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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教大明-第4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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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按惯例的事,今日却有特别,众人心中一动,都隐隐感觉出了些什么,不觉都是望向申时行。
“余已经决意回家书写奏折,辞去大学士之职。”申时行神色从容,只有眼神深处露出些许不甘。内阁在掌控之中,自己年富力强,在这种时候被逼辞去首辅大学士一职,处于人生巅峰的时候,一失足成千古恨,最少在几年之内,恐怕连翻盘的机会也没有。
申时行此时心中未必是完全的绝望,不过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此后家居二十余年,万历一直没有召回起复他。
“这……”王锡爵毕竟是忠厚底子,心里愤怒稍解,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若非是他坚持替申时行署名,恐怕也没有这档子事发生。
“年长兄不必多说。”申时行决定辞官,心里反而轻松些,当下只摆着手道:“弟这番辞官,不知道有多少人称心畅意,诸公留在阁中,需如常办事,镇之以静,京中布局,不可轻易变动,有一些人,需得继任首辅加意镇压,否则的话,吾恐将来迟早酿成大祸之局。”
他说的是谁,在场的人倒也都知道。
京城现在隐隐能与文官势力相抗衡的无非就是一个张惟贤,京营在徐文壁等勋贵手中,英国公府只占一小部份的份额,皇城禁军掌握在勋贵和太监手中,忠心自无二话,李自成进入京城,京营毫无抵抗,一路杀到皇城之中,只在宫城内外与守备太监领导的残余禁军有过交战的纪录,京城之中,除了文官势力京营禁军之外,便是张惟贤的锦衣卫。
锦衣卫势力越来越大,申时行很怀疑这一次自己是被张惟贤给设计了,但张惟贤似乎又没有能力说动那么多文官与他合作,毕竟文官与锦衣卫是天然的对头,少数几个败类有可能出现,象黄大成等人那样的正人君子,从头到尾与锦衣卫合作,这个可能性又不太大了。
听到申时行的话,王家屏仍然不好答话,王锡爵面露不屑之色,答道:“跳梁小丑罢了,不值得为他上心。倒是你……”
“我意已决。”申时行阻住王锡爵的话,做了一个很坚决的手势,接着扫视了一下阁中的情形,眼中带着深切的不舍,不过还是转身离开。
王家屏等人俱是起身出来送行,众人都明白申时行在这个当口辞官一定会被批准,最多三辞一定可以辞官成功,众人同事多年,彼此间虽然小小不和,总体来说倒还是过得去,一时见首辅走了,就算一直等着接位子的王家屏眼中也露出黯然之色。
申时行辞官在朝中并未引发什么震荡,勋贵圈对此事毫无关切之意,毕竟除了最顶尖的几个公侯外,对国事毫无参与的机会,就算是定国公英国公抚宁侯这样的顶尖勋贵,无非也就是朝会时拉来充数作样子,除非是事涉边防,他们这些人才有一点儿发言权,平时的国家事务,就是伴食画诺,对首辅的更易,勋贵毫无感觉,事不关己,太监们也不在意,反正王家屏等人按惯例又来司礼打过招呼,这便成了。
至于文官圈中,倒是可能面临一轮洗牌,不过人心也没有太慌乱,毕竟申时行不象张居正那样强势和大权独揽,他的权力圈构造也简单得很,不大可能大事更张。
第857章 伐异
三辞三让之后,万历果然没有再留他的申先生。经过签名事件之后申时行已经在中下层文官中成了过街老鼠,俨然是人人喊打的奸臣,万历不愧是张居正调教出来的好学生,审时度势的本事一流,此前也有过几次言官弹劾申时行的风波,皇帝或是将上书人廷杖,或是贬官,直接将申时行保了下来,这一次事发后文官万众一心,万历也没有再保申时行的意思,整件事可谓顺水推舟,除了倒霉的申时行之外,可谓皆大欢喜。
好在申时行还保有一点儿面子,万历可能心中有些愧疚,除了赐申时行可用驿马公车返乡外,还命百官送行,因为申时行是往通州驿从水路南下,是以各官都在东便外送行。
新任的内阁首辅王家屏在内,全体阁员都是到场,另外六部部堂只有工部吕绅未至,吕绅是标准的辽阳党人,上位是资历和能力两方面保着,加上许国在此前的照顾,万历也有意将此人拉到高位后分化,辽阳党在京势力呈明显的膨胀状态,辽阳越富,文教越昌明,考中进士的人就越多,虽然大半被分流到各地,但考在二甲前列的也很不少,朝廷也不好自坏规矩,将人都放在地方上去,更不能不准辽阳士子应考,这样威信何在?也只能用分化拉拢的办法,不过,对吕绅来说效应不显,吕绅加入张党为的是心中信念,他行事通达,却有固执之处,象申时行对张党颇多打压,吕绅就不可能来送行,李甲杜礼等张党成员,也不可能跑到这里来自讨没趣。
小辈官员中的明星人物,叶向高和方从哲等人倒是来了,他们俩一个成了东林,一个是浙党新秀,不过党派不同并无碍私交,两人还是站在一起低声说笑谈天。
东林的赵南星等人都在,这几年东林党在江南籍大佬的支持下势力越来越壮大,赵南星一直呆在考功司郎中的位子上不动,有消息说过两年后的京察里,赵南星将可能大有展布,到时候考功和文选配合,与东林作对的贬落,与东林同道的提拔,对这个传言有不少人感觉不屑一顾,赵南星毕竟还不算大佬级的人物,只有方从哲偶然瞟过来一眼,以他的聪慧,感觉赵南星这两年确实在为不久后的京察做准备,将向来走过场多的京察用来当成对付政敌的武器,不过他是浙党核心新秀,只要东林党没有将浙党铲除的实力,方从哲自然也是不必害怕的。
他只是对申时行倒台的前后经过很感兴趣,身为一个对政治十分敏感的青年政客,眼前申时行倒台的事简直就是一本活教科书,从事前到事发,到现在给申时行送行的上下人等的表现,真是一本官场教科书。
说是给申时行送行,但真正一直围在申时行身边的还是他在朝中的几个心腹,一般的外围早就躲得远远的,见过礼就跑到王家屏身边了。
王家屏已经就任首辅,他的风格和申时行不一样,可想而知这个首辅更为强势一些。
大明内阁就是这样,如果首辅性格温和,权力会让出来不少,如果首辅是一个十分强势的人物,那么几乎可以很轻松的拿到内阁的全部权力。
毕竟内阁就是皇帝的秘书班子,一味内耗办不成事,政务就会一团乱麻,皇帝也不得清闲,既然任用首辅,肯定还是指望首辅能做些事情的,所以历朝皇帝都支持首辅,只有首辅失去信任之后才会被其余的辅臣斗倒。
看到一群文官苍蝇般的围着王家屏转,方从哲忍不住呵呵一笑。
一旁的叶向高笑道:“怎么,中涵你不去凑凑热闹?”
他又瞟了方从哲一眼,笑道:“听说赵兰溪就要内迁,很有可能入阁,是以中涵你倒不必趋奉谁了。”
赵兰溪便是赵志皋,明人长辈称晚辈名,同辈称字,也可以称号,对位高权重者一般都称郡望,也就是出身地,象赵志皋这样可能入阁的大人物,已经可以用郡望相称,就象申时行被称为申长洲一样。
“戚!”方从哲作了一个十足不屑的表情,说道:“你叶进卿又去奉迎谁了?”
“我可有人照应。”叶向高还是开玩笑的神色,不过他确实是一个政治圆融的人物,几年功夫已经是东林党核心,还有一群与他志趣相投的人隐隐成为一党,王锡爵等大佬对他也很欣赏,可以说未来十几年后他就会是一个有相当权力的政治派别的领袖。
他对方从哲有些担忧,虽然智慧高绝,也是浙党核心,不过太过爱惜羽毛,搞政治的,太清高的话根本不适合。方从哲一身才干,如果不能晋身高位,只能说是大明的损失。
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方从哲在未来十年内倒京堂就算不错了,成为部堂或是入阁根本想都不要想。
方从哲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心中别有一番计较,原不欲在这种场合说起,不过看到叶向高眼神盯着自己不放,只得叹一口气,沉声说道:“进卿,你看眼前这场合,有意思么?”
“是没有太大意思,离心无心,送者无趣,无非就是一番展示,大家各自站队罢了。”
“你我皆去过一次辽阳,有这般事没有?”
“辽阳倒是有点儿象战国时秦国的记录,各司各安其位,事不过日,人人奉公,各自守法。不过,对百姓官吏以皆军律,不施仁德,吾恐辽阳也会如暴秦一样,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这仍然是老生常谈,十足偏见啊。”
方从损失又是叹息一声,说道:“前阵子李甲将十年前辽阳的军户丁口数,年收入,医疗、卫生、教育,甚至什么娱乐的指数都给了我看,还有年蔬菜、粮食、肉食摄入情况,平均寿命等等,十年前与十年后相对比,看的简直触目惊心。一个壮丁,十年前活不到五十,年收入不到十两,负担一家六口衣食住行,主食杂粮,蔬菜只能是吃些当季便宜菜食,冬季烤不起火,一家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而现在平均一户年消耗主粮十石以上,各类肉食蔬菜均是充足,有医馆治病,免费入学识字,什么是仁政,难道这不是最大的仁政?反观我大明这边,内争不止,士大夫对兵变灾异毫无办法,彼此政争到是越来越娴熟,嘴里都是道德,私底下全是生意,我实在有点受不得这些了。”
叶向高听的简单发呆,什么统计肉食摄入,粮食消耗,平均寿命,在他这里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大明的最成功统计就是国初统计过田亩数字,也统计过丁口数,然后设定里甲,在那之后就没有统计学的什么事了,叶向高瞠目结舌,当真没有想过,算学还有这般用法,而且用在这种事上头的。
“唉。”方从哲第三次叹气,摊手道:“这些东西辽阳学报上都有,事关统计学,算学,还有天文学,几何学的学说很多,几年前我也道这些东西只是杂学,看着有趣,消磨时间罢了,现在才知道,要治理好地方,你不明白百姓一年能收成多少,上交多少,所余多少,一家需多少,然后人要吃多少肉才不得夜盲症,得需种多少棉田满足多少百姓的冬衣所需,这地方官怎生当的好?我大明的地方官已经是糊里糊涂了,凡事听当地士绅和宗老的摆布,有几个能将地方治理好的,出了事叫宗族自己处置,不生事非就是清官好官,这样的官当着有意思么,我等读书十几年,拿着俸禄牧民,最终弄的一塌糊涂,还想着能青史留名,若非有辽阳在也罢了,有辽阳在,终觉自己当着这官有愧啊。”
叶向高勉强道:“你这说的还是太勉强了,难道我大明就真的没有能官干吏……再说辽阳也是我大明治下啊。”
“辽阳虽是我大明境内军镇,实则凡百样规矩已经与大明完全不同了。”方从哲放低声音,小声道:“若是说真有什么能臣,我看只有张江陵算一个,不过么……嘿嘿。”
叶向高吓了一跳,看着不远处一脸恬淡从容的申时行,一脸自负的王家屏,当然还有一脸刚愎之色的赵南星等人,也是小声道:“你小子自己找麻烦可别牵连我!”
“好了,不说这些。”方从哲悻悻地道:“对了,潘总督的《河防一览》上呈御览,被几个大学士说学问驳杂,治理经过并不服众的理由驳回了,这事你知道么?”
“知道啊。”叶向高摇头道:“这事儿上头做的确实不大地道。”
“他们懂什么治河?”方从哲脸上不屑之色愈浓,口中道:“无非还是党同伐异。玩弄权谋心术,他们倒全是一把子好手。”
第858章 自知
“对了,”方从哲突然在脸上露出笑容,对叶向高道:“前几日李甲寻我,说了一桩趣事,要听不要?”
“总不会又是宣扬辽阳的事吧?老实说,听了一耳朵了。中涵兄,不是弟多嘴,辽阳再好,亦不是我等能去得的地方啊。”
辽阳现在确实等于是一个异类,甚至比李成梁当年还要引人瞩目,对李成梁的半独立的军方强镇一方地头蛇的地位大明这边上下都是清楚的,几次杀良斩首冒功,举朝皆知,若是别的军镇总兵官早就被拿了,换了李成梁,强势如张居正者也是忍了。
那八千直属的精锐家丁不是白给的,李成梁真要造反,虽未必成功,但绝对可以叫大明伤筋动骨,在李成梁强势的那些年头,再不懂事的言官也不会去弹劾他,就算前几年,李家连续失血,实力大损的情形下,有人弹劾李成梁或是李如松,万历一样是优容保护,固然有叫李家和张惟功对上的意思,也是朝廷对李家这个辽东王一向优容的表示。
几十年没有封爵,文官们到底还是捏着鼻子给李成梁封了个伯爵,若不是辽镇形同半割据的情形,自然也是能赖便赖了去的。
辽阳的情形犹有过之,不少名士大儒已经在辽阳效力,但青年文官,翰林出身的前途跑到辽阳,这仍然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叶向高所说意思,便是在此。
“我倒还没有高风亮节到这种地步。”方从哲再次叹口气,瞟了一下申时行那边,那里众人仍然在谈话,看样子一时半会申时行还没有动身的意思。
听了他意有不甘的话,叶向高哑然失笑。方从哲这个同年,身上毕竟还是有强烈的理想主义的色彩,换句话说也就是书生气极重,这一点已经为官数年,仍然没有太大的改变。
“李景元这厮!”叶向高忍不住抱怨道:“张平虏有他在京里,真的造了多少声势出来!”
“也得是辽阳确实有叫人可称许的地方,不然的话,光凭吹嘘也无用。”
“这倒也是。”
虽然东林党中十个有九个对辽阳都抱有深深的敌意,东林党成立的宗旨,还有这个党派的人员构成天生就是和辽阳不对付,也就是辽阳和江南的利益彼此牵扯,越来越深,现实的利益纠葛使得东林党的后方地盘已经与辽阳彼此难分,若非如此,朝中那些年轻气盛的东林党文官们早就集中火力对付张党或是在舆论上对付辽阳了。
顾宪成的前车之鉴使得不少人对辽阳之事缄口不语,都是害怕那种经济战的手段落在自己头上,丢官他们是不怕的,了不起回家当士绅讲学,做个名士一样舒服,但若是丢官之余还被打压排挤,家族生意受损,那众人便接受不了了。
这般釜底抽薪的做法在私底下方从哲和叶向高议论过好几回,都说是神来之笔,不过不管怎样神来,赵南星等人对辽阳的敌意却也是越来越深,叶向高很是担心将来会有到决裂的一天,以他的身份,说一句“这倒也是”便是十分不易了。
“辽阳的趣事倒也不是完全的吹捧,你听我说……”
方从哲没有过多顾及叶向高的态度,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开始声色并貌的向叶向高说起辽阳的趣事来。
“说起来这事便是李植和羊可立,江东之这三人搞的花样。他几人到辽阳日久,当了教授,各自搬取家小到了辽阳安家,别处都立身不得,辽阳那边倒是兼收并蓄,张平虏向来讲究什么百家争鸣,说是道理越辩越明……嗯,扯远了,总之这三人是不安份的主,十几日前纠合一帮子教授,联名上书,请张平虏到辽阳大学堂讲学。”
“哦,这倒也是捧臭脚的惯技之一了。”叶向高见怪不怪地笑道:“各地的书院,也常有请地方父母官讲学的事情,不论是理学还是阳明心学,都有这般经历。”
当时在张居正禁毁各地书院之前,大明的学术自由的宽容度还是很高的,阳明学派不乏一些与旧儒学对立的东西,甚至对孔夫子这尊大神也有颇多不敬之处,理学一派为了打压,不乏使用盘外招的手段,比如请大吏到理学为主的书院讲学,造声势,召集境内的士绅学子一起来听讲,以官威凌迫加在学说之上,也算是中国学术的一种传统,从焚书坑儒到汉时罢黜百家,除了春秋战国时各家都可自由传播学说之外,大一统的中国王朝在学术上向来是保守的。
李植等人,听了惟功的权力论一说后,鼓动了大批受到启发和震撼的教授学者,一起请惟功到大学堂讲学,无非就是觉得可以投其所好,由惟功这样的强势身份推行自己的学说,大学堂中,自然而然的就是可以强迫推行。
原本是想着一拍即合的事,谁知道竟成了“趣闻”。
“怎么了?”叶向高看看那边,笑问道:“难道平虏讲学时出了什么岔子,有人不开眼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成?”
叶向高其实也看过权力论,对其中包含的道理也很赞同,只是惟功的话毕竟是一些平实的道理,暗藏着最高上位者对权力平衡和分配的一些理念,这毕竟不是真正的学问,尽管其实这话一般学问高深的人想破脑袋亦想不出来。但学校讲学毕竟不能与一次寻常的谈话相比,如果有不开眼的真的出来和惟功总兵官讨论学问之事,当时又不能叫将士把那人叉出去,恐怕就真要把一桩盛事弄成“趣闻”了。
“不对啊。”叶向高又道:“李植等人虽然小人,不过心机过人,这般事应该事前考虑过,否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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