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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教大明-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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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申时行当然要给张惟贤一个暗示,一点甜头,一点对未来的期待。

“下官省得。”张惟贤严肃地道:“总之一切听阁老的指示,下官绝不会妄动。下官虽为勋贵,其实就是武臣,读了几本闲书,哪里懂什么真正的道理?只有听从阁老的指示办事,才不会行差踏错。”

听到这样的话,申时行对张惟贤简直满意到骨子里去。

他连连点头,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在这个时候,张惟贤适时递上一纸报告,亲手递给了申时行。

“连续几天都便血?”

申时行眼中露出骇人的光芒,张居正一直有病,而且夺情和请致仕不允之后,性情更有变化,府中美人更多,更加纵欲,这都是事实。但张居正原本的身体极好,府中也有医者,相府之中,什么样的养生之物没有?申时行真是没有想到,张居正居然有明显的病状了。

“便血似乎不是什么大碍之病?”想了半天,申时行终是平静下来,以指叩桌,沉声道:“无非是上火,或是痔疮。”

“元辅一直不觉得自己有痔,向来就是当上火来治,现在估计也疑是痔疮了。”

“终不是什么大病。”

这年头得痔疮的士大夫远超过普通人,原因也很简单,少年和青年时要挑灯苦读,当然是坐着为多,到中举中进士后养尊处优,不要说运动锻炼了,连走路都是坐在轿子里,四体不勤至极致,办公自然也是坐着多,当时又喜欢用硬木,紫檀花梨木为最佳,长久坐下来,屁股不出毛病才怪。

“呵呵,也是下官的人小题大做了一些。”

申时行眼中波光闪烁,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道:“锦衣卫中之事,莫与我言,你自作主张便可。”

听到这话,张惟贤身形也是一震,不过他也是什么都没有说,抱拳一揖,告辞退出。

……

……

“今年麦子又是大熟,可恨,可恨。”

江南一带,并不只是种植稻米,很多地方只种棉花,有一些地方,则是一季稻米一季麦子,五六月交,种稻米,收了稻米之后,接着种麦,然后隔年收麦。

有些则种占城稻,从春到秋,一年两熟,收成也不低。

在常州府城外不远的地方,道路两侧全部是生长成熟的麦子,大半还是绿意盎然,小半麦子已经开始变色,由深绿色变成浅黄色。

一旦变成深黄色,则麦子就成熟,可以收割了。

这里的土地肥沃,几乎每块田都可以算成是水田,河网纵横,河肥充足,在道路两侧的土地之中,麦子长的十分茂盛,麦杆壮实,密集,麦穗饱满,一望可知,这将是一个极高的收成的大丰年。

“唉,一亩最少三石,甚至三石半的收成,可惜,可惜啊。”

“我家的地,也在此数。”

常州城外,一群坐着软轿出游的官绅,多半戴着方巾或是东坡巾,穿着道袍,在这样的春初的天气里,风很大,吹的各人的方巾和道袍在风中摇曳飘摆,大袖飘飘,望之若神仙中人。他们多半是面色白皙,丰神如玉,眼眉疏朗,个头也较常人为大,而两手皮肤都是保养的极佳,虽然有好几个年过半年的士绅,但因为保养得当,脸上竟是没有丝毫皱纹。

这一伙人,够资格列身其中的,最少也是发达三世以上的世家才够格,若是那些刚刚发了一两世的暴发户,真的还不够资格列身其中。

常州,此时的江南大府,后来的江阴无锡等地此时都属常州治下,人文地灵,是当时江南诸府中经济比苏州稍弱,比松江强,而人文还要超过两府的强悍地方,在这大府之中,世家不胜枚举,科举超过两百年的大世家比比皆是,在朝中为官的数不胜数,没有这样的底蕴,妄称世家,在常州这样的地方是行不通的。

“申老弟远道而来,我等似乎不必说这些恼人的事情,大家还是登船赏景吧。”

春日出游,已经成为苏州和常州一带士绅中交际的一部份了。这种雅游,最容易分成圈子,适合彼此间的深谈。

最有名的当然是苏州的虎丘大会,现在已经初显端倪,当三四月时,绿柳成荫,天气和暖之时,文人雅士们聚集在一起,齐上虎丘,游乐之余,指摘朝政和地方官员,若是地方官果真有不堪之事,则一起上下活动,上至朝堂,下到地方舆论,总之要搞的你罢官回乡为止。

到天启和崇祯年间,虎丘会动辄数千人,上万人,当然其中不乏看热闹的百姓,而真正的官绅士子肯定也过千人了。

试想在一个识字率只有百分之五,秀才生员都是天之骄子的时代,这么多生员聚集在一起,那是何等浩大的声势。

那就是民间舆论,涉及到当世和后世名声,哪怕是再强势的地方官也只能俯首称臣,到张溥等人组成复社时,已经能影响南京和北京的朝堂,江南士子的实力之强,底蕴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今日雅集,自是不如虎丘会那般规模浩大,但也算顶尖的小型雅集之一了。

召集人便是高静成,嘉靖年间进士,曾任过几任知县,早就告老还乡当士绅,现在已经年过花甲,是常州科名最早的老人之一。他身侧的青年是他的孙儿高攀龙,常州有名的早慧读书人之一,和顾宪成有过交集,不过顾宪成科名很顺,已经在京为官,高攀龙打算参加明年解试,一搏举人,不过感觉机会并不算大,他的文章感觉还欠锤炼,差一些火候。

其余诸人,都是常州和无锡一带的名流士绅,唯一底蕴差一些的便是顾学,顾宪成的父亲,家道曾经中落,后以经商恢复家业,顾家以二十年之功成为常州名流,但与真正的世家还差不少,只是顾宪成少年得志,颇有文名,而且和赵南星高攀龙交情颇深,另外还结实了李三才邹元标等朝中名流,已经算是小小一党,有这层关系,高静成身为名流宿老,这才请了顾学一起出游,好在顾学为人十分谨慎低调,并不因为自己受邀而得意,这使他渐渐融入名流圈中。

大家在上船的时候,都是有切齿痛恨之感。

高家在城外原本有六千多亩水田是完全免税的,丁口,田土,一文钱都不必交,佃户还因为他的荫庇而多交一份租子,衙役吏员们也不敢随意骚扰他家的人,加上田中的桑树所出的桑和丝,每年的收入着实不少,在万金之上。

现在,看着大熟的土地,高静成心里却是实在痛苦……他家的免役丁口已经被取消了好几百人,只有剩下三十丁免役,而土地也只剩下几十亩免税,其余的佃户和土地一样要交税,他们的驿草,力役,差役,还有田税,折成条鞭法的银两,每亩地该交多少便是多少,是以各人看到田亩大熟之时,由于一种奇特的心理,不仅不喜,反而颇有遗憾和痛恨之感。

人性便是这样,不想自己能得到多少,总是会想失去多少,哪怕是饱学文人,亦是如此。

第474章 污水

上船之后,没有外人,各家说话便更随意了。

左右不过是痛骂张居正,现在江南的士绅,几乎无有不痛恨张居正的,纵是有一些极少的有识之士,知道土地兼并是革命的来由,历朝兼并的厉害了,则多半要引发朝代更迭,而乱世之中,人不如狗,能平安度过的家族百中无一,所以国家多有财赋收入来养兵养士,其实是好事,国家疲弊,于国于民都非好事,可惜,能这么想的就是百中无一,而敢于这么说的,更是万中无一了。

得罪别的集团还好说,江南的士绅集团,委实不是好得罪的。

几支秃笔,几本笔记,刊印天下,可能数百年后,你一样的名声丑恶,百世不得翻身。

话本,评书,笔记,诗词,叫你百口莫辩。

这种情形,一直到明末清初时才得以改变,清朝统治者比起明朝统治者更狡猾,更残暴,一边扶植自己人,养几条能叫的狗,一边挥舞屠刀,杀尽不服,则天下人服。

在清初时,江南士绅被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最少有七千到一万的士绅因为江南抗税一案被杀,整个士绅阶层几被一扫而空,再借明史案等大案兴起文字狱,你不是掌握舆论?朝廷一边收你的书,改你的诗词,一边砍你的脑袋,重压之下,清朝中前期就改变了江南的士风和民风,什么读书人的脊梁,统统将你打折了再说,自此之后,圣君与奴才的关系定了型,几百年后,还有人吹捧“康乾盛世”,而就算是乾隆盛时,人均还比不过万历,所谓盛世,不过是满洲小集团和他们的奴才趴在汉人的身上吸血,数百年后,居然还有人信之无疑。

现在的江南士绅自然还保留着相当的骨气,只是这种骨气不是用在忧国忧民上,而是用在计较自己的利益上,任何人敢触犯他们的利益,自然便是生死仇敌。

“我等说到底还是势不如人。”

顾学平时并不多嘴,此时听众人骂的热闹,终是忍不住道:“小儿前一阵来信,抱怨京里珠薪米桂,实在难居,我叫他去求申阁老,好歹将我家的田土挂一些在申家,结果阁老连见都不愿见小儿。”

“这件事我家亦想做,但申家和王家等各家都不愿帮手。”

“人家是阁老,大宗伯,我等算什么?攀附不上,罢了,罢了!”

江南士绅,彼此声气相连,互相总有一些关系可攀,现在江南籍的官员来说,申时行官做的最大,然后便是礼部尚书王锡爵,也是大宗伯了,而且几年之内必定可以入阁。

可惜申时行不愿收地,破坏自己的名声,同时影响自己在张居正心里的形象,所以哪怕是再亲近的人或再大的面子,申家都不肯收地,到现在,申家在松江和苏州两府加起来还没超过一万亩地,对一个阁老来说,这地太少了。

王锡爵也是大世家出身,此老姜桂之性,性子十分耿直,不好财货,但世家惯性是难免的,王家也收一些地,只是数量较申家更少,好在各人知道他的脾气,骂声反而是比申时行要少的多。

“还是当年徐阁老家,那是仗义的很。”

“是的,当年我家一角地八百多亩,就挂在他家名下,说一声就允了。”

“唉,徐阁老是替我们江南不少人吃了挂落,现在两个儿子尚在充军。”

“也还好了。自夏阁老始,阁老被杀,抄家的不在少数,高大胡子,差点也掉了脑袋,后来隔了几年,冯保还要杀他,张江陵也要杀他,幸得不少有心人力保,才留下性命,老实说吧,徐家弄的太张扬,又碰上海刚锋那样的刺头,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可以说一声侥幸!”

这人算是熟知当朝和前朝史事秩事的,自严嵩斗夏言,砍了首辅脑袋开始,徐阶斗跨了严嵩,杀了小阁老严世藩,徐阶本人又被高拱斗翻,黯然回乡,高拱被张居正和冯保联手赶走,差点丢命。

本朝的政争,嘉靖以前是文臣互斗,不伤和气,以致仕为止,大家拱手而别,算是君子之争。

自严嵩开了斗杀夏言的先河,大明的官场斗争,也是越来越残酷,而党争的迹象,也是越来越明显了。

凡我同党,则必为同道,而非我同党,则必为奸邪。

他们所说的徐阁老便是徐阶,当年徐家在松江苏州常州等地有超过二十万亩土地,这里头徐家真正自有的其实只是少数,多半倒是各地的士绅,通过各种关系,挂在徐家的门下。

徐阶从嘉靖年间到隆庆年,权势熏灼时不比现在的张居正差,众人将地挂在他家名下,无非就是省力役,省田赋,也省麻烦。

当时的地方官,还有那些地头蛇,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到徐家去啰嗦!

只是后来张居正决心清丈,连恩师的面子也不给了,而又不好直接出面,后来想了一个办法,将直名满天下的海瑞调到江南任巡抚。

这一下,徐阶惨了。

家产被抄了个干净,两个儿子因为劣迹太明显被充军,一生未受挫折,在严嵩权势最盛时也隐隐能分庭抗礼,后来最终斗跨严阁老的徐阶,晚年算是跌了一个大跟头。

好在张居正还念在师生之情,没有将事做得太过份,后来迅速将不懂事的海瑞调走,闲置,徐家的事安稳下来,徐阶终于可以安度晚年了。

而每年张居正都会致信给徐阶,师生两人的私谊在表面上没有受损,但真正的实际情形如何,在这里的每个江南士绅,心里都是明白得很。

“我听人说,”顾学突然一脸兴奋,向众人低语道:“听说张江陵夜御十女方能满足,那个镇蓟的武将也不要脸,给他送美姬,送海狗肾!”

“呵呵。”高静成笑道:“前日接王凤洲一信,言及元辅私事,也是十分有趣。”

王凤洲便是王世贞,太仓人,亦是江南大世家中人,他是明朝中后期赫赫有名的“后七子”之一,文章和诗文都叫人没有话可说,所以是现在江南文坛领袖人物,一听说他张居正,各人都将耳朵竖了起来。

除了熊熊燃烧的八卦心理外,就是因为王世贞和张居正有严重的积怨,具体细节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了,反正王世贞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张居正毫无疑问是邪恶的。

“王凤洲说江陵相国日饵房中药,发强阳而燥,又饮寒剂泄之,其下成痔,则脾胃不能受之……”

“原来江陵果然食春药。”

“啧啧,听说江陵府中有美人数十,个个堪称国色,比皇宫大内还要厉害得多。”

“艳福无边,纵身体受些损亦值得了。”

明初因为太祖太宗两朝的高压,民间十分“质朴”,不论是请客,宴席,穿着,日常用具,都以朴实无华为主,纵是有钱,亦很少用丝制品等值钱物,门户也不是有钱就能乱盖的。到中期之后,思想放开,心学流行,民间有一种解放大潮,文人就是急先锋,著名的金瓶梅等著作,就是在嘉靖和万历年间出现的。

众士绅说着张居正的这些龌龊事,也不论真假,表面上是鄙夷奚落,眼神深处,却是闪烁着羡慕的光芒。

“这些事,切勿外传。”高静成抬手道:“有辱元辅名声,有碍官场观瞻,众位切记。”

“这个是自然。”

“我等省得。”

高静成不说,有人还想不起来,这么一说,众人都是会意,当下一边点头,一边脸上都显露出会意的笑容。

这些话不仅要说,而且要大说特说……管你张居正是不是为了国政累跨的,管你是不是为了国计民生在扩田检地改条鞭法,管你是不是为了节省财赋宽免徭役和重整驿传……反正你就是纵欲无度!

顾学的笑容,也是与众人一样,甚至多了几分恶毒。顾宪成给他的信中,经常抱怨和叫苦,而顾宪成身边的人,不论是赵南星还是邹元标,或是李三才,对张居正都有强烈的反感。

罔顾国家旧制,随手安插私人,政由私门,与民争利,考成法是最大恶法,这些观点,都是由顾宪成在信中不停地吐露过来。

这些信到江南,自然就成了顾学等人的炮弹,源源不断地打出去,江南一带,对张居正的各种举措原就十分不满,彼此算是一拍即合,整个舆论,自是对张居正十分不利。

三月吴善言被殴一事的处理,也令江南舆论大哗。

堂堂文官巡抚都御史被殴于小兵,不论吴某人做事多荒唐,但居然因此免职,朝廷这样举措失当,张居正这个首辅,又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奸相,”别人已经转了话题,开始说些词诗戏曲之事,顾学插不上嘴,只得在船上自顾自的想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被皇上赶回江陵,要不然早点死了也好!”

第475章 伏子

“小可赵裕,叩见老阁老。”

“老阁老”便是徐阶,已经望八十的人,在当时是难得的高寿,他身量颇高,人也瘦,眉宇间自有一股威严,只是须眉全白,看起来已经是垂垂老矣将不久于人世的老人了。

“罢了,请起来。”

赵裕有生员的身份,又曾经在南京的国子监厮混过一段时间,这个身份,见知县拱拱手叫声老公祖就完事,不必下跪,但在徐阶面前,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跪下,连叫他起来答话,也是一种恩典。

“你是两年前到过我府,是么?”

“是!”

赵裕对徐阶的记忆力颇感吃惊,老老实实的就应了一声。

“不对。”徐阶道:“老夫记得你是五六年前就到过我府,且在我这里住下,替我徐家一门看门诊断,你医术高明,是以老夫留下你来,你在此三年多之后,才到南京国子监想弄一个出身,现在来我这里,想来是撞木钟,想弄一封八行,到吏部捐一个贡生,再想办法挑出来做官,是不是?”

“是,是,小的心思,难逃老阁老洞见。”

赵裕满头大汗,尽管天气并不炎热,他却是汗出如浆,一会儿功夫,就把前领衣口的衣服都湿透了。

“罢了,你且下去,住下来再说。”

“是,小可告退。”

待赵裕走后,徐阶身后闪出一个人影来。

“告诉你的上官,这个赵裕,暂且不能用。”徐阶也起身,手中柱着仗,却是巍巍然如泰山般的感觉。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影也是感觉到庞大的压力,心中暗自对这老不死的前元辅敬佩不已。

“阁老是说他胆子太小?”

“对喽。”徐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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