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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絮藏金玉 酥油饼-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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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古道很配合,在他掀绷带时屏息,等干粮入口,绷带重新蒙好后才慢慢地咀嚼。
大概吃了十来口,冯古道道:“够。”
薛灵璧正要收起干粮,就听他道:“你。”
薛灵璧停手看着他。
“吃。”冯古道道。
薛灵璧瞟了他一眼,“闭!”
援手有理(四)
子时将近,外面依然是灰色的。
薛灵璧虽然从刚才起就一直靠在洞壁闭目养神,但心底却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他们说好,等午夜三尸针发作过后,就要再去采一次血。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冯古道仰面躺着,似乎睡得很死。
……
即便是累到极致,痛到极致也要完成目标,毫不退缩么?
薛灵璧望着他安静的面容,眼中眸光一点一点地柔和下来,心里头一次衍生出经历三味楼之后除愤恨以外的情绪。
夜很静。
只有微弱的风声。
洞里的柴火所剩无几,冯古道的湿衣只是烘得半干。薛灵璧拨了拨火堆,将最后的干柴也添了上去。
火慢慢旺起来,橘色的火光为黑夜雪地平添几许暖意。
午夜三尸针毒渐渐发作。
他盘膝而坐,边照先前冯古道说得办法运功克制,边转头看着冯古道。
冯古道闭着眼睛,但眼珠动了动,显然是醒的。
天山的寒气让体内的三尸针更加猖獗,足足多发作了一个时辰。
待痛楚过去,挂在天空的明月已经西移。
冯古道动了下,大氅自肩头滑落。
薛灵璧眸色一沉。
“冷……”冯古道低喃。尽管他脸上蒙着布,但是声音依然清晰地透了出来。
薛灵璧默然地伸出手,正要帮他将大氅重新盖好,却被冯古道一把抓住手腕。
薛灵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我的衣服。”冯古道笑了。他们虽然看不见彼此的嘴角,却能从对方的眼睛来判断对方此时的神情。
薛灵璧垂眸,“没干。”
“能穿就行。”他松开手,将双手支地,慢慢地坐了起来。
大氅自他身上滑落,露出大片光滑的肌肤。
薛灵璧起身将衣服丢给他。
冯古道反手接过,慢吞吞地站起身,任由大氅完全滑落,露出光裸的身体,慢条斯理地穿起衣服来。
薛灵璧也不回避,沉声道:“你决定了?”
“千里迢迢来一次天山,怎能无功而返?”冯古道的动作很慢,尤其是穿裤子的时候。弯腰的这个动作牵动腰际伤口,痛得他鼻子一酸,差点红了眼眶。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从他没有受伤的那边搂住他的腰,支撑住他的身体,然后低头帮他将裤子套进去。
冯古道望着他的后脑勺,笑意从嘴角溢出,止也止不住。
套好裤脚,薛灵璧帮他将裤头拉上,转头看见眼睛里来不及收回的笑愿,双手顿时顿住。
“侯爷不愧为侯爷。穿衣服脱衣服都是一点就通。”冯古道话还没有说完,薛灵璧就将裤头塞进他的手里。
冯古道只好乖乖地自己穿。
穿衣服要比穿裤子容易得多,至少不比折腰。
薛灵璧抱胸在一旁看着他几乎可以和八十岁老翁相媲美的穿衣速度,冷笑道:“你准备就这样去对付羵虬?”
冯古道道:“侯爷觉得他会对我的身材感兴趣?”
……
薛灵璧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羵虬虽然远在天山,独处于世,但这并不等于他会饥不择食。”
“也是。在侯爷这样的明月面前,我这小小的萤火之光自然不足挂齿。”冯古道承认得挺坦然。
但是这种坦然落入薛灵璧的耳朵里就不那么让人感到舒服。只见他突然转身,抬脚就朝火堆一踢。
冯古道正在绑衣带,见此微微一愣。
薛灵璧弯腰捡起其中一根相较之下稍长的木柴,在手中掂量。
“侯爷准备以此代剑?”冯古道很快就猜出他的意图。
薛灵璧淡淡道:“心中有剑,则万物皆可为剑。”
“那侯爷为何不用……头发呢?”冯古道穿好衣服,伸手捋了一根。
薛灵璧道:“我怕你秃。”
“……”冯古道笑容僵住,半晌才干咳道,“我们出发吧。”
“计划呢?”总不会像白天这样盲目得各自为战吧?
冯古道道:“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
“你想用断魂花?”薛灵璧直接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冯古道并不惊讶,“侯爷不愧为侯爷……”
薛灵璧面无表情道:“换句新鲜的。”每次一开口就是‘侯爷不愧为侯爷’。好像他一直在‘愧为侯爷’和‘不愧为侯爷’之间打转似的。
冯古道隔着层布摸了摸鼻子道:“一会儿我摘几朵断魂花当暗器来牵制羵虬,而侯爷就想尽办法取血……呃,我的包袱呢?”
薛灵璧随手将身后的包袱递给他。
冯古道拿出两只白色的小瓷瓶交给他,“上次我师父就是以为能手到擒来,低估了羵虬的实力,所以没带瓶子,以至于无功而返。”
“你想直接取血?”薛灵璧道。
“自然。”冯古道理所当然道,“我们的目的本来就只是羵虬之血。”
薛灵璧脑海顿时闪过冯古道掉进水中,潭面飘血的情景,杀意在心中一阵接着一阵涌起,半晌才道:“便先如此吧。”
冯古道将包袱里东西都取出,抽出油纸撕成对半包住自己的两根手指,随即,又用最后剩下的绷带将手指里里外外地包了好几层,又将剩下的东西收拾好后才道:“我们走吧。”
薛灵璧突然搭住他的肩膀。
冯古道回首。
“一切小心。”薛灵璧面色凝重。
冯古道笑道:“有侯爷的叮嘱,我就算是向天借胆也不敢不小心。”
薛灵璧定定地凝望了他一会儿,收回手,率先出洞。
银色的雪地反射着阵阵的白光,一点不像午夜,反倒更像是黎明时分。
冯古道很容易地便找到断魂花的位置,并选了两朵娇艳地摘下来。
尽管隔着层布,他依然不敢将花拿得太近。抓着花的手是垂着的。
薛灵璧从地上揉了一大团的雪球,然后用内力朝潭底掷去。
只听扑通一声,水花溅起三四尺!
紧接着,潭水翻腾了。羵虬那两只羊角很快从水下面露出来,紧接着是头,然后是脖子……
冯古道不等它站稳,直接将手中的花像箭一样地冲着他的眼睛射了过去。
羵虬大概是睡到一半被砸醒的,脑子还有点迷迷糊糊,看到花射过来,下意识地就朝后仰倒。
薛灵璧趁机飞身而起,手中的木柴如剑,朝那与雪地一色的肚皮扎下去。
“吼……”
木柴刺入皮中,血花喷溅。
薛灵璧伸手想取血,奈何羵虬的身体已经浸入水中,血很快和水融到了一起。
薛灵璧只好手掌往水面轻拍,暂时借力倒掠回岸边。
但是他的主意打得虽然不错,羵虬却没有那么容易让他得逞。
就在他的身体犹在半空,不及靠岸的时候,羵虬已经稳住身形,将尾巴甩了出来。
薛灵璧是见识过它尾巴的厉害的,当下想强提一口气转身。但是比他更快的是冯古道。
只见他直接扯下蒙住脸的绷带,朝空中的薛灵璧一卷,在羵虬尾巴即将甩中的刹那,拉了回来。
薛灵璧落回岸边的头一件事就是捂住他的口鼻,怒道:“你做什么?”
冯古道道:“同舟共济自然要守望相助。”
他说话的时候,双唇像羽毛一样轻搔着薛灵璧的掌心,让他的手一阵酥麻,差点荡漾进心头。
不过羵虬的咆哮声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那条带电的尾巴更是以雷霆之势,冲他们呼啸而来。
冯古道拉下他的手,大声道:“我引开它的注意力,你去取血!”
他说着,单手捂着腰际的伤,双脚一蹬,冲着羵虬迎上去。
似乎是忌惮他手中的断魂花,羵虬立刻甩尾巴护驾。
冯古道望着尾巴,咬了咬牙,再度将断魂花当暗器似的射向羵虬的眼睛,并趁着它躲闪的刹那,硬生生地扭腰朝尾巴扑去!
羵虬尾巴上的电是在尾尖上的,所以他扑的位置是尾巴的中部。
抓住的刹那,他觉得腰快要裂开了,痛得他几乎想要撞死过去。但是羵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事实上,当他抓住羵虬尾巴的刹那,它就因为再度地仰面倒地而将尾巴重重地朝雪地甩去!
一条尾巴能有多大力?冯古道今天终于知道了。
因为他的身体被重重地嵌进雪地三尺。
如果说原本是痛的话,那么现在他连痛感都没有了。
要不是他还能感觉到自己在呼吸,他差点就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但是他没有,他的手仍牢牢地抓着羵虬的尾巴,甚至当它重新将尾巴提起时,也没有放开。
羵虬又站起来了。
冯古道想,只要再一下,再一下他就解脱了。
于是,羵虬真的又来了一下。
尾巴扬起,朝下甩!
冯古道的手终于滑脱……身体像风筝般坠落……落进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好了。”
清冷淡漠的两个字瞬间治愈了他所有的伤口。因为他知道藏在清冷淡漠下的是什么。
援手有理(五)
夜色依然深沉。
冯古道趴在薛灵璧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笑道:“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你信不信本侯将你丢下去?”薛灵璧说着,抓着他腿的手又紧了紧。
他的脚踩在雪地里,一直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尤其是冯古道不说话之后,这种声音越发明显,也越发的刺耳。
薛灵璧皱了皱眉,“说话。”
冯古道感觉自己正在陷入无边的黑暗和阴寒,披着大氅仍觉得冷风无孔不入地透进四肢百骸。即便如此,他依然强打起精神道,“说什么?”
薛灵璧沉默半晌,才道:“为何要救本侯?”
冯古道狠狠地咬着舌尖,等精神稍振之后才道:“侯爷又为何要救我?”
“你屡次欺骗本侯,本侯又怎么能让你死得这样轻易?”
“是啊……”冯古道敷衍着答案,眼皮再一次压下来。
“冯古道?”薛灵璧终于察觉不对劲,停下脚步,轻轻地耸了耸肩膀。
冯古道将舌尖咬出血,血水沾染在唇上,艳红夺目。他苦笑道:“我好像吸入了断魂花的花香……”
断魂花香?
薛灵璧微怔。中断魂花香之毒的症状正是不知不觉昏睡至死。
他心中一紧,低喝道:“不许睡。”
“其实,”冯古道声音轻如蚊鸣,在他耳畔吹拂,“人若能死得昏昏沉沉……不知不觉,也是件幸福的事。”
“本侯说过,你屡次欺骗本侯,本侯绝不会让你死得这样轻易。”他转身将冯古道轻轻放下,目光在接触他唇瓣上的血色时微微一沉,随即毫不犹豫地从怀里取出白瓷瓶,扶着冯古道的脑袋准备往里灌。
奈何冯古道已经陷入半昏迷,尽管意识尚存,但四肢虚软无力,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薛灵璧拔开瓶盖,轻啜了一口,差点吐出来。羵虬之血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酸味,是他生平仅尝的难吃之物。怪不得太医曾说要拿回来,先炖煮去味之后才能食用。
但眼前显然等不了这么久。
他忍了忍,一手捏住冯古道的下巴,俯身贴住那带血的唇瓣,轻轻将血渡了过去。
或许已经昏沉到没有知觉,冯古道对这股怪味竟然毫无抵抗就吞咽了下去。
薛灵璧离开他的唇后,直接抓了一把雪送进嘴里漱口,如此连续七八次,才总算稍稍减淡。
他坐在雪地里等了大约三炷香的时间,确定冯古道心脉稳定下来,才重新背起他上路。
去路虽然不如来时精神奕奕,心境却迥然不同。
薛灵璧望着茫茫前路,竟然半点不觉得路长。
但是他不觉得路长,却有人觉得路长,只听前方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天山掌门带着几个天山弟子出现在视野。
他们见到薛灵璧,都是狂喜不已,一个个像被弓射过来似的拼命往前跑,“侯爷!”
呼唤声此起彼伏。
薛灵璧不悦地皱了皱眉,在确定肩上人依然睡得很香之后才松开。
“侯爷。”饶是天山掌门这样豪爽的汉子也几乎热泪盈眶,“你没事就好,我们来迟了。”
薛灵璧想起冯古道先前所言,淡淡道:“道路阻塞么?”
天山派掌门点头道:“正是。我明明前两天还派弟子来看过,那条道路是好好的。不知怎的,今天就……”
薛灵璧蹙眉道:“前两天还是好好的?”
天山掌门对身边一个弟子道:“重乾,前两天不是你来探路的么?”
“的确是弟子和师弟来的。”那个名叫重乾的天山弟子道,“这条路我们来回查探了好几遍,绝对畅通无阻,没想到今天突然断了。我们自知轻功低微,只好回去找绳索,可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这样长的,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
天山掌门欣慰道:“幸好侯爷吉人自有天相。”
另一个弟子低声嘀咕道:“我看倒像是人为。”
薛灵璧双唇微微抿紧,侧头看向冯古道,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冯古道面朝外地趴着,睡得人事两不知,悠然得很。
天山掌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讶道:“这位莫非就是……前辈?他怎么了?”由于四周晦暗,他又只能看到后脑勺,所以看不出他的年纪。
薛灵璧眸光微冷,“他是魔教明尊,受了点伤。”
天山派众人齐齐大吃一惊,惊疑不定地来回看着他和冯古道。
不是说雪衣侯薛灵璧与魔教势不两立,甚至还派兵挑了魔教老巢睥睨山么?怎么此刻看来一副交情匪浅的样子?
不等他多想,就听薛灵璧缓缓道:“本侯有件事要你去做。”
麻雀在窗前叽叽喳喳个不停。
冯古道有心多睡,却不能如愿。他起身盘坐,运功至腹部,冷意犹存,却并不感到阴冷难忍,而且真气游走,竟将针从丹田逼到了右手指尖。
门咿呀一声打开,重乾走进来就看到冯古道的手指有银闪闪的东西被逼出来。
他虽然好奇,却也知道这是运功的要紧关头,因此滞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以免惹他分心。
针刺破手指,一根接着一根,缓缓地逼出体外。
直到三根全都落地,冯古道才舒出口气,抬手擦了擦汗,冲站在门口的重乾笑道:“有劳久等。”
重乾知道他是魔教明尊,之前又见过他傲慢的样子,以为他必然是自恃身份,目中无人之人,哪知这样和蔼可亲,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明尊客气了。掌门怕明尊伤势未愈,行动不便,所以特地让我过来……服侍明尊。”由于天山掌门对这个魔教明尊还是颇为忌惮的,不敢派普通人过来侍候,只好将他用上了。
冯古道笑道:“睡了一觉精神正佳,别说洗漱这等小事,就算让我飞檐走壁去当个梁上君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重乾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坚持,便道:“既然如此,明尊自便。我就在门外,如有什么事,叫唤一声便是。”事实上,服侍别人这种事他从来没有做过,也巴不得不做。
“好。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重乾。”
冯古道道:“我昨日伤重昏迷,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
重乾有一说一道:“是侯爷背着明尊回来的。”
“那侯爷呢?”
“侯爷今天一大早已经带着侯府众人下山去了。”
冯古道怔忡半晌,方道:“你可知他为何走得这么急?”
“这我就不知道。”
冯古道眼珠一转道:“该不会是侯府出了什么事吧?”
重乾道:“不曾有山下的消息上来。或许是……”他猛然收口。
冯古道叹气道:“侯爷救我一命,我不但无以为报,甚至不能当面言谢。我只是想知道侯爷有什么我力所能及的效劳之事而已。”
重乾这才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去寒潭的路前两天还好好的,偏巧昨天就断了。想必侯爷觉得事有蹊跷,所以下山调查了。”
若是要调查又怎么会急着下山?分明是以为他做的手脚,不想见他罢了。
冯古道笑容发苦。看来前任暗尊因为遍寻不找师父而四处发泄导致道路坍塌的这笔账是被硬记到他头上了。
“明尊?”重乾轻声道。
冯古道面色一改,又是笑吟吟的模样,“有粥么?”
“粥?有的。”
“我肚子饿了。”
天山的粥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照天山弟子所说,这煮粥的水是天山雪莲旁的雪水,带着天山雪莲独有的清醇甘甜,入口爽滑细柔,实是中原难尝到的美味。
冯古道一口气连喝了三大碗才满足。
天山掌门知道他颈项上一道,腰上一道,正是大伤未愈,又特地让人熬了一碗雪莲鹿茸人参汤为他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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