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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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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不假。越明年,一桩大喜,降临卢家。
那已是公历1917年的事了,日子偏偏是头一年卢魁先三人无罪开释的那一天早晨。
这天,顾东盛见本县青年才俊逃脱死劫,格外高兴,便又问了一句长者见青年常问的话:“卢思,今年二十三吧?”
卢魁先:“是。”
举人:“老大不小,都该娶媳妇了吧。”
乐大年与蒙七哥站在一堆,二人借势取笑,指着卢魁先:“该啦!”
乐大年刚说完这话,便想起省城合川会馆门外担担面摊前,自己多年前曾拍着胸膛对卢魁先承诺,要为他做媒说成一门好婚事。乐大年当下心头一动。
过了些日子,新任合川县立中学校长杨鹤皋,邀请卢魁先到该校任监学并兼任数学教师。
“这个卢思,常与亲友谈论社会改良之道,认为应推广教育,以开民智。振兴实业,以苏民困,并立志竭尽一己之力为社会人群服务。”——是年出任合川知县的郑东琴多年后回忆时还对卢监学赞赏不已。
乐大年却放不下心头那一桩好事。这天,他进了县立中学,来到教室窗外。监学卢魁先正在辅导学生作文。
“卢先生,你叫我们作文,又不出作文题,这篇文章,我们怎么作啊?”听得学生蒙红参问道。他是蒙七哥的儿子。
“蒙红参,先生不命题,你就自己把心头想的写下来,不就是一篇作文了么?”
“可是,没题目,算啥作文啊?”
“这样吧,我们师生分工,你们只管把自己想说的话,恰如其分地写下来,完了交给先生作数,题目由先生我替你们加。”
“哪有这样的先生?哪见过这样的作文课啊?”一个学生哇哇叫道。他叫李果果,名副其实,脑壳也跟刚摘下的李子果果一样光光生生。
“是啊!你卢思也不怕误人子弟!”乐大年站在窗外想道。
“富有天才的好文章,就是一个人说自己想说的话,恰如其分地写出来,必须自己有想说的话,自己在深刻的体会和感动,然后才能写得出很深刻、很生动的作文!”见学生还在纳闷,卢魁先解释道。想到去年死牢中一夜写下的那篇作文,乐大年暗自点头。
学生们埋头作文,卢魁先偶抬头,见窗外有人冲他招手,竟是乐大年,他走到窗前。乐大年兴冲冲地向卢魁先道出自己谋划的“好事”。
“嘘,我正上课呢!”卢魁先转身回到讲台,再不看乐大年一眼。乐大年气得扭头便走。
不久,乐大年拿着一份从省城送到合川的《群报》,来见举人:“举人您说,这卢氏二雄,哥哥一篇文章发表《群报》,险些误了自家性命。刚出死牢没几天,弟弟又在《群报》写文章,哪一篇发表出来都吓得省城的人一大跳——真是活得不爱了!”
乐大年说的是卢魁先出狱后经卢志林介绍,曾到成都《群报》任记者的那一段事。
举人连头也不抬,盯着《群报》:“我还就爱这卢思——魁先娃,不畏强暴,劫后余生,还敢提一杆笔为民请命,为国分忧!”
乐大年今天偏不想说卢魁先好话,他打好主意要让举人顺着他的思路,相劝卢魁先,做成这一桩好事:“卢魁先这人,就该赶紧找个好人家,成个家!可是,他人是回了合川县立中学,却一边教书,一边还在给省城报纸投文章,哪里像个成家子弟……”
举人还是头都不抬,悠悠拿起案头一部线装书,顾自翻看着,摇头晃脑念出:“教育为救国不二之法门……中国各省,必需设置教育厅……要尽快让教育有完全独立之精神,不受外界之逼拶,及为其他政潮所牵引,以尽教育之能事,得在亚洲大陆放一异彩,致国富强,毋落人后。”
乐大年弯了腰,低头看清乐大年手头线装书的封面,是《千字文》。诧异地问:“举人老爷的《千字文》,写这个?晚生发蒙也读过的哇,该是——天地玄黄……”
“天地玄黄,我看天地间呼啦啦似大厦将倾,昏惨惨似油灯将尽,宇宙只怕当真要洪荒喽!”
乐大年绕到举人身后,一看,旧版本的《千字文》页面上,原先的“天地玄黄,日月洪荒……”上面贴满大大小小的剪报,全是《群报》等省城各家报纸上剪下来的。署名全是:卢思。
举人悠悠念出另一篇剪报:“民国元年,本人在成都的一家汤圆店中,知道汤圆四个钱一个……”
乐大年乐了:“就是督府衙门对门子的那家汤圆店!我跟他同桌吃的!这些鸡毛蒜皮也值得他往报纸上写?”
举人悠悠念出:“……记得宣统元年,则为四个钱五个,今年则为二十四个钱五个,由此可见,过去……”
这篇剪报的题目是《十年中成都物价之变迁》。
“晚生也为举人念一篇。去年,他魁先娃不过与合川县一个棹知事作对。如今,翅膀硬了,当记者了,他敢跟千人公民大会作对。”乐大年取过先掷在案头的《群报》,说:“他卢魁先对召开公民大会反对四川省长戴勘的做法提出疑义,说‘公民大会纵上千人出席,笔者以为,却未必能代表公民全体的赞成与否。仅试举袁世凯帝制自为时的所谓讨论,其自讨自论;赞成者,自赞自成;表决者,自表自决;请愿者,自请自愿……今诸君与袁氏地位不同,所图不同,却为何做法与袁氏如此相似也?此种轻易使用公民大会,草草作出决议以代表民意的做法,实为知者所不取。’”
“好文字!直指时弊,便韩愈也不过尔尔!”举人道。
“举人老爷还夸他!如今是民国年间,这公民,可是跟洪宪年的县知事一般地得罪不起啊!”
举人拿起剪刀,便将文章剪下,朝他那本《千字文》上贴去:“大清早地你跑我合川举人府上,便为这事?”
乐大年:“他卢魁先已是死过两回的人了,大难不死,当有后福。晚生想对他说一说终身大事。”
举人一听,来了情绪:“哦?说哪家的姑娘?”
“久长街蒙家。”
举人扔了《千字文》:“你敢?”
“我——有何不敢?”
“久长街蒙家的门槛都叫媒人踩断了!那蒙七哥有句口头禅,合川城中,无人不知——哪个敢来说我妹子,我把他脚杆打断!”
“我的举人老爷哟,您饱读经书,也上这个当?”
“我上什么当了?”
“蒙七哥为人最是厚道,最是成人之美,这话是合川城里相中了他家蒙小妹的人,编派了来吓唬别人,要叫别的人家不敢上蒙家说媒,好让自己得逞!就像有些人家的大人,看到猪蹄脚端上饭桌,先对娃娃说,吃不得哟,猪蹄子像个叉叉,吃了往后把媳妇叉脱!”
乐大年说罢,又故作气壮如牛之势道:“我乐大年,为朋友,敢两肋插刀!合川城中,也是无人不知!”
举人赞许地对乐大年点头说:“你敢,他敢么?”
乐大年知道举人指的是卢魁先,笑道:“他卢魁先刀斧丛中面不改色敢与棹知事捉对厮杀,娶个女子成一桩好事,有何不敢?只是,如今他一眼看出去,满世界都是愚民,就等着他去——启迪民智!我就想……”乐大年奉承地提酒壶,为举人斟满:“只有请您老启迪那个终身大事都不懂之愚民之民智!”
举人哪经得起这样奉承:“你算是求对人了!”
“他就是不近女色。”
举人一饮而尽:“他是汉子不是?”
乐大年答:“是。”
举人问:“是真汉子不是?”
乐大年:“合川城第一真汉子!”
举人:“这不就得了!”
乐大年:“您老意思是……”
举人:“上下五千年,你见过么——哪有真汉子不爱好江山美女子的?”
乐大年:“是也,是也。”
举人:“所以,快叫他和那女子见面哇!”
乐大年:“难。”
举人:“这有何难哉?”
乐大年:“那女子,非等闲女子。父母早亡,哥哥护雏似的护着。年方二八,养在深闺人皆识,合川城中,就他卢思没工夫去识得。蒙小妹寻常不出房门半步。我去,还隔着帘子说话。就他去,还怕不被她七哥拒敌于家门之外!”
举人面有难色:“男女授受不亲,夫子千年前设下一道关防,倒还真挡了他魁先娃子的路!”
“可这男女大事,须也傻等不得哇!”
“拿他卢魁先的话,决立即行!”举人放下酒杯,叫一声:“纸笔侍候!”
举人写下三张小纸,揉成团,从案头杂乱堆放的吃过的丸壳捡出三对,将三个小纸团塞进去,分别合上壳,递给乐大年,说:“我这里有三个锦囊妙计。你只管依计行事,一切包在我身上!”
乐大年惊喜过望:“真的?”
“你手头这三个锦囊妙计,便如你面前这一个合川举人一样,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你今日便打开头一个。”
“大年做媒?”乐大年煞有介事地打开一看,“我当是哪样妙计呢?还装锦囊!我乐大年就是想说成这个媒,才来求您。”
举人喝得舌头有些硬了,说:“此事啊,你乐大年若是不做这个媒,休谈!”
乐大年想想道:“举人老爷是命晚生我先去蒙家把这事挑明了再说?”
举人刚才还混沌的眼中,此时光芒咄咄逼人:“是也!”
“妙极!”
举人抚须大笑。
乐大年:“想不到,我们合川举人不光文章魁首,这人情事故,男女情爱的事儿,也如此精通!”
举人:“后生,你还嫩点儿。但知举人,不知举人娘子!”
“举人娘子?”
“同治年,这合川城里,谁不知道举人石不遇如何将满城百里挑一的美女子诓到手的!十指纤纤……”
“可我怎么没见过?”
举人双眼发直,瞪着窗外茫茫天空:“孟子玉,你这冤家,若不是你与我捉对儿厮杀!”
乐大年见举人已显醉态,赶紧将三个“锦囊”揣入怀中,告辞:“晚生我依计行事去也!”
乐大年走后,举人举起酒壶,壶底已干。他索性倒提酒壶,仰了头,让残酒一滴滴落入嘴中,咕哝着:“十指纤纤嫩笋,三寸窄窄金莲,皮肤洁白如冰雪,白里透红,红里透嫩,嫩中泛水!娘子,那年子,你也年方二八啊……”
举人发怀古之幽思,痴情而快意,思念而感伤,手抖,酒对不准唇,滴在他那张老脸上,酒珠儿竟带下泪珠儿来……
“举人老爷,我依计而行,说过媒了!”隔天,乐大年一进书院老师办公室的门便嚷嚷。
“唔。”举人正在那屋里剪上回乐大年带来的报纸。
“可是,蒙七哥他不说是也,也不说非也。”
“唔?”
“您老唔啊唔的,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啊?”
“我给你的锦囊好像不止一个!”举人埋头朝《千字文》上贴刚剪下的卢思文章。
“小妹做主?”乐大年赶紧从怀中掏出第二个“锦囊”,一读,叫声更高了,“我的合川举人耶,这算个啥锦囊妙计?头一个是——大年做媒,第二个是——小妹做主!你说蒙家小妹,闺中淑女,这婚姻大事,你叫人家自己怎么做主?人家父母早去,兄长当父,这事摆明了该是她兄长做主!”
“我且问你,”举人哪里禁得住被人当面这样喝问,将《千字文》向案头一抛,“她兄长为何不为她做主?”
“你问我,我问谁去?”乐大年也急了。
“问她兄长啊!”
“我一个做媒的,能这样问么?”
“你既承当做媒,就当问清这门亲事究竟由谁做主!”
“唔?”被举人当面这么一呛,乐大年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少跟我唔啊唔的!”举人得理不饶人,“兄长不敢为小妹做主,那是心疼过早没了父母的小妹,怕做错了主,误了小妹终身!所以——”
“这门亲事……”乐大年重新拾起先前被弃在桌上的“锦囊”,“难怪您老要说——小妹做主。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蒙家小妹连卢魁先的面都没见过,您老叫蒙小妹如何为自家的婚事做主?”
“若是见过面呢?”举人脱口而出,一句话抵了回来。
看样子,这举人竟似成竹在胸。乐大年忙应道:“若是见过面,我敢打保票,蒙小妹那样的慧眼,保准会相中我魁先兄弟。可是——”
“可是什么?”
“还是那话,闺中淑女,你叫她怎么跟魁先见面?”乐大年又将第二个锦囊扔回桌上。
“我给你的锦囊好像不止两个!”举人瞄一眼桌上,不紧不慢地说。
“小轿相人,大轿抬人。”乐大年忙着掏出第三个“锦囊”,不读还罢,读罢上面的两句话八个字,眼前更见一团雾水,“大轿抬人——这还好解,说的是大花轿抬了新娘子蒙小妹人,迎进新郎倌卢魁先的洞房。”
“好聪明!”举人冷冷道,“你恐怕又要后缀一句‘可是’吧?”
“可是,”乐大年果然问出,“合川举人,这前一句四字——小轿相人——作何解?”
“附耳过来!”
乐大年见举人得意,索性奉承他个够,便学了戏台子上莽张飞得令出征前听军师面授机宜状,附耳过去。举人颇受用,很是体会到了诸葛亮运筹帷幄的那番心境。
乐大年听举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嘱咐着,不禁拍案高叫:“妙计妙计,当真是孔明妙计安天下!野语有之,郎才女貌——今日这小轿一抬出蒙家门,我乐大年敢打保票,我魁先兄弟的这桩好事成矣!”
“起轿!”久长街头,有几年没这样闹热过了。这天,一声喊,花轿抬起。唢呐冲天,喜气洋洋。迎新队伍迎面走来,走了一条通街,观者夹道,合川城万民空巷,一年中难得几回这样闹热。
卢魁先站在街口,一左一右是举人与乐大年。二人耳提面命,对卢魁先谆谆教诲。
举人:“看到了吧?魁先娃!”
乐大年:“从今往后,这事你得记在心底,魁先兄弟。”
举人:“那年考清华赶脱船,自己哭着给我说的:凡事傻等不得。”
乐大年:“这终身大事,更是要决定即行!”
卢魁先望着前面迎新队伍,咕哝一句:“抬的谁啊?”
迎亲队伍此时走近,围观者拥挤,将新郎礼帽挤掉,露出一头油光的西式发型。
卢魁先乐了:“宁可行!”
举人:“是啊,你在瑞山书院的小同学,如今都娶妻啦!”
乐大年:“你也老大不小啦!”
宁可行来到三人面前,他披红挂彩,外罩一件中式的婚礼锦袍,里边又穿西装结领带。
乐大年嘀咕一声:“宁可行当真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花轿抬到,堵在三人面前。
宁可行在众人欢呼声中,打起轿帘,扶起新娘。
新娘一脚踏出轿门,竟是一只大脚。
举人望去,不由觉得大煞风景,失声叫道:“天足!”
卢魁先:“如今时兴天足。”
举人:“煞风景,这宁可行当真煞风景,我说他闹得满城风雨娶个媳妇必非等闲女子,居然天足!”
举人学夫子状,戟指宁可行背影,对卢魁先与乐大年说:“小子可鼓而攻之也!”
举人一跺脚,拄着拐棍离去。
这时就见久长街对面,蒙家门开了,奔出蒙红参,挤入抢鞭炮的孩子堆。随后走出蒙七哥,厚道却不失身份地站在门框下望着抬礼箱的人流。听见人群在数着数字,他也本能地跟着数。
卢魁先被夹道围观的人群吸引,人群正在数着数,数得最带劲的,恰恰是他班上的几个学生,李果果声气最大:“一,二,三……”
一条通街,无人指挥,却异口同声,所以数数声越来越大:“四,五,六……”
闺房中,蒙秀贞正在做绣活,听得外面数数声成了一股整齐的声浪,蒙秀贞放下活,出了门,躲在蒙七哥背后:“哥,人们数啥呢?”
“数啥?礼箱啊,礼盒啊。”
“礼箱礼盒有啥可数的?七哥,怎么你也数?”
“不数清楚了,到时候,我要嫁我妹子,我知道该备若干口箱子若干口盒子?”
蒙秀贞在背后红了脸啐七哥一口,跑回屋去。
蒙秀贞后来听卢魁先说,这天她在闺房中对七哥这一问,卢魁先也正好在街上问过乐大年,蒙秀贞掩着嘴笑了好久。
街头,人群正数着:“光是铺的就十套。”
李果果声音更高:“盖的又是十套。”
卢魁先:“铺十套盖十套这么多铺的盖的他女儿结个婚用得完么?”
学生觉得先生好玩:“这十套铺的十套盖的又不是拿来铺拿来盖的!”他们接着数:“十一,十二……上身穿的十套,下身穿的十套,上身下身笼起穿的裙子袍子各十套,还有……”
卢魁先:“一年一套,一辈子就算一百年,穿得完么?合川城中,这是哪一位啊,嫁女这么操心?”
李果果一指:“那就是新姑娘的爹。”
众人恭敬地招呼:“罗老爷!”
罗老爷远远地走在街当中,昂首挺胸风光地向众人拱手道谢。
抬箱的队伍从久长街拐角全走出,没了后续。众人遗憾地:“才三十抬哇。”
李果果晃动着硕大无朋的光脑袋带领众学生喊道:“罗老爷,上一回,王家嫁女,数了三十五抬!”
众人责备地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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