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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伪君子(鼠眼)-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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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散后,朱厚照回了乾清宫生闷气,刘瑾回司礼监刚坐下准备批奏疏,司礼监随堂太监刘顺便谄笑着迎了上来。
和刘瑾原本姓谈一样,刘顺原本姓周,后来抱上了干爹刘瑾的大腿,周顺也就成了刘顺。
“干爹上朝辛苦了,儿子给您揉揉肩?”
刘瑾挥挥手,淡淡道:“免了吧,今rì朝会陛下又跟大臣们闹了气,刚过完年,大伙儿的火气还真不小,杂家也有十来天没办过正事了,刘顺,这些rì子京里有什么风声轶闻,说给杂家听听,也让杂家提提神儿……”
刘瑾口上说免了,刘顺却还是将一双白皙如女人的手按到了刘瑾的肩上,力道不轻不重地给他揉了起来,一边揉一边笑道:“干爹,过年可真没什么风声,大臣和百姓家都一样,关着大门不出来,倒是有件逗乐儿的事,听说工部右侍郎常大人大年初五便在家里坐不住了,邀了三五同僚去仁寿坊的青楼狎jì,谁知大年期间窑姐儿不愿接客,常大人吃了闭门羹,气得当场暴跳如雷,大失仪态地指着青楼的大门骂了一个时辰,这事儿不知怎的被常大人的正房夫人知道了,夫人当即领了常府五位妾室拎着棍棒扫帚杀将而至,将常大人堵了个正着,可怜常大人大过年的,被夫人和妾室们当街一通痛揍呀,被揍得鼻青脸肿见不了人,干爹您没见今rì朝会,常大人告了病吗?脸上的青肿还没消呢,他敢来朝会上现眼么?”
刘瑾顿时乐得哈哈大笑,尖细如夜隼般的笑声在司礼监的屋子里回荡不休。
“有意思,有意思,这帮子文官呀,个个都是贱骨头,依杂家看,就得像正室夫人待他们一样,该收拾的时候绝不能手软,把他们揍痛了,揍怕了,他们才会乖乖听话……”
不得不夸一夸刘公公,能成为正德朝的第一权阉,终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一件笑谈轶闻听进耳里,寻常人哂然一笑便置之脑后,而刘公公却能总结出一套处世哲学,机会不仅仅留给有准备的人,也留给了爱思考的人。
“这事儿听着提神……”刘瑾总结完人生道理后,乐得一脸的褶子:“刘顺,还有什么提神儿的事?说来听听。”
刘顺凝神想了想,躬身笑道:“干爹眼界高,能博干爹一乐的事儿可真不多,至于提神嘛……三rì前西厂番子拿住了一名白莲教头目,此人从蓟州府而来,准备去天津煽动作乱,路经京师时被咱们的番子发现形迹可疑,于是拿下喝问了几句,这孬货不经审,给他上刑才过了两道开胃菜便熬不住,一五一十全招了……呵呵,干爹,这事儿不算提神,儿子就跟您顺嘴一提,让您老知晓此事便是……”
刘瑾哼了哼:“这帮不安分的逆贼,拿便拿了,叫人往锦衣卫诏狱送去,秦堪那畜生正好在天津查白莲教呢,把这人扔……扔给……给……”
刘瑾说着说着,两只绿豆般的小眼睛忽然睁圆,接着浑身一个激灵:“白莲教的头目?正好要去天津煽动作乱?秦堪也在天津?”
刘顺楞楞道:“是呀,干爹您……怎么了?”
刘瑾怔忪片刻,忽然“哎呀”一声,竟生生从椅子上蹦起老高,眉开眼笑道:“天赐良机呀!老天开眼,让这白莲教头目撞到杂家手里,杂家掐指一算,算准秦堪这畜生八字太轻,命里注定活不过今年,活不过此月!”
刘顺满头雾水:“干爹您的意思是……”
“那白莲教头目关在哪里?”
“自然是西厂,本来说给锦衣卫诏狱送去的,这不是因为过年嘛,事情便耽误下来了……”
刘顺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刘瑾却急不可待地一撩蟒袍下摆,风风火火地出了司礼监的大屋子,边走边道:“随杂家去一趟西厂,这个逆贼头目杂家可真得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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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遥相掣肘
晚明以前,厂卫专属的监狱只有诏狱,直到晚明时期东厂才新开了监狱,如今诏狱仍是厂卫所共用。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实际东西厂还是有着自己的小型监狱的,每一个犯人被拿下,便意味着一份功劳,包括秦堪在内,厂卫的三位领导不会大方到把这些功劳与别人共享,毕竟不论是男人还是不男不女的太监,功劳这种东西都是很敏感的禁脔,它和自己的老婆一样,绝对不容外人染指的。
所以除了诏狱,东西二厂皆有自己的小型监狱。
位于京师灵济宫附近的西厂大堂内院有一排不起眼的小房子,房子的门窗皆为铁栅所铸,走进院子便听到一阵阵或虚弱或大骂或呻吟的嘈杂声音。
刘顺领着刘瑾匆匆跨进院子,院子内布满了番子,见刘公公到来,纷纷跪地请安,刘瑾理也没理,径自走入一间把守严密的屋子中,刚踏脚进去,养尊处优的刘瑾便被屋子里传出来的恶臭熏得情不自禁倒退一步。
刘顺急忙扶住他,刘瑾铁青着脸,强自忍住直yù呕吐的冲动,张嘴便待破口大骂西厂的最高领导尸位素餐不重视环境卫生工作,结果忽然想到西厂的最高领导正是刘公公他自己,遂悻悻作罢。
作罢归作罢,刘瑾实在提不起勇气再跨进这个臭气熏天的屋子,刘顺有眼力,急忙将刘瑾请进另一间干净的屋子里,并吩咐番子将白莲教头目先冲洗一番再押进来问话。
刘瑾坐在屋子里没等多久,戴着手镣脚铐的白莲教头目便被番子们推搡着进了屋子。
头目大约四十来岁年纪,脸面肮脏头发凌乱,大冷天的只穿着一件布满了血迹的单衣,身上裸露出来的地方伤痕累累。伤口狰狞可怖。显然,刘顺谓曰“只上了两道开胃菜”,这两道菜绝非如他所说这般轻描淡写,口味比他表达的重多了。
刘瑾嫌恶地皱了皱眉,然后捂住了口鼻。
“姓名?”刘瑾瓮声瓮气问道。
“小人名叫马四,公公饶命,饶命!小人错了,小人入白莲教也是被胁迫的,请公公明察……”尝过西厂两道开胃菜的马四显然被吓得完全失去了革命造反派的忠贞和坚定。
“马四。你去天津意yù何为?”
“小人奉总坛……不,受邪教总坛胁迫,接手白莲教天津香堂一应事宜。”
“白莲教为何派你接手天津香堂?”
“因为白莲教酋首对目前天津执事者已生不满,故而命小人接掌。”
“白莲教天津执事者为何人?”
“天津女神医,唐子禾!”
刘瑾忽然不再问了。将头靠在椅背上,阖眼静静地思索着什么,屋子里一片静谧,只听得到马四极度紧张惊恐的粗重喘息声。
不论正常男人还是太监,能坐上万万人之上的高位,终归不可能一无是处,其人xìng格方面总是有亮点的。
刘公公推行新政方面虽然一塌糊涂。大明朝堂被他折腾得乌烟瘴气,但若论起拖人后腿,yīn刀子捅人,刘公公在这方面还是颇有几分建树的。
不知沉寂了多久。刘瑾淡淡开口:“马四……”
马四浑身一颤:“小人在。”
“入邪教反我大明社稷,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马四身躯剧烈颤抖,汗如雨下:“公公饶命!饶命!”
“上天有好生之德,杂家给你一次机会。但你也应知投桃报李……”
马四呆了一下,立马明白了刘瑾的意思。于是哭着道:“公公但有所命,尽管吩咐,马四愿为公公效劳,愿为朝廷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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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天津指挥使官衙内院。
“侯爷的身子……”唐子禾嘴角一勾,露出一丝似戏谑又似嘲讽般的轻笑,接着道:“……侯爷身子很奇怪,居然一点毛病都没有,天津城上上下下的文官武将民女都给他们瞧过病,各位大人们多少都有些肾虚亏阳之症,可侯爷的身子却保养得很好呢……”
秦堪楞了片刻,才明白唐子禾话里的意思,不由笑道:“唐姑娘的意思,天津这些官员们都把jīng力用在女人身上了?”
唐子禾嫣然笑道:“民女可没说过这话,侯爷给民女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民女岂不被满城的大人们记恨在心,这天津城以后哪有我的立足之地。”
秦堪笑道:“以唐姑娘活死人肉白骨之妙手,天下之大还怕没有立足之地?若姑娘不为天津所容,不如干脆跟随本侯回京,将来给本侯当家庭医生,本侯保你一生荣华。”
“家庭医生……倒是个挺新奇的词儿呢,民女这里多谢侯爷,若真有那么一天,民女索xìng真的投奔侯爷,还望侯爷不弃,赏民女一口吃食。”
秦堪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你来,我养你。”
说刚出口,秦堪便后悔了,能把请医生这么正经的话题说得好像暴发户包养小蜜,秦堪猛然发觉自己离正人君子的距离渐行渐远,垂头一看,节cāo也掉得所剩无几了。
秦堪的话音一落,唐子禾也楞住了。
女魔头手段虽辣,但感情世界还是非常单纯的,从小便是孤儿,被白莲教当作重点造反苗子培养,长大后独领一方,杀伐果断,城中官员百姓被她的妙手折服,何曾有人敢对这位女菩萨兼女魔头说出如此这般近似于调戏的轻薄话儿?
也不知是故意作戏还是真的羞不可抑,唐子禾的脸蛋当即便一片通红,抬眸恨恨瞪了秦堪一眼,半真半假薄怒道:“侯爷如此大人物,嘴上怎么也没个把门的?”
秦堪尴尬地咧了咧嘴,当着未婚姑娘的面说这种话,确实有点不妥,若被朝中那些言官嘴货们听到,一顶调戏神医的帽子必然少不了的。
“抱歉,本侯失言了,唐姑娘勿怪,”秦堪说着神情忽然一正,肃然道:“唐姑娘,咱们说件正经事吧。”
唐子禾见秦堪神情难得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她也急忙坐直了身子:“侯爷请说。”
秦堪无比正sè道:“唐姑娘,说真的,你若有法子把一个死太监神不知鬼不觉的变成真正的死太监,本侯保你做皇宫太医院的院使……”
唐子禾被绕得有点晕:“侯爷,您说的死太监……到底死没死?”
秦堪怅然道:“没死,‘死太监’是昵称。”
第四百一十七章良相良医
想弄死刘瑾的心情是一直客观存在的,正如刘瑾时时刻刻琢磨着怎样弄死秦堪一样,二人可谓志同道合,目标一致。
奇怪的是,秦堪没有点名道姓,唐子禾却听懂了。
“侯爷说的死太监,莫非是如今的大明内相,司礼监掌印刘瑾?侯爷和他……有隙?”
秦堪眼中闪过一丝异sè,略带惊奇地瞧着她。
唐子禾的脸很干净,白皙无暇,冷艳照人,问这句话时她的脸凑得很近,一丝幽幽的处子体香传到秦堪的鼻端,很舒服的味道。
“唐姑娘是名满全城的神医,竟也关心朝堂之事?”秦堪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唐子禾笑了笑,悠悠道:“处江湖之远,便不能问庙堂之高了么?民女妄问国事,侯爷是否要将民女拿入诏狱治罪?”。。
秦堪摇头笑道:“本侯怎会如此不讲道理,天下人问天下事,应当应分的,本侯只是奇怪,一介弱女子悬壶济世,竟对朝堂也有几分了解,除了那些爱耍嘴皮子实则一无是处的激昂书生,这年头肯问国事的百姓可真不多了。”
唐子禾笑道:“宋人吴曾所撰《能改斋漫录》载曰:宋朝名臣范仲淹文正公一rì去寺庙求签,求rì后能当宰相,签曰:不能,于是文正公再求一签,愿做行走天下一良医,好友皆好奇不已,寻常人拜佛求签,所求皆高官厚禄,至不济也是富甲一方。何以范仲淹却许愿要当医生,文正公笑曰:古人尝云,常善用人,故无弃人,常善用物,故无弃物。有才学的大丈夫生于世间,若不能辅佐明君治理天下,一展胸中抱负,也应该做个利泽万民的良医,上可疗君亲之疾。下可救贫贱之厄。中可保身长全,此所谓‘不为良相,愿为良医’。”
听这一席长话,秦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瞧着唐子禾。
古人与好友交谈之时常习惯问对方志向若何。所谓君子之交。先问志向,志同道合,则为一生好友。不离不弃,若志向不同,则含笑拱手,不再来往。
此刻唐子禾这番话,明着是解释她一介女子为何问国事,实则秦堪却听出这番话里的凌云壮志。
壮志不逊须眉。
“唐姑娘愿为良医,还是愿为良相?”
唐子禾悚然一惊,顿觉方才说得太多,纤手掩饰般拂了拂吹下来的散发,展颜笑道:“民女自然愿为良医,我一介女儿身,纵愿做良相,天下士子臣工们肯答应吗?侯爷这话问得真可笑……”
眼睛眨了几下,唐子禾非常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侯爷还没回答民女的问题呢,你要神不知鬼不觉把一个死太监变成真正的死太监,这位不幸被侯爷惦记上的死太监,不会正好是司礼监的刘公公吧?”
这下换秦堪掩饰了,不自然地仰天打了个哈哈:“我与刘公公一见如故,相亲相爱,要不是本侯嫌他阉了之后管不住尿,我都跟他穿同一条裤子了……唐姑娘不可间我与刘公公的关系,否则衙门告你去。”
唐子禾掩嘴笑道:“好吧,侯爷说的死太监一定不是刘公公。民女相信侯爷和刘公公相亲相爱。”
屋子里静静的,方才二人的开心似乎是一场无痕的幻象,安静下来后,连笑声的回音也变得遥不可触摸。
秦堪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气氛不对劲,一种淡淡的无可言状的情绪在二人之间莫名产生,莫名飘荡,像香味,无迹可寻却实实在在能感受得到。
久经情场的秦堪很清楚,这种感觉,名叫“暧昧”。
暧昧是最美好的过程,发展下去只有两种结局,一是慧剑斩情丝,掐断这段处于萌芽中的情愫,还有一种是任其发展,最后唐姑娘变成秦唐氏……
静谧中,唐子禾打破了眼前的尴尬,声音变得有些捉摸不定。
“侯爷,民女勉强算是良医,而侯爷手握大权,深得帝宠,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亦算得良相,民女想问侯爷,江山与百姓,在侯爷心中孰为重?”
秦堪想了想,反问道:“唐姑娘,一个患了绝症快死的病人和一个患了重病却能救活的病人,姑娘若为良医,先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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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问题,却没有任何答案。
唐子禾就这样在锦衣卫天津指挥使官衙住下,李二半请半强迫的行为,按说以唐子禾的脾气应该会很反感,甚至会激烈反抗,可不知什么原因,唐子禾竟无任何表示,很安分地在官衙住下,并无二话。
官衙里rì子过得平静,平静中带着那么一丝小暧昧,小旖旎……
官衙之外却不平静了。
天津官仓被烧,城中已无存粮的消息早已传得满城皆知,百姓们恐慌之中在天津仅有的两家米店排起了长队买米,两家米店的掌柜急坏了,这年头不是所有的生意人都是jiān商,至少天津这两家米店的掌柜不太jiān,或许是钦差大人的名头太响,也或许是因为不敢激起民愤,总之,两位掌柜将库房中囤存的米粮尽数发卖。
不仅发卖库存,两位掌柜还往漕运衙门跑了无数次,满头大汗地请求陈总督开恩发粮,陈熊已知秦堪的计划,自然不肯发付粮食,掌柜差点给陈熊跪下,陈熊仍不为所动。
囤存的米粮并不多,仅仅三百余石,这三百余石在全城恐慌的百姓长队下自然坚持不了多久,很快便告售罄。
最后一个心满意足的百姓拎着满满的米袋回家,轮到下一个时,米店的伙计沉默着挂出了“粮米已售罄”的醒目牌子。
仍排着长队的百姓楞住了。
一阵吓人的沉寂过后,嗡嗡的议论声四处传来。
愤慨,无奈,叹息,骂娘……什么声音都有,据说南方下游漕帮民夫作乱,下一批漕粮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送来,指望京师那帮官老爷救民于水火更是想都别想,没有了粮食,百姓还如何继续当朝廷的顺民?
两家米店门前的长队里,议论声渐渐大了,百姓们由无奈渐渐变得愤怒,谁也没发现,米店数十步方圆内,一群穿着便衣却目光如鹰的锦衣校尉正死死盯着愤怒的人群。乔装扮作百姓的常凤远远地蹲在地上,扭头朝身后打了个手势,一名校尉转身飞快朝官衙跑去……
不知骂了多久,百姓人群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声音:“朝廷**,吏治糜烂,当官的只知乒良民,搜刮民脂,却不管我等草芥小民的死活,你们还指望南边有漕粮运来还是指望京师的官老爷会发善心,给你们发粮米?这样的朝廷,连咱们的肚子都喂不饱,不反难道活活饿死么?”
话音刚落,立马有几道愤怒至极的声音嘶吼道:“反了!反了!先抢米店,再砸漕运衙门,最后杀了那个朝廷派来的姓秦的狗官!”
恐惧,是人的本能,生存,亦是人的本能。
极度恐慌的人群里,几道声音大肆一煽动,天津城的百姓终于乱了。
“抢米店!砸衙门!杀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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