鸦雀无声,连喘气的声音都听不到,大家都怔怔的看着张其结,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张其结看大家都木偶一般的凝固不动,呵呵一笑,扔了辫子,端起酒杯团团一举,笑道:“我每次唠叨起来就忘了别人,我朋友早就听腻我这段子了,以后我得少说点这小事。来来来,大家喝酒!”但大家都没动,直勾勾凝视着张其结的陆站长慢慢的抬起手,开始鼓掌。接着方秉生闭紧了嘴巴,也开始鼓掌。声音越来越大,鼓掌得频率越来越高。

“哎哎哎,这是干什么?我就是一个乡下人在美利坚出苦力而已,和咱们龙川人在海京打拼没有任何区别,你们折煞我了。”张其结放下酒杯,使劲压着手,不想鼓掌。“我真是喜欢鼓掌这种西洋礼节,此刻唯有无言而有力的鼓掌才能表示小弟的敬意。”方秉生慢慢的说道。“好汉!我虽然大体听别人说过,但是不知道您这么辛苦,听你亲口来说,忍不住鼓掌!”陆站长说道。

方秉生放下手掌,俯身问道:“张兄,我有一事不明,请赐教。”“方先生请讲。”张其结赶紧答道,方秉生皱眉道:“您在美利坚打拼是感天动地,我非常钦佩!但是为何要‘感谢神’呢?你难道不感谢自己的勤奋吗?”“对啊!”陆站长也叫了起来,问道:“您是感谢神给你动力让您撑下来吗?”

“呵呵,”张其结微笑了一下,又朝着桌子伸出手来,笑道:“两位,难道你们以为去‘富州府’美利坚讨生活的华人就我一个吗?那是成千上万的!我们仅仅在金山市就聚集了几万同胞,都搞了一条唐人街出来!”“哦?”方秉生和陆站长疑惑的看着张其结,静候下文。

张其结继续说道:“所以,你们以为就我一个人满手烫伤吗?你们以为就我一个人头悬梁吗?大家努力不比我差的!为了能光宗耀祖,为了能衣锦还乡,华人是最吃苦耐劳的!”说到这里,张其结脸色阴暗了一下,这是今晚以来他唯一一次显得很痛苦:“但是,能够衣锦还乡的人不多,有人死在淘金矿上;有人做生意赔钱了;有人去的晚,哪怕一打衬衣收十美分仅仅温饱,也在天天烫手打拼;还有人把赚来的钱全赔进了唐人街的鸦片馆和赌馆里。勤奋,不是成功的绝对因素,能赚到钱、然后能拢住钱、然后风光体面的回国,这不是必然的!除了勤奋,还得看运气,这就是神对你的照顾了!”

张其结叹了口气,说道:“我当年从美利坚回国,其实不是一个人,还有个老朋友,和我一起回国。他一样满身伤疤、一样从淘金到洗衣到饭店,什么都干过,和我一样怀里揣着一叠血汗换来的美金。”“他现在在哪里呢?”陆站长张大了嘴巴问道。张其结低了头,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就在我们回国的越洋大船上,他百无聊赖之际,去参加一伙人的赌局,到了海京港的时候,他兜里的十万美金全成别人的了。”

“那他怎么办?投海自杀了?”方秉生也没有沉住气,急急问道。“自杀?你太小看国人了吧?”张其结笑了笑,说道:“身无分文的他朝我借了四十美元买船票,在港口一下船,连回家看看的打算都没有,直接又上了另一条回美利坚的船,再次回美利坚奋斗去了。说是暂时无颜见江东父老,要几年后再衣锦还乡。”方秉生和陆站长面面相觑,很久说不出话来。

“比我勤奋的多了去了,没有运气?没有神的保佑?我说不定早变成淘金坑里的尸骸或者美利坚大铁路枕木下的孤魂野鬼了,谈什么要和重孙子讲老子的辫子哦,呵呵。”张其结有点调皮摆了摆脑袋,让脑后的辫子钟摆一样晃动起来。

047、这里,谁不想当官呢

听张其结讲完辫子的故事,果然酒席气氛热闹了很多,几个人也有了敬酒的好借口,一时间觥筹交错、称兄道弟。方秉生看张其结喝得挺高兴,抽了个空子,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哎,咱们龙川最近有啥新鲜事没有啊?”

“咱们是小地方,比不得京城日日常新,没啥新鲜事吧?”张其结和陪酒的本地朋友互相看了看,笑着说道:“也就是三年前火车通车是大事,别的,还真没有听说过。”

方秉生微微皱了眉头,但觉的张其结不像是撒谎,想了想,愕然想到:是不是这家伙根本没把参选当回事呢?这可能太大了,要不是他为了巴结钟家良,被派来专管这事,他也不在乎什么选举,报纸上什么乌七八糟的“民选”、“上下两院”、“地方自治”等等新词根本看不太懂。而且就连报纸业本身也不是太懂这些,连《海京纪闻》这种民间首屈一指的大报对选举往往都是转载皇报的社论,不敢自己随便发言评论。

要是京城里可算有一家报纸发了一篇关于选举的原创,其他的报纸就争先恐后互相转载或者抄袭增减变作自己的首发,而且有时候还明显抄袭发挥错了,比如把“地方自治”解释成“恢复春秋古制………封建割据”,这不是胡扯淡吗?天子脚下怎么能容忍你割据?

想到这些,方秉生决定单刀直入,不再拐弯抹角的引导。他手指缓缓敲着桌布,瞳孔缩成两个点死死盯住张其结,脸上却是笑容满面,嘴里以一种不经意的口气问道:“对了,我来的时候,在火车上看报纸,好像龙川要选举什么的?张先生,听说过吗?”“选举?”张其结一愣,思考了一下,好像在思辨这两个字的意义之后才一拍桌子大笑道:“对啊!我们马上要选举了!这确实算点新鲜事吧,哈哈!”

“我看报纸上最近都在说这个选什么举的,这到底干嘛的啊?”方秉生瞳孔一点都没有放大,宛如针一般扎在张其结脸上,但自己脸上却故意装了个迷糊的表情:“听说这玩意也是西学,张先生不是在美利坚生活过十年吗?见过洋人选举吗?可否教教我?”

“好啊。”张其结好像一点都没发现对方在套自己,他满脸红光的解释道:“这个选举啊,确实是洋人来的玩意。以我所见,就是洋人一个城市里的平民选一些有头有脸的缙绅当他们的……他们的……他们的……”说到这里,张其结结巴了,朝着天花板仰起脸来,皱起了眉头,一副苦苦思索的表情,好像在中文里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个事物。

想了好一会,张其结叹了口气,低下头来,对着一脸求教若渴表情的方秉生倾斜过身子,手在他面前转着,彷佛在空中转着一个翻滚的瓷瓶那样,他说道:“打个不合时宜的比方,比如您方先生是选民,我是候选人,我们俩谈条件,比如我说我成功了,给您这行业减税一成,您一听高兴了,就投了我。也就是说,这些缙绅往往代表了一堆同类人的利益,有点像行会的会长……”张其结说道。

“会长?虎眼八爷那种?”陆站长插嘴了,而且还笑了起来。“怎么会呢?那不就是个流氓头子吗?”张其结连连挥着手,不过又对着陆站长一笑:“但是美国人当选的候选人里面也有虎眼八爷那种流氓,哈哈。”“真的吗?美国真是乡巴佬洋人地方,法兰西那些缙绅都满身香水味。”陆站长摇了摇头,狠狠踩了踩美利坚,顺路维护了自己留学国的名誉。

方秉生很隐蔽的瞪了陆站长一眼,非常不满被打断,他认真的朝张其结问道:“若议员就类似商会会长,那也就是说这些议员能管着我们了?”“唉,这个,也不完全是,唉,这么怎么讲呢?”张其结摸着自己的头发,满脸苦色,显然是无法阐明清楚这个道理。但方秉生就是俯前身子,死死看着张其结,一副学生听课的样子,不吭声非常有耐心的等着老师想起来。

猛可里,张其结一拍桌子,说道:“他们议员有点像这个:我开一座中餐馆,你开一座西餐馆,让老百姓按自己口味挑选,谁喜欢吃的人多就当选,然后挤掉另外一家餐馆,你一家独大,但是呢,这个百姓是你的衣食父母,你得略微惯着他们点,得把自己的餐品做好,因为过几年,你还要和竞争对手再来对决一次,做得不好,就肯定暂时倒闭。咱们现在和西洋比呢,就是一大锅饭,你爱吃也得吃,不爱吃也得吃,市长今天想做中餐,你就必须吃中餐;今天想做西餐,你也必须吃西餐!”

说到这里,张其结笑道:“所以这个议员呢,兼有会长领导大家的职责,也有当餐馆老板服侍顾客的义务!既是官员也是仆役,他们洋人给糅合在一块了,明白吗?唉,这个其实很难讲,我一个乡下人实在讲不大通这道理,要是您也去西洋看看就好了。”

方秉生愣了一会,才把身子从俯前的姿势慢慢的拉了回来,一直盯着张其结的他,拱拳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真是受教了!”肚里却倒抽一口凉气,暗暗叫道:“这该死的王八蛋果然懂这玩意!”

“哪里,哪里,我真的是乡下人。”张其结赶紧拱拳表示谦虚,随后,笑了笑说道:“其实不瞒铁路公司的两位先生,我今年也参选了,呵呵。”“哦?真的吗?”本来方秉生早就知道,此刻却一拍桌子,满脸都是惊喜之色,身体再次俯身朝前,又有再次受教的意思。“张某想尽微薄之力服务家乡父老乡亲而已。”张其结拱拳客气道,虽然客气,但脸上却隐隐有了得意之色。

方秉生看出了他的得意之色,料定此人没有说实话,他问道:“这个张先生您打算怎么选呢?”张其结挠了挠头皮,很快的龇牙咧嘴了一下,说道:“这个其实我看洋人搞选举,也不难,而且我们长老会也是选举长老团来管理教会内部事务,我觉的洋人选举和我们教会内部选举大同小异。”

“愿听教诲,请讲。”方秉生赶紧问道。张其结抬起手指说道:“不过就是两点:第一点,你得让选民知道你想干嘛?就是你当上议员之后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这个也叫做宣示施政理念;第二点,除了一些真心佩服你的选民外,大部分都是……都是……”“都是什么?”陆站长很好奇,看张其结又一脸痛苦的表情,忍不住问了,惹来方秉生真正凶狠的回头一瞪,不过年轻的陆站长实在没有眼色,没看见。

张其结自失的一笑,摇了摇头,彷佛在说一件他不想说的事情,但是还是说了:“大部分选民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就无所谓的,所以你得直接给点好处,洋人有时候发点面包啊,请酒馆里的酒鬼喝杯酒啊,或者请来马戏团给城镇免费表演一周什么的。”

“洋人也是乌合之众吗?我觉的我认识的洋人朋友都是很厉害的人啊。”陆站长瞪大了眼睛。“陆站长年轻有为,是海游士,洋翰林,自然朋友也肯定都是洋翰林,”张其结笑了起来:“他们洋人自己的洋翰林也是高等人啊!但是选民什么玩意都有:从无业游民到工厂工人,还有酒鬼流氓,洋人穷人一样活得像群脏老鼠啊,身上衣服穿成抹布的多了去了,他们能懂什么?不就是图个乐子、蹭杯免费啤酒,你像戏子一样搞舒服他们了,然后就投票给你呗。”

方秉生看着张其结眼神都不对了,因为对方可以信口拈来这大宋国没几个人懂的选举,说得竟然和钟家良的洋人军师差不多,委实有点让人头疼。

方秉生问道:“要选举的话,张兄打算对咱们龙川百姓说点什么呢?”张其结有些无奈的笑了,说道:“我就是一个乡下人,开个工厂,胸无大志,也胸无点墨,这个施政理念可让我头疼死了,我也不是当县令的材料啊!大体就是修建朝东边几个大镇子的马路,以便货流畅通。

然后龙川虽然马路有了,但是下雨积水,修个下水道吧,不必像海京那么大可以走马车的,就一人高行了;再然后,因为没有宵禁,外地人很多,流氓也很多,城里治安很乱,我建议宵禁,然后市民组织一个义务巡逻队;差不多都是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吧,哈哈!”

方秉生也笑了起来,他真心认为这些都是胡说八道的东西,而且确认张其结内心也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立刻他内心又有了一个想法,刚想继续套张其结,那边陆站长又插嘴了,陆站长问道:“张先生,这个,洋人参选者的施政理念都是什么?和您有不同吗?”“没啥不同,他们也就是说这套好话,和官员大商人事先谈好如何分赃,然后胡说八道骗骗小百姓,就这样。”张其结笑了笑。

陆站长好奇的问道:“那在美利坚,有没有可以鼓动很多人疯了一样支持你的政见?”张其结一愣,然后脸色一沉,接着苦笑了起来:“有的。”这个问题问得好,方秉生也重新盯住了张其结,想听听有没有从洋人那里学来什么杀手锏。“那是什么样政见?”方秉生和陆站长异口同声的问道。“他们说:‘把吃老鼠、抽鸦片的黄猴子和辫子猪赶出美国!’”张其结说完就苦笑起来。

张其结说完,屋里一片死寂,谁也没有吭声。好久之后,陆站长低声咕噜了一句法文,看他的表情也猜的出是骂人的话,然后重重的靠在椅背上,把腿上的餐巾狠狠的扔在桌面上,一脸受辱后的愤怒表情。张其结从鼻孔里叹了口气,低头喝茶,没有和陆站长说什么解释的话,很明显的,他已经受过这些折磨了,并且并非愤怒,而是无奈。

方秉生看了看气呼呼的陆站长,撇了撇嘴,心道:“这有什么?我还看不起白皮猴子呢!你们玩过的,我们祖宗两千年前早玩过了,现在学你,是看得起你!再说你都从国外回来了,关你什么事?这群海游士以为自己喝过洋墨水就能当救世主耶稣吗?痴线!”

想罢,方秉生笑了起来,隐藏着自己紧张来继续朝张其结发问,这次他要套张其结的真正动机。他问道:“张兄,我还有一事不明,咱们大宋已经三城选举过了,我看报纸,也不尽然全是好话,有报纸说选出来的议员非常低劣不堪,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有的据说其实不识字的。

而且我还听说,这个百姓啊,根本就不在乎这种事,您怎么看龙川的选举呢?”张其结笑道:“方先生说得对,不过我们龙川这芝麻粒的县城,随便选选也就完了,百姓不在乎就不在乎去。”

方秉生立刻反问道:“既然百姓都不在乎,张兄为何要选呢?我就纳闷了,这样死气沉沉的选举,选出来的,您所讲的会长兼仆役,到底能干吗啊?有用吗?选举总是要花点钱的吧,这是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啊?”张其结深深的点了点头,看来很认同方秉生的意见,然后说道:“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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