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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5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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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看到人群中有个人和村社出征的那些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众人便散去了。
  原本正在进行的祭祀也不再继续,反正那条狗晚上可以吃。
  家人回来的人家兴高采烈、家人没有回来的泣不成声,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
  而没有回来的,还包括封邑的主人和主人身边的从奴,也不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怎么样了。
  社地空地上,一个女人抚摸着丈夫缠着白布的手臂,问道:“你的手怎么了?王上兴师,是败了还是胜了?”
  那个手臂上缠着白布的男人表情有些古怪,好半天才道:“以后……没有王上了。”
  村社虽然闭塞,可是人也不是傻子,还是分得清没有王上和换了个王上的区别。
  闻听此言,众人也不是太过惊讶,本身王上和他们距离就很远,再说今日换一个明日换一个,远不如封地上的主人长久。
  可王上去哪了呢?怎么就没了呢?是死了?还是怎么样了呢?
  回来的士卒道:“二十天前,我们随军撤退,退到一处,被围住。那些墨家的士兵骑着马,君子们冲了一番也没有冲开,听说邾城被攻下了,没有地方可退了。”
  “晚上的时候,对面就唱起了歌,都是用楚语唱的,都听得懂。”
  “有唱的,也有大胜宣讲的,说是退路被断,楚王必败。又说要授田于民每户百亩取缔公田劳役……”
  “歌声一起,我们这些人便商量着逃亡。趁着天黑先躲到了树林里,想着第二天就去对面军营。”
  “去了墨家军营,有吃有喝,又让我们按照乡里聚集在一起。结果很快就听说,王上投降了。”
  “我们便在营中听人宣讲了几日,听了些饭,挑选了一些精壮的人,我们可以回来。”
  一场大战在这些当天逃亡的士卒眼中,似乎稀松平常,被围的那天晚上逃亡的人极多,实际上也根本没有大规模的战斗。
  众人听了这些,不关心王上去了哪里,而是关心起“授田、取缔公田劳役”之类的话语,惊奇地问道:“可是真的?”
  士卒指了指后面跟着的那些墨者道:“真的,他们是这么说的。说是要把君子的封地都分掉。”
  村社的老人疑惑地问道:“那些人不是士?分掉了君子的土地,那些人吃什么呢?你不是听错了,是将封地重封于别人吧?”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中原地区提早了几十年实行了亩税制度,但在楚地这种制度只是在江汉的一些变法改革的地方实行。
  原本都在用石头青铜之类的劳作,生产工具摆在这里,不可能征收实物土地税,只能选择剥削劳役地租。
  这是个简单的成本问题,分封建制制度下,落后的生产力水平,没有足够的基层官吏,不可能有效地收取实物税。
  还不如直接将土地人口分给大小贵族,采取公田劳作制度。
  各个民族都有过原始的村社时代,氏族村社的残余就是土地公有制,这种残余配合上分封建制,也很容易形成劳役地租制。
  泗上如今已经开始征收货币税而非实物租;中原一些城邑诸侯国也开始征收实物租和布匹税,而更为偏远的地区仍然还在实行劳役租。
  劳役租的缺点很多,但却是在楚地边远地区生产力水平之下最合适的。
  其最大的缺点就是逃亡问题,公事毕乃敢治私,公田劳作、封主的劳役征调这些,都是无偿的,而且是优于自己的籍田的,这样一来能逃亡当然选择逃亡。
  也就是农夫手里没有铁器、没有火枪,纵然有大片的荒地,可是狼虫虎豹太多又需要吃盐,使得逃亡成本太高。
  这种情况下,村社众人听到免除公田劳作、重分土地、授予籍田的消息后,立刻就兴奋起来。
  易田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地不是农夫的,农夫只有使用权。
  而且因为耕种技术的落后,使得土地必须要适当休耕,村社的传统是每隔几年重新分一次土地的,只不过不包括君子的藉田而已。
  分地之事,众人不惊讶,那么剩下的事也就简单多了。
  “你听说怎么分了吗?”
  村社的人连声询问,那些村社归来的士卒道:“听说了。将藉田和籍田统一测量,分出上田下田,一易田三易田等等。”
  “将垦田均分之后,再配上一部分荒田,每户百亩。”
  “七年之后,皆可买卖。四年之内,只收垦田之税,十而税一。四年之后,收垦田与荒田之税。”
  “男子十七即服役,不分军役劳役,只服三年。服役三年,终生免役,若令有征调,每日发钱。不役者,收田。”
  只说到这,村社的人都已经不太相信了。
  税不高,什一税,而且四年之内只收现有的开垦土地的税,相较于以往的各种劳役,那真是天上地下。
  而最让他们不相信的,是十七之后只需要服役三年,不分劳役军役,这简直是不可想象。
  服役这种事,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众人早已习惯。可役这种东西,最是吓人。
  今日征战,要服役;明日修城,要服役……种种这些,再加上那些为封田主人劳作的劳役,使得村社众人都有些承受不住。
  如果真的能够服役三年之后便可免役,那可真是仁义之政了。
  这件事真假还不知,但是封地主人的土地就在那,只需要看看分不分那些土地就可以知晓。
  什一税取缔了以前的公田劳役,也不再需要承担马匹器械伐木之类的不算在役期之内的劳作,莫说什一税,真要是能够如说的那般去做,就是八一税、五一税这都是可以接受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蕲春
  社旁听着村社众人谈论的年轻干部面带微笑,听着村社里人谈及关于税和役的事,觉得有些幼稚。
  做事只讲情怀、要求每个人都有利天下之心而死不旋踵的最原始的墨家,已经伴随着七年前的“主观利己客观利他”的意识形态而被修正了。
  主观利己客观利己的人不是没有,至少墨家内部还有不少,而且这是作为墨家内部的道德要求,一直存在。
  但是在一些政策上,已经明显地倾斜于“利天下则己得利”的态度,像是这种跑到楚地来的官吏,将来那都是有优先升职权的。
  本身墨子时代的墨家学说就有很浓的功利色彩,比如说“义”和“重鬼神”可以使人获得更多的财富之类。
  但行义又是一种讲情怀的利天下,甚至为了利天下可以死不旋踵。
  这也是墨家内部一直以来的纷争,而且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故而其实还是功利色彩更占上风一些。
  不少泗上出身的人也都明白,这天下迟早是墨家获得,天下那么大,今日的乡长可能便是明日的县长郡守乃至于进入核心层。
  尤其是泗上出身又去过外面的人,太清楚泗上与诸侯国之间的差距了,那不是几支火枪铜炮的差距。
  故而只要有功则赏、有罪则罚能够贯彻到足够的公平,于此时这已足够。
  哪怕是来到这里的各个乡的教师先生,那也是有高额补贴和延后福利的,而且只需要在此八年。
  吸了八州那么多年的血,外部又没有足够强大的敌人,而且还是延后的福利待遇,考虑到发展速度,这些钱将来还是可以拿得出来的。
  站在社旁看着村社众人微笑的年轻人叫刘展,是个很明显的当年抽签选姓之后的泗上新一代。
  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属于是标准的泗上新生代。
  和第一代为利天下死不旋踵的墨者不同、和如今泗上的一些只知己利鼓吹杨朱式自由的一部分年轻人也不同。
  刘展是个聪明人,聪明到能够看清大势的人,实际上从他几年前前往洪泽县真正看到了泗上之外天下的投影、归来的路上看到了彭城附近煤矿冒着浓烟正在提水的原始的自反馈水冷的提水蒸汽机后,他就知道这天下必将是墨家的。
  他的履历也很简单,彭城附近的村社出生,开蒙小学学成后考入了中等学校农学专业。
  十七岁后服役,但因为是中等学校的毕业生,所以服役三个月后分配到七年前郑国之战后从廪丘迁来而新建的洪泽县,以服役期的身份几乎无偿地做了当地村社的驻派书记。
  吃着服役的军粮,领着驻派的特殊津贴,实际上给的钱不多因为还是义务服役期。
  服役期结束后,村社就稳定下来,而且普及了新的种植技术,并且在之后的“沟渠大会战”中表现优秀,获过嘉奖,并且借着嘉奖成为了正式墨者,服役期一过组织考察结束后做了个乡级干部,主要是负责农业技术推广。
  之后做了两年乡长,风评极佳,随后被抽调到干部学校学习,跟随一些人学习楚语,随后考试合格且优秀,再加上之前组织部的评定不错,督检部也没查出什么问题,对楚开战后便成为一批西进干部,率先进入楚国。
  若是在泗上,他这个乡长恐怕要许多年才能熬进县里,但历史的进程却可以让一些人把握住机会脱颖而出。
  蕲春要建县。
  而他以二十四岁半二十五岁不满的年纪,靠着当年挖掘沟渠中立下的功和两枚奖章,跨越了乡级到县级的坎,成为了这个百废待兴的县的县长。
  虽然此时蕲春只是一个不到三百户的村社,比起他当年管辖的乡还小,但这里将会作为县治所在之地。
  因为长江的阻隔,这时候又没有长江大桥,在江北的蕲春,成为了从浠水以东、鸠兹以南、一直到鄱邑以西广泛江北地区的最佳县治所在地。
  除此之外,最为重要的原因是鄂邑要建郡,而郡是要向南发展的。
  二十天前的讨论会上,会上传达了一下上面的指示,要把鄂邑作为郡治所在地,并且要把鄂地复刻一下泗上的基础的原始工业。
  包括大冶山的铁矿、煤矿、金矿、以及铜绿山的铜矿等,都要开发出来。
  本来关于鄂邑的建设是有不同的方案的,早就知道鄂邑有铁有铜有金,而且这里又是江汉边缘唯一适合发展大型中心城邑的地方——后世的武汉,此时还是一片湖泽,根本不适合人居住,加之汉江还没有改道,使得此时的武汉没有建为城邑的优势。
  泗上那种工商业城邑最佳的选择是有煤铁铜的鄂邑,也就是后世的黄石大冶,鄂邑将建成楚地的经济中心,以连接江淮和江汉。
  但什么时候开发?什么时候复刻?这是个问题。
  结果开了几天的会,会还没开完呢,传来消息,楚王投降,楚国七万大军一夜之间逃亡了一半,之后的仗都没怎么打就大获全胜,大军开进邾城,向北夺取随邑随后分兵进驻鄢郢和郢都。
  于是会上得出了个结论:之前对敌人的军事力量估计过高,有点料敌于宽而且过于宽的错误。
  鄂地这地方,是东西要冲,所以对楚一战打成什么样子,直接影响这里的建设计划的方案。
  打得不好,那就要考虑鄂地将来会长久拉锯争夺,那就要以土改扩军为主。
  打得好,能保住鄢郢、淮南,那么鄂地就是安全的,可以立刻建设为原始工业区,扩军之事便不急,由江汉平原承担兵役和粮食,鄂邑先行发展工业。
  鄂邑要发展原始的基础工业,复刻泗上那一套此时惊为天人但放到后世颇为原始的煤铁基础工业,粮食问题必须解决,鄂君各个县的土地改革工作也要迅速执行,并且要保证四年之内能够提供一个大约四五万人的大型工商业移民城邑所需的粮食。
  包括金矿、铜矿、铁矿、煤矿等诸多行业,必须要有粮食支撑。
  于是会上决定,鄂邑原本的大型的已经规模种植商品化的土地不分,而是采取公营农场的形式;而鄂邑江北地区的村社则采取划分土地私有的方式,利用铁器盐棉布等商品换取粮食的方式。
  不止如此,因为要将鄂地为郡治,所以在鄂地投入的资金、干部都是极多的,要在江北集村并屯、强制迁徙、解放鸠兹国等地的奴隶、并且将鸠兹等地的人口向南迁徙,围绕着蕲春为中心建县。
  并且考虑到今后鄂邑的工商业发展,蕲春县等地的土地私有制要尽快完成,并且一旦禁止售卖期一过,尽可能鼓励土地兼并和大规模种植,让破产农户要么去做工,要么做农业雇工。
  刘展很清楚会上的意思,但七八年后的事现在看来暂时与他无关,他要做的只是主持好蕲春的前期建设。
  好在资金、铁器、农具、干部都不怎么缺乏,虽然不少都是些比他还年轻许多的小伙子小姑娘。
  蕲春此时本身也就是个乡的级别,蕲春当地的事自有乡长级别的年轻干部负责。
  和他一起搭起来蕲春县政府架子的人,也都颇有此时的时代特色。
  负责治安的县尉,是个退役军官,七八年前在隐阳断了一只手,自苦以极派的,一年四季穿着一身没有领章的军装,非正式时候全都学当年子墨子一般穿草鞋。
  负责宣传的,不是军中出来的,而是和刘展差不多,是洪泽新县移民区出来干出来的,年纪不大。
  负责妇女儿童教育医疗生育等的,是个女性,是标准的“强制村社教师”出身,最开始免费入学后学成后强制分配到各个村社当教师先生、有时候还要客串一下接生之类的村社巫医之类的工作,在淮北待过五年。
  丈夫是日用品以及纸币兑换供销社的,调到这里,主要负责蕲春县的第一家杂货铺以及货币推广等。三个孩子也都跟了过来,反正将来考试是分郡名额的,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福利和好处。
  蕲春的第一负责人是标准的书秘派,年纪也不大,在泗上的县中做过书秘。
  这基本就是整个蕲春的官员,蕲春管辖的范围挺大,但随后的集村并屯政策实行的话,蕲春的实际管辖范围其实没有地图上那么大,因为更为偏远地方统治起来入不敷出,不需要立刻管辖,之后可以慢慢来。
  加上将要迁徙的、附近能够管辖的到的,一共大约有五千多户。如果鸠兹国的人口也大部分迁徙过来的话,能够有效统治的可以达到九千户左右。
  县政府暂时就设在原本士人的庄园内,同时也是蕲春的第一所小学的所在之处。
  上面对于学校建设极为重视,调拨了不少强制的教师先生,大部分都是夫妻俩。除此之外,还调拨了大量的玻璃,总言而之就是学堂一定要是村社最为富丽堂皇的地方,至少现在要是。
  现在泗上是拿着积累了三十年的财富和人才在建设楚地,虽然在人员上仍旧有些捉襟见肘,但是上面也说了,比起当年泗上初建之时条件要强得多,所以要尽可能做好。
  这些强征过来的教师先生,基本上都是一些新移民或者是贫苦地区、越地的人,他们自小就进入学堂学习,长大后所需要承担的代价就是要强制服从分配至少服役八年。
  很快,县政府和县第一小学就在蕲春那个中士的宅院中挂牌成立,县委的这些人也接到了上面的命令。
  三个月内完成全县的土地改革工作,确定土地疆界,三个月后征召至少千五百人服役,参加鄂邑的建设工作。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外面的世界
  三个月后。
  刘展站在蕲春供销社的门口,正在听宣义部的人在那读上个月的报纸。
  “高蔡侯宣告放弃一切封地和诸侯权力,宣告高蔡的土地顺应三代上古之时,归民众所有,自认自己是窃取了民众的土地而归于自己是为大盗……”
  旁边不少人在那侧着耳朵听,刘展心想,这高蔡侯倒是明白道理,顽抗下去并无意义,不若投降。
  供销社的门口,几个人正在那里买盐,供销社拒绝粮食直接交换,哪怕是如同脱裤子放屁一般,也必须要在供销社把粮食卖成钱再从供销社买盐。
  好有几个人正在偿还铁器、农具、种子的分期贷款,他们有些还不识字,但是已经认识了纸币的面值。
  旁边装饰着璆琳窗的小学堂里,正传出郎朗的读书声,很多孩子没有纸笔,只是拿着一块便宜的青石板,用滑石在上面涂写。
  泗上当地融合了宋、楚、齐、越以及雅音的方言,在这里变了味道,可听着孩子们大声朗读的日月、鱼虾、米稻之类的话音还是可以听得懂的。
  征召服役的命令已经下达,看起来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分发的新式农具和新的种植技术以及取缔了封建劳役之后的村社之民对于将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而且鉴于服役政策是过渡政策只是每家出一人,对于此时动辄四五个孩子的家庭而言并不能产生太大的影响。
  供销社的门口,刘展看到了一个算是有些熟悉的人,正在拿着一张鳄鱼皮卖钱,身上背着一支大火绳枪。
  这人的家里抽姓的时候,抽了个刘姓,村社里抽到刘姓的不多,刘展多少有些印象。
  这个人在家里排行老三,于是有了姓之后起名就叫刘三。
  后来县里组织了一次打鳄鱼的活动,这人颇有勇力,连杀两鼍,县里便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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