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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间谋杀小叙-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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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杀人,但是文秀娟却没有资格成为一个救人的医生,她必须付出代价,否则这个世界就太没有公理了,我希望我们可以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文秀娟必须被甄别掉,哪怕我们为此使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哪怕文秀娟会受到一些伤害,就像她给项伟造成的伤害一样。我说完这些,把锁上的门打开,说如果你们有谁不同意,想离开或者报告学校甚至报警,没有关系,现在就可以出去。但是我和战雯雯会待在这里。”
  马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柳絮,笑了笑。
  “你能猜到结果,对吗?两分钟以后,我重新把门锁上了。我们就此达成了一个同盟,一个对文秀娟集体投毒的同盟。”
  “太可怕了。”柳絮低声说。当所有人都有可能下毒,所有人都会为别人打掩护的时候,要提防就太困难了。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和文秀娟一起分析下毒场景,首先排除掉的,就是“众目联睽之下”。
  “难以理解吗?其实并不。”马德摇了摇手,说到这里,他已经从回忆的情境里抽离出来,重新变得放松。
  “你要知道,那个时候没人真想杀了文秀娟。我负责提供铊给大家,每个人都拿一点。可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去下毒的,有的人从来没有动过手,他们做的,只是保持沉默而已。”
  “不动手同样也是帮凶!”柳絮说。
  马德耸耸肩,“我同意,但是,大家这样做,你真的会特别奇怪吗?到底是什么,让医学院最优秀的一个班,让一群道德感高于水准线的年轻人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扪心自问,如果你早就是委培班的一员,如果你和文秀娟不是好朋友的关系,如果你当时在那间教室里,你会离开吗?”
  柳絮没有回答,她不知道答案。或许她是知道的,以自己的懦弱,恐怕没有勇气一个人站出来,走出去。想到这里,她就明白了,马德其实并没给大家离开的机会。委培班里是有沉默者的,并不是人人都动手下了毒,沉默意味着犹豫,意味着挣扎,一方面,他们无法放任自己成为一个加害者,另一方面,他们也无法为了文秀娟这样一个深深憎恶的人,而去出卖同学。如果马德给大家一天的考虑时间,甚至把当时的说法换成愿意的离开,不愿意的留下,情况或许会不一样。
  “那么,到底哪些人下了毒,哪些人没有,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吗?”柳絮问。
  马德摇摇头。
  “以我现在的处境,我以为你已经不准备再保留什么秘密了呢!”
  “当然,事到如今,我没必要对你再隐瞒什么。”马德冲柳絮笑笑,柳絮心里一沉,刚才她多少有点试探的意思,现在看来是毫无侥幸了。
  “我的意思是连我也不知道都有谁下了毒,谁又没有下毒。我们有一个地方,今天谁成功下了毒,就在那儿做个记号。我们约定了每次下毒的剂量,非常微小,如果最近一天或几天的标记比较多,其他人就不会再投毒,以免剂量过大,危及性命。至于谁用什么样的记号,我们没有约定过,爱刻什么刻什么,一个人每次刻不一样的记号也有可能。所以,你只能知道今天文秀娟被投过几次毒,却不会知道是谁下的手。”
  “刻记号?在什么上面刻记号?”
  “你见过的,那张课桌。”马德微微一笑。
  “桌面上刻满了记号的那张课桌?上面有金木水火土月日标记的课桌?”
  马德点头,“你能破解出这个规律来,也真挺不容易。”
  柳絮总算知道,为什么除了七个时间符号,其他都一直找不到规律,原来它们根本就没有规律!
  可是这张记录着文秀娟每天被投毒次数的课桌,后来是被当作信箱在使用的啊!想到文秀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寄予了全部活命希望的信件放进信箱,一边又对信箱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视若无睹,柳絮就一阵心悸。
  这样的玩弄太残酷了。
  柳絮尽可能地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不想给马德炫耀和得意的机会。她也知道马德不会给她太长的时间,在她完全恢复体能之前,马德一定会下手。
  “既然你们一开始没想下杀手,那么文秀娟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作孽不可活。”马德说这句话的口气,仿佛他在正义的一方。
  “这要从那封信开始说起,你知道那些信的,对吧。不得不说,文秀娟真的是一个聪明人,如果下毒的人只有一个,我相信她会成功的。可惜她不知道所有人都有份,所以她的身份一开始就暴露了。我们开了一个会,最后决定由我来给她回信,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事态,知己知彼。可是,自从你介入进来,事情就慢慢变得紧张了,主要还是警察,你报了警,文秀娟又居然否认了,这种情况不在我们任何预案里。虽然警方最终没有介入,但是搞不清楚文秀娟在想什么,大家都有点慌。人都是胆怯的,下了这么久的毒,其实是越来越害怕。很多人都想收手了,毕竟以文秀娟当时的身体状况,已经严重影响学习,被甄别掉的可能性很大,目的算达到了。不过在收手之前,还是要搞清楚文秀娟的想法才保险——到底为什么她不报警,反倒想和下毒者私下见面。”
  说到这里,马德抿起嘴微微摇头,然后又咧开嘴巴无声地笑了起来。
  “真是没有想到啊,但也不愧是文秀娟。”他感叹。
  “是在那年的圣诞夜吗,你们约在了松树林对不对?所以你把文秀娟的真实意图套出来了?”
  “不是我。”马德指指后面厨房方向,费志刚躲在里头做了好久咖啡了。
  “文秀娟想要的远不止是不再被下毒,她想要掌控下毒者的人生。对她来说这就是一场赌博,要么输掉自己的命,要么赢到别人的命。以她的性格,就算我们停手,她也绝不会放弃,她太狠了,对自己都能这么狠,把自己的命都当作筹码了。明白了这一点后,我们就被她逼到了死角。如果我们停手,她却继续追查,所有人都会活在阴影里,这是颗定时炸弹,而如果她真的被甄别,下毒这件事一定会被她用作自救手段的。”
  “所以你们就决定杀死她了。”柳絮说。
  “其实并没有一个集体决定,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了解文秀娟。但是,总要有人做出决定的。文秀娟能猜到这个结果,其实她最后写过一封求饶信,她愿意奉献一切。一切,你懂那是什么意思吗,那就是从精神到肉体的全部。这可不是空口说说的,她把自己最大的把柄交到了我的手上,她说自己杀了姐姐文秀琳,还说自己谋杀她妈妈包惜娣未遂!”
  “啊。”柳絮这才知道,文秀娟竟然还尝试杀过自己的妈妈!
  “她把这样大的秘密交了出来,来换我们停止下毒,来换自己活下去。不得不说,对一个年轻男人,可以完全掌控一个女人,甚至她竟然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奴隶,这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柳絮感到由内而外的恶心,对马德,也对文秀娟。她强忍着不适,问:“那你为什么没有接受呢?”
  马德苦笑,“因为我不敢啊。文秀娟就是一条毒蛇,如果我接受了,有一天必定会被她咬死的。想想看她为了给自己挣出一条路对姐姐和妈妈做的事情,当事后我把这些一一查证的时候,真心庆幸当时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柳絮默然半响,说:“所以你的选择就是把铊毒抹在解剖尸体的胸腔里,让文秀娟大剂量直接接触是吗?”
  “是的,可惜后来处理尸体的时候出了点岔子。要不是那样,这件事情就做得天衣无缝了。说实话,如果郭慨没有查到王唯那里,我就不会下决心对他下手,而你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了。”
  “你的意思,让你天衣无缝地把文秀娟杀死,反倒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了?”
  “难道不是吗,这件事本来已经过去了,本来可以永远地过去。你看看,我们班在医疗岗位上的所有同学,这些年简直是拼了命地在给人治病,取得了多少成绩?上海医疗圈子里都有和生委培系的说法了。愧疚也好补偿也罢,我觉得用文秀娟这样一个人,换来这些,是值得的。再说,老费这些年这样对你,把你养在家里对你百依百顺,你以为又是为了什么?”
  “我以为?”柳絮的嘴唇哆嗦起来,她凄凄惨惨地一笑,说,“所以费志刚救我娶我,全都是安排好的是吗?”
  “救你是的,但是娶你……”马德回头看了一眼,费志刚迟迟没有把咖啡拿出来。他叹了口气,说:“他是多多少少心有愧疚,但也不会为了这个去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反而因为这件事,对你是挺纵容的了。”
  “可是你呢?”马德身体微微前倾,似笑非笑地盯着柳絮。
  “你把他逼到今天这样,把我逼到这一步,把整个委培系逼得惶惶不安,把你自己逼到了这间铁皮屋子里,为的可不是文秀娟吧?我没说错吧老同学,你为的是另一个男人啊。”
  “一个被你杀害的男人。”柳絮憋在心里的复杂情绪终于开了个口子,她的心湖开始翻腾,整个人微微颤栗起来。
  “是你杀了郭慨,对吗?你伪造了一封信把郭慨骗到了蓝色酒吧,你扮成了个女人把他引到出租屋,是你亲手杀的他,你这个刽子手!”柳絮开始哭。
  “并不全对。比如那封信真的是九年前就贴在信箱里的,当时为了防备警方,如果查到这一步,可以分散注意力争取更多时间。我也没想到九年以后还贴在原处,结果准备好的做旧信倒没用上。还有呢,那晚在酒吧里是他主动搭上来的,他肯定是认出来我是谁了,我猜他一定是以为自己抓到了条有价值的线索吧。我这就是姜太公钓鱼,用直钩,鱼啊自己咬上来,能怎么办?”
  马德语气轻松神色轻佻,说到最后,甚至摊摊手以示无辜。
  柳絮却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平静坚毅,她泪如雨下,问:“他在最后的时候,有留下什么话吗?”
  “也许他说了些什么,但我可不知道。我把他扔浴缸里了,没时间看着他死。整个房子要清扫痕迹还得留下点假线索,一堆事情要做呢。最后离开前我进浴室看了一眼,确认他已经死了,就这样。”
  柳絮开始大喘气,不停地摇着头,一时间竟难过得无法自抑。
  看到面前的人近乎崩溃,马德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他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滋养,养分来自于柳絮的愤怒痛苦绝望和无助。他感觉自己站在生与死的中心,对生或者死,都有着完全的掌控,那是一种超越了凡人与俗世的强大。
  “老费。”他喊道,“出来看看你老婆吧,趁现在,你要不要再说几句话啥的。”
  费志刚从厨房里慢慢走出来,沉着脸并无什么表情,把两杯咖啡放在马德和柳絮之间的小矮桌上。
  “就弄了两杯?”
  “我不喝。”费志刚说。
  “我看你老婆也没心思喝了。你有点慢啊。”
  费志刚默然不语。
  “你坐这儿吧,怎么样,和柳絮说几句话吧?”马德站起来,按着费志刚的肩膀,让他坐到了椅子上。
  费志刚浑身不自在,想要站起来,马德却按着他,说:“坐着吧,怕什么呢,是你不认得她了,还是她不认得你了?只是把彼此看得更清楚些罢了。”
  费志刚看了柳絮几眼,视线就垂落下去。柳絮的情绪开始平复,她拭去眼泪,打量眼前的人。没有目光的交汇,也没有言语,一时之间两人陷入沉默。
  马德绕到柳絮这一侧,他抱着手站在柳絮的侧后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低下头对柳絮说:“我已经解答了你想知道的问题,但其实我这里倒还有一个疑问。今天如果不是我赶得快,差点你就逃走了。文红军说你收到个短信,谁发给你的?”
  柳絮抿唇不答,马德也并不等她的答案,她的包就扔在沙发上,马德倒提起来,包里的东西散落在沙发上。
  马德从里而捡出手机,便看到了那条短信。
  “有意思,这会是谁呢?”马德拿着手机,走到柳絮的侧前方,看着她的眼睛。
  发来短信的是个正常的手机号,不是乱码。马德笑了一笑,回拨。
  铃声在费志刚的身上响了起来。
  柳絮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向对面的丈夫,而费志刚的表情却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马德悄无声息间已经把窗台上那枚铜头抓在手里,手机铃声响起的下一秒,铜头就狠狠挥在费志刚的脑袋上,费志刚摇晃了一下,身体向前软倒,椅子和矮桌一起被带翻,咖啡泼溅在他身上。
  马德举着铜头,微微向费志刚俯下身,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终究没有补第二下,站直身,推了推眼镜,对柳絮笑笑。
  “挺好的蓝山,可惜了。不过就算不洒,这一杯我也是不敢喝的。看来,你老公的底线就是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养着,要再进一步,就不忍心了。人真是感情的动物啊,冲动起来完全不顾忌后果,只好让他休息一下了。”
  柳絮的身体向着与马德相反的方向尽力挪动着,然而也只是在沙发上躲远了几尺而已。她看着费志刚蜷缩着倒在地上,血从头上涌出来,惊恐地说:“你把他杀死了?”
  “与其到现在来关心别人,你不该更多考虑一下自己的死活吗?”马德托着铜头的手一颠一颠,仿佛随时要朝柳絮砸过来。
  “你这个魔鬼,魔鬼!”柳絮发着抖对他喊。
  “不不不。”马德笑着对柳絮摇头,尽管他的笑容此刻已经走样变形。
  “我杀死文秀娟完全是被她逼的,我杀死郭慨是被你们两个人逼的,而现在这样,是你逼我的,原本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要说魔鬼,文秀娟才是真正的魔鬼,好在这个魔鬼已经死了。”
  “你和文秀娟是一样的,你们根本没有区别!”
  马德慢慢向柳絮靠近,说:“这就是你最后的挣扎了吗?在言语上把我和文秀娟等同起来,这是你的精神胜利法吗?可笑。”
  他俯瞰缩在沙发上的柳絮,像在看一只垂死的小动物。太阳此刻从云后移出,已是夕阳斜照时分,刺目的光从马德背后涌来,让马德的身躯看起来黑沉沉一团,分不清眉目。他像个黑洞,把周围的光都吞没了。
  柳絮用手撑着身体,艰难地站立起来。她摇摇摆摆,仿佛有巨大的压力要将她压倒在地上,但终于还是站稳了。
  她平视马德,说:“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恨文秀娟哪一点吗?从一开始,你就是操控一切的那个人,而不是战雯雯。战雯雯还有充分的理由,那么你呢?仅仅出于对文秀娟人品的厌恶,是不可能让你做到这一步的。”
  柳絮依然恐惧着,她的声音依然发着颤,但还是把这一段话完整地说完了。
  马德愣了一下,停下脚步。
  “我这样一个女人,现在站在这里,我有直面死亡的勇气。你呢,你手上沾了那么多的血,你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都看不清,还是你根本没有直面自己的勇气?”柳絮对他不屑地笑了笑。
  马德忽然也笑了,“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的确恨文秀娟,那是因为她打骨子里看不起我。她是那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但是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虚伪。第二学年,除了项伟之外,委培班所有人都极力地疏远她,有一天她找到我,想和我一起复习,结个学习对子。这是想从我身上再找一个突破口呢。我没同意,我现在还记得她的表情,特别特别特别的惊讶呢。”
  马德用重音连说了三个“特别”,显然文秀娟当时的反应,让他记忆非常深刻。
  “是啊,我是班里唯一的一个从农村考上来的,其他同学不是上海人,就是来自其他城市。在委培班,除了文秀娟,属我最不合群,和大家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既然同病相怜,我有什么理由不接她伸过来的橄榄枝呢?而且我的成绩又垫底,说起来最可能被甄别的是我呀。呵呵,当然,我最后也的确没有逃过甄别的命运。”
  “可是,我花了多么大的努力,考到了上海医学院,进了委培班,我站到上海这片土地上,不是为了让人看不起的。这份来自文秀娟的别有用心的施舍,我绝对不会接受。”
  “仅仅因为这样,你就这么恨她吗?和战雯要比起来,还真是微小的理由。”
  “一个人的尊严,有时一文不值,有时万金不易。”
  “不是的,马德。这不是你真正的理由。”柳絮摇头,“你还记得你被甄别后,班里开的那个告别会吗?至今我还记得你当时说的一句话,‘被甄别不是末日,我对自己有信心,来日方长,我们会再见’。那时我钦佩你受了这么大的挫折还不气馁,相比一时的考试成绩,这是能让人走得更远的东西。如今我才明白不是这样的。”
  马德的微笑渐渐隐去,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眼神里却多出了些许疯狂的味道。
  “你倒说说看,不是这样,那是怎样?”
  “就像你刚才说的,你的家境不好。实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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