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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2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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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北部的娄烦、林胡不断骚扰赵国的北部,那里也基本没有什么贵族,中原那么大,没有贵族愿意去那些苦寒之地。
  一方面墨家说不想参与中原纷争,加上赵侯也不可能锐意改革用墨家之义,所以就算出仕也不会在中枢为官,而是自愿前往北地。
  另一方面,赵国贵族对于墨家也充满了警觉,根本不想让他们参与到权力之中,即便墨家很有才能,但……让墨家参政,等于自己坐在鼎中让墨家拿火烧。
  于是在一番扯皮之后,正好娄烦来犯,于是墨家这一批人,便同意前往北境高柳,屈将为高柳邑守。
  高柳,原本是代国的土地。代王是赵襄子的姐夫,赵襄子请代王吃饭的时候,让厨师用勺子砸死了姐夫,夺取了代国之地。
  此时为高柳,后世为阳高,再往后或叫……大同,实乃边塞重地。
  这一次前往高柳,这些墨者携带了很多的东西,也有很多的任务……比如转运马匹到泗上。
  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还是进行了一系列的同义宣传:这一次不是去帮赵国打仗的,而是为了利天下之民的。赵国固然仍旧有封君政治,但是以乐土九重之说,还是比那些虏获奴隶、部族首领掌控所有马匹的娄烦、林胡等更为先进一些。所以墨家不是去帮赵国打仗的,而是为了最终利天下的。
  宣传之后,自愿报名的年轻人有六百余人,最终选拔了五十,没有选上的多有抑郁而哭泣者。
  这一支队伍接受了一年多的培训,即便他们有在军中服役的经历,但是为了适应北地的情况,还是进行了一系列针对性的培训。
  包括骑马、将战车列阵防御、修筑挖掘堡垒等一系列的针对草原的训练,或许放在后世很容易被击破,但于现在这就是远胜游牧民的战术,足以获胜。
  这一次北上,携带的货物有玉米、土豆等适合在那里种植的作物种子。
  有九百支火枪和大量的火药,四门大炮,六门可以安在战车上的、几十斤的大火枪。
  还携带了大量的马镫,农具,这些都在后面会源源不断地运输过来,其中一部分是墨家支持的,另一部分是赵国以开矿权换取的。这一次获得了开矿权后,采用了另一种方式,以募股的形式,融合了各国巨富的股金,这些巨富早就想要涉足墨家的一些产业。
  在前往赵地之前,屈将等人也被告知了这一次北上的基本政策。
  当问及北上高柳之后的政策时,适告诉屈将,那里情况特殊,但整体上就按照“有赋无税”的方式进行。
  那里地广人稀,又是夷狄中原杂居之地,多有赵国贵族治下逃亡的农奴奴隶,民风彪悍。
  所以,就保持当地的一些制度,同时又继续在那里发展墨家的组织。
  释放当地的奴隶,让他们拥有户籍,划分土地,成立村社。村社的土地二十年一分,由推举出的民众主持,包括牧草地等也一并划分。
  拥有私产的,在不违背赵国政策的前提下,打擦边球,承认他们对于私产土地的占有。
  原本的村社、部落,也按照村社的方式进行。
  村社青年年满十八,必须服役四年,自带马匹。只有军赋,而没有任何的税。
  由墨家组织他们,保障他们的土地和财产不被游牧民劫掠,同时给予技术支持、控制盐铁。
  作为回报,他们必须服军役,但除了军役之外,剩余的一切劳役都免除。
  如果有兴修水利之类的事,要靠墨家的组织和宣传能力,自发进行,墨家会提供部分资金支持。
  屈将当时也表示了怀疑,因为墨家深入基层的行政方式,注定了需要大笔的资金和钱财,否则根本不行。总不能无限制地帮着赵国防御边塞,却让泗上的人出钱。
  适表示可以在高柳开放集市贸易,由墨家进行控制。转卖铁锅、海阳的“茶”、辣椒等香料,换取游牧部落的马匹、皮子。
  若是他们抢,就打。去了之后在高柳附近修筑类似于滕地那样的堡垒,做好防御,必要的时候可以分化各个部落。
  比如贸易,打过几次让他们知道抢很不容易后,就发放一些特殊的凭证,持此凭证的部落可以交易,没有的不准交易,把联合起来对高柳劫掠,变为游牧民之间为争夺凭证的内斗。
  一旦时机成熟,可以利用马镫骑兵、战车结阵和火药武器的优势进行反击。
  在草原上,就不用顾忌什么周礼礼法、友邦惊诧、诸侯侧目之类的事。干掉头领,瓦解部落,解放奴隶,组织农耕、宣扬部落首领和部落牧民之间的矛盾,吸引逃亡……
  以战车、堡垒、火药慢慢蚕食,移风易俗,不承认部落首领的特殊地位,以阶层的斗争来瓦解部族,扩充人力,强制推广墨家的文字,中原的风俗和文化。


第四零八章 岁月无情天地焕(九)
  这一切都是尝试,屈将没有做过,那些一腔热血前去的年轻人也没有做过,但秉持着墨家的道义去做,总会有个大致的方向。
  成败难说、胜负难定,但只要道义存在,以此为基础制定政策,总不会脑臀分离,也不会歪到天际。
  在赵国的布局分为明暗,明线就是屈将这一支,在高柳边疆做出足够的影响,从而促使赵国进行一系列的改革,早点让魏赵翻脸。
  暗线则是公子章的身边,已经安插下了六名秘密的没有暴露身份的墨者,由在赵地的墨家朋友引荐,又加上荀欣的认可,也是为了将来魏赵翻脸的时候让魏国难受。
  魏国肯定会干涉赵国内政的,兄终弟及加上兄弟的儿子还有威望名声,这必然会导致大问题。魏国在楚国靠着王子定占了一个大便宜,如今的魏侯魏击也自然会想到利用赵国的内乱做一些事。
  这一切,都是为了墨家在泗水的活动。
  楚国已经被墨家坑了,修筑大梁城留下的死角、火药的售卖、新攻城术、马镫,都让楚国在大梁之战中损失极大。
  不只是死了很多士卒,更因为死了那么多封君,让楚王看到了集权的机会。虽说王子定分裂了楚国,但如果能够集权变革成功,那么远胜于这些损失,毕竟那些地方楚王原本也不能够直辖。
  但要变革,国内肯定要乱上一阵的,泗上的南线就可以保证安稳十余年,而且楚王也不得不拉下脸再请墨家入楚,帮着训练新军之类。
  泗上的危险在北面,齐国南下的路,被墨家锁死。去年伐最之战,墨家赤膊上阵干涉,齐国无功而返。
  打三晋又打不过,那很可能会和三晋结好,田氏需要诸侯的支持,若是放下身段做魏国的小弟,或许还能够混一个名正言顺的齐侯之位。
  齐与三晋和好,那是墨家绝对不想看到的。
  非攻的问题上,墨家在道义上其实算是出卖了郑国,以郑国做诱饵,可以让韩国无心泗上,郑国的尸体足够韩国吃几年。
  这一点在墨家内部是有波澜的,一部分理想主义者认为,就应该把墨家的道义贯彻始终,当了裤子也要支持非攻,去帮助郑国防守。
  但适那一派的,则认为泗上没了,墨家也就完了,更谈不上什么利天下了,所以不能去管郑国的破事了,管不起。
  这其实还是当年关于中原弭兵还是东进泗上分歧的延续,但适终究还是获取了多数的支持。
  这个支持,又必须要以泗上的激进政策为代价,否则不可能自圆道义。
  现在的政策过于柔和,除了复国代行其政的那几个国家,剩余的泗上小国墨家只能渗透包围,加深内部矛盾,但现在还不能够做太激进的口号和行动。
  总不能说墨家内部的政策是要反对世卿贵族和土地对农奴的束缚,但却让泗上继续保持旧有的政策,那样墨家内部必然炸开。
  可要那么做,又必须需要一个安稳的外部环境,否则各国干涉实在是撑不住。
  值钱谋划了十余年,终于让楚国暂时无力。
  齐国孤身一个,尚未改革,田氏还未代齐,也没能力,唯一的威胁就是魏国了。
  魏齐若是会盟和好,楚国现在又半死不活,墨家很需要赵国崛起,在魏国后面捅刀子,或者吸引魏国的目光。
  一旦三晋翻脸,墨家立刻就能在泗上实行更为激进的政策,墨家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在楚国搞事、可以在泗上激进但列国却无力干涉的机会。
  而这,就只能依靠赵国了。
  这是个很神奇的事,看上去毫无联系。
  比如赵侯若死,泗上诸侯就要遭殃。
  比如魏国被围攻,泗上的旧贵族就要痛苦。
  但偏偏有联系。
  屈将明白,自己这些人北上做的这些事,不是给现在的赵侯看的,而是给公子章看的。
  既是为赵国找一条出路,也是为了将来赵国内乱的时候,公子章不得不承认墨家在北地的一些既成政策。
  内乱,需要支持。即便公子章将来在都城的政变中获胜,也必须获得更多的贵族和地方势力的支持,这样才能对抗魏国的可能干涉。
  至于魏国是否干涉赵国继承权,现在难说,但屈将等人在北地做的这些事,就是在逼着魏国干涉。
  赵国的实力增强、马镫的出现导致赵国可能的军制改革这一切,都会逼着魏击干涉,这是一步必死之棋。
  不干涉,赵国强大,将来赵国也会主动翻脸;干涉,墨家在泗水那可真是放开了手脚,可以把越国逼得南退,接管越国在淮水以北的所有势力,与齐国对抗。
  所以,屈将在北方做的越好,那么将来赵国继承权危机,魏国干涉的几率就越大,泗上墨家的局面也就更好看。
  魏国……或者说魏击,真的有喜看三晋盟友做大、宁可自己被背刺,也要拼死压制泗上墨家的“国际主义”精神吗?
  ……
  国家有国家的利益,国君有国君的利益,国君不等于国家,更何况国君之下的贵族们。
  譬如齐国。
  经过百年的努力,田氏从国家覆亡之后逃亡至齐的大夫,终于成为了控制了齐国大部分局面的第一家族。
  姜太公的后裔,基本没有了封地,吕氏势微。
  当年周天子派来监视的国、高两氏,在齐桓时代还能够各领五师与齐桓为左中右三军,现在已经基本没了踪迹。
  田氏利用各个贵族之间的矛盾,合纵连横,上演了一场场不亚于晋国六卿相争的政变,靠着田成子随便让宾客睡姬妾生儿子的血脉人数以分封城邑、靠着小斗借大斗还的收拢民心、靠着在封地内废除齐桓的“官山海”政策获取商人富户的支持,田氏已经一家独大。
  现在的局面更加清晰。
  原本田氏内部也发生了内乱,田悼子、公孙孙、公孙会、项子牛、田和、田昊……这几个都有资格染指家主之位的兄弟或者堂兄弟们,打了一场内战。
  借着这一场内战,田和、田昊干掉了项子牛、公孙孙、田悼子,兄弟两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借着这一场内战的延续,靠着和魏国演戏一般的配合,三晋伐齐的三万尸首不收回的罪名安在了齐侯头上;曲阜齐侯给越王当参乘警卫,颜面全无。
  三年前孟渚泽会盟,墨家送给了田氏一份大礼:越国归还了建阳、巨陵两城,还给了齐国五千奴隶,并且盟誓再不北上侵齐。
  一时间齐国上下,沸沸扬扬,多歌颂田氏之贤。
  去岁攻鲁,屎盆子又扣在了齐侯的头上:若是胜利,自然是田氏睿智。但既然墨家出兵维护当年的盟约,那么这就是齐侯的错。
  不但错,而且错大了,齐国人也不想打仗,也想弭兵。结果齐侯不但不遵守,还主动违背盟约进攻鲁国。若是胜了,也能压制矛盾,可偏偏被墨家和韩国以及鲁国的联军,打了个大败,国内的怒气更盛。
  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吕氏一族已经没有了多少封地和力量、官山海政策破灭齐侯也早就没了钱、颜面十余年前就丢没了、国内的情绪又因为伐最之役的失败而沸反盈天。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只需要一场“精心导演的政治闹剧”了,墨家这几年给田氏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理由:选贤人为诸侯、天子,以利国民。
  这时候田氏需要一个这样的理由,因为他现在还是齐相,而非齐侯。
  当田氏成为齐侯之后,自然会放弃甚至压制这些理念,但现在却极为需要。
  稷下学宫尚未建立,什么五德之说还未出现,田氏需要一个取代吕氏的“名正言顺”和合法性。
  在齐国的墨者胡非子,亲眼目睹了这一场闹剧的发生,然后用墨和纸,记录下来,冷眼旁观,默默冷笑。
  墨家这几年在齐国发展的不错,讲学的时候很多人听,齐国的经济发达也有足够的学徒基础。
  田氏默许墨家在齐国宣传“选贤者为天子诸侯”的道理,因为田氏之前已经取得了足够的名声。
  但仅仅凭借这个还不够,还需要一个契机,引动国人的愤怒。
  去岁伐最之战失败之后,这一切就已经开始悄无声息的进行。
  先是,齐侯喜酒,尤其这几年最喜欢墨家的烈酒。
  于是在今年春天,一群人用马车拉着一些最昂贵的酒,在临淄沿着大路拉往宫室。
  路途中,却不小心冲撞了田氏的马车,导致许多酒坛碎掉,引来许多人的围观。
  那押送酒的人,坐地大哭,说一坛上等的美酒需要千石粮,齐侯最喜,如今却碰碎了,自己根本赔偿不起,免不得要被齐侯鞭刑至死。
  民众听到一坛酒如此昂贵,心中已然愤怒。又见那押运酒的人哭泣,更加怜悯,怜悯之后,便添愤怒。
  被冲撞的田氏的马车上下来了人,立刻表示这是自己的罪过,应该自己赔偿,让这人不要哭泣。
  临淄民众皆呼万岁,均唱当年田成子之时的歌谣:“老妪采芑兮、献田成子。”
  这件事后不久,“齐侯”又发布命令:因为伐最的失败,所以要加大军赋,重行官山海之策。
  然后田氏“被迫”执行齐侯的命令,临淄盐价,从每釜四百钱,一月之内长到了一千钱,民怨沸腾。
  多有国人传唱:“淡兮,何以无盐?苦矣,齐岂无贤?”


第四零九章 岁月无情天地焕(十)
  到年中祭的时候,临淄城百姓的怨气已经抵达了最高。
  年中祭,齐侯又必须主持。
  以礼而论,及至年中,其音宫。律中黄钟之宫,其数五,其味甘,其臭香。
  其祀中溜,祭先心。乘大路,驾黄马,载黄旗,衣黄衣,服黄玉。食稷与牛,其器圜以闳。
  这一次祭祀,齐侯需要沿着临淄的大路前行,穿着一身黄衣。
  近侍以五人一列,皆持黄旗,需要前往宗庙祭祀,祭品是小米和牛,祭祀的礼器要又大又圆。
  鼓瑟吹笙一路,在行至一处桥面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人,持剑欲行刺齐侯。
  只有一人,况且武艺稀松,很快被俘。
  民众聚在两侧观看,这被俘之人面不改色,齐相田和在众人面前审问,问他为何要行刺君侯。
  那人看到众人聚集,齐侯的车驾恰在桥上,进退无路,知道这正是“主人”所需要的时机。
  当着众人的面,当田和问他为何行刺的时候,他便大声疾呼……不是为了说给齐侯听,而是为了说给这些百姓听。
  “我今日刺君侯,知必死。”
  “昔年豫让刺赵襄子,曰,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以为,此下士也。”
  “上士,当为利国利民而死。所以我无知己,也无主使,只是为了齐国万民而刺君侯。”
  “君侯自即位,多行恶政。”
  “国人尸骨三万而不收,却饮甘醴;为越王参乘而不羞,反扬笑意;孟渚泽盟弭兵悖约,以致神怨;民用不足食且无盐,仍苛丘甲……此皆害民之政。”
  “我为利齐国万民而死,死得其所,绝无后悔!”
  他这番慷慨陈词,本就是为了给那些看戏的民众听的,故而声音极大,田和也没有阻拦。
  待他说完,那些负责演戏的一个个大声叫好,那些不明真相真正看戏的也都跟着叫好,一时间当真是义勇无双。
  田和听罢,待众人安静下来后,喟然长叹道:“为民利而谋,是为义,我杀你是为不义;行刺君侯,是为逆,我为相而不杀,是为不忠。”
  “不忠、不义,二者有其一,便不可为相。如今二者只能选一,我不如不做这相!”
  他长叹一声,脸上流露出一股忧国忧民之色,面朝齐侯。
  齐侯见状,心说这又何必?
  正想要说声:“此人既有大义,可赦。当年豫让刺赵襄子,赵襄子尚且能释其怨,吾岂不能?”
  然而这话还没有说出口,已经有不少负责演戏的“民众”跪在道路两侧,高声道:“田氏,民之主也。田氏弃我而罢相,民将安归?”
  “君侯残暴而不知恤民,不若逐之,举田氏为君!”
  此时齐侯的车驾正在桥上,两侧均有田氏的甲士,又有“民众”阻路,进退不得。
  那行刺之人如今已经引得众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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