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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地眼-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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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鸡回过神,连忙把木盒推到朱七的面前:“七爷,特意给您准备的。”
    朱七来回在这对父子身上扫视一番,漫不经心打开木盒,我们都很好奇盒子里面是什么,原本想着一定很贵重,可打开后,看见里面是一些细如发丝的金黄色叶子。
    朱七突然笑了,笑意中透着淡淡的嘲讽,看了田鸡一眼:“这东西是你给我找的?”
    田鸡看了看应悔元,机械的点头。
    “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朱七瞟着田鸡问。
    田鸡一愣,我们谁都不知道木盒里面是什么,田婉清也没说过,一时间田鸡无言以对。
    “这是……”
    “我问你了吗?”应悔元刚想接话,就被朱七抵回去,冷冷盯着应悔元。“说你没心,你还不承认,每天把什么三纲五常挂在嘴里,父为子纲,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都没心,教出来的儿子还能好到什么地方去,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敢给我说,是专门为我找的。”
    

第326章 礼贤下士
    朱七当着应悔元的面数落田鸡,半点情面也不留,以田鸡的性子,谁要这样说他爸,估计脑子一抽上去就是一拳,想必朱七上了年纪,而且应悔元居然脸色没有半点阴沉,即便笑的尴尬,还是唯唯诺诺不停的点头,嘴里还得毕恭毕敬说着。
    “七叔教训的是,七叔教训的是……”
    朱七从旁边抽出一张报纸,应悔元连忙接过去,撕下一角,从木盒里抓了一些金黄色的叶子,撒在报纸上,就看见朱七从腰后摸出一根长长的旱烟,不偏不倚打在应悔元的手上。
    “你这是干啥,这么好的东西,就你这样弄,简直日踏了。”
    应悔元把手缩回去手足无措:“七叔,我这手艺虽说不好,可是还凑活。”
    “凑活个啥,你应悔元家大业大,哪儿会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给你说了,凡是得有心,没心做的事……”朱七白了应悔元一眼,似乎都不想多说他,目光转向田鸡。“细娃,给你说道说道这是啥东西。”
    “虫不稳。”我在旁边说。
    朱七偏着头,用手中旱烟杆戳开田鸡,目光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半天:“看你年纪不大,居然还知道这玩意。”
    “不懂的,这东西送到面前还嫌弃,好这口的,这一盒草叶可就是无价宝,别看着一小盒草叶,多少人梦寐以求一辈子恐怕也得不到。”我知道盒子里的是什么,因为我闻了十多年,就是在这些草叶的味道中,我才能安稳的熟睡,这让我想起将军。
    虫不稳是一种烟丝,将军没有其他爱好,但对土烟却极为讲究,他一直抽的就是这种烟丝,制造起来相当麻烦,要选用广东产的一种叫虎皮皱的烟叶。
    这种烟叶大似蒲扇叶质厚上有天然斑纹,但生长极少而且娇贵,雨后才会展开嫩叶,但两小时不到就会枯萎,全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必须在枯萎前采摘。
    每年运气好顶多也就十来片,而且还要存放十年之久,等到叶子慢慢脱水干涸,放在背阴的地方让其挥发出最纯正的香味。
    时间越长越好,最好的烟叶都在二十年以上,顶级的得五十年,堆积在一起的烟叶相互粘连重合在一起,颜色变成金黄,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刨烟,也是所有环节中至关重要的一道。
    刨烟的铁刨子刀具要求手指摸不到刀口,因为太过锋利伤了烟叶,几十年的心血瞬间就会付诸东流,没有几十年的本事,刨不出细如发丝的烟丝的。
    因为最终的烟丝就如同朱七面前盒子里那样,根根金黄纤细,就连虫爬在上面都站不稳,故名虫不稳。
    “懂的倒是多,既然知道这玩意的来历,会不会卷?”朱七饶有兴致的问。
    “会。”我点头。
    朱七把桌上那半截报纸推向我,用烟杆在上面敲了几下:“说的多比不上做的多,既然你懂,比划比划。”
    我走上前,看着桌上的报纸和烟丝,心情忽然变的低沉,以前挖墓挖累了,将军总是让我给他卷,然后惬意的抽上一口,而我就靠在他腿上睡觉,即便是梦里全都是烟草的味道,一直以来,这个味道给我莫名的踏实和安心。
    我默不作声卷着烟,每个动作都烂熟于心,好像耳边还能听见将军的催促,当我把卷好的烟递到朱七面前时,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这烟你怕不是卷给我的。”朱七那张蓄满风霜的脸上透着睿智,然后看向应悔元冷冷说。“这才叫有心,别以为你做的是大事,卷烟这点小事,你卷了多少年,从来没卷成过一支完美的,因为这些事在你心里从来都不重要。”
    朱七说完,又拿出一个土瓷碗放在桌上,似乎我有资格能上他的炕,从我手里接烟的时,朱七那双皱巴巴干瘪的手,如果铁钳般抓住我,手指从我掌心划过。
    “瞧你年纪不大,手上的活可没少干。”朱七把烟叼在嘴角,意味深长问。“哪儿的土耗子啊?”
    “他是……”
    应悔元刚一张嘴,朱七只偏头看了他一眼,应悔元后面的话硬生生给咽了下去,点燃烟吸了一口,他陶醉的样子再次让我想起将军。
    “我叫顾朝歌,四方当铺的掌柜。”
    朱七在烟雾中眯着眼睛瞟我,突然抽笑一声:“难怪前些日子,叶九卿这小子,带着凌然往我这儿跑,撕破脸皮不肯走,硬是在我这儿白吃白喝了好几天,敢情是找到人接手他的当铺了。”
    “叶……叶掌柜和凌叔到这儿来过?”我大吃一惊,听朱七这口气,叫叶九卿都是小子,这老头越来越让我好奇。
    “说是什么要游历河川,醉卧山林,行当里的林林总总再和他俩没关系。”朱七不屑一顾笑了笑。“他俩就是附庸风雅,真放下了什么就无所谓了,何必还跑我这儿来说道,两个人心里都有事,我瞧着是担心谁,明明就是劳碌命,还想抽身一了百了,这不是笑话嘛。”
    已经很久没见到叶九卿,心里挺惦记他,凌芷寒葬身碣石金宫,全然因我而起,这事我必须给凌然一个交代,正想开口再问下去。
    朱七偏头看着神龛上那三支香,当全都熄灭的那刻,他拿起酒瓶给我倒了一碗酒,然后取出一个装蜂蜜的瓶子,用指头沾染些涂抹在碗沿。
    “花开酒美曷不醉,来看南山冷翠微。”朱七一边给我碗上抹蜂蜜一边说。“关中自古以来盛产美酒,唯以柳林镇所酿造的酒为上乘,有东湖柳,西凤酒的佳话,因此柳林酒又叫西凤酒,喝这酒可是有讲究的,向他这样端起来就喝,日踏了这佳酿。”
    “七叔,这酒得怎么喝?”应悔元端着酒尴尬的笑着问。
    “柳林酒素有开坛香十里,隔壁醉三家的美誉,这酒太香醇也不全然是好事,特别是陈年的柳林酒,刚开坛,酒香四溢反而喧宾夺主,得等。”朱七得意洋洋指着神龛侃侃而谈。“等多久也得有讲究,等的时间太长,酒香淡了,酒入舌就变的寡味,等的时间短了,酒本来就烈,香味又重,喝下去烧心冲脑,一炷香的时间刚刚好,这酒清而不淡,浓而不艳,再涂抹上蜂蜜,入口甘甜堪称琼浆玉液。”
    朱七说完端起碗喝了一口,嘴里啧啧称赞,我看着朱七,心里越来越纳闷,明明是一个不修边幅邋遢的老头,喝一碗酒居然如此讲究,而且从他谈吐,怎么看也不像是这白鹿原上的寻常庄稼汉。
    不过朱七喝酒的时候,我看见他右手只剩下两根指头,不像是天生残疾,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切断,一瓶酒快要见底,也不曾听到应悔元说过什么,朱七跟我的话比应悔元要多,但全都是和烟草以及品酒有关。
    旁边的应悔元根本插不上话,他给朱七和我倒上最后一碗酒。
    “七叔,今天带着田器来看您,就是为了让他长长见识,这孩子对古玩挺感兴趣,想着有朝一日应家都得交到他手里,玉不琢不成器,今天还得请七叔给打磨打磨。”
    “婉清教出来的人差不到什么地方去,就是别跟着你学就成,我有什么能打磨他的?”朱七抹了一把胡渣上的酒渍说。
    “前些天他回来问我一件事,悔元才疏学浅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想请七叔指教。”
    “搞了半天不是来看我,就知道你没这个心。”朱七冷冷一笑,好像他看应悔元哪儿都不顺眼。“你这酒不能白喝,说吧,什么事?”
    “这孩子问我阿房宫的事。”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三岁细娃都知道的事,你跑来问我当年秦帝修的宫殿,就在现在的阿房村附近,后来被霸王一把火给烧了,想瞧自个去看啊。”朱七不以为然回答。
    “凤阿岭这地名,不知道七叔有没有听过?”应悔元直视朱七问。
    朱七虽然只有两根指头,可端着酒碗一直都纹丝不动,但应悔元说出凤阿岭三字时,我明显发现,一丝惊愕从朱七的眼睛中一闪而过,手轻微的抖动一下,几滴就滴落在桌上。
    “听过啊,凤阿岭说的不就是阿房宫嘛,凤凰、凤凰,上阿房,民间有阿房宫的传闻,这座销声敛迹上千年的宫殿,据说曾有凤凰栖息过,因此阿房宫所在也叫凤阿岭。”朱七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懒散。
    “七叔您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没有听闻过,凤阿岭有没有什么神庙?”应悔元追问。
    “神庙?”朱七想都没想,埋头避开应悔元的目光,喝掉碗里的酒摇头回答。
    应悔元还想问些什么,朱七把空碗往桌上一放:“我们有言在先,一瓶酒喝完了事,时间也不晚了,我这地寒酸也不能留你,回吧。”
    应悔元张着嘴,没问出来的话又咽回去,还得赔笑着点头,离开的时候,朱七没有出路,我回头看见他一人独自坐在炕上,给自己卷了一支烟点燃,烟雾中,他像一尊雕塑般静坐,神情低沉而凝重。
    

第327章 一刀两断
    从朱七的四合院出来时已经是晚上,我们原本以为是回家,没想到应悔元带着我们往屋后不远处的陵冢走去。
    “应叔,刚才您提到凤阿岭时,朱七反应不对劲,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我走到应悔元身边说。
    “我知道,七叔的一举一动又怎么能瞒过我。”应悔元点点。
    “既然他知道,为什么不问下去啊。”薛心柔心急如焚说。“他或许是唯一还知道线索的人,他若不说出来,我们下一步根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七叔不想说的事,怎么问也没有。”应悔元摇头苦笑。
    “爸,之前在屋里我都不好开口,这老头什么来历啊,瞧他气踹的多大,当这您的面,想怎么数落就这么数落,这要是换一个人,我还不……”
    “什么老头!叫七爷,尊卑长幼都不懂,别没大没小信口开河。”应悔元严厉的训斥田鸡。
    “应叔,您也别怪他,我们在旁边看着心里也不舒坦,您说吧,大老远您亲自来,从进屋开始就毕恭毕敬的赔笑,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宫爵走上前也愤愤不平。“您可是给足了面,叫一声七爷不难,但也得让人叫的心甘情愿吧。”
    “谁年轻的时候不轻狂,你们心里不也有敬重的人。”应悔元看向我笑着问。“朝歌,就拿你说说,你最敬重的是谁?”
    “叶掌柜、将军、封叔还有赵叔,也有您……”我不假思索的回答。“太多了,这一路走来,我认识了很多人,甚至,甚至还有我的敌人。”
    “我向你们这般大的时候,同样是心高气傲,在行当里混出些明堂,虽说后来有了蜀中叶凤,关中应龙的名头,可是在我们心里,同样也有值得去敬重的人,这些人就如同我们无法企及的高山,除了仰视永远也无法逾越。”应悔元心悦诚服对我们说。“而七叔就是其中的一座。”
    “七爷认识您又认识叶掌柜,难道七爷也是这个圈里的人?”田鸡问。
    “七叔风光的时候,你们是没瞧见过,这样给你们说吧,七叔探墓的时候,但凡是他走过的地方,圈里的人没有谁会再去。”
    “七爷这么大来头?”宫爵大吃一惊。
    “为什么没人再去?”薛心柔问。
    “去干嘛?”应悔元笑着反问。“七叔探墓的本事那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他经过的地方,还会有空墓留下,去了就是浪费时间,我们年轻那会,提到七叔这两字,谁都是一个服字,莫说是当时,就是现在,不管是我还是九卿,在七叔面前那也得埋着头说话。”
    “那不对啊,七爷既然这么厉害,圈里怎么都该听到风闻,可在四方当铺时,怎么从没有人谁向我说起过这位七爷?”我大为不解问。
    “哎……”应悔元重重叹口气。“都是七叔的命,或许干这行真有报应,七叔虽然探墓本事首屈一指,可报应全都没报在他身上。”
    “什么报应?”我追问。
    “七叔无后,生一个死一个,最后难产妻儿双亡,七叔心烦意乱金盆洗手,发誓从此以后不再碰墓,可十年红潮,七叔未能幸免被打成黑五类分子,惩罚他到白鹿原上当守陵人。”应悔元声音低沉。
    “原来七爷经历这么凄惨……”我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七叔在白鹿原又成了一次家,居然生的孩子养活了,老来得子,七叔喜出望外,更加坚信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因此自己切掉自己三指,算是对自己惩戒,并且一直留在白鹿原,和之前的林林总总一刀两断,不再和任何行当里的人接触。”
    听到这里,我们才恍然大悟,朱七是想要平平淡淡过完剩下的日子,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得来不易的家。
    “爸,这么说起来,从七爷嘴里还真问不出什么,他不惜切掉自己手指明志,他其实切掉的是他的过去,看来这一趟我们是白来了。”田鸡说。
    应悔元没有回答,深吸一口气苦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隆起的陵冢前,这么高的封土,不用猜陵墓的主人身份非同一般,应悔元坐下来休息,我闲着没事,围着陵冢走了一圈,吃惊的发现,这处陵墓居然没有被盗过,不过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朱七在行当里名望那么高,他当守陵人,估计谁都要给这个面子,他守的墓当然不会有人来盗,而且朱七留在白鹿原不走,或许也和这个陵墓有关,他是在赎罪,前半生盗墓,后半生守陵,他用这样的方式来洗脱自己曾经的罪孽,全当是给自己儿子积德。
    绕回去后,看见应悔元还没有打算回去的意思,拿出几个白馍递给我们:“多吃点,先把肚子填饱。”
    “爸,黑灯瞎火的跑到陵墓边上吃东西,干嘛不回去啊?”田鸡一边吃一边问。
    应悔元没有回答,好像心事重重吃着手里的白馍,不时看着时间,他好像在等着什么,快到凌晨的时候,应悔元把一直带在身边的包拿出来。
    拉开后居然拿出一把洛阳铲,一脸苦笑的看了半天,然后递给田鸡,那包里居然装着四把洛阳铲,除了薛心柔之外,应悔元一人给了我们一把。
    “算起来,我也有几十年没碰过这东西。”应悔元握着洛阳铲感慨万千,然后淡淡一笑抬头说。“你既然离家出走跑去挖墓,那我就成全你,今晚我们父子合力,就把身后这陵给刨了。”
    我们目瞪口呆看着应悔元,他把我们带到这儿来,居然是打算挖墓,而且还是挖朱七守的墓,最重要的是,应悔元还真没和我们说笑。
    “你刚才围着陵墓走了一圈,想必从哪儿打盗洞心里应该有数了吧。”应悔元很认真的问我。
    我迟疑了一下,茫然的点头,我倒真不是有心的,只不过是习惯了,看见陵墓后,自然而然就会去想墓室的结构以及方位,还有墓道的位置。
    我带着应悔元走到最适合打盗洞的地方,应悔元笑着点点头,应该是很满意我挑选的地方,第一铲打下去,我就知道关中应龙的名头绝非浪得虚名。
    “别都傻愣着啊,这事你们还不轻车熟路,都过来帮忙。”应悔元挖了半米之后,估计是发现我们面面相觑站在后面不动,郑重其事对我们说。
    我们握着探铲犹豫不决,看应悔元都挖的起劲,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帮忙。
    “爸,这,这样不好吧,七爷一辈子不容易,这是他老人家守的陵,我们挖,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啊。”田鸡握着探铲迟迟不肯动手。
    “让你挖,你就挖,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再说了,这还是你妈的主意。”应悔元说完看向薛心柔。“包里有汽油,找些柴火堆起来点燃,越大越好。”
    薛心柔张着嘴好半天才木讷的点头,我们一听更加吃惊,白鹿原上一马平川,点了火再远的地方都能瞧见。
    果然没隔多久,熊熊燃烧的大火中,我们听见远处狂吠的狗叫,朱七用关中话骂人的声音由远而近。
    我们全都心神不宁的停下手里动作,只有应悔元还埋头继续挖,朱七牵着一条狗,手里拿着一把土枪冲过来,看见是我们,先是一愣,目光看见还没停下来的应悔元,顿时勃然大怒。
    “你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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