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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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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万里,行船已四十七日,今至日丽海域……”
  他认真的写着,写到了一半,提起笔来,想着什么,脑海里,不禁的想起了一个人,他又落笔:“不知恩师今如何,旧疾是否复发,恩师于我,既有授业解惑之恩德,又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今吾行船,饱受颠簸之处,既为徐家数代呕心沥血之古籍考究,亦为报效恩师,愿恩师有朝一日,能另眼相看。”
  说着,他搁笔。
  叹了口气,众门生之中,徐经最为自卑。
  王守仁他自觉地比不上,唐寅的才情极好,欧阳志起初自己还觉得他呆滞,谁料一场锦州之功,直接平步青云,刘文善和江臣两位师兄,教授读书人,也是有声有色。
  唯有自己,虽是表面上笑嘻嘻,可心里,却总有缺憾。
  他提着笔,突然眼睛湿润起来,又落笔,眼泪啪嗒落在日记上:“船中之日,无一日不是百爪挠心,其中苦痛,非常人可忍。料来,恩师对吾,也甚为挂念,若有一日,吾葬身鱼腹,愿吾父吾母及恩师,能忍去伤痛,万万不可以吾为念……”
  说着,泪水便更加难以克制。
  ……
  “可想死我了啊。”次日一早,方继藩便兴冲冲的赶到了猪圈,连续休沐了两天,两天没来西山,方继藩脑海里,都想着自己的猪。
  这些猪崽子们,刚刚阉割,方继藩担心的是,它们的伤口发炎,一旦如此,暴毙了几头,这就有点难堪了。
  好在,看着这些慢慢恢复过来的小猪仔们,一个个温顺的躺在圈里,懒洋洋的,两日不见,居然看上去大了不少,方继藩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些猪到底能养成什么样子,方继藩还有些说不准。
  沈傲清早就来了,他专门给三号和四号猪喂食,猪是杂食动物,什么都是,因而,大清早,他便要去寻一些烂菜叶子,或是一些厨余之物,送来,将猪喂了。
  这些猪一看到有人,便嚎叫起来,可看到了沈傲,却显得很安静。
  沈傲几乎将他们当做亲儿子一样看待,尤其是看到他们被割了一刀,心里颇有不忍,在喂食之后,他开始记录,便又去熬药去了。
  张三八的母亲,虽是吃了药,病痛缓解了不少,可看她的气色,却依旧不好。
  沈傲从家里背了一床暖被来,给她盖上,张母已是老眼昏花了,见身边有人,便抓住沈傲的手,开始含糊不清的道:“三八啊,三八,是三八吗?三八,虎子怎么样了?他读书了呀?这是祖宗有德啊,三八,你要记着,你要记清楚了,太子和新建伯,对咱们张家,有恩哪。你爹去的早,他没法儿教你做人的道理,可是娘……咳咳……娘……的话,你要记着,三八,人家的点滴之恩,你都要记着,你记住喽,没有他们,咱们娘俩,还有虎子,就活不成了,你爹,当初就是活活饿死的,你记着啊,娘……不疼……你别操心。”
  沈傲被张母的手拉着,眼泪便啪嗒啪嗒的落下来,仿佛是自己的母亲,拉着自己一般,他哽咽的说不出话,学着张三八道:“娘,儿子记住了。”
  “还有那个沈公子……沈公子是读书人,他和你同住,你要照应着……”
  “诶……”沈傲顿了顿,他努力的使自己的嘴唇不再颤抖,低声道:“娘,你会好起来的,你定会好起来的。”
  “生死有命的事,好与不好,有什么关系,看着你能吃饱饭,能看到虎子能识字,就知足了,天大的苦,你那死去的爹,还有我都已替你们吃了,你和虎子,要苦尽甘来了……”


第0352章 自作聪明
  张母的声音很慈和,沈傲听到这里,眼泪已如串珠而下。
  哽咽着安慰了张母,沈傲才去寻觅猪食,闲暇时,他便取出了书来看!
  在西山书院,专门印刷了一些经典的八股文,分发给生员们好生诵读。
  因而,书院里所谓的学习,其实就是不断的看八股,写八股,至于其他四书五经,反而已经不重要了。
  八股作文在沈傲的心里,已成了喂猪、开垦一样的事。
  一切,都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
  这两个多月的磨砺,让沈傲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了。
  读书……也是一样,比之开垦,比之喂猪,读书反而更像是某种休闲,他热爱看八股,学习使他快乐,使他放松。
  两个猪圈里的猪,生长得完全不同。
  那没阉割过的猪很是活泼,爱四处溜达,脾气也很是火爆,有时在夜里,会用身体冲撞着猪圈的栅栏,唧唧哼哼吼个半夜。
  而另一个圈里的猪,就全然不同了。
  他们和方继藩一样,很懒,能趴着,就绝不站起来,能不走动,就绝不动。
  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猪,显然很不一样,这在两个月后,更加的明显了。猪崽明显的长大了,还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公猪们,越发的顽皮,寻常的猪圈已经拦不住他们,出去觅食时,后头的猪倌一路追着它们到处乱撵,以至于,这几十头猪,一个猪倌竟是看不住。
  猪倌们抱怨,这猪比羊还难养。
  羊至少还温顺一些,羊群的话,至少还会出现一只头羊,羊倌只需看住头羊即可,其他羊偶会走失,不过很快就能找回来。
  可猪不同,尤其是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猪,它们一出栏,便各走各的,跑起来也是健步如飞,很不安份,使猪倌总是顾此失彼,狼狈不堪。有时发现猪逃了,要跑出几里地才能寻到,它们也不怕人,你若是拿着杆子抽它,它蹦跶得很快。
  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猪就完全不同了,它们很温顺,即便没有人看管,它们也跑不远,慢吞吞的在附近觅食,甚至你即便打开了猪圈,它依旧还是安分地趴在圈子里,它们热爱猪圈,永远都是懒洋洋的,宛如思想家,除了等人送来吃喝,便再不肯动弹了。
  不同的猪,生长的速度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没脱离低级趣味的猪,运动量大,即便吃的再多,肉也长不起来,还特别费心,动辄就要四处搜寻,需有专门的人力照料着。
  而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猪,吃了睡,睡了吃,体重在随后开始不断的暴增,它们温顺,也不爱胡咧咧,除了偶尔送来猪食,几乎不需看管。
  猪的发情期,显然还未到来,就这,差距便已产生了,而一旦进入了发情期,彼此之间的区别会更大。
  方继藩心安了不少。
  年关……将至了。
  一到年节倍思亲,方继藩给自己的父亲修了一封书信,也盼着父亲的书信能送来。
  可很显然,这又将是一个没有父亲在身边的春节,好在还有几个门生,让方继藩有了些许的安慰。
  书院近来开始了模拟考试,考完之后,便可放学回家。
  考试连续考三场,第一日考的乃是骑射。
  这骑射的功夫,他们练了很久,一开始的时候,沈傲这些人还很不熟练,他们坐惯了轿子,不过经过了开垦之后,打熬了一副铜皮铁骨,多从马背上摔下来几次,慢慢的,也就越来越熟练了!
  大量的马匹自外头购买了过来,这马渐渐开始成了西山许多人的代步工具,毕竟西山占地很大,从南麓至北麓,绕着山脚走路的话,需要一两个时辰,骑马则快得多。
  生员们自己养马,所以对马的习性也了解了许多。
  倒是射箭的时候,发生过许多可怕的事,方继藩一看他们在靶场里射箭,便连忙躲得远远的。
  只有刘瑾,战战兢兢的在靶场里来回奔跑,记录着靶数,有一次,一个生员射偏了,那夹带着风力的箭矢直直的扎入他的脚下,刘瑾……吓尿了。
  而第二场,考的乃是策论,策论其实很随意,不过是这四个月在此生活的总结,写出你自认为自己学到了如何做事的方法罢了,没有命题,各自表述。
  第三场,便是八股了,刘文善亲自出的题。
  考完之后,便各自回家过年,开春再来。
  朱厚照和方继藩也终于清闲了下来,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批奏疏送来,这都是抄录誊写的奏疏,朱厚照没有票拟的权力,当然也轮不到他来批红,他可以做的,就是看。
  他有些时候也会将方继藩叫来,其实许多奏疏,朱厚照看得不太懂,云里雾里的,老半天都不明白,而后,他脾气火暴了:“这些狗官,连人话都不会说!”
  方继藩习惯了朱厚照激动时开始胡咧咧。
  毕竟,这家伙还没有脱离低级趣味嘛。
  嗯?
  好像自己也没有。
  好吧,就不能拿此等事来鄙视他了。
  于是方继藩忍不住的,会抬头看看一旁温顺的刘瑾。
  刘瑾每一次被方继藩看的时候,都有种阴风阵阵的感觉,那股畏惧感在心底里油然而生!
  “老方,你来看,这朵颜卫是啥意思?”
  方继藩便凑过去,这是一封从朝鲜送来的奏报,上奏的人乃是朝鲜国王。
  朱厚照对一般的政务没什么兴趣,唯独对北方发生的事,却表现出很大的兴致。
  朝鲜国辽东隔河相望,是大明的属国,一向恭顺,此番上书,却有点不同。
  方继藩取了奏疏,细细地看起来,却是朝鲜国王希望得到大明皇帝赐封的奏疏,这一代的朝鲜国王李隆,希望皇帝敕封他的母亲伊氏为王太后。
  李隆的生母,不是朝鲜的王后,而是废除的妃子伊氏,如今他登基为王,自然希望天朝上国能给予他的生母地位。
  说起来,这是一份十分平常的奏疏。
  甚至刘健在奏疏下头的票拟也对此表示了认同,认为朝鲜国王纯孝,母凭子贵,朝廷理应颁发金册。
  这时,朱厚照道:“这朝鲜国王李隆,现在方知自己的生母原来是废妃,老方,你说本宫是不是……也是某个废妃所生,却被母后所抚养呢?”
  “……”方继藩就差向朱厚照翻出一个白眼!
  他不得不佩服朱厚照的脑洞,却是懒得搭理他,这厮越是应和他,越是会深究这种不着边的问题。
  不过……这朝鲜国王李隆……
  方继藩眯着眼,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光芒,不由道:“朝廷不应该册封李隆的母亲伊氏。”
  “什么?”朱厚照错愕的抬眸,不解地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淡淡道:“你看,这奏疏很有蹊跷,李隆的生母为何而废黜,在这里头说的不清不楚,现在他既登基为王,却一下子要让自己的母亲为王太后,那么朝鲜国里,不是还有一位王太后吗?”
  “你的意思是……”
  方继藩道:“你看他的奏疏里,许多语句和用典都用错了,这说明什么?”
  朱厚照嘲弄地道:“朝鲜国虽是汉化,可他们毕竟……”
  方继藩摇摇头道:“殿下,这不对,据我所知,他们的文臣,自幼便习汉字,学习四书五经,功底深厚!可能不及我大明的翰林,可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错误,因此我认为,这应当是朝鲜国王私自上奏的奏疏,并没有与朝鲜国的文臣们商讨过。其国内肯定出了什么变故,李隆方才急需得到陛下的金册,通过朝廷对他的支持,以此来弹压国内的不满。”
  “若是朝廷贸然的颁布金册,不但可能更加激化其国内的局势,甚至可能会使我大明卷入不必要的纷争。”
  方继藩之所以劝说,是因为他是有所本的。
  这一代国王李隆,在历史上被称之为燕山君,在得知自己的生母非王太后,而是废妃伊氏之后,性情开始生变,做出了许多暴虐的事,耸人听闻,他厌恶佛教,同样的非常厌恶儒生,于是乎,他先是杀害了自己的几个兄弟和侄子,随后在这一两月里酝酿出了史上著名的甲子士祸,杀害了许多的大臣和官员,将他们的门生也统统株连。
  最后,这燕山君李隆惹得天怒人怨,大臣们进行反叛,将其废黜,这也是李氏第一个被废黜掉的国王。
  也就是说,李隆现在上书的同时,已经开始对国内的同宗兄弟、侄子们,还有许多的官员、大臣、读书人磨刀霍霍了。
  他之所以在这时候上书,声泪俱下的希望得到大明朝廷的册封,本质上是在国内屠杀宗室兄弟和士人的同时,能够得到大明的认可。
  大明一旦有金册送去了那里,他便可以打着天朝上国都站在他这一边的名义开始进行杀戮。
  其实这李隆要杀谁,跟千里之外的方继藩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你大爷,你杀人之前,就想好了让大明给你背黑锅,你把大明朝廷当傻子了吗?


第0353章 册封
  朝鲜国距离大明,山长水远,这时代的通讯极不发达,即便是有什么奏报,一时半会,也难说清楚。
  当初文皇帝的时候,安南国有贼子作乱弑君篡位,大明朝廷居然在几年之后才察觉,若不是有安南国王子千里迢迢赶来京师哭告,可能整个大明还一直蒙在鼓里,还以为坐在安南王廷上的,仍是自己册封的国王呢。
  对于大明而言,之所以能令朝鲜臣服,一方面是大明的国力远超朝鲜国,另一方面,也是文化上的影响!朝鲜国奉行事大主义,作为属国,一直没什么幺蛾子,很恭顺,另一个缘由,就在于大明的文化影响力,儒家的渗透,在朝鲜国上层,几乎和大明一般,都已书同文,他们说着同样的汉语,引用的也都是儒家的经典,他们的士族们,最骄傲之处在于,自己是所有藩国之中,汉化影响最深的属国,他们也会时不时的吟唱一首诗,若是遭遇了边境的纠纷,他们深信天朝上国会为他们做主。
  因此,一个朝鲜的贵族,若是放到了大明任何一个地方,其实都与寻常的士绅不会有任何的分别。
  此等文化的影响力,至关重要。
  可是现在的国王李隆,显然有点儿脑子缺了一根弦,他对朝鲜的士族,以及儒家极为不满,厌恶到了极致,只要向大明讨到了册封他母亲的金册,一场屠杀也即将开始!
  这在朝鲜国的历史上,被称之为‘甲子士祸’,整个朝鲜国,一场灾祸已经拉开了帷幕。
  而朝鲜人民也绝不知道大明被李隆所欺骗,最终朝鲜国的臣民们便自以为天朝上国站在了李隆一边,因为一旦如此,这对于无数当初忠贞于大明,以华夏为尊,死心塌地愿意尊奉大明为主的士人们而言,将是信仰的崩塌。
  此时,方继藩目光幽幽,毫不犹豫地道:“殿下理应立即上奏陛下,朝廷不应该给李隆册封,还应当下旨斥责他,他的母亲乃是废妃,按照礼法,不应当追封为王太后,要狠狠申饬他的行为,与此同时,调辽东一路军马陈兵国境西侧,操演兵马。”
  “这么严重?”听完方继藩的话,朱厚照有点吃惊,按着奏疏道:“可是本宫看着,这份奏疏没有丝毫的问题啊,这李隆倒也算得上是孝顺的人,其情可悯。”
  方继藩心里笑,那是你不知道,这个家伙接下来会做出何等丧心病狂的事来啊。
  “殿下,此事关系不小啊,殿下该立即入宫。”
  朱厚照虽然觉得方继藩有点夸张了,但内心里对方继藩是很是信任的,他倒没有拒绝方继藩,而是苦笑道:“就为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要不你随本宫一道入宫吧。”
  方继藩颔首。
  ……
  弘治皇帝今儿接到了一封奏报,是关乎于弹劾方继藩养猪的。
  有御史认为方继藩狼子野心,猪者,朱也,虽然朝廷对猪,其实并没有太多避讳,可这方继藩不养牛,不养羊,为啥就养猪呢?
  当然,这样的质疑,弘治皇帝也没有多看,御史的职责就是如此,天天得挑点儿事来骂,不找事骂还就不正常了!
  刘健等人,今日来了暖阁,依旧商讨的乃是下西洋之事,花钱如流水啊,数不清的钱粮,转眼就没了,看着就心疼。
  所以每一个人,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这时,外头有宦官小心翼翼的进来道:“禀陛下,太子殿下与新建伯求见。”
  弘治皇帝沉吟着,这眼看着要过年了,难得二人居然回了京师,倒也不易。
  他打起精神道:“朕了解太子,他对朕颇有几分畏惧,历来求见朕,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想来一定有要紧事要启奏。”
  刘健等人都不由的微微一笑,刘健道:“陛下,太子近来长进了不少,毕竟……长大了啊,陛下岂可如此作想,太子殿下还是有孝心的。”
  弘治皇帝只抿嘴一笑,不可置否,转而吩咐小宦官:“叫进来吧。”
  没多久,朱厚照和方继藩便一前一后入了暖阁!
  朱厚照一见弘治皇帝就直接开门见山道:“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
  弘治皇帝与刘健对视一眼,刘健苦笑。
  方继藩在朱厚照后头,心里骂,傻逼智障,难道就不能温柔一点,啥事都瞎咧咧。
  弘治皇帝笑吟吟地看了朱厚照,又看向方继藩:“方卿家来了啊,既然方卿家也来了,那么朕就料定这定是方卿家有事要奏,是吗?”
  “……”朱厚照见父皇不搭理自己,不禁无语,心里很挫折呀。
  方继藩便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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