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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午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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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句话,责备了四人,皆无言以对。
在一刻,他们都仿佛看花了眼睛,眼前坐着的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是一个气度端严的中年人。
又说道:“出了这个大事,无法善了。只有两条道路解决,第一条,于其让你们将店铺所有财产贪墨之前,不如抛开脸面,到官府公堂上相见。”
“大郎,不要啊。”郑账房吓得面如土色,这一见,吃了官司事小,还有何脸面见郑家的列祖列宗,回去后,无论眼前的少年怎么顽劣,总是孤儿寡母,几个主母性格平时也很善良,在乡里很有名气。自己前程就完了。
不仅是他,其他人眼里也闪过一丝惧色。
岂止,他们忘记了所触犯的律法,会对他们有什么样的处置!
“还有一条出路,前几年的账我就不查了,但这几年我查出来的亏空,你们自己补上,至于那些我没有能力查出来的不明账目,也就算了。可以后我不希望有些一些模棱两可的账目出现在账册上。”
“我们一定听从。”
“四儿,珠盘。”
“来喽。”四儿将算盘递了过来。郑朗啪啪,三下五除二,就将总补纳的亏空数算了出来,说道:“总计是六千八百三十四缗又六百二十二文钱。仅是四年你们的贪墨,诸位,你们可知道,仅凭这个巨大的账目,朝廷的律法,会对你们怎么处罚?”
几个人面如土色。
“你们只顾着贪墨,却不知道刑律吧。象你们这种做法,是变相的从主家盗窍,太宗皇帝时,盗窍五贯者,决杖、黥面、隶牢城,五贯,配役三年,三贯,二年,一贯,一年,七贯以上者奏裁。裁,你们知道不知道意思?”
这与盗窃还有轻微的区别,但是数量巨大,闹将起来,未必这几人不能不被判决死罪。
四个人全部软下来,刘掌柜满面春风的脸上,滴下大滴大滴的汗珠,刘东连瘦削的脸上腾起了一片灰暗与死气,胖大的郑账房油光的大肥脸上,宛若雨下一般,岁数最大的郑主事,直接跪到地上,说道:“大郎,饶了我们吧,我们以后不会再犯了。”
“嗯,给你们一个改正机会,但必须在上面签字画押,这六千多缗钱,也务必在年前将它填上去。还有,那个账册,我放在武推官家中,隔几天,我会派人抄两份,一份给你们,一份我放在自家,一份放在武推官家中做备存。孙子为吴王练军,众宫女笑不整,孙子曰我没有说好,再说一遍。复列阵,再笑,斩吴王二爱妃。若再犯,你们懂的。”
“是,是。”
四人惊吓之下,又忘记了郑朗手中那个奇怪的物事,事后才想起来,那是什么东西,算账怎么那么快?
“走吧。”揣好了画押的账单,走了出来。
外面很多人,几个人得意忘形,将此事捅了出去。对此事,看法不一,有的人认为做生意,怎么都有赚钱与亏本的时候,再说亏得也不多,三百贯左右,抛去这个败家子支出的五百贯,还是小赚了。
但有的人也看出一些问题,房屋是郑家的,省去了租赁的费用。又是行首之一,占了优势,后院又有两个作坊,说小赚显然不合理的。然而既然这数人敢贪墨,这个账做得会非常严实,岂是你一个小屁孩能查得清的?
各种说法,但没有一个人对郑朗有好感的。
看到几个人走出来,一起好奇的张望。
结果让他们很奇怪,那个败家子气度很平和,平和二字在宋朝最受欢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的烈烈唐风,在宋朝受排斥了。然整个社会重儒风的风气下,儒雅与平和,成为士大夫的标准。
就凭这气度,不象传言中的败家子啊。
又看着他身后两人,一个八九岁的小丫环,梳着两只羊角辫儿,高兴的一蹦一跳,惹人喜爱,脸上更是一脸的喜色。还有一个老仆,笑得象喝了蜜酒,一个接着一个皱纹叠起,能夹起菊片了。
刘掌柜四人却是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难道真让这个屁孩子查出问题?但几人皆不说话,又不大好问,所有人都溢满了无数好奇心,看着郑朗附在武推官三儿子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登上牛车离开。
……
“大郎,为什么要放过他们?”四儿高兴,自家小主人有本领,只是对处理方法略略不满。
“那怎么办?将他们告上官府,也不过追回财产。沾上了官府,就是追回财产,也会被剥去一层皮。以后再请掌柜前来,他们熟悉不熟悉店中的业务?听闻我们穷究之下,都将刘掌柜他们重判,非死即流,心中害怕不害怕?”
“是啊,大郎,很有理哎。”
“岂止这几条,我不是打算做商人,以后还要科考,为了钱财,不惜与家中仆役撕破脸皮,闹上官府,以后别人会怎么想?”
“但他们……”
“有了这条把柄,谅他们再也不敢了。不过倒很有可能没有心思继续替我家经营了,但不急,我回去后,让大娘舅家替我家请两个人来,平稳过渡吧。若是知错能改,给他们一个机会,不能改正,就将他们解雇。”
“大郎的心思,岂是你能猜透的。”宋伯高兴的大笑,郑家有救啦!
这一架真打好了,生生打出了一个周处啦!
郑朗却坐在牛车上沉思。
自家店铺生意还是很不错的,可他通过观察,却有数家比自家生意更红火。这倒不是几位管事的不力,而是父亲去世后,力量变弱了,资源分配不力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管事心不在焉了,只想着怎么变着法子,将钱往自己腰里装。
但想生意再次红火起来,必须要保持一定技术上的优势,仅染布是不行了。
因此,他想起一个有名的工艺,刻丝!
第十三章 刻丝(下)
刻丝又叫缂丝、克丝、克丝,之前还有织成、刺绣,织成是将所有文字图案与地子同时织造,刻丝与刺绣是先制成地子,然后制作文字图案,不同的是不去掉地子的称为刺绣,织成后去掉地子的称为刻丝。做工更复杂,效果也更佳。
“山水分远近之趣,楼阁得深邃之体,人物具瞻眺生动之情,花鸟极绰约嚵唼之态,佳者较画更胜,十指春风盍至此乎?”
这项工艺出于何代不知,到了宋朝后进入了大成,后来元明都远远不及,只有清朝的工艺才追赶上来,可多了一份华贵,少了一份雅气。
早先是贡品,后来皇家需要量大,结果聘请了优秀的织女,直接进入皇宛,在刻丝作与绣作里进行刺绣或者刻丝。坊间里流传的刻丝制品良莠不齐,且十分昂贵。
并且也走错了方向。
比如在自家店里面就看到几件刻丝制品,是刻在衣服上的,这个很费工时,一织女一年仅刻一件衣服。郑朗刻意留心看了一眼,却让他很失望,连他这个小收藏的,都看不上这几件作品。但也难怪,好刻丝制品很少,就是有,也不是现在郑家能拿上手的。
然不是最关健的。
刻丝制品不仅昂贵,还有高雅的一面,它是艺术品,不是用来当衣服穿的。就象后世再有钱,若用价值上百万人民币,明朝万历黑漆描金龙凤纹笔练毛笔字,其他人会产生怎么样的看法?
它最主要的作用,是用来临募书画,这才相得益彰,彰显它的价值。
工艺也走错了方向,皇家里什么工艺不知道,但坊里的工艺,一女一织,浪费了速度与工时,一般大型刻丝,皆是多女协同丝织,分工合作,才能完成的。
但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气沮了。不是织女,织女比较好请,只要出得起重价,定州的小机刻丝工艺十分成熟,也能请来工艺好的织女。真不行,凭借后来记得的知识,以及脑海里的硬盘,还能点拨一二。
不为赚钱,每年店里推出十几件高档的刻丝,都能提高店铺的挡次。
然而,上哪儿去请书画大家?
难不成自己还要练习绘画?
脑海里翻转了无数个心思,这一行,知道店里大约收入了。若是经营正常,一年收益三千缗钱还是有的,在郑州不算是大富豪,但足以让他能过上小资的生活。
电视汽车大约不要想,但这种生活似乎也不错。要么改天买一些硬鬃毛来,再用一块竹片,做一个土制牙刷,再将现在这种用天麻、藁本、细辛、沉香、寒水石制成的牙粉,做成泡沫状,那么也可以刷牙了。
其他的熬一熬也就过去,再用上几年功夫,考中解试,带着功名,也没有人敢小视自己。似乎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当然,那个十年的约定,有些压迫感的。
要不要从现在起学习绘画,自己以前还有一些画功底子,再认真学一下,综合后世的一些画法,成大家未必,可成一个小家,倒也能办到。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分去心思?
一路想着,牛车到了自家门前。
几个娘娘全部迎了出来,很是担心。
大娘关切的问道:“宋伯啊,没有与刘掌柜他们发生什么冲突吧?”
“没有啊,神了,大娘。”四儿喜得眉开眼笑,抢着答道。然后将事情经过,一股脑说出来。
“作孽哦,他们怎么这么黑心啊。”几个妇人一起叫了起来。六千多缗钱,放在那一家都不是一个小数字,其实真追究下去,碰到一个执法严厉的官员,四人是能全部判决死刑的。官司打到京城,都没有用,贪墨的数量太大。
“这也好,朗儿处理很对,得人饶处且饶人。”大娘抚着胸口说道。
“大娘,事情到这一步,爹爹也有错,孩儿更有错。人心没有善恶之分的,每天经手大量钱财,爹爹管得又松,胆子一天天的大起来。再加上爹爹去世得早,看到我家孤儿寡母,又认为孩儿不争气,胆子更大。儿饶了他们这一遭,但店里面必须再派两个新掌柜过去,不怕浪费,否则到明年,又生出什么事端。到时候,我家心好,反而会让人以为软弱可欺。”
“大娘,小郎的话在理儿。”宋伯这一回算是服气了,对自家小主人都快到了膜拜的地步。谁说我家小主人是败家子的,看看那一家儿郎能有我家小主人聪慧?
大娘还在犹豫不决呢。
“大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郑朗道。
“大姐啊,就听朗儿的话吧,看看这几个作孽的东西,若不是朗儿聪明,两三年下来,都能将我们店铺给卖了。”
“岂等到两三年,若是今年我们忍气吞声,明年店里面财产变会让他们便卖一空。不会给我们两三年时间。”郑朗苦笑。这样的事,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所发生的对象,主家都似象自家一样,看似没落了,结果被恶奴夺去了剩余的财产。就连官府都理不清,换句话说,律法是律法,无论任何年代,又能有几个公平执法的清官?
四娘狐疑的看着亲生的儿子,低声问:“朗儿,你什么时候学会算账?”
对于宋代人,算账也是一个技术活,各种算学经义不在科考项目之内,然而国子监里除了太学外,还有算学与律学、医学、武学、书学、画学以及道学,当作了重要的专科,为国家培养特殊人才。
“娘娘,真宗皇帝不是写了一首诗吗,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心里面却在说,这首诗害得多少人读成书呆子。
四娘不懂,也认不识几个大字。搪塞过去,毕竟她才是真正的亲生母亲,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
但正事要紧,郑朗说道:“大娘,你到舅家,让舅父他们请两个可靠的人手吧,店里面不看管一下,孩儿是不大放心。”
大娘是一个没主见的人,都这样说了,只好点头同意。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回娘家,郑朗又将她拉住,说道:“大娘,稍等一下。”
元旦节就要到了,家家备年货,还准备一样东西,桃符。原来是在桃印上刻有神荼、郁垒二门神的,后来蜀国于桃板上书写对联,渐渐流传开来,用春词代替了门神。但没有用红纸,还是用薄木板,长的能达二三尺,大四五寸,写好了春词,将旧的桃符拿下来,换上新的桃符。
郑朗拿出一只桃符板,用毛笔写了一行字:
堤林错蒙烟,一对剪燕正欲回。
舅舅也是一个举子,多次没有考中省试,后来灰了心,但平时喜欢卖弄风骚。因此,写了这个上联,大有深意的。
大娘不懂,识几个字,大约意思明白,天要下雨了,河堤上柳林蒙上了一道雨烟,但这场雨下得不大好儿,一对剪燕踏着春天的气息,飞回来了。一副很清新的画面。看到儿子写完了上句,就开始用笔洗洗笔,不由奇怪的问道:“还有下句呢?”
“大娘,上句足矣,舅舅一定会喜欢的。”
第十四章 山外的山,人外的人(上)
郑朗的妈妈多,舅舅更多,仅是大娘家就是三个舅舅。
大舅听完了大妹话后,沉思了一下,说道:“嗯,能改过来就好。”
他可不相信是郑朗查出来的账,认为有可能是郑州城中那一个高人帮了忙,毕竟妹夫以前还有一些人脉存在。不过郑朗此次表现得很得体,特别是处理时,围三阙一,很理智的做法。
只是未必是郑朗想出来的。
大娘将半个桃符放下来,道:“大哥,是朗儿写的,说你一定会喜欢。”
“哦,让我看看。”眼睛盯在上面看,怀疑的问:“这个字是朗儿写的?”
“是啊,大哥。”
“朗儿能写出这个字?”
米体勉强能写出两份的味道,离大家行列十分遥远,但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写出这个字,十分不易。可惜他学问还浅了些,若是晏殊在此,就能发觉这种书体的新意,才是最可贵的。
只是感觉很好,又道:“你亲眼看到是他写的?”
“是啊,这几个月,他就在看书练字。”
“看来他真改正了。”很不错的,只比自己差那一点,然后又看联句,这小子啥意思,想反过来考我了?写得马马虎虎,不算是好对句,只有一个回字用得可以,用归字太俗,用了回字,正好将燕子似来未来的时间写了出来,颇有韵味。
就凭这对句,想难倒我?
喝道:“拿桃符过来。”
仆役拿来差不多大小的桃符,大舅很有自信的泼墨写了一行大字:清池惜翠叶,数团花红将似来。
看看,还是我的好啊,最后一个来字,而不是开字,不但掐中了时间,还将花从苞放到盛开那种动态也写了出来。可再一看,不对啊,就是不对。什么绝联的,到了明朝后,才渐渐走入人们的视野,在唐宋,考究的人不是很多。然而那个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偏旁放在哪里,多扎人眼了。
终于看了出来,喝道:“将我写的桃符拿下去?”
唬一下大妹还可以的,但往外一挂,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大哥,怎么啦?”
“这小子贼坏。”想了一会儿,搜肠刮肚,没想出答案,五行偏旁的字很多,可不能强镶上去,要能组合成一句话,还要符合春词的气息,并且要对上上句。上哪儿找去?
“以前他是不好,可现在变得很乖。”
“你别说话,让我再想一想。”
想了好一会儿,想不出来,心里面说道,这小子大约是以前我训了他几句,从哪里弄来的怪句,为难我呢。道:“大妹,我们一道去你家。”
难得看到古怪的对句,想不出下句,心里面痒痒。
两人到了郑家。
郑朗正在写字,写经义上的字,不但是练字,也在学知识,学习嘛,无非就是多看、多写、多想。大舅手一招,道:“小子,过来。”
舅舅不少,最有权威的还是这个大舅。郑朗走了过去,亲切地喊了一句:“舅父好。”
“好什么好啊,我问你,这句春词从哪儿弄来的?”
“是我想的。”
“你都有这能耐了?”
“有什么不对吗?”肚子里还真记得许多绝联,但这句对联,还真是他想出来的,如假包换。
淡定。
自然。就象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大舅很晕,噎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说:“那下句呢?”
“我没有想出来,大舅才气好,对出下句一定手到擒来。”
“……”
“要么,大舅,侄儿再来一个难度高的,烟锁池塘柳。”
还来啊?
“不过,这对大舅来说,恐怕难度还是低了些,要么侄儿将它变上一变,烟沿檐烟燕眼,燕厌烟,烟锁池塘柳,这一句对,才能考出大舅的真实水平。”郑朗贼兮兮的笑道。
大舅可不会上他的当,作色说道:“你小子是有意为难我,是不?”
“大舅,请听我说,马上就到新年了,大舅会不会拜一个亲,访一个友,与三两雅骚之士,谈得诗,作几首诗余,以赋雅兴。到时候,将这三个联句拿出来,啧啧,大舅啊,你将会万众瞩目啊。要么,大舅,侄儿再送你一个难句,山石成岩,岩上古木枯,枯木此木柴,柴因火生烟。”
“这个似乎好对。”
“那是当然,对于舅舅来说,那一句对句能将舅舅难倒的?”
但真那么好对?
思考了大半天,什么头绪也想不出来。再次作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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