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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明-第2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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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力还是有些震惊在那里,还是丘师爷在背后轻推他一把,这才是反应过来,连忙笑着坐在了首席的位置,褚员外在那里不动声色,可是跟在周围的几个所谓的褚家长辈神色都是不善。
不过已经是飘飘然的卢力和丘师爷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接下来就是很常规的劝酒和谈笑客套了,卢力这种太监对于别人尊重他,甚至是阿谀的态度最为看重,褚家的态度就特别对他的胃口。
喝了几杯,卢力就开始尖着嗓子在这里谈笑风生,情绪高涨,边上的人反正都是顺着他的意思说话,也没有什么人扫兴。
外面的几个锦衣卫职业习惯发作,刚才的那一番问话和观察让他们这几个人都是有些心惊胆战的感觉,也不敢做到里面的上席位置,只是跟褚家的人说,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靠着门的位置,而且马匹就在附近,显得很是不伦不类的。
酒过三巡,酒酣耳热,卢力心里面已经是对自己此行的结果,定性为成功了,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感觉。
褚员外倒是海量的样子,虽说也是喝了不少,不过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特别的清醒,看到差不多了,他朝着外面挥挥手,站在一边伺候的庄丁们立刻是明白什么意思,连忙的把外面那些陪客开始遣散。
庄子里面的人对于庄主的话语很是听从,这边一发话,都是痛痛快快的离开,就算是刚才闹酒的人也是被人搀扶着离开,几名锦衣卫在那里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各个紧张的把手放在了武器上面。
看到没有什么人了,那个褚员外挥挥手,四名庄丁抬着一个大盘子,上面盖着红布,看起来颇为的沉重,四个庄丁在那里喊着号子,把盘子放在了地上,碰撞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
卢力被这个声响倒是吓了一跳,连忙的用手搓搓喝酒有些麻了的脸庞,纳闷的看着边上的褚员外,等着他的解释,褚员外呵呵的笑着,伸手把盖着盘子的红布就扯了下来,顿时,整个屋子好像是突然亮了几分。
屋子里面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在这木盘子上面金银闪烁,看起来颇为的绚丽多彩,倒吸冷气的惊讶之后,又有吞咽口水的声音,所谓财帛动人心,谁也不是圣人。
“税监大人,这是一百两黄金,六百两白银,是鄙庄送给大人的一份薄礼,还请您笑纳。”
这薄礼的意思和简单饭菜差不多,卢力的口水当时就流出来了,心想来到这沧州府这么久,府城里面的商户给他送的钱财,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五百两银子,可是到了乡下的棉绅庄上,突然间就翻了几倍。他那里刚想开口说手下,褚员外悠悠然的说道:
“卢大人,鄙庄拖欠的田赋三日内就会筹齐,加上加额,到时候送到衙门中去,绝对不会让大人难堪!”
一听自己本来的目的这就要达成了,卢力满心欢喜,刚要开口答应的时候,边上的丘宝来却狠狠的在桌子地下踹了他一脚,也顾不得桌子上褚家庄诸人的奇怪神色,丘师爷趴在卢太监的耳边开口低声说道:
“大人,这田赋可是按照粮食的份额收取,那才有多少钱,大人莫要因小失大啊!”
被这一踹,卢力的头脑倒也是清醒了不少,不过却转过眼看着那盘子金银,实在是舍不得这笔外财,边上丘师爷嘿嘿一笑,说话的声音也不怕边上的褚家庄诸人听到,却还是趴在耳边,开口说道:
“大人,要是按照棉田出产督税,这钱财可会更多啊……”
宴无好宴
这话说完,卢力恍然大悟,既然是为了缴纳田赋,故意忽视掉目前田地里面的主要出产是棉花,这褚家庄一开口就是拿出来如此多的金银,那自己再坚持一下,岂不是可以捞取更多的。
他恋恋不舍的看了看放在地上的盘子,清清嗓子尖声说道:
“咱家替天子督促赋税,北直隶各府棉田出产比商铺工场获利毫不逊色,却只是按照田赋收取,岂不是肥了个人,亏空了大明……”
褚庄主的笑容僵住了一下,周围的那些所谓褚家长辈们的脸色已经是看不见什么笑意了,都是在那里铁青着脸,不过褚庄主随即就是反应了过来,开口笑着说道:
“莫非是大人觉得小民的心意不够,再添几百两也是可以的。”
卢力的话语一顿,心里面飞速的盘算了起来,边上的丘宝来却跟他做了个手势和眼神,那意思就是,还能再敲出些来,卢力一咬牙,朝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又是慷慨激昂的开口说道:
“出京之前,万岁爷和芮公公都是语重心长的跟咱家说,这几年税赋流失,国家受损,官员兵丁的俸禄军饷,都是依靠这税赋,圣上的旨意,芮公公的话语,咱家始终是铭记在心……”
褚员外脸上的笑容终于是消失了,语气倒还是客客气气的,不过话里面的意思却有些棱角了,开口说道:
“卢公公。要是单凭鄙庄地首尾,也拿不出这笔银子,这是沧州府六庄凑起来给大人的,老朽当年也是做过吏目的,不妨给卢公公交个底,再加也就是再加五百两,算上这盘子里面的一共两千两银子。公公还是给了这个面子吧!”
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细节,这次也是如此。丘师爷拼命地使眼色,示意卢力答应下来,不过卢力已经是被这个两千两银子的数目说地昏了头,也不管丘宝来那里的示意,依旧是自顾自的说套路话,想要再从对方那里榨出些银子来。
不过这次的效果可就不那么好了,才说了两句。一直是坐在褚员外左手边的一名褚家长辈,四十多岁年纪的样子,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大声的骂道:
“太他娘地欺人太甚了,到底知不知道抬举!?”
这句怒喝骂了出来,卢力顿时是愕然,看到方才都是客客气气的褚家人都是怒不可遏的模样,对方那句毫不留情的‘他娘的’。和方才那种恭敬完全是两种相反的极端,卢力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卢力所在的地方是京师附近的田庄,或者是江南地方,庄主和员外定然不会这样地大声喊叫,即便是双方的价钱相差太远,他们也会和和气气。满面笑容的说这件事情,过后在寻找解决的方法。如果是经验纯熟的税监来督税的话,在府城如何谋划是一个态度,但是来到了对方地庄子上,也会很有分寸的见好就收。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棉绅这个阶层兴起不过三年,很多规矩什么的根本不懂,而且棉绅的豪富主要是依靠,开始彼此之间毫不留情的土地兼并,靠着铁血的手段吞下了大批的土地。并且依靠同样强硬的手段来胁迫农民为奴种棉。这样的人家大都是手段强硬狠辣,但是却不知道太多地官场规矩。总是觉得自己地手里面有刀枪兵马,十分的有胆气支撑。
若是这些棉绅安然地发展十年十五年什么的,也应该慢慢的学会如何和官府打交道,手段会圆滑柔软许多。
宦官卢力也是一样,在宫内如果品级高,或是在被排在地方上和军队里,那么说话办事的方式就会很婉转很会把握分寸,可是卢力属于一直是憋在深宫之中,现在得到了差事被安排到了宫外当差,又是税监的这种肥差,他已经是膨胀的有些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心里面总是想,在这个沧州府,就连你们知府都是对我客客气气的,你们这些地主乡绅,还能有什么嚣张的。
所以听到那个人拍桌子站起来喝骂了一声之后,卢力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勃然大怒,嗓音都是尖锐了不少,恨声说道: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向咱家喝骂,真真是无法无天的刁民!”
在他身后的丘宝来已经是吓的脸都白了,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时候,卢力也是激动的站起来,压根看不到他的眼色什么的。却听到卢力在那里大声的说道:
“这田赋国税,乃是国之根本,不交那可是抄家灭门的重罪!”
这抄家灭门的四个字说出来,沉默在那边的褚员外冷冷的咳嗽了一声,却也看不到他脸上有什么怒意,只是淡然的说道:
“卢公公这话说的就是过了,我们褚家和沧州府的各家都是按时足额的缴纳田赋,何时缴纳,上缴了多少,都在衙门里面有清册可以查实。”
话说到这里,卢力的怒火已经是冲到了头顶,外面那些冷冰冰看着他们的家丁,还有官道上心里面的胆怯也都是消失的无影无踪,站起来不管不顾的开口斥责说道:
“若是种粮,这赋税自然是没有拖欠,这地里面都是种两季的,夏秋的棉花,春冬的粮食,你们褚家庄只是缴纳了这一季粮食的税赋,这棉花却是没有交上来,也好,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这棉花也按照粮食的份例补交上来,咱家好说话的很,这三年的份例交上来,不会追究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若是严格按照规条办事的话,种植粮食的田地缴纳的都是实物,种植经济作物除了官府需要那些之外,都是要求折算成银子缴纳,而且不管是怎么算,棉花田地的比例都是比粮食要高。
缴纳税赋的时候,农户如果被要求上缴银钱而不是实物,往往还要在这个环节上亏掉一部分,被称为是官府弊政,官商合伙盘剥农民的一个罪证,不过卢力所说的允许对方缴纳棉花实物这个说法,看似公允,不让对方吃亏,可实际上大家可都是心知肚明,这棉花的价格天天在涨。
如果说是棉田需要缴纳银钱,算起来倒是比缴纳实物要便宜一些,此时已经是中秋时节,棉商们已经是把产棉地的棉花搜刮一空,运往江南和沿海的府县城镇里面,需求和供应的缺口逐渐的拉大,棉花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缴纳实物,卢力想要赚的不是太多,只要是拖延几天把棉花交上去,转手一卖,然后按照几天前的价格缴纳银钱,这差价就落入了自己的口袋里面。
听到卢太监这个缴纳棉花的要求,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褚员外脸上也是有了怒意,冷冷的打量了在那里唾沫横飞,指手画脚的太监,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
“卢公公,我们褚家田地种了两季是不假,不过种的都是粮食,哪有什么棉花,卢公公不要妄言,小民担当不起啊!”
卢大人的称呼早就是变成了卢公公,而且他的话里面直接就是说出了妄言,丝毫没有什么客气的成分在了,若说是种的粮食,更是笑话,一路上行来,卢力一行人看到的广阔田地里面有许多的棉秆伫立在那,还没有被人拿去烧火,这边就睁着眼睛说是种的都是粮食,什么威胁,什么轻重,已经是被怒火烧糊涂的卢力什么都顾不得了,阉人大多是有这样的习惯,若是被刺激之后,往往是歇斯底里,这和性格无关,倒是和生理上有一定的联系,卢力脸色铁青,嘴角都有微微的抽搐,身子前倾,甚至衣襟已经沾上了桌子上酒菜的汤水,他根本注意不到了,反倒是指着安坐在那里的褚员外,尖声的骂道:
“咱家是奉旨督税,你这等目无王法的刁民就是被那千刀万剐的角色……”
正在那里说的兴起,轰的一声响,桌子上的碗筷都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顿时是飞溅起来,卢力被洒了一身的菜汤,下意识的连退几步,大吵大嚷也是被这个打断了,仔细一看,却是坐在他对面的一位褚家长老拍了桌子。
这褚家长老脸上的阴沉差不多黑了起来,就那么盯着对面的卢太监,丝毫没有什么和蔼长者的模样,他恶狠狠的说到:
“没卵子的孬货,还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现在就给我滚出去,要不然老子对你就不客气了!”
这话说的可就没有什么情面可讲了,字字诛心,卢力一时间竟然是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反应过来,在那里喊着:
“来人哪,把这个混账抓起来……”
那长老冷笑连连,在外面的褚家庄丁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是拿起了刀斧,虎视眈眈的看着卢力一行……
刁民 嬉笑 恨
虽然说一路上走来,在官道的两侧看到那些家丁的态度,卢力的心里面多少是有些准备的,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的胆大包天。
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有官家的身份在身,可是这些不过是山野之民的庄丁丝毫不顾什么官威,拿着刀斧围住了大厅,被围住之后,丘宝来师爷已经是瘫倒在地上了,还是那几个在门口用餐的锦衣卫反应很快,手持兵器护住了卢力。
褚员外还有那些同席的褚家长老都是站了起来,褚员外冷冷的说道:
“卢公公,凡事要知道轻重,这里不是京师,也不是沧州府城,今日准备的仓促,褚家就不留大人住宿了,请回吧!”
说完之后,除了那个拍桌子的长者留了下来其余的人都是扬长而去,卢力这个时候却发不出什么火来了,只是看着周围的刀斧手,心里面胆战心惊的想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跑出去。
突然间,卢力想到外面还有三百附近的卫所兵丁,连忙的高声喊了起来:
“沧州府兵何在?快进来保护本税监,快些进来!”
他的声音尖利,外面肯定是听的清清楚楚,不过却是丝毫的反应也没有,就这么喊了两声,卢力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讪讪的停住了呼救,屋子里面的气氛却因为他的喊叫变得有些松动。
那个褚家的长者迟疑了一下,脸上挤出了个笑容。看着卢力地眼神充满了不屑,慢慢的开口说道:
“税监大人为何呼救啊!本庄确实是准备仓促,就不能留宿了,请回!”
说完一扬手,卢力终于是明白,对方只是想要逐客,这时候那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事情。扭头朝着外面就是走了过去,临走的时候恶狠狠的看了地上的金银一眼。只要是自己让步,这些东西就是自己的了,锦衣卫在临走的时候直接把瘫倒在地上地丘宝来拽了起来,一并拖了出去。
那些褚家的庄丁手中拿着刀斧,闪出一条路来,这些年轻地汉子冷冷的看着在中间走过的税监一行人,进来的时候趾高气扬好似一只公鸡的卢太监。现在却拼命的缩在人群之中,好像是那里能够安全一些,更不要说,浑身好像是筛糠一样的丘师爷了,几名锦衣卫倒是光棍地很,在那里冷冷于这些庄丁对视。
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卢太监和丘宝来的窝囊模样,从厅堂到院门。拿着兵器的庄丁们都是哈哈大笑起来,卢力听到这个笑声,更是把自己的身子又佝偻了些,不敢抬头就那么朝着外面走去。Щ╳ɡ点С℃
充满了不屑,鄙夷和嘲讽的笑声中,几名锦衣卫的脸色也是变得铁青。不过毕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看着一百多个手持利刃的汉子,他们也不敢有轻举妄动,可是这场面确实是太过丢人了,他们只是想尽快的回到府城,到时候再商议对策也不迟。
走出门,卢力就在找寻那三百府兵,却看到这些府兵就站在门外,也是畏畏缩缩地样子,不过这些人的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庄丁看着。可府兵的态度比身边有庄丁还要自觉。
见到所谓保护自己的府兵这样的模样。卢力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急走两步到了跟前。抓过为首的那个百户,揪住对方地领子,大声喝道:
“方才咱家在院子里面喊,你听到了没有。”
那带队的百户倒也是实在,听到卢力相问,连连的点头,卢力顿时是怒喝了起来:
“那为什么不进去,硬生生的看着咱家在里面被当作笑话!”
“卢大人,我这三百府兵哪里懂得什么打仗啊,能扛着枪来就不错了,这褚家庄也是良民,断然不会对大人有什么不利的举动,肯定是和您开玩笑的。”
那些庄丁手中拿着刀斧长刺,排着阵型,都是半弓着腰,一副要作战的架势,根本看不出来这个“玩笑”的意思,不过,说这个话的时候,那名百户的脸色正常,不红不白,好像自己说地就是真事。
卢力还要发作,后面地一名锦衣卫走过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地说道:
“卢大人,此地不能久留,有什么事情回到府城再做计议也不迟。”
被这句话一提醒,卢力才是反应了过来,悻悻然的松开了府兵百户,丢下一句‘回城’。自顾自的上马走了出去,上马之后还能听到身后的那个百户懒洋洋的发号施令,这三百名兵丁也是懒散之极的走了出去。
离开褚家庄十几里的时候,紧张的税监卢力和身边的锦衣卫都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刚刚觉得安全了些,身后的官道褚家庄的方向上,突然看到起了烟尘,正在卢力身边的那名锦衣卫回头一看,脸色顿时是变了。
另一个人从马上下来趴在地上,听了一下,抬头说道:
“怕有二百骑……”
此时却有一个可笑之极的情景,那些府兵听到了有二百骑,还没有等到上面发号施令,轰然一声,全都散了,好在两边都是田地,到也不愁跑的地方,地里面还在收拾庄稼的那些奴工很是漠然的闪开,倒是那些看守的家丁们,有的在那里大骂这些府兵踩到了庄稼,有的在那里哈哈大笑。
跟在卢力身边的锦衣卫都是有些惶然,一个人恨恨的骂道:
“这些人在庄子的时候没有给我们马喂草料,走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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