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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6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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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方继藩不知刘健,为何发出如此的感慨。
  却点了点头。
  历朝历代,似刘健这样的人,定是权倾一时的,可刘健……作为宰辅,存在感倒是有,可和他的同行以及前辈们相比,确实……比较平庸。
  刘健目光幽幽:“何为宰辅呢?所谓宰辅,不过是天子的夜壶罢了,天子若有野心,却又爱惜自己的羽毛;天子若是有私欲,想要使自己的欲望,得到满足……那么,就会有权倾一时的宰辅,这宰辅虽是权倾一时,其实……不过是天子隐在幕后,进行操控罢了。所谓的朝野遍布党羽,所谓朝中之事,一言而决,其本质,都是天子的纵容,只有借宰辅之手,却又不必污了自己的手……所谓有什么样的天子,就会有什么样的臣子,老夫是何其幸运啊,陛下视老夫为腹心,却绝不肯让老夫做权臣,至今……老夫的名声……还算尚可。每每念及此,老夫心里,就怀着感激之情。”
  方继藩警惕似得看着刘健:“刘公的话,我听不太明白,何况……这些话,不该是臣子应当说的,刘公还是慎言为好。”
  老刘,你还真以为我方继藩是个二?这样的话,我和你讨论,谁晓得是不是圈套?
  刘健笑吟吟的道:“你是害怕隔墙有耳吧。老夫方才说的,乃是帝王们的心术,若是给人听了去,虽然老夫没有腹诽君上,可作为宰辅,说出这些话,终究不妥,是吗?”
  方继藩道:“你说啥?”
  刘健也是服了方继藩,这家伙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瞧着自己,还真把自己当脑残了。
  刘健便咬牙道:“好吧,开门见山,老夫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老夫就刘杰一个儿子,刘家延续香火,都靠着他。他可别出事才好,出了事,别以为老夫平日谨慎,就不能将你怎么样,泥人还有三分火,老夫灭了你!”
  方继藩无语,刘公这个圈子,绕的也太大了,至于这样吗?
  见刘健双目喷火似得看着自己,方继藩随即道:“息怒,息怒,刘杰还活着。”
  “还活着?”刘健惊喜:“嗯?”
  “是啊。”方继藩道:“书信都寄来了。”
  刘健顿时心花怒放,一把扯住了方继藩的袖子:“信呢?”
  “给我的,上头写的是师公亲启,又不是给刘公的,不能看。”
  刘健急了:“好呐,方继藩……”
  方继藩苦笑:“给给给,不过……”方继藩伸手。
  “做什么?”
  方继藩振振有词的道:“这信,乃是一艘快船,穿过了半个天下,花费了半年多的功夫,方才带回来的,当然是给邮费,五十两银子,没得商量。”
  刘健:“……”
  “老夫没带。”
  方继藩乐了:“不要紧,可以借,西山钱庄,推出小额借贷……”
  刘健怒吼:“拿来,你取不取来,不取来,不取来……”刘健扬手,可很快,又恢复了理智,便将手放下:“老夫撞死在此。”
  刘公的人品,很有问题哪。
  方继藩却无可奈何。
  取了书信,刘健接过,令他扎心的是,果然,这信封上写的是师公方讳继藩亲启,徒孙叩首的字样。
  刘健颤抖的取出信笺,顿时,眼泪便止不住了,哗啦啦的落下来。
  方继藩站在刘健的身侧,跟着一道看,也不禁为之感动。
  在抵达好望角的时候,他们遭遇了风暴,船只损毁严重,于是不得不登岸修整,于是,又染上了疑似疟疾的疾病,刘杰失去了两个同伴,好不容易……活了下来。
  终于他们抵达了黄金洲。
  鲁国公方景隆,在一处肥沃的土地上,设立了鲁国公的行辕,命人建筑城池,此城……名曰……西京,这是奉皇帝旨意,仿造南京的制度,先搭建一个机构来,对黄金洲进行管理。
  而刘杰这些人,立即开始着手,协助军府,他们在那里,搭建了简易的草屋,教授人读书。或是从医,在附近搜索新的药草;或是从军,在军中,担任文职;又或者,尝试接触土人,刺探土人的军情,研究地理。
  而数不清的军户,开始源源不断的抵达,那儿变得热闹起来,可最初的时候,条件却是最恶劣的……
  刘杰所做的,是带领人马,深入腹地,去刺探地理和当地的人文,要摸清楚附近的土人,以及土人的规模,甚至……还需查清楚,附近是否有佛朗机人活动,他穿梭在无数林莽之中,遭遇过无数毒蛇和猛兽……
  值得欣慰的是,他还活着。
  除了有一小截指头没了,这是被落石砸断的,引发了感染,不得不立即截去一截手骨,以防止感染扩大。
  刘健看的,眼睛通红了,眼泪扑簌而下,打在了信笺里。
  他身躯颤抖着,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折好,擦拭了泪,坐下,沉默。
  方继藩道:“刘杰吉人自有天相,你看,他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刘公,不要难怪了,男儿志在四方,刘公应当高兴才是。”
  刘健深吸一口气:“道理老夫都懂,春秋大义,还需你方继藩教老夫?可老夫想破头都不明白,为何只有你在此成日无所事事。”
  方继藩:“……”
  这有点侮辱人了,没有我方继藩,你儿子还能去黄金洲,追求诗和远方?你不能过了河就拆桥啊。
  当然,方继藩理解刘健作为父亲的心情,他叹了口气:“刘公,我们是不是该去巡营了?”
  刘健叹了口气:“你不要往心里去,老夫没有责难的意思,只是……也罢,还是顾着眼前吧,陛下……已经出宫了,正候着你呢,我们走。”
  方继藩点点头。


第1158章 尧舜之君
  先是坐了马车,到了一处地方与弘治皇帝会合。
  弘治皇帝果然是一身便装,方继藩见了陛下,一阵苦笑,最近陛下的恶趣味有点重啊。
  可他能体谅弘治皇帝的心思。
  体察民情嘛,说到底,还是被自己带坏了。
  弘治皇帝显得心情不错,他和方继藩同车,每每方继藩和弘治皇帝同车的时候,他都能看到,萧敬一脸幽怨的眼神。
  弘治皇帝坐在车里,他淡淡的道:“朕记得,你的门生唐寅曾有奏疏,厉数过卫所制的不合理,朕当时,不以为意,今日……倒是想要亲见。”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伯虎这个人,在宁波带兵,自是看不惯,内陆卫所的习气。”
  弘治皇帝便沉默不言了。
  此次去的,乃是永清左卫,永清左卫在京里并不起眼,此前,他们只拱卫京畿的外围。
  只不过……随着新城的开发,这永清左卫,却因为距离新城颇近,反而变得重要起来。
  车马很快抵达了永清左卫的地盘,这里和寻常的农庄,没有太大的分别,放眼看去,是连绵无尽的麦田,似乎到了收割的季节,无数衣衫褴褛的人,在收割着麦子。
  这都是军田,弘治皇帝坐在马车里,一路至永清卫的大营。
  只是那大营,早已残破了,营门前,也没有人守卫,只一个老军卒,搬了长凳在此。
  弘治皇帝下了车,方继藩随即跟了下去。
  他猛的想到,好像自己才是钦差,弘治皇帝不过是自己的随员,便又乖乖的走到了前头,一个眼色,便有禁卫上前,朝那老军卒吼道:“齐国公钦命奉旨来巡营,人呢,人都在哪里?”
  “啊……”老军卒一愣,瞠目结舌了老半天。
  “巡营,为何不早说,陈指挥使还在家呢?”
  方继藩便上前:“他家在哪里,让他给我滚过来。”
  “……”老军卒是听说过方继藩的大名的,吓得面如土色:“这……这……在新城。”
  新城……
  方继藩咬牙切齿:“那同知呢?”
  “指挥刘同知,也在家呀。”老军卒战战兢兢的道:“要不,卑下去喊他?”
  方继藩回头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弘治皇帝懵了。
  武官们……根本就不在营里。
  方继藩眯着眼:“他们几时会来营里?”
  老军卒吓得身如筛糠,不敢说。
  方继藩便厉声道:“你们的指挥厉害,还是老子厉害,瞎了你的狗眼,不知道我方继藩是谁吗?”
  “说,说……”老军卒吓尿了,方继藩三个字……真听说过:“一月会来两趟。”
  方继藩便左右四看:“士卒们在何处?”
  老军卒踟蹰道:“都去收麦子了。”
  方继藩道:“这营里只有你?”
  老军卒道:“卑下腿脚不便,上官怜惜卑下,让卑下在此看门。”
  方继藩不禁道:“平时营里几日一练习,几日一操?”
  老军卒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味了,可看着一身蟒袍的方继藩,居然出奇的顺服:“三五月吧,兵部来人的时候。”
  方继藩还要问,回过头,却见弘治皇帝已是拉着脸,转过身走了。
  方继藩已是顾不得老军卒,忙是追上去,低声道:“陛下,这……不去营里了?”
  弘治皇帝抬头看着这炙热的太阳,下车之后,其实他已是汗流浃背了,只片刻功夫,便觉得身子有些吃不消。
  弘治皇帝道:“还去营中做什么?”
  方继藩尴尬笑道:“是,是,陛下真是圣明哪。”
  弘治皇帝怒道:“再说圣明,切了你的舌头。”
  方继藩头皮发麻,知道弘治皇帝又动怒了。
  萧敬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心里嘀咕,你方继藩也有拍到马腿上的时候。
  方继藩顿时,拉起脸,振振有词的道:“哪怕是切了舌头,儿臣也要说,陛下圣明如尧舜,禹汤不能及!”
  弘治皇帝:“……”
  他脸色温和了起来,看着一脸悲壮的方继藩,露出苦涩的笑容,他拍了拍方继藩的肩:“哎……”
  萧敬:“……”
  萧敬有点懵,此刻,他心里笑不出来了,这方继藩……真的神了。
  弘治皇帝打起了精神,方继藩的话,给了他几分温暖。
  或许……这真的是出于方继藩的肺腑吧。
  他是自己的女婿,当初……也是朕,看着他长大的,那时候……弘治皇帝心里想,那时候,他才十一二岁呢,一脸稚嫩,在他的心里……或许……朕就是圣明的。
  一念至此,弘治皇帝心里,有了几分涟漪,他背着手,不错,在孩子面前,那就圣明给他看看。
  迎着弘治皇帝温柔的眼神,方继藩道:“陛下,接下来……我们……是不是……”
  弘治皇帝道:“四处走走。”
  “遵旨!”方继藩恭顺的道。
  说着,弘治皇帝先行,萧敬想追上去,弘治皇帝却朝方继藩招手:“继藩,你到跟前来。”
  “噢。”方继藩将萧敬推到一边:“让一让,别挡道。”
  萧敬面带笑容:“好的,好的,齐国公,您先请。”
  眼神……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一路……漫无目的的走。
  弘治皇帝已是浑身热汗,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太酷热了,他深深的呼吸,一面道:“这还是卫戍京师的卫所,天下其他的卫所,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方继藩想了想:“是的。不过,倒有不少军户,随家父出海去了。”
  “难怪……当初倭寇肆虐,如入无人之境了。”弘治皇帝的话,显得平静,他似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看来,不是倭寇凶残,也不是,他们有什么了不起,追根问底,是根子烂了。”弘治皇帝居然微笑:“继藩你怎么看呢?”
  方继藩道:“世上没有不变的成法,太祖高皇帝在时,这一套,是有效的,那时刚刚平定天下,国家需要安养生息,只是……”
  弘治皇帝点点头。
  很快,便到了营地附近的田埂处,这里,无数军户正在抢手着麦子。
  一个老汉,手持着镰刀,上身赤裸,露出的皮肤,被晒得如黑炭一般。
  这老汉年纪显然也不小了,见有人来,只瞄了一眼,继续收割。
  弘治皇帝只背着手,站在一旁看。
  天气酷热的不行,片刻之后,弘治皇帝的衣衫,便已湿透了。
  萧敬忙是去附近,取了冰凉的清泉水奉上。
  弘治皇帝摇摇头:“去问问继藩喝不喝。”
  方继藩不客气,一把抢过萧敬的水,咕哝咕哝便一口喝尽:“好喝,再去取一盏来。”
  “这是陛下喝的。”萧敬不禁道。
  弘治皇帝却依旧伫立,足足凝视了小半时辰,他已吃不消了。
  建弘治皇帝不吭声,其他人哪里敢说话,都耐心的等候。
  此时,那老汉终于受不住了,方才放下了镰刀,奇怪的看着这田埂中数十个奇怪的人。
  想了想,他到了田埂处来,行了礼:“不知诸位老爷……”
  他一看方继藩所穿的蟒袍,就觉得不一般。
  方继藩笑呵呵的道:“你继续割啊,我们在此看着,不妨碍你。”
  老汉:“……”
  弘治皇帝瞪了方继藩一眼,却道:“给他一点水,再取点吃食来。”
  “啊……”老汉一愣。
  便见有人从包袱里取出几张饼,盛了清泉,送到了老汉面前。
  老汉倒是没有客气,虽是显得迟疑,却忙是千恩万谢,接过了饼,舍不得吃,却是收起来,只喝了一口水,放在口里咂巴咂巴着。
  萧敬忍不住道:“赐你饼,你藏起来做什么?”
  “回去给我孙儿吃。”老汉道。
  孙儿二字,像是触动了弘治皇帝的心事,他笑了:“我也有孙儿,今年已有十岁了,个头不小。”
  老汉道:“贵人的孙儿定是不凡。”
  弘治皇帝似乎被这不凡二字所打动,面上带着笑容。
  那个小家伙,文武双全,当然不凡,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过于冲动,当然,这是少年人当有的样子。
  弘治皇帝笑道:“不知老汉高姓大名。”
  “小的叫高老和。”
  高老和……
  这名字,倒是挺稀罕。
  弘治皇帝道:“这样的天气,真是酷热啊,若是下一场雨就好了。”
  高老和却是乐了,咧嘴,露出了黄牙:“这可使不得,若是突然下一场大雨,麦子来不及收,是要烂在地里的。”
  弘治皇帝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来,坐下说话。”
  他说着,也不避讳,大喇喇的坐在了田埂上。
  高老和却不敢坐,只蹲下来:“贵人们来此……”
  弘治皇帝道:“路过此地,只想来看看,这是永清左卫吧,这里比邻京师,真是个好地方啊。”
  “这是当然。”高老和连连点头:“算起来,也是天子脚下呢。这些年来,虽不是风调雨顺,世道却是太平,托朝廷的洪福,大家伙儿,总算过了几年安生的日子。”
  弘治皇帝笑了,当然,他没有被这太平安生的日子所触动。
  若这便是太平安生的日子,那么……这所谓的太平盛世,实在太不值钱了。


第1159章 好皇孙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他的内心,似乎有所触动。
  那高老和,却是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虽是他肤色黝黑,那背脊上的皮肤,因为暴晒,脱下了一层层皮,宛如孩童的涂鸦一般,新的、旧的皮肤交错一起,看得让人渗的慌。
  他的手上,满是老茧,手指,几乎已经磨得指上看不到纹理,手背上,有一道道的口子,天知道是不小心被镰刀留下的划痕,还是那麦叶子割的。
  几张饼,他如获至宝一般。
  可他浑不在意,面上,露出来的却是满足的笑容。
  弘治皇帝道:“你家里,世代是军户吧。”
  “是的,从太祖高皇帝时,就奉命卫戍京师,不,那时候京师是在南京,我们一家老小,是自南直隶迁徙来的。”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不易啊,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这里……他们过的并不好,这也是弘治皇帝说不易的深层次原因。
  弘治皇帝笑了:“我看你不像一个军户,倒像是个庄稼汉。”
  “本就是庄稼汉。”老汉又乐了:“种了一辈子的地呢。”
  弘治皇帝:“……”
  他已经不忍心继续问下去了。
  方继藩却在旁道:“我瞧你如此娴熟,不如去西山种地吧,西山广纳贤才。”
  “呀。”老汉眼里露出了向往之色:“那是个好地方,可惜,我是军户,不然,真要去了。”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草鞋硌得慌,竟自顾自的脱下鞋来,取出麦秆,刮着草鞋里的泥:“不过……现在在这永清卫,也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你是不知道呢……”
  说到此处,老汉顿了顿,他突然眼眶有些微红,道:“皇孙垂怜咱们这些军汉,前些日子,去兵部闹了,让兵部,发饷……”
  弘治皇帝皱眉,永清左卫乃是寻常卫所,他们是授了军田,自给自足的,这是他们和十二团营的区别。
  十二团营,或是骁骑营、三千营之类,都属于精锐,是从各卫里选拔出来的,他们和永清左卫这样的卫所的区别就在于,他们的钱粮几乎谁都是朝廷供给,而永清左卫除非作战,否则是不会给任何饷银的,都是自己种植土地,养活自己。
  朱载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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