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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风云_朱朱-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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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条件一提出来,大家都开始议论纷纷。
  调解员抬手示意大家听自己说:“那你们现在是继续接受调解,还是要向法院提起诉讼呢?”
  许律师却欠一欠身道:“对不起,各位专家,我可以和医务处主任单独说两句话吗?”
  调解小组领导点头同意。
  医务处主任跟着他走到角落。许律师低声道:“主任,我们要求见杨院长。”
  “杨院长是不会见你们的,我是医务处主任,全权代表医院跟你们协商这件事情,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说。”医务处主任表示拒绝。
  许律师不动声色,打开手机滑了滑,然后把手机递过去:“好吧……先看看这个,看完再告诉我能不能见你们院长。”
  医务处主任一看手机,怔住了,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我会请示杨院长。”
  徐律师的手机里是一张照片,上面是杨子轩把常立生按在墙上的场景,但并没有拍到倒在地上的陆晨曦。于是这张照片就只有一个含义——仁合医院院长的儿子打人了。
  杨帆收到这张照片后,果然请许律师和林欢来到他的办公室。看到他,林欢想对许律师说点什么,许律师示意她这会儿不要发言。
  杨帆抬起头来,气势上依然不输:“你这张照片……什么意思?医患矛盾是吧?那它也只能证明我们医院管理有问题,跟你们这个医疗纠纷扯得上关系吗?”
  许律师笑了:“如果我没认错的话,照片里这个打人的应该是杨子轩——也就是杨院长您的儿子,据说他还是先锋公司的实习生。”
  杨帆一怔:“你什么意思啊?”
  “先锋公司是美国排名靠前的大型医药企业,也是你们仁合医院医疗器材的主要供应商,这个情况,杨院长比我清楚。”许律师温文尔雅地说。
  杨帆笑了:“我们医院购进医药企业的器材和药品,是最正常的关系,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这种正常的关系背后有什么交易,恐怕谁也不好说。”许律师推了推眼镜。
  杨帆严肃地提醒:“话不能乱讲,你有证据吗?”
  许律师从容地说:“没有,这话我也就是跟您说说。但是这张照片说明,仁合医院优先治疗先锋公司老总的父亲,忽略了其他的病人。而当双方产生矛盾时,院长的儿子——先锋公司的实习生还殴打其他病患,这是事实吧?”
  杨帆有点沉不住气了:“我现在就可以和你解释,这是一个误会。”
  许律师微笑说:“你还是去跟大众解释吧。这张照片我会发到网上,等到形成公众舆论的时候,会不会有相关部门的领导看见,进而注意到先锋公司跟仁合医院的特殊关系……可就很难说了。”
  林欢蹙眉,低声地道:“许律师……”
  许律师赶紧暗暗抬手制止她。
  杨帆沉默片刻,口气软了下来道:“……有必要闹到网上去吗?”
  “那就要看您的诚意了。”
  杨帆沉吟着:“这样吧,你们的要求,三十万,我可以答应,但是登报道歉不行。”
  许律师脸色好看了一些,林欢却脸色一冷立刻说道:“钱我可以少要,但这个道歉是必须的。”
  杨帆盯着她,坚决地说:“这不可能,一是因为我们确实没有任何过失,二是对医院的声誉影响太大。”
  许律师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凉凉地问:“是登报道歉影响大,还是这张照片发到网上影响大?”
  林欢还想再说什么,许律师再次示意她这时不要说话。
  杨帆眉间阴郁,沉吟许久终于开口:“这件事情……院里面需要讨论,我现在给不了你们答复。”
  许律师忍着失望不得不说道:“好,给您一天时间,明天一早如果您给不了我们满意的结果,我们网上见吧。”说完和林欢起身离开。
  许律师和林欢一走出医院,许律师就有点气急败坏地说:“他肯松口给三十万,已经很不容易了,一个道歉有那么必要吗?”
  林欢诧异地看着他,坚定地说:“必要!本来我就是想给父亲讨一个说法,钱多钱少我并不在乎。而且,你的做法我也不认同。”
  “我这是给他们一点压力,让满足我们的要求,我是在帮你!”
  林欢不屑地看着他说:“你抓着仁合医院的把柄来要钱,这不是讹诈吗?你这种做法,和堵在医院门口拉横幅的医闹有什么区别?这跟我父亲的死已经没有关系了!”
  许律师一脸的不解问:“这重要吗?”
  “这当然重要!我们不是要走法律程序吗?”林欢激烈地说。
  许律师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缓声说道:“说实话呢,这个案子,其实最好的结果就是双方和解,医院赔偿。调查组的鉴定报告你又不是没看,我们已经处于劣势了,这官司根本没法打。好不容易碰上一个院长儿子动手的事儿,杨帆才会跟我们谈。你听他刚才的态度,已经愿意做出赔偿了,你还非要个什么道歉?……我真头疼跟你们这种艺术家一起工作。”说完他一个人恨恨地走了。
  林欢失落地站在原地。
  庄恕带着楚珺去往姜守仁病房,拿着病历和检查结果跟楚珺讲:“这个患者昨天发生急性心包压塞,穿刺吸液后,又发生了应激性心肌病。你跟我做完检查后做一个全面的治疗总结,明天我要再评估一次,看看有没有术前缩小肿瘤的方法。”
  “好的。”楚珺拿着心电图、心超图,在小便条本上做着记录。
  姜守仁罩着氧气面罩,半睁着眼睛,呼吸费力但神态平静。
  庄恕把听诊器从脖子上拿下来,塞进耳朵,手捂着听诊器的接触面,弯腰对姜守仁说道:“我先听听今天情况怎么样。楚珺,你把心电图接一下。”
  姜守仁冲楚珺和善地笑笑问:“是庄大夫的实习生吧?”
  楚珺走过来轻声道:“我已经工作三年了,来仁合是进修的……”说着话,楚珺准备解开他的病号服,接心电图机的电极,忽然停了手,看着姜守仁辨认了一下讶然道:“您是……桃园街医院的姜大夫吧?”
  姜守仁看着楚珺也很吃惊:“是啊,你认得我?”
  楚珺欣喜地说:“您肯定不认识我了,小时候您给我看过病。”
  庄恕把心电图机的电极接好微笑道:“原来姜老先生也是同行啊。”
  楚珺一个劲儿点头:“对,我初中那会儿咽炎总是反复发作,特别难受。姜大夫说这个咽炎不是嗓子的问题,就给我开了胃药,吃了药还真的好了。”姜守仁笑了:“这个也不算大学问,咽喉咽喉,咽和喉其实是两回事。咽连着食道和胃,胃酸返流就会腐蚀咽。你当时其实是胃病反酸严重,吃了胃药,不反酸了就好了。”
  楚珺笑眯眯地说:“嗯,当时我们一家可都不明白,您就给我们画了喉咙的解剖结构,一下就都懂了。这个事儿我爸妈一直都记得,还跟好多人科普呢,他们都说您是专家。”
  姜守仁笑得很慈和:“什么专家啊,小医院,会看的也就是感冒发烧嗓子疼。”
  这时庄恕看着心电图结果的表情却越来越严峻,对聊得正欢的两人说道:“楚珺,你陪姜大夫聊一会儿,我还有点儿事。”起身把心电图和其他病理检查结果拿起来走出门。
  姜守仁客气地道了谢,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担心。
  庄恕拿着姜守仁的检查结果正要去找陆晨曦,这时电话铃声响起,他看着来电显示是林欢,有些意外。接通后听得林欢说道:“庄大夫,我是林欢……我刚才来过你们医院了,有些事我想跟你说明一下。”
  “我听说了,你要向我们医院要求赔偿和道歉,今天的调解结果怎么样?”庄恕平静地问。
  “调解结果我不认同,我准备向法院提起诉讼。”
  “如果你执意要这样做的话,我可以理解。”
  林欢顿了顿,说道:“庄大夫,有一点我想说明。今天我的律师在谈判的时候,拿了一张照片给杨院长,这是我没想到的。”
  庄恕不解地问:“什么照片,拍到了什么?”
  “拍到了昨天杨院长的儿子,跟一个患者家属发生冲突的现场。”林欢低声说。
  庄恕一听就有点急:“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件事怎么能扯在一起呢?”
  林欢吁了口气:“律师的做法我并不认同,也不是我的本意。我要求的只是仁合医院的道歉,希望你能理解,再见。”
  庄恕看着手机,面色严峻,又看看手里的检查结果,还是继续往急诊科走去。他找到陆晨曦,一起进了看片室。
  片子上显示,姜守仁的食管肿瘤已经与气管粘连,这种情况下肿瘤随时会发生穿透、破溃,引发心包压塞、心衰。而姜守仁同时发生心尖气球样变,心脏不能承受手术。
  庄恕看着片子问:“这种情况下,你有几成把握?”
  陆晨曦叹了口气:“说三成可能都高估了自己……姜守仁现在精神状态怎么样?”
  “他在跟楚珺聊天,虽然说话有点费劲,但情绪还不错。”
  “楚珺?给他画画了?”
  庄恕笑了:“没有,楚珺很久之前找他看过咽炎,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这个姜老师当了一辈子大夫,没治过什么重病,可楚珺一直记得他。”
  陆晨曦盯着面前的片墙苦笑:“多好啊,他不需要向病人宣布最坏的结果,还总是能帮到他们。”
  庄恕握一握她的肩膀:“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但我们不只是宣布最坏结果的人,也是把病人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人。”
  陆晨曦沉默了。
  “做我们该做的吧,通知病人家属,说服他们进行手术。”庄恕摘下片子准备出门。
  陆晨曦开口问道:“为什么这次你希望我冒险,而不是像柳灵那次,劝我保护自己?”
  庄恕回头看着她:“因为我比那时更了解你了,我知道你不会放弃。”
  楚珺坐在姜守仁床边,两人还聊得很投契。
  姜守仁声音低哑,但话语平和:“退休好多年了,没事儿的时候,也经常琢磨着自己几十年的工作成绩,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个挺平庸的大夫。没啥科研成果,也没见过啥疑难杂症,不是我不想见,是人家到不了我这儿,我也就是看点小病,头疼脑热啥的。”
  楚珺真诚地说:“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您,您在我心里,可是大夫中的高手。”
  “小楚啊,你在仁合干三年,见过的疑难重症病例,可能比我干三十年都多,你要好好干,别像我这样,到老了都是个小大夫。”姜守仁感慨道。
  “姜老师,我觉得您是一个了不起的小大夫。”楚珺诚恳地看着他。
  姜守仁笑了:“嗯,小大夫有小大夫的幸福。就像现在,能让一个十几年前的病人记起我来,真有点儿成就感,挺满足的。”他微微笑着,认真地看着楚珺问,“小楚,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您说。”
  “能不能说一下……我现在真实的情况。”姜守仁道。
  楚珺为难地低下头。姜守仁了解地默默点点头。
  这时姜裴和陆晨曦、庄恕推开病房门走进来。
  楚珺知道他们要讨论病情,走出病房关上门,心情有点失落。
  姜裴在父亲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陆晨曦和庄恕坐在另一边。
  姜守仁看到他们这阵势,倒是笑了笑:“你们就说实话吧,我也是个大夫,有这个心理准备。”
  陆晨曦还是又思忖片刻说道:“理论上可以手术,也必须立刻手术。目前肿瘤随时可能破溃,穿透气管,虽然有风险,但现在是唯一的手术时机了。”
  “那手术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姜裴迫切地问。
  “类似情况的手术我从没做过,既没有成功的经验,也没有失败的教训。我坦白地说,这个手术的成功率,或者是零,或者是百分之百。”陆晨曦坦白地说。
  姜裴丧气地一下靠在椅子上。
  姜守仁勉强抬手向他摆了摆,示意他不要这样。
  庄恕开口道:“这就是最真实的情况,我们没有夸张和隐瞒,您是最有权力为自己的生命做决定的人。”
  姜守仁点点头,神色十分平静,对陆晨曦道:“陆大夫,我决定手术。”
  姜裴忍不住叫了一声:“爸……”
  姜守仁看他一眼:“你不要说了。既然不能化疗,越往后拖肿瘤会越长越大,更不适合手术。他们是仁合的专家,我相信他们的判断。”
  “姜老师,谢谢您的信任。”陆晨曦诚恳地道。
  “这件事我做主。”他看着姜裴,“你写一份东西,去公证。”
  “写什么啊?”
  “我说,你记。”姜守仁看着儿子拿出手机调出录音功能,才开始虽然很费力、很缓慢、很艰涩,但仍竭力做到很清楚地说,“患者姜守仁,无条件地要求手术,一切可能的后果,死亡、并发症,家属不得与手术大夫及医院追究。我唯一的要求,是请陆大夫无论手术成功与否,都要把这个手术的详细过程,包括成功与不足,可能的错误、失误,都记录下来,作为资料公开,供嘉林医大的师生学习研究,也算是我当了一辈子普通大夫,给攻克疑难杂症做了份贡献。”
  姜裴伤感地听完,关掉手机录音。
  陆晨曦感动地看着姜守仁,眼圈一红:“姜老师,我替嘉林医科大的师生感谢您。”
  姜守仁微笑:“是我应该感谢仁合……全中国有几个仁合啊?这么多普通医院和普通大夫们,一辈子干这行,做梦也想把自己的名字跟‘攻克疑难重症’几个字放在一起。当大夫的时候做不到,现在当患者做到了,也挺好。这也算是,满足了我一点小小的虚荣心吧。“
  陆晨曦点点头。
  姜裴办事效率高,很快把姜守仁要求公证的材料办好,放到陆晨曦面前。他一边翻着成沓的术前文件,签着字,一边跟身边的陆晨曦叨叨着:“是不是人退了休都有点怪啊,我给我爸买了新房子他也不搬,还是住在老房子里。说是和以前的同事离得近,没事就去院里找他们串门聊天,聊从前的事,聊那些病人,要不就去院里图书馆翻医学期刊,说是看看新技术,你说跟他有什么关系吗?我觉得人家都烦他了……陆大夫,你说,我当初要是不做生意,考个医学院,当个大夫,我爸会不会更高兴?”
  陆晨曦想了想认真说道:“姜总,我总觉得自己是个优秀的大夫,也很少有人能做到我的水平,但是今天姜老师告诉我,像我那样定义一个好大夫,太狭隘了。谁能说您父亲这一生不是一个好大夫呢?我敬佩您的父亲,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完成这台手术。无论成功与失败,所有嘉林医科大的师生,都会看到这篇提到他名字的文章。”
  姜裴伤感地说:“我爸这心愿可真是奇特。”
  陆晨曦眼中有一点晶莹闪烁,诚挚地说:“这应该是我昨天被打之后,最让我觉得骄傲和幸福的事了。谢谢您父亲用这种方式,让我觉得穿这件白大褂,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
  吊着胳膊的常立生一直站在ICU外面守着,常海燕走过去劝着:“哥,我在这儿,你回家睡一觉去,这都一天了你不能这么熬着呀。”
  “我不去,我回家也睡不着!”
  “那你也去歇会儿,你不睡爸也不能马上就好了。”
  常立生有点儿烦:“别唠叨啦!我刚才眯了一会儿。”
  常海燕小心地打量哥哥,小声说:“我看你累得脾气更躁了,你昨天吓唬吓唬他们就得了呗,怎么还真能把人打了呢?”
  常立生盯着病房里的父亲,低声道:“我这么一闹,他们也不敢不重视了。只要咱爸能好,哪怕把我抓起来我也认了!我这个当儿子的没本事,还能怎么着呢?”
  常海燕低头抹眼泪,担心地道:“可我刚才去打听了,那个陆大夫还真是个专家呢。你说你把她打了,她要是休息了不管了,或者是交给不如她的大夫,那可怎么办呐。”
  常立生一愣,抬头看见陆晨曦正走到护士台。看着她拿着几分报告,转身向这边走来,常立生低下头去。
  陆晨曦态度如常,穿上隔离衣,和重症科大夫一起给常大林做检查。
  常立生愣怔地看着。
  常海燕在旁边不放心地问:“哥,她不能报复咱们吧?”
  这时,庄恕走到他们旁边,说道:“跟我来一下,你们应该知道,谁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病人。”
  庄恕将他们带到程露的病房外,轻轻将门推开一线,庄恕示意常家兄妹:“病床上躺着的,是陆晨曦的母亲。这,就是她说的,对她最重要的病人。”
  常立生惊呆了,结结巴巴地问:“她,她,她母亲?她母亲病着呢?”
  庄恕看着病房道:“她母亲昏迷了一段时间了。刚刚有了苏醒征兆,但是出现了早搏。可你父亲出状况,她还是第一时间过去了。”
  常立生愣了半晌,突然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恨恨地道:“我怎么这么混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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