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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风流(苹果)-第4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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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养正瞪眼道:“怎么没用?你是何意?”
王纶看向呆呆站立的朱宸濠轻声道:“皇上,臣无能,未能协助你完成大业,今日之事已经无力回天,皇上多多保重,臣先走一步,在阴间在做君臣吧。”
朱宸濠默然无语,没有半分表示,王纶低声叹息一声,抬脚踏上城垛,纵身跃下城墙,啪嗒一声,摔在城下江边碎石之上,摔成一摊烂泥。
刘养正面如死灰,口中连连咒骂道:“这个胆小鬼,关键时候居然抛弃皇上,皇上!皇上!你莫要担心,臣亲自带人去夺回北城。”
朱宸濠低声道:“老夫人和爱妃的棺木停放在何处?”
刘养正结结巴巴道:“停放在城中惠明寺中,皇上你这是……”
朱宸濠抬脚便走,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下城楼,口中喃喃道:“朕……我……要去看她们,我对不住她们,我要去。”
刘养正本想跟着去,但又改变了主意,命亲卫跟随朱宸濠保护他,纵身跃上一座炮台顶端高声道:“诸位兄弟,不要怕,不会有事,安庆府城墙坚固,咱们还有炮台防守,东城的兵马已经去增援北城了,打退他们的进攻易如反掌,我们只需坚守南城,不要怕朝廷的官兵,他们都是纸老虎……”
“嗬嗬嗬。”奇怪的啸叫声从江面上响起,空气中被炮弹带过的热浪扑人耳目,城头的叛军士兵们下意识的缩头躲避。
烟尘过后,有人惊骇的发现,站在炮台上的刘养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空中瞬间爆成的一片血肉之花。一大堆头、胳膊、腿、碎肉、肚肠如漫天花雨一般纷扬而下,落得城头数丈方圆满地都是。
史载:朱宸濠叛军军师刘养正在安庆城头为宋夫人炮一发流弹命中,尸骨无存。
第八四四章是非谁能断
叛军士兵们焉有半分斗志尚存,朱宸濠不知所踪,刘养正尸骨无存,王纶投城而死,再无一人可担当首领之任,本来参与这场叛乱就是身不由己,其结果可想而知。
北城被破一刻钟后,面对江面上炮火的猛烈攻击,南城门叛军士兵们高举白旗打开城门投降,宋楠率一万八千兵马弃船登岸,疾风一般卷入城中,和许泰一南一北相向推进,叛军顽固分子的零星抵抗也只是垂死挣扎;伴随着东门马鸣的兵马终于攻破东城门开入城中之后,安庆府中的叛军彻底放弃抵抗,午时末,安庆府尽入宋楠掌握之中。
将领士兵们忙着清理城中顽固之敌,收押俘虏追捕逃散叛军将领之时,宋楠正带着人忙着找朱宸濠的身影,城破之后便没看到朱宸濠人在何处,在水泄不通的安庆府中,他是绝不可能逃走的。
很快,便有投降的叛军士兵告知了朱宸濠的去向,原来是去了城东惠明寺之中了,寺庙道观这等地方士兵们倒是不愿意去打搅,这年头信佛信道是潮流,普通士兵也懂得不要去打搅方外之人亵渎清净之地的道理,恐怕正因如此才没发现朱宸濠的踪迹。
宋楠立刻上马,带着汇合在一起的许泰江彬王勇李大牛等人奔往惠明寺,到达惠明寺左近,亲卫营兵马将惠明寺左近围得水泄不通,让里边的人插翅难飞;宋楠上前叩击庙门,不久后一名老年僧人哗啦打开了庙门,见到全副武装的兵马亲卫的阵势,那僧人很是惊慌。
宋楠微笑道:“大师莫怕,我等来此是擒拿叛乱之首朱宸濠的,有消息说他躲在惠明寺中,告诉我,他躲在何处?叫他出来投降,免得兵马践踏了寺庙清净之地。”
那老僧忙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姓宋?”
宋楠微笑道:“正是,大师如何知晓?”
老僧道:“老衲岂会知晓,只是那朱施主留了话,要老僧在庙门前迎候罢了,朱施主早料到宋施主将至。”
宋楠和身边众人对视一眼,回头道:“那朱施主现在何处?”
老僧道:“在后院禅房之中。施主请随老衲前来。”
宋楠拱手为礼,举步跟着那老僧往庙中走,后面一大堆亲卫和将领都跟着哗啦啦往里边走,那老僧回头皱眉道:“宋施主,可否让贵属留在寺外等候,佛门清净之地,贵使带着兵刃杀气腾腾,未免有些不太合适。”
江彬瞪眼怒喝道:“老秃驴,你想死么?你这寺庙窝藏叛贼头目朱宸濠,还他娘的花样多。信不信老子命人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庙?”
老僧吓了一跳,合什连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罪过罪过。”
宋楠忙制止江彬的骂骂咧咧,道:“你们都留在外边等着,佛门之地原是要收敛些。王勇和大牛随我进去便是,放心便是,那朱宸濠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江彬许泰等人无奈,只得盘腿坐在门口的青石上歇息,老僧面露感激之色,对宋楠连呼善哉,头前领路,引着宋楠三人绕过大殿往后院走去;惠明寺倒也不大,城中之寺占地面积有限,只片刻之间便到了后院禅房精舍坐落之处。
老僧在一座小院前站定,双掌合十道:“施主,朱施主便在此处,请施主自便,老衲不便相陪了。”
宋楠微笑还礼道:“多谢大师,贵寺诸位师傅请切勿出门,留在寺庙之中,外边乱的很,以免受到伤害。”
老僧忙点头答应,心里却明白,这是宋楠在警告他们莫要想着逃走,朱宸濠隐匿在这寺庙之中,少不得寺庙会受到牵连,不久后怕是要来人询问其中隐情。
老僧缓缓退下,宋楠看了看眼前的院门,伸手推动,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宋楠抬脚便进,王勇忙拉住宋楠道:“卑职先行。”
宋楠苦笑摇头,王勇是担心这里边有古怪,但宋楠心里明白的很,朱宸濠到这个时候,是绝对不可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的,他躲在这庙中恐怕也不是为了逃脱的目的,这座城中小庙是藏不住人的,怕是别有原因。
王勇头前进入院子,宋楠随后走进,禅房小院中空无一人,但正对面的禅房中烟雾缭绕,还可听到低沉的诵经和木鱼敲击之声,外边阳光太亮,看着禅房洞开的门中一片黑洞洞,看不清里边的情形。
王勇手按刀柄快步冲上台阶,站在廊下避阳之处眯眼细看,这才看清楚禅房之中的情形,一道黑色布幔东西拉住,布幔前的供桌上摆着两块灵牌,贡品果品摆了满满一桌子,显然是个灵堂。供桌两侧坐着两名僧人,一人诵经一人轻敲木鱼,供桌下方的火盆中,几片黄纸烧的殷红,一人垂首跪在火盆边的蒲团上,背对门外,动也不动。
走上前来的宋楠也看清了里边的情形,更看清了灵牌上的字,那是朱宸濠的母亲和爱妃的灵位,棺木送还之后,朱宸濠便是将它们安置在这惠明寺的禅房之中祭奠,时间上太仓促,连安葬也没来得及。
看着蒲团上那个背影,宋楠立刻认出,那便是朱宸濠。
王勇正欲喝问,宋楠拉住了他,示意他噤声,随即整整衣冠踏入门内,来到供桌旁从上面取了香点燃,捧着香火鞠了一躬,恭谨的插在香炉之中。又从一旁的竹篮之中取了一叠黄纸,投入火盆之中,用铁钳拨旺,烧的干干净净。
自始至终,朱宸濠都神色淡然的跪坐在蒲团上,默默看着宋楠做着这一切,待盆中纸钱烧的干净,宋楠起身之时,朱宸濠轻声道:“多谢镇国公拜祭我母和爱妃,您是唯一一个拜祭她们的人。”
宋楠起身来,在一旁的清水盆中净了手,缓缓转头道:“王爷节哀顺变。”
朱宸濠起身来,指了指一旁的两只凳子,待宋楠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沉默了片刻道:“没想到,你我再次见面竟然是这幅情景,当真做梦也想不到。”
宋楠点头道:“是啊,人生如梦,既虚幻,又充满着变数,谁能想到未来是如何呢?”
朱宸濠微微叹息道:“你是我朱宸濠命中的克星,若无你在当朝,我的大事便成了,可惜啊,你不是我这边的人,宸濠输的心服口服。”
宋楠沉吟不答。
朱宸濠道:“告诉我,当初我加意结交于你,为何你却始终敬而远之,难道你一开始便知道我的大事不会成功么?”
宋楠摇头道:“我又非神人,焉知事情的发展会是如何。事实上我对王爷的起初印象非常好,只是我这个人有些臭毛病,见不得人虚伪假装,当我看清楚这一点后,我便和王爷之间在无法亲近起来了。”
“我虚伪假装么?我对你可是刻意的亲近结交,何来虚伪假装了?”
宋楠轻声道:“假的就是假的,无论你如何掩饰,话语之中总是难掩骄傲凌人之气,那才是你内心中真实的想法。我这个人很敏感,看出了你骨子里的虚假。加之后来我得知了你对其他官员的拉拢手段,知道你城府艰深之后,我更是不愿与你深交了。我最怕跟老谋深算的人打交道。”
朱宸濠咬牙道:“你告诉我,若我朱宸濠成为大明之主,难道不比你忠心护佑的皇宫中的那个庸碌昏庸之徒更加的能让大明朝中兴么?那人做了些什么?这么多年来,除了声色犬马荒淫无行之外,他有何建树?祖宗江山在他手中风雨飘零,这样的人凭什么该去护佑他?”
宋楠看着朱宸濠激动的面容静静道:“我不否认当今皇上有些事确实有的过火,也不否认你朱宸濠的才能比皇上要高,若论治理国家,也许你朱宸濠比皇上要出色的多。但是有一点你比不上他,而这一点正是别人甘愿尽忠皇上,而不愿为你效力的原因。”
朱宸濠大叫道:“是什么?我哪里比不上他了?”
宋楠静静道:“他很真实,重情义甚至有些软弱;而你,虚伪暴戾算计的过了头,这便是你们之间的根本区别。”
第八四五章生死谁人怜
“这不公平,什么时候软弱无能也成为优点了?我朱宸濠自小苦读诗书遍阅典籍,闻鸡起舞,励精图治,难道竟然成了我失败的缘由了不成?”
“公平么?”宋楠眯眼道:“谁都有资格谈这个词,而你不可以。¤你在南昌府巧取豪夺敛财施暴,多少百姓被你害的衣食无着,你可曾想过这是否公平?你勾结匪徒横行江西的时候,你翦除异己杀害朝廷官员的时候,你居心叵测利用皇上对你的信任教唆皇上服用龙虎回春丸的时候,你调动兵马逼得我不得不从海路逃离江西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一切是否公平?”
朱宸濠胸口起伏,脸色煞白,却说不出话来。
宋楠冷冷道:“若你反叛成功,坐了天下,那才是最大的不公平;到现在你还想不通这个道理么?你本来可以老老实实的享受富贵一辈子,也没人去追究你为什么生来便可富贵如斯是否公平,是你自己觉得不公平而去铤而走险;而事实上,你确实得到了公平,你今日的处境便是最大的公平!”
朱宸濠剧烈的咳嗽起来,伸手抚着胸口,魁梧修美的身子躬成了个虾米。
半晌后,朱宸濠喘息道:“罢了,现在说这些亦是无用,今日我落到如此田地,那也什么都不必说了。无论如何,我要感谢你打捞起我老母和爱妃的尸入殓,抛却其他不谈,光是这一点,请受我朱宸濠一拜。”
朱宸濠艰难起身,朝宋楠深深一礼,宋楠抱拳还礼,轻轻道:“老夫人和王妃的尸未受任何亵渎,入殓时的衣衫是我命人新做的寿衣,用的是南京城中最好的裁缝,料子是南京城中最好的彩云居的云锦。入殓换衣擦拭的人也是请到的老资格的殓婆;虽你是朝廷叛逆,老夫人和王妃却是受害者,我自然要以礼相待。”
朱宸濠眼眶湿润,低声道:“多谢了。”
宋楠叹道:“瞧瞧吧,你都干了些什么,除了害的江西到南京这一路上百姓涂炭,死伤了十几万人,数十万百姓流离之外,你还害了你的家人。想知道世子的下落么?”
朱宸濠睁着泪眼问道:“我儿在何处?”
宋楠叹息一声道:“不久之前,你手下的叛军将领斩了他的头来邀功,我已将他收殓下葬。”
朱宸濠大叫一声,脸上肌肉扭曲,摔倒在地。
“罢了,罢了,总之是难逃一死,迟早的事情。那么镇国公,你欲如何处置于我?是一刀砍了我的头,还是要将我带到正德面前?”
宋楠道:“我答应皇上,将你亲自带到他的面前,所以,我要将你押解到京城去。”
朱宸濠长声大笑,笑声如泣,笑声停歇后指着宋楠道:“宋楠,你自以为了解我,但其实你对我还不够了解,我朱宸濠还有一个性情你并不知晓,那便是我的自傲;我岂会让你将我带到京城,在那个昏庸无能之人面前俯认罪,然后接受他的侮辱?你要带,也是带着我的尸去京城,我是绝不会向那昏庸之君低头的。”
宋楠一惊,定睛看着朱宸濠,但见朱宸濠腮边肌肉抖动,牙齿出咯吱一声,紧接着嘴角边一缕绿色的汁液流了出来,朱宸濠仰头咕咚一声咽了口吐沫,张着嘴,露出整齐的沾满绿色不明液体的牙齿大笑。
宋楠惊道:“你做了什么?”
朱宸濠忍住腹中痛苦,轻声道:“我口中藏有毒药,我已咬破丸药服了剧毒,这毒无药可救,你也不用试图救活我。唔……啊……宋楠,我已将死,最后拜托你一件事……请你……请你答应……答应我。”
宋楠吁了口气道:“你说吧。”
朱宸濠以手抚着腹部,脸上黑气弥漫,大力喘息数口道:“希望你……能够……替我安葬老母……和……爱妃。将我儿也……和她们葬在一起……让她们入土……为安。至于我……的尸体,随便你……如何处置都成。能帮我做到这些……我将不胜感激,泉下也能……瞑……目……了。”
话音落下,朱宸濠噗通摔倒在地,双目圆睁,嘴角鼻孔流出黑血来,宋楠伸手探他鼻息,气息已经断绝。宋楠长叹一声,低声道:“我答应你了。”
话音落下,朱宸濠双目缓缓闭上,喉中咕哝一声,最后一口气呼出心肺,就像是一身长长的叹息。
……
轰轰烈烈的宸濠之乱随着朱宸濠的死去而彻底平息,朱宸濠经历了数年的准备,可谓是方方面面做好了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失败来的如此之快,前后不足一月时间,他精心准备的意图夺取江山的叛乱便烟消云散。
这当中宋楠的运筹帷幄固然不可少,但其实更深层的原因是,大明朝的百姓渴望安宁,这么多年来,朝廷外战内战纷扰不休,大明朝大半个疆土都经历了战火的涂炭,民生已经到了难以生存的地步;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恢复安宁。朱宸濠此时的反叛连基本的群众基础都不具备,成功的希望自然是极其渺茫了。
宋楠下令各地严查余孽彻底平息这场叛乱的余烬,以免死灰复燃,同时大军在安庆府休整数日,便准备开拔凯旋。王守仁于安庆城破五日后抵达安庆参见宋楠,两人再次见面,固然如老友重逢,欣喜不已。
宋楠于城中酒楼设宴招待王守仁,肯定他为平息叛乱做出的巨大贡献,命他交代处理好善后之事便去京城,朝廷定有封赏,两人经过这次合作,对对方均有惺惺相惜之意,王守仁对宋楠心中的成见也终于逐渐的消除了。
酒酣耳热之际,谈及朱宸濠的结局,两人均唏嘘不已,王守仁又搬出他那一套心学的理论来套上朱宸濠的作为,称其为本心无过,只是意动为恶,又无人遏制,故而之于外,于是便成了作恶之人。
宋楠有着自己对朱宸濠的评价,朱宸濠其实从根本上来说不仅仅是个野心家,他其实也是有抱负的,作为朱氏家族的一员,他的责任感大了些,总把大明江山看成自己也有一份,主人翁的意识太强了些,以至于看到正德的作为,打心眼里不满意,从而产生了反对他取而代之的念头。
熏熏之际,宋楠不免就朝廷形势问及王守仁的看法,王守仁喝了酒,胆子大了许多,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假意,他的话语中的意思让宋楠听着有些心慌。
“当今大明朝,在经不起任何一场动乱了,朝中若依旧如此格局,文武不合,相互牵制,各自为党,然则情形还将恶化下去。本人并非杞人忧天,朝廷上的不团结和相互的不信任是内忧外患的根源所在,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朝中官员一殿为臣,可比兄弟之间,若能同心协力扭转苦局,而一味营苟为私,那么便没什么好期待的。”
宋楠惊讶于王守仁的大胆,却也欣喜于王守仁跟自己的观点相同,自己也一直以为朝廷内部的倾轧和不稳定才是最终国力衰竭的根源,没想到王守仁也这么看。
宋楠搭着舌头问道:“照你的意思,文武勋戚,内廷外廷如何才能齐心协力呢?恕我想不出办法来。”
王守仁嘿嘿一笑,同样大着舌头道:“镇国公问我这个问题,我王守仁确实没办法回答,我只知道,要内外廷精诚团结,文武官员亲如兄弟的话,那好有一比。”
“比作什么?”
“太阳从西升东落……”
宋楠哈哈大笑道:“也就是说没有可能咯?”
“下官认为是没有可能的,要想做到这一点,只有一个办法。”
宋楠笑道:“什么办法?”
王守仁盯着宋楠的眼睛,宋楠看出他眼神中异常的清醒,根本就没有喝醉的样子:“镇国公应该知道是什么办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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