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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鼠眼)-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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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就严重了,王岳抗不住,也根本无从解释,起码有一百多双眼睛看到那帮杀才穿着褐衫,戴着圆帽,东厂番子的标准打扮。

寅时了,早朝的时间快到了,李东阳正等在午门外暴跳如雷,无数门生拥趸盟友同僚正围在他身旁义愤填膺,准备在即将开始的早朝上大展身手,事情不可能压得下去,因为东厂招惹了内阁三老之一的李东阳。

文官集团与厂卫的关系本就不甚融洽,弘治年间由于皇帝刻意压制,厂卫的举动也收敛了许多,牟斌和王岳之间斗得你死我活,二人对文官集团的态度却出奇的一致,那便是刻意结好,勿生仇怨,有犯了事的大臣被厂卫拿着了证据,二人也得先给内阁递个条子,询问一下意见后再论其罪。

厂卫如此妥协退让,才换来内阁和文官们的一丝丝好脸sè,可今晚不知哪个天杀的混帐竟把内阁李学士的房子烧着了,这等于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啊,更要命的是,那混帐捅了窟窿后,却把那根惹祸的杆子递到了王岳手里,这下好了,现在整个京师谁不知道是他王岳把天捅了个窟窿?

王岳yù哭无泪,辩无可辩。

老谋深算的王督公,很多年没干过搬石头砸自己脚面儿的蠢事了。

当!当!当!

钟鼓司的钟声敲响,寅时正,百官上朝!

王岳浑身剧颤几下,脸sè愈发苍白,上朝的钟声听在耳里,如同听到了自己的丧钟。

萧敬看不过去了,重重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王岳也是司礼监的人,大家都是掌着权势的太监,可谓系出同门,唇亡齿寒,他闯了祸萧敬不能不管。

放下正在翻阅的奏本,萧敬缓缓道:“事已至此,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了,当务之急,先在东厂找个替死鬼吧,不然还真把你撂进去不成?回头你去一趟李府,好好给李阁老赔个不是。”

王岳心神稍定,点了点头,神sè郁卒道:“也只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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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上达天听(中)

禁宫午门外。

午门是个很有名的地方,寅时早朝前,所有大臣必须在午门广场等候宫内太监开启宫门,大臣犯了错或是惹到皇帝不高兴,午门广场便是屁股挨板子的地方,学名“廷杖”,当然,如果大臣们不满皇帝的某个做法或决定,午门广场便是他们拉帮结派,集体静坐抗议喊口号的地方。

至于现代影视剧里皇帝龙躯一震,动不动便说什么“推出午门斩首”之类,那就纯属扯淡了,禁宫尊贵,真龙盘踞之地,会容得你在宫门外杀得尸山血海?

此刻已是寅时,钟鼓司已敲过朝钟,宫门即将开启。

午门外,几名文官脸sè涨得通红,围在一名穿着绯袍官服的老者身旁,义愤填膺说着什么。

老者神情yīn沉,一言不发,长长的一把美髯却仿佛被火烧过似的,参差不齐地缺了一角,浑身散发着一股怪异的焦糊味道,可以肯定这不是体内虚火,而是实实在在的着了火。

这位老者便是内阁三老之一李东阳大学士了。

说来也是李东阳时运不济,晚上厂卫群殴时,李东阳担心会出大事,又不便直接插手,于是上了自家外院的阁楼眺望甜井胡同的事态,恰在此时,杜嫣和丁顺他们扮成番子,顺手将火把扔进了李府,如今正是深秋,天干物燥的季节,李府阁楼一点就着,李东阳来不及下楼,待下人拼死将他救出时,李东阳已经被烧得很狼狈了,连他一贯引以为傲的一把美髯也被烧得七零八落。

堂堂大明内阁大学士,执掌大明权柄的阁老,在自家院里看风景没招谁没惹谁的,竟差点被东厂番子活活烧死……

李东阳一直是个jīng于谋略的人,而且为人和善,待人宽厚,不过待人宽厚并不代表你把我当烤猪似的烤过以后,我还能笑着跟你说“我李东阳出了名的以德服人,你想烤我没关系,烤到你服为止”。

当!当!当!

钟鼓司的朝钟第三遍敲响,宫门开启,两排大汉将军披挂而出,朝臣们神情一振,各自按品阶排好了队。

一名年轻的文官神情愤慨,振臂大呼道:“李大学士府邸被烧,当朝阁老竟被阉狗如此欺凌,东厂张狂,竟至于斯!我等忠节之士,今rì金殿之上必要为李公讨个说法!”

不少文官纷纷点头附和。

朝臣班里,同为内阁大臣的谢迁和刘健互视一眼,接着朝面sèyīn沉的李东阳点点头。

李东阳仍旧一言不发地站在朝班首列,目光冷如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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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之内,一场声势浩大的声讨东厂的朝会如火如荼,六部各部堂官,侍郎,员外郎,上窜下跳最积极的,当然是监察御史和各科给事中这些靠嘴吃饭的家伙们。

弘治皇帝显然有点吃惊,他没想到一个晚上竟发生这么多事,宫门每到晚上便落闸上锁,任何人不准出入,若非十万火急的军报,否则任何消息也递不进去。没想一个晚上的时间,厂卫打了一场规模数千人的群架,东厂烧了五个锦衣卫内城千户所的房子,以及……顺手把李东阳的房子也点着了。

最后一件事最严重。

只睡了两三个时辰的弘治帝原本有些疲惫的神情,在满朝文官异口同声的参劾声中渐渐变得凝重。

事情很简单,并不是什么难查的事。

散朝,移驾文华殿,李东阳,王岳两位当事人随驾入殿,弘治帝到底英明,不会只听一面之辞,于是命宦官出宫召牟斌和那个一切事情起因的锦衣卫千户秦堪入宫觐见。

…………

…………

秦堪没想到第一次觐见大明皇帝陛下的天颜居然是因为这件不怎么长脸的事,在他的计划中,是想做一件让皇帝和大臣交口称赞的大事后,皇帝欣喜召见,接着升官赐爵,送房子送美女……

各种计划里,绝不是像今rì这样因为打架放火烧屋而被皇帝召见,挺没面子的。

换上新的飞鱼服,在宦官的带领下,脸sè赧赧的秦堪就这样第一次踏进了大明的宫阙。

经正阳门,承天门,过金水桥,过午门,入禁宫。

秦堪紧张得额头冒汗,一路垂着头,也没顾得上欣赏皇宫景sè。

午门内却碰到了指挥使牟斌,他的神sè有点迷惘,也带着几分喜悦,没想到昨晚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而且居然神奇地扭转了局面。

牟斌最迷惘的地方也在这里,跟王岳斗了许多年,那老阉狗可是个yīn狠毒辣之人,可谓算无遗策,为何昨晚他竟敢同时招惹内城的五个千户,不但放火烧了千户们的房子,而且胆大包天,顺带着把李东阳的房子也烧了?

他这不是明显的作死吗?

认识王岳多年,他应该不像是出这种昏招儿的人呀。

当牟斌在午门内看到行sè匆忙的秦堪时,忽然间恍然大悟,他终于想通了。

二人骤然相遇,气氛有点尴尬,有些事情不能挑明了说,牟斌神sè赧赧,竟破天荒地主动朝秦堪点点头,还露出了一个比较尴尬的笑容。

秦堪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面sè平静地以下属之礼躬身为揖。

二人什么话都没说,便在太监的带领下匆匆赶往文华殿。

…………

…………

跨进高高的朱红sè门槛,秦堪头都不敢抬,两眼只盯着殿内猩红的地毯,跟着牟斌下跪行礼,没有影视剧里夸张的山呼吾皇万万岁,只跟着牟斌说了一句“臣见过皇上”,接着长长的书案后便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两位爱卿免礼。”

李东阳和王岳站在书案旁,王岳的脸sè很难看,奇怪的是李东阳却已没了早朝时的yīn沉之sè,两眼露出若有所思的光芒,想着想着,下意识地一捋引以为傲的长须,一摸手一空,才惊觉那把养了多年的长须已然烧没了,于是心疼得一哆嗦,索然长叹一口气。

君臣见礼过后,弘治帝开门见山道:“牟斌,朕今rì叫你来,想必你也知道所为何事,昨晚京师大乱,厂卫相殴,伤及多人,更过分的是,竟烧了东阳先生的宅子,简直不成体统!”

说到这里,弘治帝的语气加重,明显有了怒意。

顿了顿,弘治帝接着道:“东厂王岳说事由锦衣卫而起,朕不听一面之辞,牟斌你说说,到底此事由何而起?”

扑通!

牟斌重重跪下,原本对昨晚之事一头雾水的他,此刻却飙起了演技,如同被陷害的忠臣一般悲愤万分道:“皇上,臣受此委屈一字未提,东厂却反咬一口,臣yù诉冤,伏请天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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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上达天听(下)

锦衣卫的老大跪下了,秦堪暗恨他软骨头的同时,只好跟着跪下。

政治人物是天生的演员,这句话简直是真理。

牟斌一脸悲愤跪在弘治帝面前,不像泼妇那样喊天叫屈,只是低垂着头,咬着嘴唇不出一言,神情悲凉中带着几分yù怒而不怒的自矜,眼眶泛红,眨了几下,虎目中的眼泪终于不负众望地滴落下来。

这沉默而痛苦的一幕很快引来殿内众人的同情,连弘治dìdū满脸沉痛之sè,唯独王岳的脸sè却越来越绿了。

殿内沉默半晌,弘治帝长长一叹,道:“牟卿平身,朕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昨晚京师大乱,厂卫伤者无数,如此大事,朕必须要问个清楚,今rì叫你和王岳来,也是当面说个明白。”

牟斌起身,眼泪已不再流了,可眼眶却仍旧发红,恭敬中带着几分淡淡的怨气,这种怨气恰到好处,看在弘治帝眼里,仿若被父亲训斥了的孩子般委屈,瞧得弘治帝心中柔和松动了几分,责怪之言再也说不出口。

秦堪一旁静静看着,心中不由大是佩服,简直对锦衣卫的老大五体投地,这表情,这演技,这戏感……奥斯卡算个屁,老天真应该降几道神雷,把那些评委劈到大明朝来看看,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奥斯卡影帝级水平。

活到老,学到老,这一瞬间秦堪又学到了很多,想想前世的奋斗史,深深觉得自己走了不少弯路,很多事情看似复杂,其实几滴眼泪便能直通康庄的。

秦堪这头在咀嚼品位着牟斌的表演风格,那头的牟斌终于开口了,声若杜鹃啼血猿哀鸣,可谓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臣启陛下阶前,昨rì下午,臣已闻知东厂番子蠢蠢yù动,不知何事竟yù寻衅锦衣卫,臣大为惊愕,急命校尉打探,终不得其果,晚间掌灯时分,臣正准备给东厂下帖询问事由,却没料到东厂徒然发动,围攻我内城秦堪所领千户所,臣本大怒,yù令阖城锦衣卫反击,却思及陛下曾常言‘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弘治帝眼中露出几分光采,赞许点头:“不错,朕确实说过,此句典自《诗经》。”

牟斌道:“臣读书不多,唯忠君忠国忠社稷而已,陛下说过,这句话的意思是,京师周边,乃百姓乐土也。既为百姓乐土,臣岂敢因私愤而在天子脚下兴刀兵?否则京师何以称百姓乐土?陛下颜面何存?”

这番话说得连李东阳大学士也频频点头,显然,牟斌正确无误的世界观得到了众人的赞赏。

王岳脸sè越变越白,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话说得漂亮,可一字一句都是以他东厂为反面教材,相比之下,东厂昨夜所为简直已成了禽兽行径,更重要的是,东厂乃皇帝家奴,家奴祸害皇都,陛下的面子朝哪里搁?

牟斌接着道:“所以昨夜东厂围攻秦堪千户之时,臣一边流泪,一边忍着心痛严令内城各千户不得妄动,给咱们大明的皇都留点体面,给天子陛下留点体面,不让天下百姓和番邦外国瞧咱们大明的笑话……可怜了秦千户,领着百余人的校尉在千户所苦苦支撑,抵挡着东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此刻思来,臣犹觉得对不起秦千户,可为了大局,臣不得不为,若时光倒流再重复昨夜之事,臣仍旧只能做出同样的选择!”

rì你亲妹妹!

愤怒的秦堪终于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出这一句脏话。

可表面上秦堪却不得不朝牟斌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朝牟斌拱手道:“指挥使大人不必内疚,臣等为了大明,为了陛下体面,身死报国乃臣子本分,不论血洒沙场还是忍辱负重,都是天子亲军的份内事。”

王岳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狠狠盯住了秦堪。

牟斌含泪继续道:“……只可恨东厂张狂,不知收敛,臣一退再退,可他们一进再进,直到听说番子们放火烧了内城五个千户所,陛下!臣已退无可退了呀!求陛下明鉴!”

牟斌深深叩拜后抬起身委屈而悲愤地瞧着弘治帝,表情很决绝,仿佛只要弘治帝再怀疑他一丝一毫,他将毫不犹豫地在这大殿内表演活人吞剑以证清白。

秦堪有样学样,也拜伏颤声道:“陛下明鉴,非我锦衣卫不能忍,委实是东厂欺人太甚!”

弘治帝目注秦堪,温声道:“既然你们锦衣卫下午便闻知东厂动静,你为何不事先避开?”

秦堪叹气道:“臣痛恨自己的幼稚,一直以为东厂不会干出这等混帐事,没想到臣深深的错了……”

王岳呼吸徒然变粗。

李东阳一直保持着沉默,眼睛却盯着秦堪,目光露出几分让人看不懂的sè彩。

弘治敲了敲案面,拧眉沉思道:“秦堪,秦堪,这个名字朕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东阳上前拱手道:“陛下,数月前,臣曾将一份南京户部尚书秦纮的奏本呈给陛下御览,里面有一种新式的借贷记帐法,老臣若没猜错,此法应是面前这位秦千户所创。”

弘治帝恍然点头:“原来是你呀,呵呵,秦堪,你很不错。”

秦堪大喜,从一个皇帝口中说出“你很不错”这样的评语,想必皇帝已将他记在心里了吧?

“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

弘治笑了两声,又萧然一叹,道:“你那记帐法子倒是绝佳,可惜我大明……”

说着弘治帝忽然住了口,秦堪很清楚他想说什么,大明的贪官污吏那么多,如此清晰透明的记帐法怎么可能推行得下去?

他很理解弘治帝的心情,那是一种壮志未酬的无奈。

王岳见弘治帝的态度越来越偏向锦衣卫,不由急了。

事情到了这地步,辩解已然无用,他知道自己错了一着,这个责任避无可避,但天子陛下对锦衣卫的态度越和善,便代表着对东厂和他王岳的处罚便越重,他不能不急。

“陛下,老奴有话说,”王岳上前一步,跪拜下来以头触地,忿忿道:“此事东厂做得太过冲动不假,可老奴敢对天发誓,绝没派人放火烧李学士和内城几位锦衣卫千户房子之举,此事蹊跷,定是锦衣卫的诡计,故意栽赃东厂!”

牟斌在他身后冷冷道:“若不是你们东厂放的火,难道是我们锦衣卫不成?这天底下杀人放火的事儿不是没有,有放火烧自己家的人吗?王公公此言未免可笑,如此说来,成百上千余番子围攻我内城千户所也是我们锦衣卫自己干的?就为了诬陷你这一遭?”

王岳大怒,转过身便与牟斌争吵起来,殿内顿时有些喧闹。

弘治帝皱了皱眉,眼睛却盯住了秦堪,道:“秦千户,王岳说此事是你们锦衣卫栽赃,你怎么说?”

秦堪楞了一下,接着做出一个令影帝牟斌颇感欣慰的举动。

只见秦堪扑通跪下,慢慢的,慢慢的垂下头,嘴唇蠕动着,眼眶迅速泛红,然后……晶莹的泪珠一滴,两滴,三四滴……

接下来,秦堪慢慢地四十五度角仰视大殿的房梁,忍住不让眼泪落下的文艺青年形象,深深吸了口气,一言不发但表情忧郁,哀伤,再夹着那么一点被人冤枉和误解的委屈……

在牟斌老怀堪慰的目光中,在王岳直yù杀人的目光中,以及在李东阳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新一代大明影帝冉冉诞生。

殿内众人看着秦堪jīng湛的表演,静默许久,弘治帝喟然一叹:“朕明白了……”

“陛……陛下,您……明白什么了?”手握大权的厂公王岳有些结巴了。

弘治帝充满睿智地一笑:“朕明白,锦衣卫果然被冤枉了。”

王岳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老奴,老奴……知罪!”

真正被冤枉的厂公此刻情难自禁,潸然泪下,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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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落幕出宫

弘治帝明白了,可王岳却越来越不明白。他不明白这世道怎么了,玩yīn谋诡计的得到陛下的同情,明打明杀的磊落行径却被陛下责罚,天理公道何在?文华殿里人不多,却很有代表xìng。大明的皇帝,文官,锦衣卫和太监皆有,明朝的上层权力架构一目了然。昨晚到底怎么一回事,牟斌和秦堪最清楚,王岳隐隐有些懂了,李东阳自从进了殿便一直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知他懂了没有,弘治帝自认为他懂了。很怪异的场面,在场的有两种人,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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