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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3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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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皇帝一看,便知道朱厚照心虚。
  弘治皇帝心里道:“今日,朕真高兴啊,这天花之祸,手到擒来。方卿家所言的,虽是简单,朕却知道,务实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才难。朕敕命翰林至西山书院学习,本意也就在于此。”
  弘治皇帝眸子凝起来:“朕近来在读史,为何天下的兴亡,总不过三百年,王朝总是兴盛,而后又积弊重重,徐徐衰弱。大明朝的国祚,当真能有三百年吗?”
  弘治皇帝手磕着案牍,叹口气:“朕看未必啊。你看看,朕登基以来,这么多的烦心事,处处都是隐患,一个天花,差点儿,就酿生了大祸。可见,大明固是强壮,却也虚弱无比,没有务实之人,改革弊端,不能一次次的断臂求生,朕看哪,这天下,是走不出天下兴亡的循环。继藩的西学,这些年来,给朝廷提供了诸多的人才,这些人才,固然还没有革除大明的重症,却也使大明焕发出了一些生机,朕在想,或许……这才是使大明跳出这天下兴亡之路的一味对症之药。”
  弘治皇帝眼里放光:“朕想试试。”
  弘治皇帝变了。
  变得让刘健等人,愈发不认识起来。
  刘健心里想,想要试,只怕不容易,可……值得期待。
  刘健就是被改革的老朽对象,可不得不说,他对这个朝廷,是抱有赤诚之心的,对于陛下,君臣的情分,也足以让他,不会站到陛下的对立面。
  “既要试,大明的人才,取之于翰林,未来秉持国政者,就是他们,朕心里在想,这些年轻的翰林们,在西山学了什么?太子和继藩,朕当初,可是将他们托付给了你们,你们二人,不会在敷衍了事吧。”
  朱厚照心虚,头却是拨浪鼓似得摇起来:“儿臣一直都在尽心教导他们。”
  方继藩抬头看着房梁,进入了圣贤模式。
  弘治皇帝瞥了他们一眼:“是吗?”
  朱厚照耿直的道:“儿臣拿人头作保。”
  方继藩依旧看着房梁……
  弘治皇帝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太子的心思,心里说,果然,到了现在还说谎,立了大功,尾巴就会翘起来,疏于教导就疏于教导,乖乖认了,不就成了吗?
  朱厚照汗流浃背,不敢抬头。
  弘治皇帝便笑道:“朕今日,高兴的很,祖宗有德啊……朕已说过,朕要翰林们,也学会这务实之道。这是当下迫在眉睫之事,今日……想来朕也没心思署理奏疏了。不妨,就去西山吧,去西山走一走,且看看,朕的翰林们如何了?”
  “呀。”朱厚照激动了:“父皇……”
  弘治皇帝压压手,笑吟吟的道:“太子不必如此高兴。”
  “……”朱厚照有点懵。
  弘治皇帝伸了个懒腰:“自发生了天花,朕便自囚于这暖阁,而今,也该出去透透气了,继藩,你带路。”
  方继藩心里干笑,呵呵……那些翰林,我特么的压根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当初,纯粹就是虐他们,哪里还想着,培养这些死不悔改的家伙。
  须知这些翰林,可都是为宦多年的,做官做的久了,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价值观,他们和寻常的读书人不同,想要改变他们,在方继藩心里,比登天还难。
  就好似,你可以拿着一根棒棒糖,去骗一个纯洁的如方继藩这般的孩子。
  可你拿一根棒棒糖,去骗一个大叔试试看,打不死你这龟儿子。
  帝心难测,这弘治皇帝竟对他的翰林们,抱有极大的期望起来。
  他站起来,笑吟吟的看着方继藩:“方才方卿家简言意骇,说的真好啊,务之以实,朕现在对翰林诸卿,也是抱有这般期望,倘若人人如此,何愁天下不平。”
  方继藩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装逼。
  方继藩干笑:“陛下真是圣明啊。”
  一番感慨。
  弘治皇帝却是侧目看了一眼朱厚照。
  他既是抱有期待,心里也隐隐开始对朱厚照,抱有几分期待起来,近来太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跟了方继藩后,虽依旧还没有稳重,可办事,却是越发的牢靠了。
  嗯……要去看看。
  说走就走。
  刘健几人,也来了兴趣,纷纷要同去。
  其实他们对于翰林们,是同情的,太可怜了,这去了西山,还不知折腾成什么样子,不去看看,实是放心不下。
  ……
  弘治皇帝换了便衣,带着一干便装禁卫,微服出宫。
  这京里,依旧清冷。
  天花的恐慌,还没有完全的过去,人们对此,还心有余悸,虽许多人都种了痘,可人们对于这疗效,却有些不自信。
  看着这清冷的街道,弘治皇帝坐在轿里,放下了轿帘,心事重重,倘若不是因为这牛痘,将会死多少人呢?可怜这些百姓啊。
  可到了西山,却又是另一番场景,这里对于天花的恐慌,是最先消除的,因而,也很快就恢复了秩序。
  屯田所的人,依旧还在屯田,张信带着人,发现了一种极有一丝的虫子,叫草蛉,草蛉这东西,个头很小,却极有意思,张信和屯田所的人察觉到,这玩意在放大镜之下,居然是择幼虫而食的。
  譬如各种害虫的虫卵,一只草蛉短短一生所食的虫卵,竟有数千之多,这是极恐怖的数字,在这个时代,庄稼最大的危害就是虫害,一旦遭了虫害,那果树和粮田,便统统毁于一旦,草蛉几乎是教害虫们断子绝孙的杀手,这玩意繁殖快,且终日都在寻觅害虫的虫卵,可以大大的抑制虫害的风险。
  当然,张信主要研究的是,草蛉对于蝗虫的抑制。
  为此,他在一处温棚里,专门养了蝗虫,使其繁衍,而后在温棚之中,又培植了草蛉,其目的,就是要研究,草蛉是否会大规模的寻蝗虫虫卵为食,而一旦如此,那么……那曾铺天盖地的蝗灾,便可得到及时的遏制。
  张信现在也爱随身带着一个放大镜,这东西真是宝贝啊。
  有了它,无论是大夫还是张信这等研究农业为生的人,方才能看到原先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越高倍数的放大镜,在西山的需求越高,有人甚至恨不得将他们的视觉放大一百倍,一千倍,去求索那微观的世界。
  甚至是西山新出来的工学院,也对放大镜有极大的需求。
  肉眼看上去,一个机括,明明是丝丝合缝,可拿了放大镜一眼,呀,经是这般的凹凸不平,肉眼看上去毫无瑕疵的机械,放大镜再一看,竟是坑坑洼洼。一些优良的匠人们,找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在冲铣某些特殊结构,且极重要的铁具时,他们是对着放大镜冲铣的,因为只有用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发现了问题,才会尽力想办法,去寻求解决之道。
  西山各书院,几乎是百废待举,经历了一次天花之后,人们依旧各司其职。
  而刘文善在明伦堂的授课,也如往常一般,开始。
  而今,学文的读书人,再不只是用笼统的西山书院来称呼他们,因为这里,已改为了文学院,以此,来区分工学、医学和联合了屯田所所设置的农学各院。
  自然,在这西山,文学院的读书人,因为大多数人都有功名,在各院之中,依旧属于天之骄子。
  人们的观念,是不可能随便扭转的。
  翰林院的翰林们入文学院学习,刘文善也很年轻,自然也在学习之列,不过他不一样,在翰林院,他在许多翰林眼里是下官,可在这里,他是老师。
  刘文善如常授课。
  这明伦堂里,跪坐满了人。
  有翰林,有原本的学员,偌大的文学院,挤了个水泄不通。
  在这后门这儿,一脸麻子的刘瑾磕着炒熟的西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瓜子,一面身子倚着门,百无聊赖的在此,冷眼看着。
  他的天花,好了,他熬过来了,可是在这西山书院被人研究,好无聊啊。
  啊呸!一个西瓜子的皮儿自他口里吐出来。


第0762章 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刘公公
  刘瑾可不是浪得虚名。
  能在太子身边伺候,断然不只是会端茶送水这样简单。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几乎所有聪明伶俐的小宦官,为了将来能分担一些职务,譬如给太子伴驾,譬如在司礼监等要害地方行走,都需要这些宦官有文化。
  宫里的人,想要出头,是极难的,能进入内书堂里读书,就是福利之一,谁读得好,将来的前途才大有可为,正因如此,有不少宦官,学习的极为刻苦。
  刘瑾就是其中之一,他读书还不错,且再加上人机灵,这才被青睐,送到了东宫,陪伴在太子身边。
  聪明其实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内书堂的教育资源,几乎所有在内书堂里教授宦官们学问的讲师,几乎都是大明最顶尖的人才,最低的级别,都是未来内阁大学士的候选人,是翰林中的翰林,天下读书人中的龙凤,毕竟,要进内书堂读书,就得入宫,而时常出入宫禁的人,绝不可能是阿猫阿狗。
  因而,刘瑾享受到的,乃是天下最好的教育,没有之一。
  这些年,他照顾着太子,许多学问和读的书,荒废是荒废了不少,可他的学识,哪怕是放在读书人之中,至少也可和举人同列。
  现在不是闲嘛,吃饱了没事儿做,天天被研究,也烦闷的很,太子殿下又对自己爱理不理,总要打发一些时间。
  他的脚下,已是一地的瓜子皮,便听刘文善讲到了同理之心,同理之心,起初提出时,还很粗糙,可渐渐的,在无数方继藩徒子徒孙的整理之下,这理论开始越来越详实。
  任何一项学问,大抵都是如此,孔夫子提出了礼和仁政,他的弟子们,便开始根据孔夫子的礼和仁政,编写出了论语,而后,后世的徒子徒孙们,不断的对圣人的言论进行完善,衍生出无数的学派,以至于各个学派之间,千差万别,一部论语,却在这历史长河之中,滋生出了数千上万本所谓的儒家经典。
  王守仁的学问,也是如此,西山书院不断的完善其理论,只不过,在西山的背景之下,原本王学之后出现王学诸派,大多还没有出现,既不会有闽粤王门,也没有南中王门,更没有左派和右派,而是更多的,和泰州学派的思想,渐渐的靠拢。
  他们抨击理学的无欲思想,认为人应当有欲望,不过欲望却不可随心所欲,因而提倡了寡欲。和泰州学派所提倡的‘与百姓同欲’一样,西山学派的同理之心,本质,就是与百姓同欲,认为该深入百姓中去,即所谓‘百姓日用即为道’。
  当然,泰州学派比较作死的言论,即:庶人非下,侯王非高,甚至是到了明末时期,衍生出来的反君主制度的黄宗羲为代表的‘异端’,提出所谓的:帝王视天下人民为人君囊中之私之类的反帝王的思想,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皇帝你们都不要了,那还了得,你家祖师爷方继藩吃啥?
  此时刘文善开始徐徐讲授。
  这样的课,他已说过不少次,因而深入浅出,何谓同理,即知民、与民同苦乐也,若不知民,所谓的仁政,所谓的圣人之道,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刘文善认为,这是学习圣学的开端,学习的目的,都需从同理而始,否则学了,也是无用,不过最终沦为毫无用处的八股之学而已。
  这些个翰林,以杨雅为首,个个一脸木讷。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天天被杨彪提着‘戒尺’追着,每日教他们乖乖挖煤、开垦,和寻常的庄户们住在一起。杨雅等人,心里是自视甚高的,他们自觉地,自己堂堂翰林清流,怎么可以和这些下里巴人为伍呢。
  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了羞辱,抱着一种反抗者的心态,正因如此,他们对刘文善的言论,有的不屑于顾,有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可刘瑾,整个人却好像是沉浸其中,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瓜子收了,而后蹑手蹑脚的步入明伦堂,在角落里盘膝坐下,聚精会神的听着,居然很认真。
  ……
  弘治皇帝这惴惴不安的方继藩和朱厚照二人,已至西山。
  皇帝者,天下人的老大也。
  老大无论来谁家,都好像进了自己的家一样,一点客气都没有,他熟知西山书院明伦堂的路径,轻车熟路的来了,见刘文善在讲课,众翰林们在听,便背着手,也饶有兴趣的站定。
  朱厚照和方继藩在后门探头探脑,朱厚照低声在数着数:“一个、两个、三个……”
  呼……数完了,松了口气。
  翰林们都在,都是活的,开心。
  弘治皇帝听着刘文善反复的阐述,不禁在想,此人口才,远不及那个王守仁,王守仁讲述他的学问,声情并茂,字字珠玑,而这刘卿家,却显得木讷了一些。
  弘治皇帝忍不住,看向杨艳等人,心里不禁想,这些人……却不知听的进,听不进去。
  刘文善眼波流转,见到了自己的恩师和太子,弘治皇帝他倒是没过于关注,一见到恩师来了,声音便戛然而止,想要上前见礼。
  这时却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快讲啊,快讲哪。”
  说话的是刘瑾。
  弘治皇帝只侧目看了刘瑾一眼,这人一脸麻子,却不知是谁,此生员,声音粗矿,像屠狗之辈,想不到,如此好学。
  刘文善有些尴尬。
  倒是这时,那杨艳忍不住道:“百姓的疾苦,我等岂不知,可翻来覆去,便是所谓百姓疾苦,这又算什么学问,我等位列翰林,修国史,学治国之方,方是头等大事。”
  杨艳面带微笑,显然……他对于在西山发生的事,深恶痛疾。
  刘文善看了杨艳一眼,却见他身边的翰林们,有人低头不做声,也有人如杨艳这般,满是抵触的情绪。
  刘文善刚想开口说话。
  这时,却突然有人拍案而起:“胡说!”
  站出来的,却是这个满脸麻子的粗犷汉子。
  不是刘瑾是谁。
  刘瑾一听这同理之心,便突然觉得,有一股暖流,在他身体里回荡。
  他……感触太深了。
  人世间,太苦了啊,可是又有谁,会去关心这些衣衫褴褛,三餐不继的人呢?
  这一切,刘瑾感同身受。因为……他就曾是那个需要被人关心的家伙,他在无数次的苦难之中,都曾有过幻想,有谁给我一口饭吃啊,有谁能给我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好好的睡一宿啊。
  这等说不出的渴望,使刘瑾产生了说不清的共鸣。
  他打小便入宫,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他是不知道的。
  从前他的眼里,只有太子,太子的喜怒哀乐,是他世界的全部。
  可现在,他终于越发的清晰认识到了外面的世界。
  原来自己送入宫之前,过着的是这样的日子,原来在这外头,颠沛流离,是如此的凄惨。
  惨绝人寰啊。
  那杨艳不屑于顾的口吻,令刘瑾一下子心疼起来,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不屑于顾的,不就是逃难中的自己吗?
  刘瑾怒了。
  他气的发抖,眼睛赤红,再配上他这一张凹凸不平的脸,显得尤其是狰狞和恐怖。
  “胡说八道!”
  所有人身躯一震。
  此人是谁?
  从哪儿混进来的?
  弘治皇帝也微楞。
  朱厚照有点懵,这声音,有点耳熟啊,可是这张脸,咋不太认识了呢?
  刘瑾起身,疾步走上了讲台,怒视着杨艳。
  “学习治理国家,这大明,你所说的这个国家,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
  杨艳身躯一颤,竟也有点恼怒。
  他随即道:“我自然知道,本官经手这么多奏报,岂会不知国家是什么样子,只是,你是何人,也敢这样和本官说话。”
  杨艳是骄傲的,这种内心深处的孤芳自赏,令他对任何事,都心怀抵触。
  “呸!”刘瑾一口吐沫,一脸鄙夷,这一张麻子脸,因为愤怒,更加狰狞,额上的青筋暴出来:“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们这些狗官,是怎样欺民的吗?知道为了杜绝流民,是怎么放纵差役的吗?知道大寒天里,没有鞋穿,只好赤着足,走在泥泞里,是什么感受?”
  “你……”杨艳沉默了很久:“这些与本官何干?这是奸猾百姓,自己不肯好好务农,这才沦为流民。”
  明伦堂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被这个麻子脸的人,震慑住了。
  这麻子脸,腾地一下,暴躁了起来,愤怒的无以复加。
  他眼里竟是流出了泪来。
  忙是取了油腻的袖子擦了泪,袖子里,掉出许多的瓜子,哗啦啦的散了一地,他恍然不觉,抬头,眼里泛着红光:“胡说,胡说八道,百姓奸猾,不及尔等万一,你们勾结地方士绅,夺人田产,放纵差役,肆意摊牌,到头来,却说百姓奸猾,可见你这人,吃了猪油蒙了心,猪狗不如!”
  刘瑾咬牙切齿,他怒啊,刘先生的学问,太深入人心了,刘瑾恨不得拜在刘文善的脚下,做他的走狗,可这杨艳,却是无耻到了极致,他怒了。


第0763章 儒道至理
  杨雅显然也被刘瑾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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