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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午后)-第6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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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沉思。
忽然外面传出鞭炮声。
京城人多,每天都有婚丧嫁娶的事发生,郑家上下不以为意,但鞭炮声越来越烈,似乎全城人都在燃放似的。
郑朗迷茫地问崔娴:“娴儿,今天是什么节日?”
“没有啊。我出去问一问。”一会儿崔娴回来,原来去年收支传了出去,有少数人为改革终于结束长松了一口气而高兴,还有一部分人因为有股契与朝廷绞在一起而高兴。治平时韩琦想打银行监的主意,许多股东都吓了一大跳,国家年年改革,年年欠负,赵顼压得抬不起头,这些股东也不是很开心,再欠负下去,只有几条路可走,一是不认账,二是苛压百姓,三是打这些股契主意。国家出现盈余,还是很可观的盈余,甚至不好听的说法,若是再发生庆历战争,只要保持这种健康的经济状况,每年六千万的盈余,也足以将庆历战争的费用勉强维持下来。他们未必知道股契的捆绑作用,可多少知道荣辱与朝廷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了。听闻后,十分开心。也有的百姓十分开心,总的来说,皇上与诸大臣这几年执政还能得民心的,没有苛民。还有的觉得西北大捷快的。先是少数人家听闻后放鞭炮庆祝,后来放的人越来越多。
这个鞭炮声就是民意。
听着鞭炮声,王安石道:“郑公,由你主持,有了皇祐之治,嘉祐之治与郑公不无关系,自去年起,熙宁之治又来临了。”
指民间的,国家欠负严重,实际百姓已经在种种惠利的政策下,进一步的休养生息,但前年不能算,乱蓬蓬的一团,去年才能算是真正熙宁之治开始。
“还不能算,只能说终于看到一个良好的开头,然有今天,非是我一人功劳,有你的功劳,有君实的功劳,众人拾柴,火焰才能高起来。正好,今天我心中也比较舒畅,我让人将君实、晦叔、子由他们喊来,大家聚一聚。特别是子由,子瞻去了黄州,有几句话我一直想说。”
同门在郑家欢聚。
赵顼也听到鞭炮声,一会儿得知情由,高兴地将向氏喊到高滔滔处,再摆家宴庆贺。有一件事对他影响很深刻,赵祯死的时候全京城的百姓都在发疯似的痛哭,郑朗一夜白头,但自己父亲大行之时,围观的人有之,哭泣的人无之,有,大臣们在干嚎呢。整整三年了,第一次从鞭炮声中听到百姓对他开始认同。
举起酒杯,带着微微醉意,对高滔滔说道:“母后,当年你让儿臣前去郓州,儿臣现在才知道母后多英明,难怪郑公多次对儿臣说,有事可以请教太后。”
“顼儿,他这么说过?”
“是啊,母后。”
“果然是良臣矣。”
“儿臣想加封他官爵,母后,你想一想,如今朝堂,韩公、文公、曾公、富公皆比郑公官职高(职官),这很不公平。”
“顼儿,不可。”
“为何?”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郑卿功高,本有人忌惮,你再加他官,岂不是让更多的风催之?”
“难道不能加官?”
“倒也不是,若功成身退之时,你可以任意加官,不过以他的性子,恐怕不会受,多半身退之时,不是受官,而是辞官。”
“儿臣不让他退。”
“你说什么诨话,不过国家有那么多事,他一时半会想退也退不了。”
郑朗“善解人意”,多少维护了高曹向三家,让三个女人对郑朗皆不恶。不过郑朗不会认为这种感情会长久的,在这几年内,三个女人不会改变她们想法的,但十年呢,十五年呢,若郑朗不识相,那时想法就不会一样了。
两次饮酒,赵顼终于喝趴下。
第二天大肆封赏泾原路诸有功大臣将士,对此司马光不是很同意,隐晦地说了一句:“陛下,有功必赏,不过臣害怕自此边境多事矣。”
赵顼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又将吴充喊到内宫,说道:“吴卿,朕想让你担任参知政事。”
“陛下,臣没有这个想法。”
“不是朕授命的,乃是郑相公进谏的。”
“郑公?”
“正是他,以前朕与郑公谈到朝堂中大臣谁可胜任首相之职,郑公列举了几名重臣,其中就包括你。”
吴充先是茫然,随后额头上涔出微微的汗水,最后说道:“臣不及郑公远矣。”
郑朗进谏让吴充进入中书,有几个原因,一是张方平丁忧期满,若调回中书,与王安石很不合,再担任地方长官有些屈了,三司使对于张方平来说,是最合适不过。而且张方平资历深,能压制住吕惠卿、曾布与章惇,这三人必须要用的,但防止他们激进,将财政引向极端。吴充或多或少起到这个作用,不过对财政,非吴充所长。从这个方面想,张方平乃是最佳人选。其次朝堂过于和气,对自己未必很有利,师生几人皆位极人臣,没有政敌那可不行的,吴充因为自己提拨了彭思永等人,对自己不满,让他进入中书,也是做一个表率,性质与他提拨欧阳修、文彦博、陈升之性质一样。
赵顼看出第二点,没有看出第一点。
听后有些苦笑,难道朕就这么小心眼?
这两年吴充确实也有些功劳的,能升迁,但将内幕说了出来,你就不要再恨郑朗,大家一起联手将国家治理好吧。
赵顼说道:“昔日我在郓州,郑公对朕说了很多道理,有几句朕至今铭记,用人不能以自己喜憎用人,能对事不能对人,赏罚分明。吴卿,切记啊。”
“臣遵旨。”吴充又羞又愧地退下。
赵顼走到殿后,问:“母后,儿臣处理得如何?”
“还好。”高滔滔啼笑皆非,她在想另外一个人,难怪两人如此合拍,她非是穿越者,否则一定会想到一词,闷骚!
姑父对自己说出那个隐秘,不是给自己把柄,实际是让自己以后劝丈夫或者儿子放心大胆用好郑朗。
郑朗一个德性,一个劲地将政敌往中书塞。
自己与儿子就这么小气么?
但郑朗小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于史上王安石与赵顼的关系,有人说亲密无间,有人说赵顼一直提防着王安石。皆是笼统的说法,两者皆有。史上赵顼迫于国家危机,对王安石是很信任,采纳了王安石种种治国政策,甚至结为师友关系,单谥一个文字也能证明这一点。
但史上宋朝危机有多重?
大多数史实让某些文人一次次抹杀,难以考证了,还有只言片语文字记载残留下来,比如司马光的进谏,地方官员为了维护财政,多向大户借债。这也是必然的,有银行,却因为郑朗制订的规矩,不敢滥印交子,再说,一半私人股户也不可能让朝廷滥印交子,使银行信誉倒塌。又没有国债券这玩意儿,只能透支未来税务,或者强行借钱。
借了多少,依然很模糊,只知道治平二年时的支出是收入两倍,仅这一年就亏空了一亿多。相信亏空的总数字未必比这一世少多少。
王安石有没有偿还所有欠负,补纳百姓的透支,同样不得而知,不可能留下这个美化王安石记载的。但相信必然偿还大部分。
如此危机下,既奉为帝师,应当给予无限的信任,然而赵顼一边重用王安石,所世无比,一边又将司马光、富弼、文彦博等元勋大臣安排在对垒的位置上,以便达到“异论相搅,即各不敢为非”。
随后王安石两次罢相,与赵顼无关,但第二次罢相后,在王安石经营下,大约欠负问题解决,国家财政又没有多大危机,甚至出现盈余,这也是必然的,王安石只要将朝廷支出控制在一亿三千万以下,史上又将收入维持在一亿六千万到一亿八千万之间,不可能象自己这样将所有欠负与透支一一偿还,甚至还略付一些利息,以安人心,更不会拿出五千万缗钱来裁兵,那么偿还起来会很快。
于是赵顼便没有再召王安石了。
这才是赵顼与王安石在史上关系的真相。
也许自己好一点,至少现在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可千万不能将赵顼当成赵祯,尽管赵顼在自己教导下,处处学着做赵祯。
再说,每一个人都自己想法的,例如自己几个学生,虽劝一劝,也在慢慢改变,但自己能要求王安石与司马光,和自己想法一样吗?那是不可能的。赵顼同样如此。
共患难可以,同富贵更难,到时候自己位高权重,若是有人挑唆,性质又会是两样。
高滔滔认为郑朗有点“闷骚”,这不要紧,尽量不要让这母子二人产生疑心,至少在国家许多弊端真正解决之前,改革未稳定之前,郑朗不想出意外,非是为了权利,而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赵祯临终前的嘱咐。
当然,这一路行来有多难,难得让他数次喊累了……
长亭外,郑朗正在送一人离别。
曾布。
宋史赵顼朝奸臣传有蔡确、邢恕、吕惠卿、曾布、安惇、章惇,安惇和邢恕确实差了一些,但两人现在没任何影响,若郑朗有心,他们就自动会消失了。郑朗最提防的乃是吕惠卿,有才能,可此人野心太大了。对蔡确未置与否,看法有好的有坏的。然而最欣赏的就是曾布与章惇这两个奸臣。就算是奸臣,他们也是真小人。
特别是这个曾布,颇有才干,并且很坚持原则,一生也没有做过类似吕惠卿那种背后捅刀子,或者三面两刀的不好行为。经过一些人的篡改,将曾布列于奸臣传,的确过了,梁启超曾说过,“荆公之冤,数百年来为之昭雪者,尚书数十人,而子宣之冤,乃万古如长夜,吾安得不表而出之。”郑朗很赞同。
而且相对于章吕二人,曾布并没有那么激进,曾一度反对王安石的市易。结果不用说了,市易法惹了一大堆麻烦,收益还很小,甚至将商税、利息与其他收入算进去,实际乃是严重亏又找骂的买卖。
嘉佑二年,曾布与其兄唐宋八大家之一曾巩一道考中进士,于地方上担任多年地方官员,因政绩让韩维聘为开封府检校库监库,又经韩维与王安石推荐,上书言政,提出为政之本,厉风俗,择人才,并且提出八大要务,劝农桑、理财赋、兴学校、审选举、责吏课、叙宗室、修武备、制远人。赵顼看完,十分欣赏,亲自召见曾布,授其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判司农寺。
然后郑朗又将他召见,两人语久,让郑朗再次推荐,进入三司担任条例司使,官升象坐火箭一样,快得让他人瞩目。
看着野外,郑朗说道:“春天不久就要回归了。”
“芳草菲菲,最是可爱之时。”
“溪山掩映斜阳里。楼台影动鸳鸯起。隔岸两三家。出墙红杏花。绿杨堤下路。早晚溪边去。三见柳绵飞。离人犹未归。”郑朗忽然吟哦道。
曾布一听,差点跄倒。
“子宣,你想做一个清官,也没有必要非要妻离子散,我家娘子听到你娘子的曲曲新词后,十分仰慕,却没有想到子宣却将她一直留在老家。夫子说,修身齐家治国。不过算我多言了。”
郑朗说的是曾布妻子魏玩,朱熹曾说:“本朝能词妇人,惟有魏夫人、李清照二人而已。”这个魏夫人就是指曾布的妻子魏能。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自从曾布为官后,一直将这个女子留在江西老家。以致这个小才女写了许多语言清丽的愁思小令。当然这个不重要,除非苏东坡那些作品,否则魏能这些小词远没有郑朗所批的每一次朱笔来得更重要。
然后看着远方,说道:“没有想到又冒出这么多新房舍。”
曾布再次愕然。
宋朝人口增加速度之快,也让士大夫们瞠目结舌。本来就很快了,郑朗出现,一次次惠民之举,更增加了这个速度。很早,江东圩提前开发,杭州平安监的出现,实际已经在推动着这个速度增加。南方大开发,更是将人口增加的速度推向极致。两广还没有两百万户,仅有一百八十万户,可从原来的小户,十几年下来,全部变成大户。福建路与江南西路本来人口抽出来一部分,十几年下来,又再次稠密。商业的发展,人口的迅速增加,导致城市规模也在飞快地扩大。不仅是京城,其他各处皆是如此。这两年的休养生息,又再次使人口增加速度提了上去。
这一切,与郑朗不无关系。
郑朗看曾布的表情,知道他误会,又说道:“我自来京城后,几乎两点一线,朝堂,家,几乎未出城了。”
“郑公,属下万分敬重也。”
“不用,是我份内的事,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不顾你再三劝说,非要送你到长亭吗?”
“属下不知。”
“你此行颇有些麻烦,你升迁的速度快,资历有些浅,虽我用人看才能用人,可外面人不会这样想,送一送,增加你此行声势。”
“郑公,属下不会让你失望的。”
也就是主持河东酒务的投名状事宜,这次投名状钱帛数量大,会产生很多猫腻,还有西域来人了,如何分配,以及如何劝说百姓种植葡萄,都需要一名干吏呆在下面。
于是郑朗挑了曾布到河东亲自主持。
长亭快要到了,郑朗停了下来,眼中出现一丝犹豫。
曾布问道:“郑公,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子宣,你在地方上为官多年,可曾听说过铲佃?”
“郑公,这个真的不能碰。”即便是曾布,听到这一词后,脸上也露出惊恐之色。
第八百六十一章 梦中的美景
“坐。”郑朗来到长亭里,拍了拍栏杆说道。
长亭里有人送别,一人眼尖,忽然叫道:“郑公。”
“你们聊,我与曾子宣说几句话。”郑朗道。
还聊什么,一个个全部用敬仰的眼光看着郑朗与曾布。曾布与郑朗没有在意,郑朗又说道:“我那有胆量碰这个铲佃?”
“就是,就是。”曾布紧张地抚胸。
对于这个弊端,郑朗前世写架空时,绝对不会写的,好象也没有看到其他人去写,但它确确实实存在,而且问题很严重。
说铲佃必须知道两个名词,永佃权与永佃制。
唐朝是部曲庄户制度,已经开始出现一些有轻微人身自由的佃农,再者就是中小农,中小农是唐朝征税重点所在。但唐朝总的政策乃是禁止人口流动。到了宋朝,边远南方蛮人地区仍然存在野蛮落后的部曲制度,中原与东南,甚至经济发达的成都府路、河北河东陕西,部曲制皆消失了。不仅宋朝是重视内治,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同时宋朝不再禁止百姓流动,也使得唐朝部曲制无法存在。
因此一种暂新的制度出现,那就是永佃制。地主拥有耕地的土地所有权,但大地主们不可能有能力将它们全部自己耕种的,必须租种给佃户,佃户与主户签订租约,交纳一定的钱或物,主户只有到时收租之权,佃农却拥有永久性耕种地主土地的权利,俺养鸡种稻种豆,与地主无关,甚至佃农从理论上来说,还拥有退佃权,如郑朗开发南方,俺想过好日子去了,不租种你的地,主户无权阻拦,这是宋朝统治者潜意识里对弱势群体的一种保护。当然,这是一种理论,若没有官府配合,实行退佃会十分困难的,弄不好就吃了官司。另外还拥有转租与典卖佃权,地主也不能干涉,前提是不能影响地主收租子,否则又要吃官司。
其次就是永佃权,作为弱势群体,理论上制度是站在他们这边说话的,有很大的自由操作空间,并且只要按时交租,可以无限期地耕种所租土地。即便地主的土地所有权发生变化,佃农的耕作权仍不受影响,比如丙租了甲方的耕地,甲方将地卖给乙方,丙方与甲方的租约仍然生效,乙方无权取缔丙方的租约。相反,丙方遇到一些情况,如逃荒,如朝廷开发需要适度的移民,或者有更好的出路,可以随时退佃。
应当来说,它是封建社会一大进步,具体地要感谢赵匡义,非是赵匡胤,赵匡义重视内治,又不象赵匡胤时要赏赐安抚大量功臣,在他的治理下,永佃制与永佃权渐渐完善。
这里主户,不仅有各个地主,还有朝廷,例如朝廷的官田、学田、职田、弓箭手田、营田、牧监等。
田地形式也多种多样,第一种仍是主要耕地,包括稻田麦田,还包括各种茶叶果树的“山”,非主流粮食的杂“地”,山坡上的“山地”。第二种是近海的一些被豪强占有的渔场。第三种是生长莲藕、菱芡、茭草、芦苇的“苔地”、“茭葑地”、“茭荡”、“沙田芦场”等等。第四种是各类草茨地、柴田、竹林。第五种是菜圃、桑地,这类地租最高。第六种是国有或者私有的房舍、房基。特别是第六种,朝廷每年得房廨钱最少有一百多万缗,多时能达到四百万缗。很可观的一笔收入。
宋朝开国之初,人口并不多,宋太祖时才三百万户,太宗时发展到四百多万户,宋真宗末年变成八百多万户,宋仁宗时,一千多万户。因此主户对佃农相对而言,比较客气,甚至有的佃农对主户不尊重,霸田拖租,宋朝于是不得不立法,对主户进行一些保护。那是宋初,当宋朝达到一千多万户时,性质颠倒过来。
第二就是豪强的大肆兼并,导致中小农数量减小,佃农增加。甲佃农不愿意租,还有乙佃农,主户渐渐变得苛薄。越是人口拥挤的地区,例如两浙,江东江西,京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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