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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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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子功夫,便开始汗流浃背,沈傲脸上精心涂抹的妆容,那胭脂,已经花了,像花猫一般,可如今,他顾不得这个。
  方继藩主动请缨,表示作为同院长,肩负着督促之责,便提着鞭子,在人群之中转悠,看着不顺眼的,揪出来,按在地上便是一阵暴打。
  于是这片荒地上,时不时的传来的哀嚎,还有那我爹是谁的声音,不过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揍了一顿,一瘸一拐的人便又唧唧哼哼的提着锄铲,干活去了。
  方继藩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威风凛凛,作为一个三观奇正的大好青年,他感受到了自己在改变着什么,尤其是教育读书人时给自己带来的感觉,很满足。
  好不容易捱到了正午,胆战心惊又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沈傲在太子殿下一声好了之后,几乎是直接栽倒在了垦过的泥地里。
  这个时候,他不嫌脏了,整个人瘫了似的仰面躺在地上,抬头看着苍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想死!


第0331章 令行禁止
  拖着疲惫的身体,沈傲哭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回到了茅草屋,铺子里,那病了的老妪还在哼哼。
  沈傲没理她,抹着泪,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自己平生,从没有遭到过如此的作践。
  此时,他没心思去顾自己满尘土的脸了,坐在椅子上,直楞楞的发呆。
  这户人家的男人回来了,这是一个沉默的人,到了家,便埋头开始削土豆皮,烧锅做饭。
  那孩子低着头,正蹲在地上用树杈玩着地上的蚂蚁,津津有味的样子。
  沈傲懒得理他们,困,很困,可坐着又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那汉子便端了一碗土豆泥来,伸到了沈傲的面前。
  汉子很朴实的样子,寡言少语,只一双眼睛,敬畏地看着沈傲。
  他显然对于一切读书人,都是畏惧的,很是小心翼翼。
  沈傲闻到了土豆的香味,于是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正冒着热气的土豆泥。
  他迟疑着,终究……还是伸出了手,深吸了一口气,就好像逼良为娼的女子似的,终究开始举着筷子挥舞了。
  “小心……”汉子才说到一半,最后才无奈的道:“烫着……”
  呼……
  沈傲开始扒拉着土豆泥入口。
  味道……惊讶的发现,竟是出奇的好!
  在口里细嚼慢咽着,一面泪水哗哗落下,落在碗里,第一次……他发现这个汉子还不错。
  从前他是瞧都不瞧这汉子一眼的,心里只有鄙夷,这些人都很脏很臭,无知且愚蠢,和猪狗没有什么分别。
  可今日,他心里暖了一些,至少在他最孤独,最无力的时候,他发现,原来……站在自己身边的汉子,是人!
  人与猪狗是有分别的。
  从前沈傲高高在上,身边的仆人们不惜作践着自己,变着各种的花样讨好他,从那时起,他便觉得,自己才是人,其余人和猪狗没有分别,只有自己才有丰富的情感,才会哭,会笑,其余人,他们懂什么?
  “真香啊。”沈傲很快就将整碗的土豆泥消灭得清清光光。
  而他的眼泪还在啪嗒的落下,他抽泣着,很难受,当他意识到对面的汉子是个人之后,突然心底深处第一次生出了惭愧之心,这种愧疚感令他感到很陌生,可无论如何,想到自己之前对待他们的态度,他有着糟糕的感觉。
  可惜汉子显然对他的感激不感兴趣,而是专门煮了红薯粥去喂他的老娘。
  他盘膝坐着,将老娘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拿着木勺子,轻轻的吹冷了粥后,再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试了试凉热,方才放进母亲的嘴里。
  老妪嚅嗫着干瘪的嘴唇,慢慢吞咽。
  接着,便是细声细语的声音:“娘……好些了吗?”
  沈傲竟是看得有些痴了。
  他们……也懂得孝道?
  在沈傲的印象里,这些臭烘烘的家伙们,无知且愚蠢,是民,而民这个称呼,自是和刁民、贱民、愚民连接在一起的,他们如此粗鄙,当然不知孔孟之道,可他们怎么会……
  沈傲胡思乱想着,等那孩子自己舀了一碗土豆泥来,蹲在一边啪叽啪叽的吃着,沈傲已顾不得胡思乱想了,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孩子的碗。
  他……没吃饱。
  顿时,涎水不禁在口角里打着转转。
  那汉子已给老娘喂完了粥,道:“要不公子睡一会儿吧,下午怕还有事做。”
  “……”
  沈傲艰难的,将自己的眼睛从那孩子手上的土豆泥上移开了,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和汉子说话。
  汉子笑了:“张三八……”
  “……”
  张三八!
  这名……
  张三八解释道:“在族中,小人排行三十八,咱们下里吧唧的人,也不会取名,就顺着数往下叫便是了。”
  沈傲理解了。
  本朝太祖还叫朱重八呢,都有一个八字,没毛病。
  “那我打个盹儿。”
  实在太困了,沈傲觉得受不了。
  只是坐在椅上,实在睡得艰难啊,于是他也不理会这么多了,直接钻进了张三八给铺的麦秆铺里,这里,居然出奇的暖和,竟还有一股麦香的味道。
  沈傲很快就睡了过去,睡得很香,很踏实。
  ……
  此时,朱厚照和方继藩以及刘瑾三人,正围着一个盆子席地而坐。
  这也是一处农户的家里,土豆是朱厚照亲自炖的,整整一大盆,他是自来熟,招呼着农户一起来吃,那农户不敢,自个儿盛了一碗便蹲到外头去吃了。
  朱厚照笑嘻嘻的,似乎对此乐在其中。
  刘瑾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他又饿了,匆忙忙的给朱厚照盛了一碗土豆泥,又给方继藩盛了一碗,他不敢看方继藩的眼睛,一见到方继藩看他的时候,就下意识的低着头。等二人都盛好了,他直接端了盆子,拿着饭勺,便开始吧唧吧唧的吃起来。
  朱厚照吃着这土豆泥,也是有滋有味的,累了一上午,吃什么都香。
  只有方继藩觉得生活有些残酷,筷子拨动着土豆泥,眼珠子乱转,有一搭没一搭的道:“殿下……”
  “啥?”朱厚照吃得很痛快,口里咀嚼着,一面回应。
  方继藩道:“方才臣看到了一头牛。”
  “啥意思?”朱厚照警惕起来。
  “就在回来的路上,那牛浑身都是膘,啧啧……”方继藩口水便不禁要流下来了。
  朱厚照秒懂了方继藩的意思了,却是道:“那又不是别人的牛,是咱们西山的牛,自己家里的。”
  “我只是说一说嘛……”方继藩便低头吃了一口土豆泥:“殿下这么激动做什么,不过……那牛的面相不太好,看着像短命相,没准儿,它一不小心……”
  朱厚照眼珠子瞪大了,哼了一声道:“你自己想吃,为何总是怂恿本宫,老方,本宫琢磨了很久,不太对味啊,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你告诉本宫哪里有牛,却是本宫去做这些伤天害牛的事,你跟着坐享其成。”
  方继藩脸一红,低头闷不吭声。
  朱厚照继续吃土豆泥,边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老方,自己家的牛,你舍得宰了?吃土豆泥吧。”
  “噢。”方继藩点点头。
  一旁的刘瑾已是风卷残云的将这剩下的一盆子土豆吃了个大半,他冷不丁的插话,咧嘴笑着道:“土豆好吃。”
  方继藩便瞪他一眼。
  刘瑾顿时打了个冷颤,再不敢做声。
  吃饱喝足,勉强睡了一会儿,朱厚照便神气活现的起来了:“垦读了,垦读了啊,老方,起来,快起来。”
  雄赳赳气昂昂的,朱厚照扛着他专门锻打的锄头,上头还铭刻了‘小朱秀才’、‘西山总兵官’、‘西山书院院长’的铭文。
  虽然这家伙做的事儿粗糙,可方继藩发现,这厮居然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很讲究,看上去很逗比的事,他却很认真,譬如伪造了圣旨,就不只是圣旨这样简单,他得有一套总兵官、院长、秀才专用的器具,他不但要刻总兵官的铜印,也弄出西山书院院长的印章,都别在了自己的腰上,走起路来,两枚印撞在一起,发出别样的声音。
  除此之外,便连锄头,都要显露出自己不同的身份。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呃,是不是干得太认真了。
  方继藩摸着自己半饱的肚子,虽说这事是自己发起的,可原以为有了朱厚照在,自己每日吃的是土豆烧牛肉,谁晓得这个家伙吃土豆泥都吃得出奇的得劲。
  下午,又将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开始点卯。
  结果发现有一个读书人没来。
  朱厚照暴怒道:“为何没来,人在哪里?”
  一个农户小心翼翼的上前道:“他哭了一正午,说想他娘。”
  朱厚照摩拳擦掌,龇牙咧嘴地道:“就他有娘吗?本宫也有娘,人在哪里?”
  片刻功夫,朱厚照便拖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家伙出来了!
  这人嚎嚎大哭着,边道:“我不读书了,我不来西山书院了,我要回家……”
  “挂起来!”朱厚照神情冷峻地道。
  他回头看了方继藩一眼,倨傲地道:“老方,你读过很多兵书吧,本宫也读过,这兵书之中有一句话,叫令行禁止,今日让你瞧瞧。”
  那读书人已被挂了起来。
  所有想要回家的人,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傲正午吃了一碗土豆,又睡了一会儿,因而觉得好受了一些,可还是觉得日子很难熬,时时刻刻都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人间地狱。
  而现在,他看到那读书人被挂在木桩子上,可无论怎么哀嚎,下头的太子殿下,却丝毫不动容。
  方继藩则是抱着手,仰着头看那读书人,也只抿着嘴,没有做声。
  “他说他想回家!”朱厚照恶狠狠地瞪了所有人一眼,接着道:“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本秀才跟你们在一起,同吃同睡,还有老方,老方也跟你们一起,吃的都是土豆泥,住的都是麦杆铺子,好嘛,本秀才和老方没有对不住你们,你们倒是对不起本秀才和老方起来了。”


第0332章 御前哭诉
  那挂上桩子上的人再不敢迟疑了,立即道:“再不敢跑了,不敢了,我要好好读书!”
  “……”
  “学生喜欢西山书院,一定好好读书。”
  沈傲亲眼看着那人从桩子上放下来,然后太子殿下拍了拍他的肩:“你不会骗本秀才吧?”
  “不会。”那人挤出笑容,可却像是比哭更那看,口里道:“跟着太子殿下读书,是学生幸事,是祖宗积了八辈子的德。”
  沈傲心里突的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觉得,这个人,像自己。
  委曲求全……
  下午的任务是挖沟渠,干了足足一下午,又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到了傍晚,沈傲手上和脚下都起了血泡,可一回到了棚子,便见那孩子蹲在那削土豆皮,沈傲上前,捋起袖子道:“我来削。”
  等张三八回来,将土豆炖好做好了土豆泥,沈傲吃过,不知为何,竟这土豆泥,是越吃越香了。
  连续几日都是如此,沈傲每日跟着劳作,学的乃是农书,太子殿下带着大家垦了一大片的荒地,他们开始挖沟引水,后来开始在暖棚里摆弄一下暖棚里的蔬果。
  那农书的第一篇,沈傲已能倒背如流了,他还开始在学骑马,北麓那儿有专门的放马场,这马上没有轿子舒服,不过很过瘾。
  他和张三八也渐渐熟稔了,这才知道,原来张三八祖上竟是江南人,和自己也算半个同乡,而且跟张三八熟悉后,才知道这男人是个极幽默的人,有时说的话,能惹来沈傲的哈哈大笑。
  孩子开始去学院的蒙学里启蒙,下学回来,沈傲扒拉着碗里的土豆,当然,因为这半个多月,他们都在暖棚里种植蔬果,所以往往土豆里会有一些其他的蔬果,甚至还会有一些鸡蛋之类的东西,沈傲饭量大增,一般学里发给他的鸡蛋,他先是欣喜不已,吃过了土豆泥,愉快地盘膝坐在麦秆上,小心翼翼的剥了蛋壳,那孩子便蹲在一旁,流着涎水。
  “……”
  沈傲咳嗽一声道:“你想吃?”
  孩子点头。
  沈傲脸上显出了几分挣扎,最后无奈地道:“好吧,你吃蛋黄,我吃蛋白。”
  孩子又点头。
  沈傲看着孩子乖巧的样子,觉得自己良心受到了谴责,下意识地道:“罢了,你吃蛋白,我是蛋黄。”
  孩子依旧点头。
  沈傲却是久久地看着孩子,沉默了很久,才道:“都给你吃了?”
  “叔叔不吃?”孩子一脸诧异。
  沈傲便叉着手道:“我们沈家,鸡鸭鱼肉,什么没有,莫说是区区一个蛋,就是一头牛,我想吃,还吃不着?”
  孩子的脸上露出了崇拜之色,笑着道:“叔叔真厉害。”
  嘴上是爽了,面上也觉得有光了。
  只是接下来,却轮到了沈傲蹲到一边流着涎水,看着孩子将蛋小口小口的吃下。
  孩子吃得极用心,似乎这蛋于他而言,是宝贝一般,只一小口一小口,可这对沈傲而言,有一种百爪挠心的感觉。他在一旁赶着急,你倒是一口吃了啊,给个痛快罢。
  夜里,棚子里会掌油灯,孩子在光亮下作白日先生们的功课。
  沈傲站在他身后,指指点点。
  凡事都会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沈傲不再喜穿花衣了,那件上好绸缎的花衣服,直接改成了两套孩子的衣衫,他甚至尝试着给老妪治病,沈家是诗书之家,读过书的人,多多少少都看过一些医书,沈傲觉得学院里的一个郎中是个庸医,否则这老婆婆的病,为何总不见好?
  他想办法借了一部医书来,闲暇时,便照着医书寻觅治病的方子。
  偶尔会有夜课,夜课里,沈傲开始用心听了,渐渐就养成了习惯,因为再大的苦也吃过了,此时对于沈傲而言,能坐在这里,放松的听着恩师们讲授学问,实是一件再愉快不过的事。
  ……
  沈家里。
  沈文听到了一个极糟糕的消息。
  太子殿下竟是西山书院的院长!
  一下子,他就后悔了,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安,天天七上八下的。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东西,他岂有不知?依着他的性子,若是冲撞了太子殿下,这……沈家要完啊。
  就算是不得罪太子,可太子殿下是什么人,詹事府那儿,难道没有消息吗?太子殿下素来顽劣,自己的儿子本就荒唐,去了西山,鬼知道能学来什么呢。
  他现在真真是后悔呀,自己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的将儿子送去了西山呢。
  于是他派人前去西山打听,想得知一点儿子的消息。
  可那儿密不透风,啥都打听不出。
  沈家的夫人刘氏,自是不断抱怨他,说你这老不死的,明知是火坑,还将自己的亲儿往坑里推。
  沈文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想死。
  各种可怖的传闻在京里流传,如沈文这般七上八下的人,如过江之鲫。
  这一日,乃是筳讲,陛下亲临崇文殿,听翰林诸官讲授经义。
  弘治皇帝也很多日子不曾有过朱厚照的消息了,想让人去打听,又觉得萧敬说的有理,可想真正的放手,又有些放不下。
  他也有些茶饭不思起来,可有时恨得牙痒痒,巴不得将这逆子剥一层皮,有时又怕这逆子在西山搞什么名堂犯下错事,心里更是忧虑。
  下头有侍学在讲经,可弘治皇帝思绪已飘飞到了老远。
  “陛下,陛下……您认为呢?”
  弘治皇帝这才回过了神,却是一脸诧异,双目茫然。
  那侍学担忧地看着他,弘治皇帝只好咳嗽一声道:“噢,知道了。”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为了缓解尴尬,他道:“沈卿家……”
  没人回应……
  弘治皇帝一愣,道:“沈卿家……”
  原来沈文也走了神,等他错愕的回神,有点懵,连忙诚惶诚恐地道:“臣在。”
  “沈卿家在想什么?”弘治皇帝凝视着沈文,呃,他……和朕都失神了?
  “臣……臣……”沈文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但言无妨,万万不可敷衍搪塞。”弘治皇帝似乎找到了缓解方才尴尬的方法了。
  沈文下一刻,竟是眼眶发红了,甚至流下泪,口里道:“臣……万死,教子无方,臣子沈傲,荒唐无比……胡闹惯了。臣……臣……”
  原来也是为了儿子的事。
  沈傲?
  这个人,倒似乎是听说过。
  从前厂卫那儿有奏报,说是沈文的儿子沈傲曾在秦淮带着一群读书人打人,险些将人打死了,甚至放出了豪言,官府不敢治罪!
  弘治皇帝本欲治罪,可最终,念在沈文的份上,命人继续监视,此后这件事也就渐渐忘了。
  现在看着沈文一脸悲痛的样子,口里继续道:“臣子沈傲自去了西山书院读书,至此再没有消息了,生死不知,臣……心里甚是惦念,他还是个孩子,虽是顽劣……”
  说罢,情绪有些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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