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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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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觉得如果此时说这“胜遇羽”放在家中可以辟火、免受火灾,恐怕瞬间就能得钱数千。
  但他懒得这么做,数千钱和他想要的东西相比,不值一提。他在这闲扯,只是为了等一件事。
  等到旁边支起的陶锅开始发出熟豆油香气的时候,适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悄悄在那忙碌的芦花等人,已经搓了好大的一堆小麻花。
  见时机已经成熟,适大声道:“我刚才之所以质疑那些主祭之人,就是因为他们的祭祀办法不对,是不能够通达神明的。”
  “昔日重黎绝地天通,人神各自相隔不再影响,如果祭祀不得法,又怎么可能得到神明的庇护呢?”
  芦花已经将几根小麻花炸出来,适拿起一根麻花道:“昔日有天梯可通上天,天梯是什么模样?就是这般模样……”
  双螺旋模样的小麻花散给了下面的人,除了那根可能沾到白磷的。既然要造神话,那就要和以前的故事相连接,也为今后的伏羲女娲简单遗传学做准备。
  小麻花螺旋而上,众人谁也没见过天梯是什么模样,想象一下,或许传说中昆仑山上的天梯就是这般螺旋而上的。
  此时莫说是普通民众,就算是王公贵族也对天梯之说相当相信。
  昔年曾被伍子胥孙武子暴打的楚昭王,就曾问过观射父:《周书》说重黎隔断天梯人神相隔,为啥啊?你说要是没有这件事,人是不是都能上天呢?
  那些听适胡诌认为这就是天梯模样的民众,已经认定了天梯就是这样,而且这东西尝起来味道相当不错,嘎嘣脆、油香味。
  再被适这么一鼓动,顿时对之前的巫祝有了一丝恨意:你们啥也不懂还敢搞祭祀?瞎胡弄搞的天神不愉快,导致了前年的旱灾!你们不行让别人来啊!人家墨觋这是真正的祝融之血金乌之翼,大大不同。
  再说,也确实有道理。绝地天通后,祭祀神明没有天梯,怎么能上达神明的?
  这是简单的道理,所以简单的可信。信的越深,将来毁灭起来也就越彻底。
  PS:
  墨觋摩西之说,和玉米棒子给韩虔一样,纯属玩笑,勿深究。黑石山自燃,取自《水经注》,非此地。另:结合《墨子》和《礼》夏用狗油、南方炎帝祭祀用狗的说辞,狗肺祭祀可以自圆其说。《月令》,五月祭、以肺先。《迎敌祠》,炎帝位,七人、赤服、牲狗。《国语》,楚昭王问观射父天梯事。《少仪》,食肺、离而不提心。《曲礼注》,食杀牲则祭先、有虞以首、夏以心、商以肝、周以肺。《天官》,夏行踞,膳膏臊。臊,狗膏。


第八十三章 仙药共品皓首悬(三)
  越是简单的道理,越容易让人接受。
  适要彻底去除祭祀的神圣性,便要把神圣的祭祀中加入最常见的烟火气。
  芦花等人分发着“将来祭祀要用的天梯”时,适看着那些盛装打扮已经昏迷不可能再醒来的少女,暗暗叹了口气。
  如果这些人还能醒来,或许这些巫祝还能有点贡献,可以作为麻药。
  但想来这些人绝对不可能再醒来了,否则在烈火焚烧的时候会发出尖叫。
  这不比河伯娶妇,河伯娶妇将人扔到黄河中,随波逐流到河心,那些惨叫呼救会被河浪掩盖人们也看不到直观的痛苦。
  适觉得如今已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便要想办法趁机废除活人祭祀的习惯,于是便用了一个极为恶俗生活化的、毫无神圣意味的理由。
  “这祝融是天帝帝俊之臣,乃是帝俊的火正。帝俊有妻,常羲与羲和,虽然不知真假,可你们也都知道羲和是谁吧?”
  他这样一问,在场众人纷纷道:“便是十日之母。”
  此时有两种传说,一种说是后羿射日、另一种说是羲和约束儿子让他们轮班倒替。
  但整体上,帝俊就是天帝、天帝之妻生日月的传说已经很普遍。只是各国各地流传的版本不同。
  适见众人这样一说,拍手道:“那重黎是帝俊之臣,有绝地天通之大功,帝俊以女妻之。你们想想这么祭祀能对吗?那太阳之母是羲和、重黎的妻子的母亲也是羲和,这群巫祝拿少女祭祀祝融重黎火神作为侍妾请求不干旱,这算是怎么回事?”
  这满满生活恶俗的话说出,含沙射影,在场众人顿时明白过来,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年大旱是已经发生了的必然。
  巫祝们说是因为祭品不足,所以加重祭品多收钱财。
  适刚来的时候,之说这些巫祝没有资格祭祀,最多算是专业知识不足、清退了事。
  可这番话一说,这就不是没有资格祭祀这么简单了,而是纯属是那些巫祝招致的旱灾,这是故意渎职并造成了重大危害。
  前者最多挨骂,后者可是要命来偿的。
  正如宋国人想象君王最大的快乐就是在地头晒太阳一样,民众们对于神明的生活总是猜测成生活中的模样。在没有系统地将他们神圣化之前,人们的想象力也就于此。
  适的意思很明白:太阳是祝融的大舅哥、祝融的妻子是太阳的妹妹,你们真有想象力,祭祀祝融,弄些少女去当侍妾祈求别干旱,这不是作死这是什么?人家当大舅哥的能愿意吗?
  把神话讲成家长里短、婆媳妯娌,适也算是第一人。
  一旁的公造冶听得只想笑,死命地憋住嘴,心说适的嘴真恶毒。
  经过刚才的事,主动和被动已经转换,那些巫祝们绞尽脑汁想要反驳适的这番诛心之言,却怎么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辞。
  适在那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们想想这算是怎么回事?这就相当于爹死了,祭祀父亲的时候烧个侍妾,当妈的难道不会拿棍子抽你?你们也有姊妹、也有兄弟,在外面受了气不去找家人出气吗?祝融之妻回家一说因为侍妾自己受了冷落,当哥哥的见妹妹受了委屈,岂能高兴?我不知道你们啊,反正要是我,我是不高兴……”
  故意留出了话头,当即就有几个提前混入人群的墨者接话道:“任谁也不会高兴啊。”
  随后这些提前混入人群的墨者抓紧时间挑动几句,场面登时混乱。
  用最简单的家长里短弄出神明的烟火气,让他们彻底丧失神圣地位,所有的想象也就止步于家长里短。
  在场的千余人早见了适的神迹,又听适把前岁大旱的屎盆子扣在了巫祝身上,而且扣的如此闲庭信步,理由又是简单到是个人就能理解,哪里还能没有怒气?
  适不喜欢吃人血馒头,但也不是不会吃,于是又挑唆道:“前岁大旱,我也有所耳闻。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还有一些地方饿的没东西吃,便吃人。儿子饿死了,当妈的不忍心吃,便与别人交换着吃……”
  此时还不至于出现易子相食的情况,但这些人最多的活动范围也就在百里之内,适又说的不是本地,只说听说。
  众人想象一下这样的画面,再回忆起前年大旱的种种惨剧,虽不至于说有适说的那么惨,可也有许多惨痛的、不愿想起的回忆。
  这样的画面被适提及,那些在前年大旱中挨过饿、失去过亲人的民众再也遏制不住怒火。
  适清楚,前年的大旱和巫祝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他信无神。
  但巫祝既然保持着祭祀权,享受着众人的信任、承载着众人的希望,当这些希望和信任变为愤怒时,这责任也需要去承受。
  这和做事一样。
  什么都不做,便不会做错。
  只要做,总有错,抓住错的一点,猛力击打,便可让对方难以翻身。
  论及挑唆众人情绪,这些巫祝哪里及得上适的水平。
  提前混入人群中的墨者,当起了适的传声筒。
  适是大中心,这些混入人群中的墨者作为一朵朵梅花的花蕊,也用同样的话挑唆着众人的情绪。
  眼看着群情激奋,或有那些被祭祀少女的父母嚎啕大哭,或有前岁大旱中失去亲人的家庭厮声叫喊,人心沸腾。
  巫祝们眼看着局面已经不受控制,情急之下,慌不择词,大声道:“如你所说,我们并不能沟通天地神明,祭祀不得法。既是这样,又怎么会让神明震怒呢?”
  大喊之下,靠近祭台的人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只看适怎么解答。
  巫祝的头目一听那些没经过大事的年轻巫祝说出这样一番话,就知道要出大事。
  果不其然,适大声问道:“既然无用,或许那旱灾与你们无关,也可能神明爱人并不会如此……但,那些被祭祀的女子的命,是谁来赔呢?这些年祭祀的钱财,又有谁来赔呢?”
  “三十钱,或许不多,但可以买一对鸡。鸡生蛋、蛋生鸡,你们祭祀了十年,这十年鸡便可变为一头牛!你们算算要赔多少?”
  这也是个两面的死结。
  承认自己能沟通神明,那就要对旱灾负责,否则就得再造神话用佶屈聱牙的道理反驳适那些家长里短的理由……但听众却是一些普通庶民,很显然适的理由更容易被接受。
  承认自己不能沟通神明,那就要赔钱培命,而且丧失了神权的巫祝就是落水狗,谁都不忌惮于踩上一脚。
  眼看如此,最年长的巫祝心中大惊,恶狠狠地盯着适,心中还是不明白这些墨者想要干什么。
  墨者行义,这是他知道的,但行义怎么行到这里来了?
  再看旁边那些负剑的墨者,知道众人之心一散,凭借自己根本难以对付这些人。
  还有刚才那个墨者哪里是在屠狗?分明是在告诉他们墨者杀人的技术非常高。杀猪屠狗如此娴熟之辈,还有不会杀人的?
  听适还在那里算这些鸡生蛋之类的账目,引动众人的情绪,年长巫祝知道今天这件事想要解决,就只能从这些墨者身上动手,从根源上解决。
  横下心来,靠近了适,忍者下面的喧闹声,小声道:“适才我以《易》卜,得上九之象。亢龙有悔,盈不可久。”
  适根本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他又不懂卜卦,只不过对方显然认为自己也懂卜算,说了一些装神弄鬼界黑话。
  若是同行,自然能懂。
  却不想适善于装神弄鬼,但不是业内人士。
  适不懂、墨者中却有人懂。墨子让他只管自己的事,别的事他自然毫不关心。
  年长巫祝话音刚落,一旁的禽滑厘便接过去道:“你祭祀之法不精,卜算也不得其术。我也为你们卜了一番,得履。六三,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
  适见禽滑厘接过去了话头,便不再管这件事,只是张着耳朵听。
  年长巫祝又道:“我又卜你等,得坤。初六,履霜坚冰至。”
  禽滑厘摇头道:“自卜,得困。君子以致命遂志。”
  “坤,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蛊,上九。干父之蛊,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涣,君子言风行水上。”
  “解,君子以赦过宥罪。”
  “谦,君子以裒多益寡。”
  ……两个人的对话越发的快,年长的巫祝脸色从越来越难看,逐渐过渡到了还有希望与讨好的笑容。
  巫祝说:亢龙有悔,年轻人不要太张扬,飞的太高没有什么好处,你难道不知道月亮最圆的时候就是马上却不圆的时候吗?
  禽滑厘反道:你卜得不对。我给你们也卜了一卦,得的卦象是你们蒙着眼睛想要去看清楚、跛着脚想要走路,踩着虎尾巴以为自己能驾驭老虎,结果会被老虎咬死。
  巫祝说:你们的意思是没得商量了?那你们死定了。知道霜来了,就要结冰了吗?你们想死吗?
  禽滑厘道:吓唬我?我们是群致命遂志的人,拿命来换志向实现那都小事。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墨者怕不怕死?要干就赶紧,别废话。
  巫祝说:那可真要动手了啊,你们别后悔,到时候肯定会流血,死伤众多。
  禽滑厘说:随意,我们不事王侯,只关注继承巨子之志,弄死我们还有后来人。来啊,动手啊!
  巫祝说:哎呀,君子不多管闲事,也不该参与自己不擅长的事。这事不该你们管,你们能不能别管了?
  禽滑厘说:我们的话已经被民众所接受,我们处在民意的上风,这证明我们可以做好,这不是闲事。
  巫祝说:有话好商量,你们应该宽恕我刚才的那些威胁,我们道个歉,咱们再谈谈。
  禽滑厘说:我们也不是不善于听别人的意见,你们说说这件事怎么解决?
  适听不懂,也懒得懂。
  墨子既然说他只负责巫祝之事,剩下的事自有别人负责,墨者内有的是能人,各行各业都有,他又绝对信得过禽滑厘,因而也就不关心。
  墨者的意见早已达成了一致。
  杀人是要杀的。
  只是用剑杀人无趣,不如让以后没机会杀人更有趣,所以此时要换着花样杀、要杀出水平、杀的超凡脱俗。
  这些巫祝并不重要,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巫祝很重要。


第八十四章 仙药共品皓首悬(四)
  适知道,若无意外,墨者接过祭祀的权力已成定局。
  这意味着墨者也将承受可能的天灾带来的民众的愤怒。
  这是在赌。
  他读过一些史书,不精,没听说今年有大旱。
  再者这几年各国都在忙着打仗,从南打到北,乱成一团。西域地区的大月氏也逐渐从部落变为早期国家,连西域以及草原都过得不错,足见这几年风调雨顺气候湿润温暖。
  赢面极大,世上也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有八成把握就可以赌。
  再回头,见禽滑厘已经和那年长巫祝退到后面密谈去了,那些年轻的说错话的巫祝也不再说话。
  适猜测,禽滑厘应该是先说一些看似要退让或是分利的话,让他们相信,给他创造更多的时间。
  既是如此,适便不想浪费。
  看着下面躁动的人群,知道为长久计现在要稳住这些愤怒的民众。不然事情就会变得不好控制,后续的一系列计划也就无法完成。
  他大声地喊了几句让人静一静,那些混入人群中的墨者一直盯着适的动作,这都是提前计划好的。
  见适挥手,明白适的意思是先让人安静,那些人便一起发声喊。
  十余人各自占据方位做传声筒,不多时众人也安静下来,只看适接下来要做什么。
  适趁机叫墨者帮忙,又支起来一个大陶罐。
  陶罐的下面装着半罐醋和石灰石,一旦加热石灰石就会和醋反应冒出气泡,看起来上面浮着的植物油就像是沸腾一样。
  下面生火加热的同时,适又道:“你们一定奇怪,这些膏脂为什么如水一般。先不说这个,可能还有人不知道我们是谁。”
  他指着旁边的一众墨者道:“或许有人听说过,或许有人没听过,今天就说一下。我们是墨者,我们为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弊。祭祀也好、做事也罢,都是为了天下大治。”
  “这些脂膏,我们取自菽豆,得自天志,也是为了大利天下。刚才那些油炸的祭祀的天梯好吃吗?你们以后想要常吃吗?”
  那些已经品尝过的,纷纷点头。
  没机会品尝的,纷纷询问是什么味道,或是希望下一次炸出来的自己能常常。
  芦花带着几人不再只在跟前发放,而是深入到人群当中,挑选那些孩童给他们吃。
  众人自发地让开道路,谁也不会去抢孩童的东西,心中只有感谢。
  待那数量不多的小麻花都发出去后,适便道:“我们墨者,就是希望有一天啊,人们想吃就能吃上这些东西,不必等祭祀之后神明享用之后才能尝尝,你们说这样的日子好不好啊?”
  大人们还没回答,那些孩子们便先喊了出来。众人或是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或是感激地看着那些墨者,总归知道了墨者到底是要干什么——好像就是让天下人过上好日子的。
  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而且听起来浅显易懂。
  适面前的假油锅此时也已“滚沸”,他装作无意的摘下手套,将手伸进油中。
  不少人惊呼一声,随后想到这人手如金乌之翼,怎么会惧怕这些滚沸的脂膏呢?
  果不其然,适就像是在洗手一样,在锅中装模作样地搅动了几下,说道:“这东西味道很香,这样吧,每个村社便选一人,拿回去一些让众人品尝一下。虽说不能烹炸,但是烧热后加入到葵菜腌菜上,也有几分膏脂的味道。”
  旁边的墨者赶忙用很小的小陶罐将适搅拌过的那些油装好,适又道:“此物除了能吃、能祭祀之外,还有一用。但凡能够沟通神明的人,必能得到神明的赐福,这物便可以区分这人是不是真正可以沟通神明。”
  “一个人到底能不能沟通神明,并不是靠嘴说的,而是要你们用眼睛去看。难道那些假装能沟通神明的人还少吗?所以,若再有人说他能沟通祝融,那就烧热这些膏脂,将手放进去,看看到底得没得到祝融的赐福。”
  一边说着,那些墨者已经将他搅拌洗手的油装好,并没有立刻分发,而是仔细地分开是油还是下面的醋。
  适的话,又在含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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