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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心多么顽固-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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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阿妍要培养小鹏的苦心,十年寒窗苦,方为人上人,我们既然认领了这个孙子,就有义务把他培养成才。我不希望小鹏以后也像眼前的这些年轻人一样,像他们一样没出息,像他们一样虚掷年华。这些年轻人年纪虽然不大,可是前途已到头了,他们没有前途,他们没有未来。他们就像我们当年当知青时一样,甚至还不如我们当年当知青。
小伙子们在一起无所事事,只知道没完没了地说下流话,根本不知道什么廉耻,根本就没有什么禁忌。他们只知道去厕所偷看对面的女孩洗澡,一边偷看,一边手Yin,弄得小便池墙沿上到处都是那玩意,鼻涕不像鼻涕痰不像痰。为了看得更清楚,他们甚至合伙买了一架俄罗斯军用望远镜,肆无忌惮地公开偷窥。对面大楼里的那些女孩也不在乎有人偷看,据说都是些做三陪的小姐,一个比一个风骚,一个比一个胆大。
有一天晚上,这些年轻人非要喊我过去开开眼界,我说我不想看,这有什么好看的。可是最后禁不住硬拉,我还是去了,他们把望远镜塞给我,留下我一个人在那慢慢欣赏。他们说这是人生最美好的享受,好好看看,又不要你花一分钱。厕所里臭气熏天,年轻人扬长而去。我调了半天焦距,才对准了对面的浴室,由于两栋大楼挨得太近,距离太近了,焦距反而不好调准。那是一个非常简易的浴室,说穿了就是女厕所兼盥洗室。好不容易看到一点点名堂,那个女孩已经草草结束了,穿上了衣服就走人。等了一会,终于又来了一个女孩,白白胖胖的,是五短身材,脱了衣服,赤条条地站在那洗衣服,不时地回过头朝这边望上一眼,好像早知道已有人盯着她。我不免有点心虚,明知道自己是站在黑暗深处,她绝对不可能看见。她这么张望完全是无意识的,正如小伙子们说的那样,她们这些女孩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偷看,有人偷看她们才高兴呢。
天堂璇宫再上往走,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平台。这里是我天天打太极拳的好地方,平时几乎没有人愿意上来。露天平台的西头有一个鸽子房,养了一百多只鸽子。离鸽子房不远,有一个水箱一样的小房子,最初设计就是备用水箱,后来放弃了,用它来堆放杂物。再后来,重新改造一下,安装了一个简易的小门,放了一张小床,便成为夫妻相会的地方。
年轻人给这小房子起了个浪漫的名字,叫作“爱的小屋”。对于结了婚的打工仔来说,老婆来探亲,能有一个不花钱的小房间,实在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这地方事实上只能被在天堂璇宫干活的人所享受,因为只有我们才能跑到露天平台上去。有一段时候,爱的小屋被一个年轻的湖南女孩强行占有了,这女孩是个妓女,她看中了做面点的小王,硬缠着要嫁给他,小王不肯,她就赖在里面不肯走。顽强斗争了一个多月,小王铁了心还是不肯娶她,女孩完全绝望了,便在一天清晨,在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就在小王的眼皮底下,赤条条地从平台上跳了下去。
这件惨案就发生在刚我来打工的那个月里,当时全城为之轰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我见过那湖南妹子,很漂亮的一个女孩,白白净净的,非常明亮的一双眼睛。自从出了这件事,爱的小屋便上了锁,以后必须是合法的夫妻,才能在部门经理那里拿到钥匙。等我和阿妍拿到爱的小屋钥匙的时候,已经是在天堂璇宫干活的一年以后。由于在这干活的年轻人大多数都是未婚,小屋已空关了好一阵,留下厚厚的一层灰尘,通气窗的玻璃也碎了一块,结果仅仅是为了打扫干净,将那碎玻璃换好,我和阿妍就活生生地累掉了半条命。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腰酸背疼,已经什么也干不了,已经什么也不想干。
这一夜我们相拥而睡,鼾声动地,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一早,我爬起来打太极拳,阿妍披着棉袄在一旁看着,手上端一杯开水,一边看,一边喝。渐渐地,上百只的鸽子也从睡梦中醒过来,咕噜咕噜叫着,接二连三地从鸽子房里往外跑,在我们周围飞来飞去。
打完拳,我便领着阿妍在楼顶上转悠,为她介绍周围的情况,指着不远处几幢楼房,告诉她其中那栋四楼顶上加盖了简易房的,就是我们平时住的地方。我告诉阿妍,那地方原来是物质局的办公大楼,后来物质局搬走了,便出租给了好多家公司,四楼成了一家玩具厂的成品仓库,这家玩具做的是出口贸易的,据说效益非常好。我们就住这仓库上面,四十多个人都挤在一个大房间里,冬天冷得像冰箱,夏天热得像火炉。
现在,我和阿妍因为是居高临下,从上往下看,平时住的那个简易房显得非常小,显然非常寒碜,阿妍不敢相信那里面竟然可以住那么多人。她摇了摇头,解嘲说:
“你倒好,我来了,就住在这个楼顶上,我不在了,你又睡在那个楼顶上,怎么都是高高在上,怎么都是住在楼顶上。”
我说:“楼顶好,站得高,看得远吗。”
阿妍不由地又有些伤感起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要看那么远干什么?”
既然阿妍来了,我就请了一天假,陪着她在城里转转。这真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新型城市,到处生机勃勃,到处都是盖楼的工地。阿妍的母亲就出生在这里,阿妍跟我结婚的第二年,也曾来过这个城市,当时还是个又破又小的县城,就一条不像样的大街,没想到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繁华和脏乱程度与省城南京相比,并没有多少逊色的地方。黄昏的时候,我们雇了一辆三轮车,是地方就去兜一圈。这里的三轮车很便宜,五块钱想去哪就去哪。我先带阿妍去看了看我平时的住处,让她参观参观那个住着四十多人的简易房,然后回我上班的地方吃晚饭。
第九章(九)
到了娱乐城大楼底下,我心血来潮地又把阿妍带进楼下的那家性用品商店,这店开在一个最显眼的位置上,进进出出都能看到橱窗里赫然陈列的商品。我突然决定要让阿妍也开开眼界,因为平时闲着没事的时候,我跟在一起干活的年轻人后面,已不止一次光临过这家专卖店。我知道这里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可以看,而且这种地方,来多了就坦然了,来多了就跟到别的商场没有任何区别。我喜欢看年轻人在这调皮捣蛋,看他们堂而皇之地走来走去,神气活现地挨个欣赏,趴在柜台上研究说明书,嘻嘻哈哈说笑话。谁也不会真正买什么性用品,这里的东西贵得让人眼睛发直,差不多全是进口的洋玩意,大家进来闲逛不过是为了看个热闹。
年轻人都喜欢捣蛋,为了让售货小姐难堪,故意问个没完。我告诉阿妍,在这种地方,谁脸皮厚谁占上风。你若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售货小姐就会让你难堪。你要明火执仗,大义凛然,一点也不慌张,结果感到难堪的便会是这些漂亮的售货小姐。在什么地方,你都应该记住顾客是上帝这句名言。东西放在店里就是给人看的,看是人们的基本权力,你根本就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离开性用品商店以后,在电梯里,我对阿妍说了一个笑话。有一次,有个姓李的小伙子故意活闹鬼,一本正经地要了两样东西,一个是男用的电动工具,一个是女用的电动工具,然后不动声色地问售货小姐,能不能把两样电动的东西放在一起试试,售货小姐气得花容变色,售货小姐最后急得要打110报警。
那天夜里,虽然在外面转了一天,虽然前一天的疲劳还没有完全消失,虽然已经说了那么多的话,我们还是一吃过晚饭,就早早地就上了床。半夜里,我们被一阵阵刺耳的警笛惊醒了。声音是那样凄凉尖锐,一听就知道是在附近,一听就知道离我们不远。推门望出去,只见外面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了的糊味。出事的地点正是我平时住的那幢楼,那个住了四十多人简易房现在已完全淹没在火海之中。大火是从四楼的仓库烧起来的,仓库里堆满了易燃的玩具娃娃,事故的隐患早埋藏在那了,一旦真的失火,后果便不堪设想。
我和阿妍吓了一大跳,我们当时几乎没穿什么衣服,楼顶上风很大,连忙再退回去胡乱套上内衣,阿妍披上棉袄,我裹着厚厚的棉被,站在天堂璇宫的露天平台上,一边哆嗦,一边观看下面的火势。因为这事情就发生在眼皮底下,都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竟然是真的。我们听到了火焰劈里啪啦的爆炸声,听到了受难者痛苦绝望的惨叫声,大火没有一点减弱的趋势,火苗一个劲地往窜。消防车一辆接一辆开过来,因为街道太窄了,消防车开不进去,只能拉着警笛在附近兜圈子。火情显然很严重,而且越来越厉害,下楼的通道早已被堵住了,情况已完全失去了控制,楼顶上简易房子里的人根本就无处可逃。
周围的人都惊醒了,大家隔岸观火,从各自的窗户和楼顶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在这样惨不忍睹的灾难面前,别人帮不上什么忙。身陷火海中的人显然开始绝望了,他们在一个极小的空间里仓惶逃窜,拚命地呼喊,接二连三地从楼顶上往下跳。我和阿妍完全被眼前的惨状吓傻了,不敢相信眼皮底下正在发生的事情。这时候,我们不得不以沉重的心情面对这悲惨的一幕,极度恐惧,一言不发。突然我将阿妍搂在怀里,我紧紧地搂住了阿妍,她也像个小女孩一样偎依在我怀里,悲痛欲绝泣不成声。我发现自己也在悄悄地流眼泪,心口一阵阵刺痛。虽然分辨不出火海中那些晃动的人影是谁,也听不清他们在呼喊什么,但是我知道这都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我熟悉这中间的每一个人,自己差一点就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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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火吞噬了三十一个人的生命,五个人摔成了重伤。出了这样的大事,省里来人了,北京来人了,中央电视台做了专题报道。一位记者采访了我以后,以“老妻忽发奇想探亲,民工幸免丧身火海”为大字标题,写了一篇报道,在国内好多家报纸上同时发表,在报道中,记者以煽情的笔调写道:
这是一对非常恩爱的老夫妻,丈夫为了替身患癌症的妻子治病,为了给正在上学的孙子支付巨额学费,不得不离乡背井外出打工。因为思念丈夫,妻子忽发奇想,突然决定去看望她的丈夫。不曾料到,正是这次意外的探亲,竟然奇迹般地挽救了她丈夫的一条性命。爱情终于创造了奇迹,爱情竟然战胜了死亡。
我并没有因为这场大火离开这里。天堂璇宫不得不改名,改个听上去比较吉利和耳顺的名字,由一个姓常的老板接手。我仍然干原来的活儿,拿原来的那份薪水。姓常的老板与冯瑞也认识,他发誓会很好地关照我,说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厚福,你四爷无论如何都应该留下来,应该留在这里给我们增加点好远气。
我和阿妍仍然过着分居的日子,因为分居,我总是深深地思念,无时无刻不在想,想她正在干什么。有了这种无穷的思念和联想,我会感到非常实在。余宇强已出狱了,和小鱼住郊区的新房里。阿妍和小鹏两人一起生活,对小鹏的功课抓得非常紧,医生说她身体恢复得很好,如果继续好下去,癌症复发的可能性就很小了。我们现在每天都靠发送短消息进行感情联络,甜甜蜜蜜情意绵绵,说着差不多的话,有时候比年轻人还要肉麻。过去的一切都变成了亲切回忆,我和阿妍仿佛又回到当年,回到了恋爱关系刚敲定下来的那一阵,甚至回到了刚下乡时的那条老式拖船上。我们的船正在古老的运河上行驶,蓝天白云黑烟,汽笛长鸣,机器声叭嗒叭嗒响着。那永远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一幕,我正是在这一天,突然全心全意地爱上了阿妍。我的生活正是从这一天开始,从这一天开始,活着才有了崭新意义。生命的航船正驶向未来,两岸风景如画,春风扑面,阿妍像只美丽的天鹅一样在运河上飞舞,在蓝天上翱翔,突然一头扎下来,飞进了我的心窝,永远停留在那里,永远。
2003年1月8日…4月12日草稿
2003年7月18日定稿河西
后记
这部小说是个意外,年底,中华读书报记者采访,问起新一年打算,我的回答是“大事不宜”。理由是女儿参加高考,明知道这事,做父亲帮不了忙,只能瞎操心。我隐隐觉得,在这样的特殊年头,大约很难集中精力。结果却出乎意外,一月八日那天,开始写小说提纲。通常我没有什么提纲,这一次并没有真准备写,糊里糊涂开始,然后一发而不可收,提纲不断扩大,从四千字很快扩展到五万字。一月二十日,陪女儿去参加复旦的提前考试,在火车上,我的脑袋停不下来,一路都在胡思乱想。紧接着“新概念作文大赛”当评委,紧接着过年,写了一篇谈奈保尔的五千字文章,又写了三篇千字文,从二月八日开始继续写,一路飞奔,到四月十二日,拿下初稿。
这部小说让郁闷已久的兄长情结得到了充分宣泄。小时候受别人欺负,我一直幻想自己有个英勇无比的兄长。童年的玩伴大都有哥哥姐姐,因为这一点,听别人说起,我难免心存嫉妒,暗自神伤。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是心头的隐痛,从小,我就羡慕那些岁数比我大的青年一代,看他们五湖四海串联,看他们上山下乡,看他们恋爱结婚,他们永远是我心目中见多识广的青春偶像,我喜欢他们的故事,我愿意沉浸在他们的故事中。
毫无疑问,这部小说应该献给他们。我很少用自叙的方法写小说,通常的第一人称,“我”只是个观察者,说的还是别人的故事。这次一反常态,通篇都是自叙,自说自话,仿佛不知天高地厚的演员,居然淋漓酣畅过了一回戏瘾。
这是我写得最快的一部长篇小说,关于写作速度,我早就有这样的观点,快,不一定好,也不一定不好。
2003年7月20日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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