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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5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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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兴县乃是京郊县,这江南的簿册都送了来,它一个郊县,却是姗姗来迟。
自打定兴县新政,和户部的磨合,就很不愉快,这定兴县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夏冰手指敲了敲案牍,神色淡淡的道:“是何人送来的?”
“乃是其户部司吏。”
“什么?”夏冰脸色一沉。
一般情况,这等大事,都是县丞或是典簿送的。
尤其是近郊县,一方面,因为钱粮乃是大事,要显出该县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是佐官们难得露脸的机会,怎容错过。
可这定兴县倒是有意思了,竟让各司吏来,司吏、司吏,可最终,不还是没有编额的吏嘛。
那书吏忙道:“听说是此前,定兴县的佐官们纷纷告病,因而县里的事,几乎都没有让他们插手。那县令欧阳志,认为他们对于县务不熟悉,便将他们摘开了。”
“真是庙小妖风大,小小一县,竟是主官和佐官失和到这个地步,我看吏部京察,这欧阳志,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夏冰皱眉,他本是对欧阳志闻名已久,可想不到,这厮居然和佐官们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夏冰咳嗽了一声,便道:“去将那司吏叫来。”
定兴县户房司吏田镜小心翼翼的进了户部部堂。
自己区区一个小司吏,从前确实不是自己来送簿册的,大明朝,官吏的区别极大,他哪怕是司吏,也不过属于吏的一员,在定兴县里,他也算是了不得的人了,可到了这儿,他便连看门的人都不如。
因而田镜显得有些胆怯,他手里夹着簿册,似乎只有这簿册,给了他一些勇气,待进了典簿厅,便见一官高高在上的坐着,面无表情。
田镜下意识的行礼:“小人田镜,奉使君之命,特送来定兴县钱粮簿册。”
“噢。”夏冰眯着眼,威风凛凛,端起茶盏来,徐徐喝茶,口里道:“汝既是奉命而来,看来定是欧阳县令的心腹了。”
他没有用你,而是用汝,汝是书面用语,更显得疏远一些。
至于问这司吏是不是县令心腹,这显然带着调侃的语气。
田镜汗颜道:“蒙使君错爱,小人汗颜。”
“噢,将簿册取来。”夏冰没有和田镜多打话,这只是一个区区文吏,还是地方上的,这人根本没有和他说话的资格。
田镜连忙小心翼翼的送上了簿册。
夏冰接过,打开一看……
“……”
田镜咳嗽一声,还一面解释道:“因为定兴县所采取的是新税法,因而核算时,和往时不同……所以……”
可这些话,夏冰是一字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卧槽……
田镜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在几乎所有州县的人口都在流失的情况之下,定兴县新增人口七万八千户,具体到了人丁,则是二十三万九千人。
人力……就是宝贵的财富啊。
这一点,是人都明白的。
关于定兴县人口增加,夏冰不是没有耳闻,只是……这个增加的数字,太可怕了,一年多增加的人口,就相当于一个县的人口,而且还是一个中县。
新增作坊……
新增商贾……
新增商铺……
农业增产……
什么,农业还增产了?
夏冰脸都绿了。
不是说,工商兴起,会误农吗?
征收税赋……
多少来着?
夏冰睁大着眼睛,很仔细的连续看了几遍,十分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瞎了,不对呀……这怎么可能。
一百三十七万两!
……
这是……国库一年白银收入的一半!
朝廷一年缴纳银税,也才三百多万两呢。
虽说定兴县没有实物税,没有粮税,可那些东西,对于往年定兴县而言,是不值一提的。
夏冰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依旧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不对吧,肯定是核算错了。
“上官……上官……”田镜见夏冰似癫的模样,连忙小心翼翼的呼喊。
可夏冰却充耳不闻,他眼睛都红了,忙起身,匆匆离座,到了一旁的耳房,翻箱倒柜,过了一盏茶功夫,方才拍着一本簿册,这簿册上都已落了灰,将这簿册一打开,此乃定兴县往年的簿册。
弘治九年,缴银四千六百二十三两,丝,一千九百五十六斤,粮,九千二百一十五担,帛,九十七匹,茶叶,三百七十五斤……
夏冰猛的打了个冷颤。
这税赋,何止是增长了十倍,说是三十倍,五十倍,一百倍,都有人信!
一百三十七万两,其中四成定兴县留用,用以修学、修筑道路、偿还贷款,还有修筑河堤,搭建桥梁……也就是说,五六十万两银子扣下。
疯了……一个县,他们竟然留下了五六十万两银子,太奢侈了。
可是……
押入国库的银税是多少来着?
八十二万两……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比灌铅了还重,八十二万啊,区区一县,几乎可以媲美一个布政使司了。
他神色凝重,猛地一拍案牍,认真的道:“这些,当真吗?”
“已经核算过数遍了,需解押的钱款,不日即将送至。”
夏冰脸色已是变幻不定。
这小吏,不可能敢来部堂里儿戏,那么……这是真的!
田镜也忐忑不安的看着夏冰。
夏冰则也盯着田镜。
二人四目相对,此刻,竟有火花溅出。
缓了一下,夏冰的脸上,竟是渐渐的浮现出笑容,整个人都变得和蔼可亲了:“你姓……”
“姓田。”
夏冰微笑道:“噢,田先生,你乃欧阳县令的心腹?”
“是。”田镜心里道,心腹实在是不敢当,不过……欧阳县令对自己倒是颇为信任的。
“来,坐下说话,来了户部,就相当于来了自己的家一样,不要拘谨。”夏冰心里已是翻江倒海了,八十万两啊,这是钱粮大户,一下子,户部的燃眉之急,就凭着这个簿册,算是解决了。
单凭这本簿册,那欧阳志,便足以功勋卓著,再加上他的与众不同的身份,眼前此人虽只是一个小吏,可宰相门前也是七品官啊。
“人都死了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不快给田先生预备茶盏,田先生一路而来,舟车劳顿的,尽都是一些没眼色的东西!”
夏冰喝骂了一段,而后看向田镜,就咧嘴乐了,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司吏,虽是地位卑微,却是相貌奇特,不似凡人哪:“田先生在哪里下榻?”
“就在附近的……”
夏冰一挥手道:“不必在客栈里了,想来不久,李公就要召问你,就在这部堂里的廨舍,给先生收拾一个屋子,住下吧。”
田镜受宠若惊地看着夏冰,道:“这……小人……”
夏冰打断道:“不要自称小人。”
田镜露出几许为难之色,道:“学生……奉使君之命,只怕还要去探望一下方都尉。”
夏冰随即道:“呀,部堂里可以准备车马,正好本官也要立即赶去见过李公,你且去见方都尉……方都尉……”
一说到方都尉,夏冰脸色怪异起来,顿了一下,才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啊,你可要仔细侍奉,留着心。”
田镜忙点头道:“是,是,那么学生先告辞。”
“诶呀,这么快就去?来都来了,一口茶也不喝?”夏冰笑吟吟道:“罢罢罢,你只怕要在京里留几日,择日,你我再一叙,我也正好有公务,需立即奏报。”
田镜悻悻然,心里想……京城就是京城啊,部堂里的官,果然不一样,说变脸就变脸,难怪他们能做大官。
……
第1038章 政绩斐然
送别了那田镜。
郎中夏冰哪里敢怠慢。
手里捏着簿册,这是啥,八十二万两银子啊。
是一个县。
兵部的欠饷,工部的钱粮,河堤、赈灾,这可以办多少的事?
他没有怠慢,匆匆便要入宫。
这事儿,得赶紧禀报,越早越好。
他怀揣着激动的心情。
脑子里已成了浆糊了。
政绩斐然啊。
这个欧阳志,真是小坏蛋,他怎么把事儿办的就这么漂亮呢?
……
奉天殿。
弘治皇帝绷着脸,低头,假装老神在在的样子,他摊开了纸张,手里的御笔,蘸了墨,而后,手臂微微一动,笔下笔走龙蛇。
而在金銮之下,兵部尚书马文升几乎是在哀嚎:“将士们已经欠饷三个月了,再欠下去,臣恐祸起萧墙之内啊,户部再拿不出钱粮,这日子可怎么办才好,即便巧妇亦是难为无米之炊啊……皇上……”
弘治皇帝对此充耳不闻。
继续练习他的行书。
最近的行书,颇有长进。
他笔走龙蛇,写的畅快淋漓。
张升道:“陛下,礼部这两年,祭祀天地、列祖列宗的损耗,极大,老臣恳请裁撤一些祭品……”
“陛下,老臣……老臣就说句公道话吧,现在有难处……”王鳌出来,咳嗽:“这家国天下……嗯……”
这些话,弘治皇帝都听不甚清,他已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二十万两银子够吗?
可能给了,弘治皇帝也就安心了。
可是下一次呢?
国库亏空,这不是一年、两年三年的事。
朕这些年来,节衣缩食,可曾挪用过国库的钱粮?
没有!
摸着自己良心说,这宫殿,都是方继藩那孩子修的,没动用朝廷一分一毫。
现在好了,你们没银子了,找朕要,朕平时,扣扣索索,现在攒下了……四千一百二十六万三千二百二十一两银子了,你们就打主意,以后一旦形成了常例,那内帑,不就成你们的茅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好吧,朕不做天子了好不好,你们去搬吧。
这等事,只要松了一口气,就满盘皆输。
弘治皇帝索性装聋作哑。
“陛下啊……”谢迁嚎叫:“陛下理应从善如流啊……现在处处都要银子,国库不足了,难道让边镇的军马喝西北风?百姓们……”
这一声陛下啊,差点没震破弘治皇帝的耳膜。
弘治皇帝抬眸,凝视着众卿。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朕的肱骨之臣啊,哎……弘治皇帝叹息,接着,他终于有了回应:“定兴县不是在改税制嘛,效仿定兴县,自可弥补国库不足,若天下处处都行新法,朕在想,一年千万两纹银的岁入,理当不成问题吧。”
千万两……
定兴县……
“陛下。”李东阳倒是慎重起来:“陛下可知道,这定兴县所实施的新政,大力的提倡工商,陛下,臣不客气的说,这兴工商,是要伤农的,伤了农,这是动摇国本,陛下对此,理应审慎。”
这话有道理,大家纷纷点头。
人都去做工了,谁来种地?一旦粮食不足,有再多的银子,又有何用?这天下,可是有万万张的嘴,没了吃,是要饿肚子,要造反的。
“是啊,陛下,你看那工商,侵占了多少土地,吸收了多少人力。”张升也忧心忡忡。
他们是奔着要钱来的。
弘治皇帝眉一挑。
差一点儿,就有些动摇了。
可随即,他还是绷着脸:“朕意已决,诸卿……内帑乃朕家事,不需诸卿家挂在心上。好了,朕乏了,诸卿退下。”
刘健等人,心沉到了谷底。
陛下近来受某些人影响,越来越偏离了大家想象中圣君的模样啊。
有人心里叹了口气,心里想,总是定兴县、定兴县……区区一县,有个什么用?
可陛下态度坚决,刘健不愿陛下为难,只好道:“那么,臣等告退。”
众人心里,焦灼不堪的告退。
出了奉天殿,众人都看向刘健。
“刘公,而今,该当如何?”
刘健捋须,眺望着远方,摇摇头:“陛下不是开口闭口都是定兴县吗,那就等定兴县的钱粮簿册来了,再去见驾吧。”
众人唏嘘:“也只好如此了。”
却在此时,却见一人,匆匆迎面而来。
此人……有些面生。
倒是李东阳认得。
见那人气喘吁吁,李东阳快步上前:“夏郎中,你是如何入宫的?”
“要事,有要事要见李公,见李公不在内阁,所以斗胆……斗胆……”夏冰上气不接下气。
李东阳皱眉:“有什么要事。”
“定兴县……定兴县的钱粮簿册,来了……”
众人哗然。
且不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单说只为一县的簿册,就匆匆的赶来,这是不是有点过了头?
夏冰已将簿册递上。
李东阳忙是接过,打开一看。
刘健在一旁道:“念出来。”
“对,念出来,我等倒要看看,这定兴县,有什么出奇之处。”马文升附和。
李东阳便道:“黄册在册所增人口,岁增七万八千户,人丁二十三万九千……”
刘健脸色一变。
人口的增加,历来都是好事。
李东阳脸色越来越凝重:“岁粮产增加三成……”
“这……当真吗?”马文升有些不信:“需核实才好。”
众人暗暗点头,这粮产的增加……也是一项善政。
李东阳一个又一个念。
马匹增加了。
牛增加的最凶猛,足足增加了一倍有余。
因为粮食的价格涨了,不但本地供不应求,还可以供应京师的需求,可人力太贵,以往许多士绅,是不肯养牛的,不是养不起,而是相较于低廉的人力,为啥还要牛耕田呢?人便宜啊。
可因为大量的人力,吸引去了工坊,粮食价格又涨,所以耕牛开始大量的普及。
这一下子,许多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如此看来,定兴县干的不错。”
“不愧是欧阳志,此人是有大才之人啊。”
可到了这里,李东阳却没有念下去了,他眼珠子死死的盯着簿册,一动不动。
“快念,快念。”有人催促:“怎么,所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想来,有好的地方,一定也有不好的地方,是不是今岁的税银,也亏空了?我听说他们定兴县为了修路,欠了西山钱庄一屁股的债呢,当初还是太鲁莽啊,那方继藩吃人不吐骨头,利滚利的贷,比房贷还狠,说到了这房贷,老夫就恨那哪,这狗一样的东西,怎么就这么的缺德,想的出这一手呢?”
“是啊,是啊,没有房贷,他的房子,一个都卖不出去,谁手里有这么多现银。”马文升听罢,顿时咬牙切齿,恨哪。
这一番话,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想到自己堂堂一部之长,还欠着房贷,月月得将银子,供着楼,这……
刘健压压手:“好了,诸公休怒,先听宾之说。”
李东阳方才道:“岁入纹银百三十七万两,缴纳国库八十二万!”
“……”
一下子,那一个个咬牙切齿的人,顿时都安静下来。
他们的表情,出奇的怪异。
“多少来着?”
“百三十七万!”
“百三十七万金?”
“银!”
一听是银,就更懵了。
金的话,倒也罢了,毕竟,那是铜。
可倘若是银子……
于是乎,许多人掐着手指头,开始计算。
他们毕竟,对于数字不太敏感。
这就是没有经过系统算学基础的坏处。
马文升率先道:“呀……八十二万两,这么说来,这两年的亏空都可以补足,哪怕是今岁,都可能有盈余,天……老夫看过簿子,朝廷一年的茶税,也不过三千二百多两呢。若不是官盐撑着,国库早就不支了。”
李东阳则深深的看着那记录的数字,他脸色凝重,看向夏冰:“夏郎中,数目,不会有错吧。”
“不会错。”夏冰小心翼翼地道:“下官,询问了送簿册的几次,他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税银,已经在押解的路上了,那儿距离太平仓不远,三五日,就可送达,且这些银子,多为银票,随时可足额至西山钱粮兑换,运输起来,不会有任何的损耗,不过是数十个军士的盘缠罢了。”
“数十个军士运送?这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啊,只这数十个军士?”马文升气的跺脚,眼睛都红了,他这兵部尚书,就恨不得立即调一营人马去护送了。
夏冰一脸苦笑:“可是……他们就区区一个县啊,一个县,能抽调多少人手。”
区区一个县。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才所报的数字,无论是人口的增加,还是粮产,还有税银,都使人产生一个错觉,这是一个承宣布政使司,是一个省!
问题是,这真是一个县吗?
大家如梦游一般,浑浑噩噩的。
刘健当机立断:“取簿册老夫看看。”
还是要眼见为实才好。
接过了簿册,刘健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这里头,有一点错漏。
而所有人都凝视着刘健。
良久,刘健放下了簿册,抬头,四顾左右,正色道:“政绩斐然,政绩斐然!”
……
第1039章 可喜可贺
政绩斐然。
这四个字,无以表达刘健的心情。
所以,他用了两个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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