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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2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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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户们也会有妻儿,他们在饿肚子,他们的妻儿,也是面有菜色,一群人饭尚且吃不饱,却希求他们心怀理性,遏制自己的私欲,去上阵杀敌,这不是荒唐可笑的事吗?”
  “当下的问题,都源于此啊……我们的读书人,处处要求人没有私欲,要求每一个人,都是古之圣贤一般。可军户们呢?难道他们不知道,若是鞑靼人来了,倭寇来了,自己若是不奋勇作战,这些强盗就会奸淫掳掠吗?不,他们是知道的,他们有自己的心性,犹如他们见了孺子投井,也会有恻隐之心,怎么会不同情被鞑靼人、倭寇所屠戮的百姓呢?”
  “可是……军户不是圣人,我们必须承认,他们有他们的私欲,倘若你闭口不谈,故意忽略这一点,那么……这天下的隐患,也就出现了!”


第0494章 劳苦功高
  弘治皇帝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话……在理。
  太子何时……
  弘治皇帝双目如炬,死死的盯着朱厚照。
  朱厚照渐渐开始找到了感觉,情绪也酝酿起来,他宛如一个雄辩家,提高了分贝:“不对,万物不在理,而在于心。什么是心,百姓们要穿衣吃饭,才是心,这是人的本性,故意压抑人的本性,而大谈所谓的理,这不对。什么是圣人之道,圣人之道很简单,满足人的心性,不就是圣人之道吗?”
  “让军户们吃饱喝足,给他们足够的银饷,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的为朝廷效忠,他们便肯舍身去保家卫国,去痛击鞑靼人,痛击倭寇。让百姓们吃饱喝足,让他们的耕作和做工得到足够的报酬,让他们养得起婆娘和孩子,他们自然肯奋力去耕作和务工。恰恰相反,用所谓的理去压抑自己的心性,万物从之于理,甚至还要求天下人也顺从这个道理。人们想要吃喝,便认为其不懂得节制。人们想要出入车马,则认为他们这是贪婪;官兵们想杀敌立功得赏,便认为他们不够忠心。商贾们赚取应有的利益,便认为这是锱铢必较,乃是贪婪无度;读书人但凡走出书屋,便认为是不务正业;什么是理?所谓的理,便是压抑人的本心,强要每一个人成为圣人!”
  “可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圣人呢,于是乎,百姓们若是想要争一份租,便被指斥为不知廉耻的刁民;军人们想多要一点饷,便认为是丘八没有忠心;商人们争一点利,就成了蠢虫和奸商。读书人们就更是谈利色变!可官员们锦衣玉食,却满口仁义道德。于是乎,农人们不思耕种,动辄沦为流民;军人军纪败坏,武备松弛;庙堂之上,只听到仁义道德,实则却有无数人暗中牟取私利。”
  “不去从心,不去正视人理所应当的心性,这才是最大的失德啊。就如我的父皇……”
  弘治皇帝听得暗暗点头,种种乱象,他怎么会不知,太子真是长进了,这话说的好,竟是抽丝剥茧,直指出当今朝廷的弊端。弘治皇帝虽是本份的人,可做了十几年的天子,许多事,岂会看不穿?
  难得……太子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
  可是……啥意思?怎么又说到朕了?
  只听朱厚照接着道:“就说父皇,难道他就没有本心吗?他的本性是想要做尧舜,是想做圣君,所以他历经节俭,勤于国政,可难道他如此,当真是因为理性?不对,他如此,也是心性所致,他想千古流芳,本质上,就是沽名钓誉,人或求利,或求名,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可当今皇上,心里想要求名,口里却耻于求名,他满口老百姓,满口爱民如赤子,其本质不过是想做尧舜罢了。”
  “……”
  一旁的刘健拼命咳嗽,太子殿下,还真是……这算不算一语中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的不中听,弘治皇帝拉着脸。
  生员们个个噤若寒蝉。
  朱厚照却是洋洋得意起来,不得不说,当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痛快啊。
  父皇在此又如何,本宫说的难道没有道理?
  天大地大,也大不过理。
  “因而,那位谢生员所问的何为心,何为理,其实本宫不需作答,因为答案就在谢老生员的心底,谢老生员是否有他的心性,是否口里满是理性,实则却是从心去做事,这只有他自己知道。诚如父皇一般,父皇口里说什么,并不紧要,可他心里朝思暮想着什么,答案却是不言自明的。”
  “本宫毫不讳言的说,本宫就是个从心的人,最厌恶的,便是满口圣人之道的人,本宫爱吃,爱玩,这是本宫的本性,何错之有呢?再如你们的师公……”
  “……”方继藩面容一肃,脸顿时一副怒目金刚状。
  方才看太子手撕他爹和谢老生员的时候,其实挺爽的啊。说实话,也只有这么二的家伙,才会如此胆大包天,敢说这样的话出来,小朱秀才,其实还是挺棒的,总是勇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可是……啥意思……为啥这一次是我?
  我方继藩,可是有头有脸,是开宗立派的大宗师啊。
  朱厚照显得眉飞色舞,激动得不得了:“就如你们的师公,方继藩……他就懒得出奇,且满肚子坏水,可这又如何,这也是本性,人有性情,此心性也,心性即理,心性之中有善恶之念,因而才需追求人心之善,老方,人还是可以的,缺德是缺德了一些……可大抵也不算恶人。”
  还真是拐着弯骂人呀,方继藩此时也只能冷笑,不好做声。
  哼,给我等着瞧。
  朱厚照自是说的尽兴,吐沫横飞。
  角落里,朝鲜国王很认真的听着,同时激动地用炭笔在簿子里飞快的作着笔迹。
  来这西山,学习了诸多现进的知识,真是令他受益匪浅啊。
  其他人则是目瞪口呆,一个个面色僵硬。
  终于,朱厚照拍拍手道:“好了,讲完了,本宫的心性又发作了,饿啦,吃鱼去。”
  说罢,很干脆的直接下台。
  明伦堂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则是表情各异。
  弘治皇帝已起身,面容上看不出喜怒,背着手出了明伦堂。
  刚刚出去,便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小香香抱着方小藩,正要急急冲进来寻找自家少爷,差点没和弘治皇帝撞了个满怀,口里急着道:“少爷,少爷,小姐醒了。”
  弘治皇帝凝视着襁褓里滔滔大哭的方小藩,勉强挤出一些笑容:“这便是方继藩的妹子吧。”
  方小藩嗷嗷的大哭,小腿乱蹬。
  弘治皇帝有些尴尬,又是一个熊孩子啊。
  方继藩听到声音,匆匆的出来,朱厚照却有点想溜,他属于那种做事不顾后果,等预备着要出事的时候,便满心想要逃之夭夭的人。
  不过,萧敬却将他请了来。
  朱厚照便只好乖乖的跟了过来。
  方继藩接过了方小藩,方小藩一见方继藩,便乐了,嘴唇努了努,作吸吮状,方继藩无奈,取了奶瓶,往她嘴里一塞,顿时,世界安静了。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怎么来了?”
  方继藩也忙道:“臣和臣妹一道儿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背着手,眺望着这西山,西山已经变了样子,农家乐的出现,使这里出现了一条商业街,商业街和书院用高墙隔开,可从墙的这一边,依旧可以听到墙外的人声鼎沸。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淡淡道:“朕是来给你们报喜的。”
  说着,他朝萧敬看了一眼。
  萧敬会意,连忙将奏疏交给朱厚照看。
  朱厚照飞快的看过,顿时喜上眉梢,乐呵呵的道:“老方,大捷,大捷了,唐寅厉害了,倭寇尽灭,咱们备倭卫水师……”
  方继藩忙接过奏疏,低头看了一眼,一下子,浑身舒畅,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戚继光,厉害了啊,他的练兵之法,还真是专治倭寇各种不服。
  这一场大捷的意义,自是非凡无比,形同于大明终于寻到了克制倭寇的方法。
  弘治皇帝这才终于露出了笑容,道:“朕来此,本是要三顾茅庐,想问一问,你们是如何操练出备倭卫,有什么克敌制胜的法宝。可现在……”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意味深长的继续道:“朕听了太子的一席话之后,大抵是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心性……是吗?让人吃饱喝足,使军人无忧,他们自然敢奋不顾身,为朝廷效死?这些话,倒是也有道理。”
  朱厚照立即道:“儿臣惭愧,儿臣说的不好。”
  心里自是嘚瑟无比。
  他此时自然是狂喜的,想着备倭卫居然吊打倭寇,能不乐吗?
  弘治皇帝此时反是叹了口气道:“满朝诸公,不如你们二人啊。”
  “尤其是方继藩……”弘治皇帝朝方继藩微笑道:“方卿家劳苦功高,这唐寅等人,当初都是你举荐的,朕万万想不到,他们竟是独当一面的贤才。”
  方继藩则继续低头看着奏疏,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是完胜啊,四百多倭寇,虽是逃了一些,可其余之人,几乎尽诛。
  方继藩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冷兵器时代,能有这样的战果吗?
  这些倭寇,真的很弱鸡啊。
  他一时恍然。
  弘治皇帝提高声音道:“方卿家。”
  “臣在。”方继藩才打起精神。
  弘治皇帝一脸认真地道:“朕在说你劳苦功高。”
  “还好。”方继藩回答道:“臣想到能为陛下效力,整个人便激动得不得了,浑身愉悦舒畅,所以谈不上劳苦,因为臣在这个过程之中,很幸福。”
  方继藩眨了眨眼,努力的做出幸福之状。
  弘治皇帝乐了,欣慰的看了方继藩一眼,虽然他知道方继藩的话有些夸张,不过……这话中听。
  比太子的话,中听多了。


第0495章 刮目相看
  弘治皇帝已在厅中坐下,一脸舒服的样子,这心里没了心事,全身放松,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
  他看了方继藩一眼,微笑道:“从前朕以为唐寅乃一介书生,想不到这小子竟有这个本事,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听到弘治皇帝狠狠的夸了一通,方继藩心里自然高兴,随即道:“陛下,此时唐寅已重挫倭寇,这倭寇盘踞海外,一日不剪除,朝廷一日不安啊,今日他们袭了宁波府吃了大亏,难保不会袭击其他沿岸各府,宁波有镇国府备倭卫,可其他各府呢?臣的建议是,令唐寅带兵出海,横扫倭寇!”
  朱厚照顿时雀跃了起来,兴冲冲的道:“不错,父皇,儿臣也以为理当如此。”
  弘治皇帝面带微笑的看了其他人一眼,道:“诸卿家怎么看?”
  刘健对行军打仗之事,不甚懂,自然不置可否。
  谢迁想说什么,倒是此时,李东阳笑吟吟的道:“臣以为,时机还未成熟,备倭卫能痛击倭寇,是因为备倭卫占据天时地利,可一旦出海,备倭卫对海外一无所知,臣恐骄兵必败啊。”
  其实弘治皇帝方才没有颔首点头,这是因为,他自己也是这般认为。
  骄兵必败,这是固有的观念。
  备倭卫现在如此重要,将来剿倭就靠他们了,怎能急于一时呢?
  这海外不知多少荒岛,岛屿之中,天知道隐藏着多少倭寇,实是不能冒这个风险。
  弘治皇帝点头道:“此事,暂先从长计议。”
  他打起精神,接着道:“方卿家,你拟一个章程,将这备倭卫练兵之法送至朕的面前,朕让兵部研讨。”
  方继藩本是想乘胜追击的,可也知道弘治皇帝是个极保守的人,也就没有继续说啥了,至于章程……好吧,方继藩巴不得现在就默写出来,是真求之不得立即将这练兵之法推而广之。
  可方继藩自己却清楚,就算是拿了出来,其实也没有用的。
  大明的根本问题在于军制,而要动摇大明军户制以及武官世袭制,这是断不可能的,何况兵部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粮?只怕……就算兵部拿了去研究讨论,最后得出来的结果也会发现,这些经验,是不可复制的。
  方继藩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喜气洋洋的,可目光落在朱厚照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是渐渐消失了,厉声道:“你这小子,算你立了一功,可是以后授课,不要胡说八道,要懂得谨言慎行。”
  “啥?”朱厚照梗着脖子道:“儿臣说错了什么?哪句话错了?”
  “子不言父过,你听说过吗?”弘治皇帝绷着脸道,差点没气个半死。
  朱厚照想了想,努力的搜寻了片刻自己的记忆,突的道:“可是儿臣没有言父皇的过错啊,儿臣只是说,父皇也有私心,有私心也是过吗?那也太糟糕了,这都算过的话,方继藩都该千刀万剐了。”
  “……”方继藩的眼睛眯了起来,期待满满的看着弘治皇帝,仿佛在说,陛下啊,这样的熊孩子,在俺们那疙瘩,是要抽死不可。
  弘治皇帝阴沉着脸,可现在当着臣子的面,又不好发作什么。
  朱厚照主要是还沉浸在嘚瑟之中,今日授课的结果,他很满意,真不容易啊,想不到自己,竟也已有了为人师的时候。
  他显然还未从这为人师的状态下转回来,绷着脸,批评道:“父皇啊,听儿臣一句劝,为人君者,万万不可沽名钓誉。”
  弘治皇帝呵呵一笑,道:“朕受教了。”
  他目中幽邃,却不置可否的模样。
  却在此时,有快马赶到了西山。
  片刻之后,萧敬到了弘治皇帝耳畔,低语了一句。
  弘治皇帝豁然而起,脸上一派肃然之色:“何时的事?”
  “就在方才。”
  一下子的,弘治皇帝的眼眶,竟是红了。
  方继藩觉得奇怪,出了什么事,竟是使陛下激动至此!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才幽幽的道:“厚照,立即随朕入宫,去看你的曾祖母吧。”
  朱厚照心里还洋洋自得着呢,可一听,却是吓了一跳:“父皇,这是……”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却猛的想起了什么,却是看向方继藩道:“方继藩,你略通医术是不是?”
  方继藩道:“臣会治脑疾。”
  “且不论会治什么,先随朕入宫看看。”
  方继藩知道,肯定出啥事了。
  太皇太后年纪这么大,莫非是……
  这样一想,方继藩的心里有点儿沉痛起来,太皇太后对自己还不错,当然,这不是主要的,来到这个世界,太皇太后或许是自己身边第一个故去的熟人,都说人的年纪越来越大,见惯了生死,那么一切也就都看淡了。
  可太皇太后是第一个啊……
  朱厚照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下子瘪了,他脸色凝重,乖乖随着弘治皇帝摆驾回宫。
  众人一路至午门入宫,随即再入禁苑,及至仁寿宫,便见这外头,早是乌泱泱的都是人。
  张皇后和太康公主都到了,宫里没有生出儿子,被弘治皇帝格外开恩,准其在宫中颐养天年的老太妃们也俱都到齐。
  乃至于宫里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宦官头目,也都躬身于此。
  弘治皇帝看到了许多的御医在来回的走动,本是脸色不好的他,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突的一股悲痛涌上心头!
  这可是他的祖母啊,当初他风雨飘摇,这个在宫里是没有娘的孩子,全凭着祖母,方才有他的今日!
  弘治皇帝强忍着悲痛,三步并做两步的进了寝宫,更见一群御医围着凤榻在转悠。
  张皇后已急得如热锅蚂蚁了,见了弘治皇帝来,拜倒在地道:“臣妾万死。”
  她虽与弘治皇帝感情深厚,可毕竟作为皇后,乃是后宫之长,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自当请罪。
  弘治皇帝皱眉,又见朱秀荣在旁哭成了泪人,心里有些疼,自己是一家之主,倘若此时六神无主,妻子儿女怎么办?
  这……或许便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悲哀,即便是皇家,亦是概莫能外!
  弘治皇帝心里像针扎一样,却还是努力的勉强露出点笑容道:“你们都不必担心,她老人家福禄无双,会好起来的。”
  说罢,他亲自将张皇后搀扶了起来。
  方继藩则躲在后头,偷偷看朱秀荣,却见朱秀荣哭得伤心极了,方继藩突然也觉得心里酸酸的,一开始还谈不上悲痛,却突然也觉得心口堵得慌。
  朱厚照抓了一个御医,大叫道:“好端端的,出了什么事,有没有大碍?”
  “只是昏厥过去了,不过……不过……殿下,太皇太后毕竟年纪老迈,又急火攻心,所以……所以……只怕……”这御医期期艾艾的样子。
  弘治皇帝先是前往凤塌,坐在塌旁,见太皇太后紧紧的闭着眼睛,他握住了她的手,感受着这手的冰凉,眼里便有夺眶的泪水要出来,却是拼命的忍住!
  他深深吸了口气,才站了起来,而后冷冷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已吓得面如土色的鄞州候周勤正。
  周勤正乃太皇天后的兄弟,早已须发皆白,显然他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可怕的后果,此时已彻底的慌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弘治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厉声道:“到底什么事?”
  周勤正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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