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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8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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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片宁静里,晨曦的曙光绽露出来,张喜起了,先到了书斋,便见两位老爷一个端坐着看书,而二老爷,却手撑着案牍,打着酣,半梦半醒的时候,舌头便下意识的舔着唇,似乎在梦里,在大快朵颐着什么。
  张喜就上前道:“老爷,天亮了。”
  “呀?”张鹤龄惊愕的反应过来,而后连忙打起了精神,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极不情愿的从书里挪开,这是一本算学院的工程造价学,他正看得入迷呢,此时抬眸起来,有些迷茫,果然看到窗外的曙光,已是透了进来。
  张鹤龄就皱起眉头,却是怒了:“为何不早说?”
  张喜小心翼翼的看着张鹤龄的脸色道:“小人……小人见老爷在书斋里没动静,以为老爷您在此将就睡了,所以不敢来叨扰,是小人的错,小人……”
  “畜生!”张鹤龄却是更气恼得破口大骂:“天都这样亮了,这灯还没熄,何不早来提醒?”
  他说罢,鼓着腮帮子,忙将案牍上的油灯吹熄了,看了一眼油灯里的油,竟是少了这么多,便不禁拿手痛苦的蒙住自己的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一旁的张延龄被这怒吼声吓醒了,忙是脑袋一摆,正襟危坐,立即捡起案牍上的力学论,擦着眼睛继续看。
  张喜忙给了自己一个清脆的耳刮子:“是,小人万死。只是老爷……您虽是好学不倦,可……身子也要紧啊。”
  “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张鹤龄冷哼。
  “若是身子垮了,生了病,也是需费银子去治的。”张喜苦口婆心的提醒道。
  “我……我……”张鹤龄就道:“我身子好,可以熬着。”
  “熬下去,小病就成了大病了啊。”张喜忧心忡忡的继续道:“老爷,现在府里上下是多事之秋,您若是有什么闪失,咱们可怎么办?”
  张鹤龄听到这里,突然眼睛一亮,而后认真的上下打量着张喜。
  张喜心说,自己一番肺腑之言,这老爷听了,定是受用,少不得将来更加信任自己了。
  张鹤龄喜笑颜开的道:“你这狗东西,就晓得抬杠,正好关外的工地上,就缺一个抬杠的,你这么喜欢抬杠,来来来,明日给老爷收拾了东西,给老爷我出关去。”
  这情景令张喜始料未及……
  “不能啊……”张喜一愣的功夫,脸上瞬间多了几分悲剧的色彩,他一下子匍匐在地:“老爷,小人可是对您忠心耿耿。”
  “不给老爷我去关外工地上工,你也敢说忠心?来人,来人,将他抬下去,这狗东西糟蹋了府上多少粮食,早就养不起这狗东西了,带走,让人盯着他,明日绑去给常威,让常威安排一个扛枕木的差事!”
  几个下人听着噤若寒蝉,七手八脚的要将张喜扯出去。
  张喜不肯走,挣扎着,哭嚎着:“老爷,老爷,小人跟着老爷喝了这么多年的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可这令人讨厌的声音,没多久,就渐行渐远,最终听不到了。
  张延龄打了个寒颤,不禁看了自己的兄长一眼:“哥,这……是不是过了?”
  “没过。”张鹤龄面无表情,一副睿智的模样:“一点都不为过,那部陈盖的工程管理论,你有没有看过?里头有一句话,可谓深得我心,工程非寻常事,所治的,尽为壮丁,这血气方刚之人,聚在一处,便是隐患,需有人服你,让他们晓得你的厉害,既要将他们喂饱了,让他们下气力干活,还需立威,如何才能立威呢,便是要他们晓得,我张鹤龄,是六亲不认,翻脸不认人的,为了修这铁路,我什么事都做得出。这叫什么,叫破釜沉舟。本来呢……为兄是想把你送去关外扛枕木,你都送去了,这上上下下,包括了那懒散的常威,还敢耽误事吗?还敢跟我说一个不字吗?其余人,还敢说有困难吗?可思来想去,你虽是蠢了一些,可毕竟是我的兄弟啊,做人总还要留一线良心,不然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张喜正合适,这狗东西在府上这么多年,待遇越来越好,养在府里,早就觉得不值了,正好借个由头把他送出去,还借此让常威这些人看看,我们张家盯着他们,他们休想敷衍了事。”
  张延龄吞了吞吐沫,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的后襟一凉,竟有些毛骨悚然,敢情自己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啊。
  ……
  就在此时,一队使者抵达了京师。
  新皇登基,早已传檄天下各处,哪怕是个个藩国,也需纷纷派出使节,来京里庆贺。
  朱厚照对这些使节,甚是看重,他亲自接受了使者们的朝见,随即便提出了要求各国王孙来京的‘建议’。
  这虽是建议,可实际上,却显然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方继藩此后私下宴请了各国使节,却是明里暗里的暗示大家,当今皇上性情如火,脾气比较急,一般情况之下,他若是要办的事,大家伙儿若是不办,陛下少不得要龙颜震怒。
  接着,又开始暗示,明军可能以吕宋为跳板,进攻爪哇的葡萄牙人。
  不只如此,吕宋当地的土著,但凡是当地土人酋长之子,都需派子弟入京。
  各国使节一时惶然,一时之间议论不休。
  过了几日,方继藩又将诸国使节拉去了西山,观摩第一军操练。
  第一军队列的操练已是结束,开始接触枪炮。
  一列列的队伍,统统实弹,一时之间,枪声不绝,炮声隆隆。
  操练完了,方继藩便入宫见驾。
  朱厚照在奉天殿里,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老方,你来看看,奥斯曼使节,竟敢和朕说这样的话。”
  他说着,恼怒的将一份奏疏摔在了案牍上。
  身旁的刘瑾,连忙取了奏疏,送至方继藩面前。
  方继藩接过,低头一看,忍不住道:“这奥斯曼使者的汉文,倒是不错,对仗工整,引经据典,便是行书,也如行云流水,看着令人舒坦,这模仿的,想必瘦金体,不错,不错。”
  朱厚照鼓着眼道:“现在是鉴赏这个的时候吗?你没看看里头说的是什么?”
  方继藩只略略一看,心里却是觉得好笑,这奥斯曼人,居然引用了儒家之言,隐晦的批评大明皇帝不仁,召各国王孙来京,和历朝历代的质子没有什么分别。
  方继藩咳嗽一声,有些尴尬的道:“陛下,这有什么好气的,这奥斯曼的使节,不过是个腐儒罢了。”
  朱厚照冷哼一声,余怒未消的道:“他说朕不仁,便是说他们奥斯曼人仁义远播,朕岂有不气之理?”


第1711章 二龙戏珠
  方继藩历来知道朱厚照的脾气,安慰了一番,朱厚照的气方才消了。
  此时,刘瑾匆匆而来,道:“陛下,奥斯曼使节阿卜拉辛,其汉名赵三德,觐见。”
  朱厚照看了方继藩一眼,同时脸拉起来:“叫进来。”
  过不多时,那赵三德便来了。
  赵三德乃是塞尔维亚人,自幼进入了奥斯曼的宫廷,一直都是苏莱曼的侍卫,等到苏莱曼登基继位,推崇汉学,赵三德对于儒学,可谓是如获至宝,汉学的造诣极深,自然而然,也就深受苏莱曼的信任,此次派他为使节,既是交好大明,也是打探大明动静。
  似赵三德这样的人,在奥斯曼有很多。
  他们普遍的特点是,大多属于塞尔维亚,阿尔及利亚亦或者希腊,保加利亚之人,他们原有的宗教,在奥斯曼被抑制,可同时,因为奥斯曼平衡权力的原因,却又往往有机会能够进入奥斯曼的宫廷,得到信任。
  这样一批人,他们在文化和宗教方面,是属于被征服的从属地位,他们往往是痛苦和焦虑的,而儒学的出现,让这些被被征服者们意识到,儒家学说对自己尴尬的出身,有着莫大的好处,大一统的思想,淡化了他们异族的身份,仁爱之学,令他们也可以掌握儒学,从而以官方正统的名义,对以往的征服者们,产生优越感,而建立一个正统的官僚体系,通过科举来选拔官员,可以使他们获得公平的待遇。
  再加上苏莱曼皇帝的鼎力支持,以及儒学在千锤百炼之后,本就有一套足以让人接受的观念,自然而然,赵三德这样的人,可谓是如获至宝,他们痴迷于儒学,每日与儒生们谈古论今,学习汉文字,练习书法。
  人之所以不同,就在于将自己和别人区别开来。
  从前的赵三德是被人区别者,因为……他本身本就是被征服者,征服者们携带着他们原生的宗教和文明,对他们进行蔑视和侮辱。
  可现在……学了汉字,读了四书五经,赵三德这样的人,恰恰在精神上变得高高在上,他们开始蔑视那些不知教化之辈了。
  赵三德来到了大明的京师,也被这里的文明所惊叹,他遇到了更多的大儒,四处拜访求教,同时遍访儒家古籍,命人带回奥斯曼。
  甚至,他还上奏苏莱曼,认为奥斯曼之名,不足以显示奥斯曼崇儒,在中原,这里的儒生们最推崇的便是大宋,奥斯曼理应延续大宋的法统,取国号为宋,如此,方可与大明分庭抗礼。
  当然,这份奏疏……显然还是激进的过了头,随之……石沉大海。
  可赵三德并不灰心丧气,又寻了中原历朝历代的章典制度上奏苏莱曼,认为应全面效仿儒家礼法。
  苏莱曼似乎来了兴趣,这位雄心勃勃的君主,似乎也对内阁制颇有兴致,终于有了回应。
  赵三德备受鼓舞,他对于汉学的学习,就变得更加积极了。
  他进入奉天殿的时候,身穿着儒袍,虽是头发卷曲,却还是将着卷发梳了起来,金黄色的头发,在梳理之后,挽成了发髻,上头戴着方巾。
  见了朱厚照,他拜下:“臣下赵三德,见过大明皇帝,吾皇万岁。”
  朱厚照绷着脸看着他,淡淡道:“卿来京师,已有多久了?”
  “已有一年三个月。”
  朱厚照又道:“卿家以为我大明如何?”
  “礼仪之邦,叹为观止!”赵三德的汉话,带着一股子山东味,也不知是跟谁学的,方继藩听着这口音,恨不能将他的舌头捋直。
  朱厚照的脸色却总算温和了许多。
  却又听赵三德道:“新皇登基,作为外臣,理应庆贺,我奥斯曼与大明交好,约为兄弟,吾皇闻陛下克继大统,亦是喜不自胜,传来了贺书。”
  朱厚照一听兄弟之邦,眉便挑了挑。
  不过……他确实让奥斯曼占了一次便宜!
  那苏莱曼此前跟朱厚照以兄弟相称,那时候,大家都还是太子,现在都做了皇帝,这苏莱曼便一直兄弟的叫着,不过……这奥斯曼占据西域以西,占地数千里,虎踞西方,实力雄厚,带甲百万之众,大明也奈他们不得,且丝绸贸易的需要,一时也翻不了脸,朱厚照索性捏着鼻子认了。
  “他还好吗?”
  “吾皇自幼便擅骑射,学习强身健体之法,平时也重养身之术,自是龙体安康。”
  朱厚照道:“你来大明一年多,可觉得我大明如何?”
  “一切都好,唯一美中不足……”赵三德说到这里就停下了。
  朱厚照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道:“什么美中不足?”
  “臣来此,越来越发现,大明开始丢失了自己的传统,人们对于礼法,已经不甚看重了,陛下登基,宏图大志,可所行的国政,不是练兵,就是修建铁路,可对于礼法与教化,却是只字不提,臣下虽为外使,固然可见陛下大治天之心,却也为之担忧,或许陛下此举,并非国家之福。”
  朱厚照听得有点恼火:“怎么,练兵不好吗?”
  赵三德却是凛然正气,振振有词的回答道:“臣下观史,略有心得,历来大治天下,其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臣又窃闻,大国者,当以礼义为干橹,以忠信为甲胄,以孝为根本,以德而远播天下,如此,四方自当宾服,天下归心。臣不曾听说过,凭操练士兵和技艺,便可谋万世基业的,哪怕强其一时,也终不能守,这是臣下的一些浅见,还请陛下察之!”
  朱厚照:“……”
  方继藩站在一旁,也震惊了。
  他看着这个金发碧眼的塞尔维亚人,用方继藩所熟悉的口吻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几乎下巴都要掉下来。
  朱厚照气咻咻的道:“此朕之国政,非外臣可以妄言。”
  赵三德似乎也觉得自己说话过了头,忙道:“臣万死。”
  朱厚照一挥袖:“好啦,朕今日已受了奥斯曼的庆贺,卿且退下。”
  赵三德则郑重其事的三拜九叩,才告辞而去。
  朱厚照背着手,来回踱步,一脸的怒色,最后还是忍不住的怒气冲冲的道:“一个奥斯曼人,竟也敢如此妄言,简直就是胆大包天,那苏莱曼,是看轻朕吗?”
  朱厚照却久久得不到回应,这才忙抬头看向方继藩,只见方继藩微微拧着眉心,若有所思。
  “老方,老方……你说话呀,你为何一句话也不说?”
  方继藩这才回过神,道:“陛下,臣震惊了。”
  朱厚照:“……”
  方继藩看着朱厚照气恼不已的样子,便道:“陛下,我们做自己的事,何须听别人说什么。”
  朱厚照气愤难平,终还是觉得这样生气似乎没什么意义,便转而道:“铁路还未动工,你不是一直在看着?”
  “即将要动工了,本来是有不少的困难,不过好在常威带着人解决了许多的难题……”
  方继藩话说一半,朱厚照却是叹口气:“花费如此巨大,朕唯一担心的……便是这铁路出什么岔子,京察使们得好好盯着这铁路……”
  “陛下……不用了。”方继藩露出苦笑。
  朱厚照奇怪的看着方继藩:“这又是何故?”
  “寿宁侯与建昌伯对铁路的修建,尤其的上心,他们这些日子,已经对照过几次工程的造价,发现出许多的问题,而且……还查出了两个与作坊勾结的采购……铁路要动工了,施工难度最大的,乃是关外段,听说……寿宁侯和建昌伯已收拾了行囊准备出京,到关外去……”
  “他们到关外去做什么?”朱厚照一脸的惊讶状。
  “督工!”
  朱厚照:“……”
  方继藩道:“臣原本担心的就是这,这京察使毕竟对铁路一无所知,让他们去查铁路的修建,只怕这外行指手画脚太多了,影响施工,可两位国舅却不一样,臣还怕他们没事找事,结果却发现他们什么都懂,甚至……对着设计的图纸,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臣万万想不到他们竟有这样的才能,实在令臣钦佩!”
  “是吗?”朱厚照一脸狐疑的样子,显得不信。
  ……
  赵三德出了大明宫。
  如往常一样,他回到了奥斯曼的使节馆。
  以前的时候,所有的使节都在鸿胪寺里。
  可随着派驻来京的各国使者越来越多,而且使者开始常驻,朝廷便下了旨,令各国自行购置土地,修建使节馆所。
  这奥斯曼的使节馆规模是最宏大的,毕竟奥斯曼乃是大国。
  赵三德到了自己的住处,立即关紧了门窗,开始修书。
  作为使节,除了交好,同时也有刺探的任务。
  他提笔,给苏莱曼修了一份奏疏。
  这份奏疏,大抵是自己觐见大明皇帝的对谈经过,最后,他提出自己的建言:臣观大明新皇,其好大喜功,蛮横无理,不通礼仪……远不如弘治上皇与陛下……大明国祚,危如累卵,陛下当宜早做准备,以静待变……


第1712章 尊师重道
  赵三德,就是苏莱曼安置在大明的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对大明事务的看法,决定了苏莱曼对于大明的国策转向。
  赵三德列举了某些大明新皇帝的作为,以及对于士人们的影响。
  在奏疏的最后,赵三德又提笔书曰:大明坐拥中土,得天独厚,王道乐土,非奥斯曼可比,奥斯曼起于荒漠,若能入主中原,则吾皇则足以与三皇五帝相比,欲先取国,先取其心,待大明新皇帝人心尽丧,则为吾皇夺取中原之时。新皇帝好大喜功,观之有隋炀帝气象,修建铁路,徒费民力,与隋炀帝修运河一般,登基不久,就有吞噬爪哇之心,此与隋争高丽不谋而合,此败亡之道也。吾皇当敬儒士,修德养民,只待中原混乱,吊民伐罪,只在十年之间,即可大功告成。
  他说的自信满满。
  因为史书之中,就是这样写着的,朱厚照和隋炀帝可谓是一丘之貉。
  写到‘修德’二字的时候,赵三德笔一颤,这二字,已经贯穿了他的所有思想,是他的至高理念,读的书越多,他越是对修德二字深信不疑。
  待一封奏疏修毕,他命人快马加鞭送出,这才松了口气,这才悠然的命人斟茶来。
  来了大明,他最爱喝的就是茶,这茶水滋味清爽,回味无穷,似有味,又似无味,若有似无,犹如谦逊君子,这似乎让他觉得,茶水,犹如自己。
  修德之人,当如茶也。
  “先生……”一个仆役进来。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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