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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午后)-第6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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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借鉴了小说家的手段。
说出来,让师徒三人进行自我分析与思考,以便取得进步。
至少司马光与王安石皆在反思。
没有办法,郑朗不可能一辈子从政,要帮手,还要后面的继承人。
得将这一脉传递下去。
此时司马光就紧张地关注着皇上。
皇上有作为是好的,可司马光担心如郑朗所分析的那样,有锐气虽好,就怕皇上过于刚硬与躁进。
赵顼先看着张方平,郑朗曾经议论过的,对理财张方平很有一手,在宋朝能排进前五位。又于密奏里刻意推荐二人理财,一是王安石,二是张方平。
张方平答道:“一为节减,自山陵起减裁费用,以为天下表率。二为裁兵,兵费一直是国家头等开支,若兵费不节省,冗费便不可少。三为减官,自仁宗末年,官员增加几乎一倍有余,若官员不裁减下去,冗费也不得少。国家费用降至皇祐至和之时,一年用度不满一亿三千万。再小心经营,数年之内,必将天下欠负一一偿还,国家会再度大治。”
“张卿,山陵赏赐已削了三分之一,能否再削?”
“官吏已冗,先后晏崩不久,用何手段削去一半官吏,使天下仍不得骚乱?”
“谅祚野心勃勃,又与契丹渐渐苟和,一旦裁兵,能否保证西北不失,契丹不会侵犯北疆?”
赵顼来了一个三反问,不是对张方平不满,这是事实,山陵与赏赐确实削去三分之一,而且赵顼屡下诏书一省再省,不能给老子来一个黄土乱坟吧。
官员膨胀起来容易,但削减却是最让人头痛。郑朗以前不敢碰,庞籍碰了,碰得头破血流。
西夏是好几月没有动兵,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度用兵,谁又敢保证契丹不会乘火打劫?庆历战争之时,契丹未出兵,勒索得还少吗?
张方平无言以对,若亏了几千万,不用郑朗,他都有办法将这几千万亏空弥补起来。但亏空这么大,自己能有什么好办法?
文彦博说道:“陛下,裁兵一事倒也不难。稚圭用断榷与断赐威胁,西夏派使认错,再派使训斥一番后,重开榷场,给其岁赐,稍给其优抚,西北自安。西北一安,北方便不会有警。”
“文公,今年三十万,明年五十万,后年八十万,人心不足,何有了时!”赵顼断然说道。
与富弼一样,只知道加,加,越加越多,越加对方实力越强大,这是解决办法吗?但看了一眼韩琦,说道:“若非韩公,西北战乱不休,国家会更加败坏。”
“陛下,不敢,国家如此,臣也有罪也。”韩琦十分老实地回答。
吴奎说道:“陛下,如今之计,当用正人,去奸邪,国家乃安也。”
欧阳修去了,还有一个大奸臣在朝堂上,就是韩琦。
当真如此简单?赵顼想打哈哈。这都不是答案,赵顼又将眼睛看着司马光。
司马光答道:“官人,信赏,必罚。”
赵顼坐直了身体,道:“请详说。”
太简单了,反而听不懂。
司马光没有直接回答,说道:“国家非是无钱,这种说法乃是错误的。”
富弼直摇头,谈到现在就是一个字,钱。看样子,得给郑朗写一个封信,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司马光不知道富弼的想法,继续道:“何为国家,有君有臣有民,有朝廷钱帛,权贵们的私人财产,普通百姓的财产。国库虽空,不代表着国家亏空。民间财政并没有过于败坏。之所以如此紧张,乃是朝廷财政败坏也。为什么败坏?非是财政不足,虽多处州府赋税未收齐,特别是河北之地,两税仅收上来三分之一。但两税仅是国家的一部分,有专营,有各个作监,有商税,各个矿藏收益,还有其他的一些额外鱼肉百姓的措施。”
赵顼哭笑不得,不知道他说的是好话还是歹话。
“其实总体收入虽不及嘉祐年间,并没有减去多少。主要就是乱用了,若没有这些乱用,按照皇祐年间的支出费用,国库每年还能产生一些积余。办法很简单,将两个时间段的收入与支出罗列出来,进行对比,那些是减少的,那些是多出的,一目了然,再进行商议,如何削减这些多出的开支。冗费省下来,若小心治理,每年朝廷都会产生大量积余,又没有类似河工这样的大型工程,就能对天下欠负进行慢慢偿还,百姓也就心安了。欲速则不达,即便是圣人在世,也不可能让朝廷一年将如此巨大的欠负偿还得清,请陛下三思。”
“陛下,君实之言乃是忠臣言也。”富弼说道。听来听去,只有司马光的话最入富弼法耳。
“好,朕让你与滕制诰同查账目。”赵顼说道。滕制浩非是滕子京,乃是滕元发,此人科举十分传奇,幼年曾得范仲淹赏识,师从胡瑗,与范纯仁一道同举进士,小宋奇其文,位于探花。赵祯审卷,认为其中的诗不合程式,将滕元发罢黜,没想到八年后再度来考,又中得探花。赵曙对此人十分器重,曾将他名字写下来,放在身边备用,赵顼继位,为了培养亲信,立即将此人提为知制诰。此人确实也算是一名良吏,也在郑朗法眼之内,当然,还是不能说出来的。
赵顼刚要宣布大家散去,韩琦站了起来说道:“臣有两件事要禀报。”
“韩公,说吧。”对韩琦,赵顼心情十分复杂。承认他有辅佐之功,但心中一直不痛快,虽有功,可过远大于功。心中痛恨防范,也有那么一点儿哀怜。
“陛下,时局如此,臣多有错也。按照前朝故事,山陵使功成,宰执必辞呈。因此臣准山陵竣工之时,请臣辞职归乡养老。”
但韩琦的话没有说服力。
现在国家让你整成烂摊子,想逃啊。若有这个规矩,先帝时你为山陵使,何为辞职?
赵顼默默不语。
辞就辞吧,大家好聚好散,不亦乐乎?
韩琦看到赵顼默认,心中也产生一种悲凉,又道:“国家虽财政败坏,乃是这几年发生太多的事。但陛下勿用担心,论经营之道,无人能及郑行知也。将行知召回中书,五年之内,欠负必会解决。”
“五年?”
“陛下,欠负的事臣有失也。但这个欠负并没有包纳银行监的收益,否则不足两亿缗,五年对于行知足矣了。请陛下下诏夺情吧,拖得越久,弊端越多。”
司马光想反驳,五年啊,你以为郑朗会变魔术!
但赵顼看着韩琦苍白的头发,心中也有一份惨然。在郓州时郑朗含蓄地点评过韩琦,说此人非是奸邪之辈,但一生有一个最大缺点,那就是刚强自用,权利心重。为边臣时轻慢武将,为朝臣时,凌上欺下,庆历新政之时,为争君子党之首,与范仲淹闹得头破血流。为西府首相与东府次相之时,欺凌富弼,傲视下属。
赵顼自己还能找出更多的例子,例如对太皇太后曹太后不敬,与父亲多次较真。但与李林甫不同,这个人骄傲到骨子里了。此次逼得傲傲的韩琦居然低下头去。
治平败政,韩琦有错,但父亲错也不小。想到这里,赵顼说道:“韩公,你有两次顾命之功,请安心替朕处理政务吧。”
也不代表着他会继续重用韩琦,仅是侧隐之心安抚一句,但听在大臣耳朵里,难免会产生一些想法。
司马光与滕元发在查账。
赵顼下诏夺情。
郑朗回奏,颇出赵顼意外。
郑朗不喜矫情,想做官就出来做了,何必一让再让,况且隐居了四年多时间,清名也争够了。因此回奏,忠孝两全最好,可二选一时,家为小,国为大,忠在前,孝在后。
做人子必须丁忧满期,即便国家有事,最少也要丁忧一年有余,才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尽人子孝道。然国家出现这等大事,即便臣一年孝期未满,也要替陛下与国家效劳。
丁忧不是主要的,关健是陛下你自己。
若陛下想一时治,臣马上就可以披孝服入京,十年之内,只要陛下听从臣的意见,臣保证天下欠负会偿还得清,重新还一个健康的国家财政。但这只是一时,若换一个稍稍不好的宰执从政,旧弊会迅速复发。
若陛下想一世治,请深思,如何一世治,连臣都没有想好,不但臣要想好,陛下,以及所有臣工,天下百姓都要认真反思。没有反思好,臣进京非是正确时间。
回奏到了赵顼手中,很简单的话,但赵顼看不懂,将两府大臣召来,递给他们看,也看不懂。
第八百一十六章 坐卧者
曾公亮小心地说:“陛下,行知是否指陛下要对他相信乎?”
“曾公,他是朕的老师,怎能不相信呢?”赵顼不解地反问。
诸位大佬一个个低头不作声,欧阳修也是你老师呢。这就能看到一个比较,对老师真正尊重的不是赵顼,而是赵祯。当然,郑朗关系比欧阳修与赵顼关系会好得多。
但也不大好说。
毕竟郑朗曾经反对过先皇帝濮仪案,天知道小皇帝是不是象先帝那样,是一个记仇的德性。
曾公亮道:“陛下,如今财政匮乏之重,我朝立国以来从未有过,这种信任乃是非同寻常的信任,才能将这些弊端一一矫正。若比,若比,如先主三顾茅庐乎。”
赵顼张大嘴巴,问:“朕三去郑州可行否?”
整天关在皇宫里,他都想往往跑一跑,可诸位卿家,你们会不会同意?
陈旭道:“不可,先主刘备彼时乃一枭雄也,仅拥有新野一县之地,如何与大宋相比?若想起用,数次诏书即可,陛下若亲行,则是坏祖宗例也。”
张方平看不下去,本来好好的,这一扯,岂不是替郑朗抹黑,道:“陛下,非是如此,今国家出纳如此严重,就是臣若有能力将出纳弥平,对臣陛下也会器重万分。”
不要说郑朗与张方平,那怕阿猫阿狗来了,有本事将这个黑洞填上,君臣也会给予信用。大家说的命题不成立。
吴奎说道:“是指制度乎?”
不仅要皇上,还要臣工以及天下百姓准备,不是制度是什么?
司马光道:“错矣,郑公修儒学,乃是矫正汉朝以为的伪儒,尽管说礼法,这也是夫子的本义,非是指替国家订何等制度,况且时与时不同,制度也要修正,乃有一世之哉?”
郑氏中庸,现在几乎所有士大夫都看过了,与少年郑朗不同,如今郑朗虽卧于郑州,但那一个不侧目而视?中庸讲的是调节,仁义礼讲的是中,何来调节与中,正是司马光所说的。
司马光又道:“制度也要人来执行,没有好的臣工执行,纵有再好的制度,国家也会走向衰落。又何来一世法哉?”
说完了不语。
他在查账,隐隐知道郑朗想要做什么,但不能说是制度,一个臣子,替宋朝开什么一世的制度?这会犯忌讳的。
赵顼笑了笑,道:“难道郑公在考朕?”
不提了,准备回去问问母亲。
大家散去,司马光却悄悄来到王陶家中。
后来网上流传着一个笑话,司马光拍王安石的肩膀道,介甫,你还是太嫩了。王安石淡定地回击,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砸了一个水缸。换我也会这么做的,只是少了一个机会。司马光眼中射出两道寒光,道,机会乃是自己创造的,你只知道老夫砸缸,却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掉进去的。
这个笑话太恶毒,但能证明司马光的腹黑程度。
大臣们议论纷纷,其实皆有之,皇上,你说信任,为什么韩琦与文彦博二人还呆在东西二府安如泰山?老师心胸阔大,与记仇无关,可这两人呆在二府,还能办好事么?
郁闷的司马光还不能说出来。一说出来,郑朗高大形象马上轰然倒地,原来你名为圣人,实际也是一个心胸狭小的伪君子。
最少韩琦是不能让他留在中书。
他不会出面的,但有办法倒韩琦,找到王陶,治平年间,几乎所有反对韩琦的人一起罢出朝堂,只有司马光最幸运。无他故,没有司马光,赵曙一时半会还做不成皇太子。这个恩情赵曙还是记得的,不但没有将他罢出朝堂,还给了司马光著写《通志》的权利(也就是资治通鉴,司马光一生最喜欢的事就是写书,共有三十七本大部头著作,比鲁迅的字还多,在仁宗末年产生想写资治通鉴的念头,治平三年,也就是去年,撰成战国迄秦八卷,上于赵曙。赵曙命设局续修,并供给费用,增补人员。这时候名还为通志,而非是资治通鉴)
近四年来的风风雨雨,不但没有伤及司马光半根毫毛,反而赢得一身清名。容易么?
就是这份眼光与对时态的嗅觉,也胜过欧阳修十倍!
对司马光,王陶十分尊重,与郑朗无关,乃是司马光本身。
客气地将司马光迎到府中,两人坐下来,交谈时政。司马光说道:“富公说给郑公十年辰光,国家才能消解危机,郑公也说最少要十年辰光。”
“就是十年也不易。”王陶叹息道。
两种方法,一是大肆对百姓搜刮,这一点郑朗是不会做的。二是小心地经营,但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在仁宗朝,国家虽然弊端很多,可是朝政清明,制度勉强算是完善,如有本事,一年省下几千万缗钱还是不存在问题的。那么不用十年,就可以将天下欠负偿还得清。关健现在就是将政局扭转过来,没有几年时间也休想的。破坏容易,阿房宫那么大,一把火就烧光了。但建设呢?
司马光很满意王陶的叹息,道:“乐道,为何韩公说郑公一旦回京,五年时间就能将天下欠负偿还?”
“奸邪!”王陶恨恨地骂道。
无论富弼或者郑朗,都是理智的说法,也让人相信。
韩琦这不是扯蛋么。
五年就能偿还?银行去年挪用了大笔款子到中书,今年又担负着山陵费用,不到明年秋天,河工欠下的债务也偿还不干净。这一年多时间就报废了。就算有,就算只有两亿缗欠负,将银行监收入一抛去,最少一年得积余四千万缗,才能实现。就是能办倒,如今政局已烂掉了,最少又要花两三年时间,还要上下兢兢业业,才能整理出来。
神仙来了,也不可能五年时间将天下欠负还干净了,还留下一个健康的财政。
韩琦看似好心,用心实为歹毒。
“韩公是何用意?”司马光装傻复问。
“君实,你还没有想明白?只要郑公返回朝堂,五年必还不清欠负。但五年下来,财政不会象现在这样恶劣。然对郑朗来说,执政五年,时限已长,五年上下支持,不能还清欠负,对别人来说未必有错,对郑朗来说,就有错了。莫要忘记,此人有两度顾命之功,不然至今为何陛下不将此人罢去。那么五年过后,此人又会忧乱朝堂。”
“那如何了得。”司马光怔忡道。
“君实,你放心吧,有我坐镇御史台,不会让此奸雄得逞。”
司马光心满意足离开。
王陶开始上书,请复用吕大防、郭源明为言臣,后来韩琦与欧阳修塞了一些言臣进入台谏,台谏有了言臣,可其中不乏是韩琦的心腹。独木难行,因此想多一些帮手。
韩琦不准。
王陶又向赵顼请求,赵顼没有作声。
他在冷眼相观,还顾念着一份面子,就看韩琦能不能给这份面子。结果让他失望。
暂时没有动,毕竟韩琦在主持山陵,这时候动未免有些不妥。
司马光让他得到甜头,又想到郑朗其他几个学生。第一个就是王安石,朝廷屡请他至京,王安石不授。赵顼对辅臣说道:“安石历先帝朝,累召不起,或以为不恭(指未尊重王安石)。今朕召之,又不至,是生病了,还是想要什么?”
真不好说的,郑朗出了一道考题,难不成王安石也在出考题?
郑朗不受召,还真有郑朗的用意。王安石不受召,则是在玩小智慧。赵曙朝时下诏,那时候进入朝堂做什么,附庸赵曙濮仪?现在赵曙死了,一是不知道新皇上想些什么,二是先帝不授诏,此时受诏,未免有些嫌疑。多少也算是养名自重,沽名钓誉。史上有人讥之,倒也不算是无的放矢。
赵顼终年轻了,有些急,因此询问诸位大臣。
曾公亮说道:“王安石文学器业,宜大用,累召不起,必以疾病,不敢欺上。”
吴奎道:“王安石于仁宗朝时纠察刑狱,两少年为争鹌鹑,要而不得者夺了跑走,先得者随后追赶,追上后将夺者刺杀。开封府判杀人者当死,王安石去后,却按大宋律,抢与偷同属盗窃,不给硬抢更是盗窃,追者杀之乃无罪也。府官不服,韩琦诏安石当诣阁门谢罪,王安石不肯谢。由是与韩琦有仇。现韩琦当朝,王安石大约以韩琦会沮抑己,故不肯入朝。”
韩琦默不作声。
赵顼却狐疑地看了吴奎一眼。
这可是一个很不好的迹象,之所以让吴奎进入中书,主要就是节制韩琦的权利。一旦吴奎倒向韩琦,会产生很多变数。终是一个少年,想问题想得太简单。
曾公亮道:“王安石真辅相之才,奎所言乃荧惑圣听。”
吴奎道:“陛下,臣尝与王安石同领群牧,备见其护短前自用,所为迂阔,万一用之,必紊乱纲纪。”
曾公亮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了,吴奎说漏了嘴,之所以反对王安石,非是王安石不能用,乃是他与王安石同班时,有了个人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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